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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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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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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七章 兵进长安(2)

李渊闻说潼关都尉南城一战告捷,大喜过望,随即遣人犒劳将士。接着,他与裴寂商议了番,打算遣部将吕绍宗乘机攻河东。对裴寂来说,河东是他的一块心病。此城不攻下,他就一日不得安心。因此,他一听李渊出兵攻打河东,不多想就赞成了这一主张。当时李建成、王长谐尚在潼关南城,刘文静远在河东,他们都不能参与军事,所以一切军务只由李渊和裴寂二人定夺。当听说李渊派吕绍宗率军攻打河东时,于志宁以为不妥,向李渊进谏,然不为唐国公所采纳,只好叹息而出。

两天后,李渊命令吕绍宗领兵出潼关攻河东。吕绍宗是一个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的粗人,立功心切,于半道上遭河东大将尧君素偷袭,大战一场,折兵大半,自己也死于尧君素的刀下。李渊闻讯,嗟叹不已,后悔当初未听于志宁之言。随即他召于志宁于帐内,畅谈一番,深知其韬略过人,越发器重他了,从此以后常召他参与军务机要。

在兄长李建成智取潼关都尉南城之际,李世民在渭北也是高歌猛进,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官吏百姓及群盗犹如河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归附于他。他从中挑选才俊豪杰充当僚属,以扩大自己的势力。

数日后,李世民率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地开赴泾阳。泾阳太守韦仁则见义军将城池团团围住,且气势强盛,不由得心里发慌,连夜召集部下商议对策。在座的将领们耳闻目睹了附近郡县被李世民的军队风卷残云般扫平,心里头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清楚以守军的现有实力是很难抵挡得住义军的锋芒,到时很可能免不了兵败城破的命运,因此大多数人都主张立即出城纳降。

韦仁则虽懦弱无能,却深明忠君大义,不想背叛自己的皇上隋炀帝,因而听到有人说出投降二字时,感到非常刺耳,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就是泾阳守军的实力,还有众心不一。大半将佐都主张投降,这必定会扰乱军心,令军士丧失斗志。如此,怎能战胜敌军而确保城池不陷呢?然而,要说服自己降于叛国贼军又的确是件相当难的事情,因此向将领们征询意见时,他沉默不语,只一手缓缓地捋着垂于胸前的长须。

就在这时,一个虎背熊腰、五官粗陋、面色凶悍的突厥人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此人就是令泾阳百姓闻风变色、杀人不眨眼的胡贼刘鹞子,他瞧见太守大人也不施礼,只操着粗嗓门直问韦仁则为何愁眉不展。韦仁则打心里讨厌这个丑陋凶残的突厥盗贼,可又慑于他的强大兵力,不敢动他一根汗毛。平日里他见到刘鹞子总得满面堆笑,好生招待他。这回也不例外,他一瞅见刘鹞子那张爬满络腮胡的大黑脸,立马就挤出笑容,客客气气地请他入座。刘鹞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在韦仁则身边的那把交椅上坐下,然后两眼扫视了面前众将一圈,目光中习惯性地流露出一丝轻蔑。沉吟片刻,他问大家聚在一块商议何事。

韦仁则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方将众将请降一事简单地对刘鹞子说了通。刘鹞子听后,咧开厚嘴唇哈哈大笑了数声。他一向自视甚高,夜郎自大,压根儿就没把李世民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睥睨了眼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冷哼一声说:“你们这些人真没用,见到李世民那小子就吓得屁滚尿流,抖着膝盖就要跪地求饶。哼,真是群窝囊废!”

众将被一个占山为王的胡贼这般羞辱,十分难堪,一个个将眼睛死死盯住那张可恶的大圆脸看,暗自大声向他抗议。刘鹞子睁圆两眼,狠狠瞪了被自己羞辱者一眼,恶声恶气地骂道:“看什么看,我要是这儿的主子,早就把你们剁成肉酱,喂狼去了。什么东西,就晓得跪地投降,你们还有点血性没有!”

“不是我等没血性,是势不如人哪。”这时,一位壮实的守将嘀咕了句,“就我们这点兵,怎么跟李世民打呀?”

“李世民有多少兵,不也就四五万嘛,而且不少是俘虏来的,没多大战斗力,用得着怕他吗?”刘鹞子一脸不屑地说,“哼,在本帅眼里,李世民就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有什么本事。要是他胆敢攻城,本帅叫他有来无去。”

韦仁则一听此话,眼里闪着激动的光,盯着刘鹞子大声问道:“这么说,刘兄是想帮我们喽?”

“那还用说,你我是兄弟嘛。你说老弟有难,我能不鼎力相助吗?”刘鹞子爽快地答道,“老弟,你放心好了,等下我就回去把兄弟们统统叫来,替你挡住李世民这小子。你也知道我手下的人马不少,且个个能冲能杀,身手不凡哪,嘿嘿!”

“好,有你老兄的人马加在一块,那跟李世民就不相上下了。”韦仁则兴奋地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英勇奋战,那就一定能打败李世民,守住泾阳城。”稍顿片刻又扫了眼部下,冷着张脸问,“还有人想纳城投降吗?”

“有本帅在,谁敢再言降,老弟你就把他们的狗头砍掉祭旗。”刘鹞子目露凶光地扫视了圈在座诸将。

刘鹞子这话确是极有分量,先前主张投降的人都低头不语。他们一来是惧怕刘鹞子残暴的手段,二来也是得知贼军肯相助,心里也就有了些底气,认为这场战事颇有胜算。因此,他们便慢慢地打消了投降李世民的念头,一个个反过来请战。

韦仁则见此情景,非常满意,高兴得直哈哈大笑,一边安抚并鼓舞他们的士气。

正在此时,一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文官站了起来。他面无惧色地看了眼面目狰狞的胡贼头领,紧接着将目光转向太守,朗声说道:

“方今天下大乱,唐国公举义兵讨乱贼,匡扶隋室,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此实为高、光之圣举,天下响者云集。今义军兵临城下,且兵强将猛,又敦煌公李世民熟知兵法,骁勇善战。若与正义之师战,其必败也。为数万将士和城中百姓计,在下房玄龄跪地请求将军弃暗投明,出城纳降。”说时扑通一声跪倒于地。

刘鹞子一听房玄龄的话,就不觉火冒三丈,大吼一声令韦仁则斩了他。韦仁则虽恨房玄龄出言不逊,然则向来爱其文才,不想杀他。于是,他只声色俱厉地喝斥了房玄龄一番,然后令人将他撵出公堂。

房玄龄回到府中,正一边饮茶,一边思索着如何劝说太守韦仁则投靠义军,以使全城百姓免于涂炭。正在这时,守城副将王德成慌慌张张地跑进厅堂,告诉房玄龄刘鹞子将要谋害他。房玄龄听罢,不觉大惊,随即仰天长叹道:“房玄龄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全城的将士和百姓哪。”

“房大人顾念百姓,心系天下,的确令王某敬佩。”王德成拱手道,“房大人,请走吧,在下送你出城。”

“这……”房玄龄迟疑着说,“王将军,你的好意房某心领了。不是房某有违将军美意,是怕连累了将军呀。”

“在下死不足惜,房大人若有闪失,将失一国之栋梁,此乃在下之罪也。”

说着,王德成一把拽住房玄龄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出厅堂,接着又将房玄龄扶上自己的坐骑。于是,两人连夜逃出城去。

王德成心念韦仁则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不忍弃之而去。因此不论房玄龄怎么苦苦相劝,他就是不肯同他一道投奔李世民。房玄龄清楚王德成此去凶多吉少,不禁紧握住他的手,伤心落泪。王德成也深知自己回去就是死路一条,然为义气,他还是决定回城。真的,王德成刚踏进城门,就被刘鹞子截住杀害了,连见韦仁则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向他申诉了。不过,韦仁则得知王德成被杀,情不自禁地痛哭了一场,然后将他厚葬于泾阳之东。

房玄龄别过王德成便抄条小路,脚步慌乱地朝李世民的营寨飞也似的跑去。快到营门前时,他给侍卫厉声喝住。那小个子侍卫怀疑房玄龄是奸细,细细盘问了一番之后,将他押送到大都督李世民的帐中。

此时,李世民正与长孙顺德谋划攻城之事,见两士兵进帐,颇为不悦,怨他们打扰了自己。不过,他抬眼瞅见一身青袍、拱手施礼的房玄龄时,不禁两眼放光,兴奋不已,立即起身上前,紧握住房玄龄的手热情寒暄,亲自为他拂凳请坐,态度相当恭敬。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素闻房玄龄的贤名,十分敬重他的人品和才识。今见自己所慕之士连夜而来,哪能不以厚礼待他呢?

房玄龄也心慕李世民已久,现又亲眼见他如此礼贤下士,不觉感动不已。他又对李世民深深施了个礼,方在身边的团凳上落座。之前李世民虽与房玄龄从未谋面,然心中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就像他是自己多年的挚友一样。他敞开心扉,与房玄龄畅谈,大加赞赏对方智谋过人,有王佐之才,若能得到他,如同周得吕望、汉得张良。李世民的赏识和器重使房玄龄庆幸自己终于遇到知音,内心不由感激万分。房玄龄投桃报李,称赞李世民年少志高,英明神武,有汤、武、高、光之才,接着语气极为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愿为李世民效犬马之劳。

李世民听后,喜不自禁,当下就任命房玄龄为行军记室参军,筹划并参决军务,成为自己的谋士。房玄龄感激涕零,想自己半生飘零,怀才不遇,今终遇明主,必能大展雄才,实现平生之志。他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面对着敦煌公扑通一声跪拜于地,行大叩礼。

李世民连忙起身,上前将房玄龄扶起,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向房玄龄问起攻占泾阳之策,言语相当谦卑。房玄龄久在泾阳,对守军和胡贼的虚实了如指掌,加上自己善谋多计,因此略加思索后,就开口说:“大都督,依在下对泾阳的了解,强攻乃是下策,智取方为上上策。若能智取泾阳,不仅不会损兵折将,而且还能保全城中百姓,这实为两全齐美。”

“玄龄所言甚是,与我不谋而合。”李世民点头笑道,“只是我与长孙将军商议多时,也未曾思得良策呀。今大贤人在,请您教我吧!”

“不敢当,不敢当!”房玄龄谦然一笑说,“在下知大都督深知兵法,谋略超群。玄龄所言,不过是抛砖引玉,仅供大都督参考而已。”

“玄龄,你过谦了。”李世民朗声笑道,“我知道你腹有良谋,请快快说出来,以解我燃眉之急。”

“是呀,房大人,这几天韦仁则坚守不出,让大都督愁得都快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长孙顺德催促道,“怎么个智取法,请快说吧!”

“引蛇出洞。”房玄龄简短地答了声,紧接着又说,“韦仁则知大都督远道而来,粮草不足,欲求速战,故而闭门自守,欲困义军于城下,然后趁大都督兵乏粮缺而自退之时,出城乘势追杀。因此,大都督想攻取泾阳,就必须想方设法将城中守军引出来才行。”

“玄龄分析得精辟,倘若韦仁则、刘鹞子他们迟迟不肯出城迎战,那对我军极为不利,且会影响攻打长安的计划。”李世民沉思着说,“为今之计,正如房玄龄你所说的这样,务必引敌出城,然后我军方能出战,将他们击败在城墙之下,啃下泾阳这块硬骨头。”

“韦仁则也是个饱读兵书之辈,颇有谋略,那怎么才能诱使他打开城门出来跟我们大战一场呢?”长孙顺德问房玄龄。

“韦仁则的确颇有智谋,难以让他上当。”房玄龄答道,“不过,所幸的是,泾阳城真正作主的人不是他,而是刘鹞子。刘鹞子此人不学无术,有勇而无谋。只要拿几句话激怒,他必按捺不住,开门出战。”说完将眼睛转向李世民。

李世民手支下巴,低头考虑了好一会儿,方计上心头,抬头哈哈一笑,对房玄龄说:“好,那我们就用激将法,将刘鹞子引出城。这贼自视甚高,不可一世,那我们就叫士卒好生贬损他,辱骂他,以此激怒他,如何?”

“好计策,好计策。”房玄龄抚掌笑道,“以刘鹞子的脾气,到时必定会暴跳如雷,丧失理智,即便韦仁则再怎么劝也不管用。”

“大都督,那就这么说定了。”长孙顺德一拍大腿高声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明日一早我就领兵去城门下骂他个狗血喷头,看他还坐得住不!”

计议已决,李世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长孙顺德走后,他依然同房玄龄纵谈天下时事,相谈甚欢。直至深夜,他方携房玄龄的手一道走进卧房。两人抵足而眠,形同手足,甚为亲密。

第二天一大早,长孙顺德领着数百名善骂的士兵来到东城之下。他们席地而坐,破口大骂,极尽辱骂之能事。与此同时,李世民也忙着调兵遣将,布置作战前的各种准备。

城墙上的守军睁开眼就听到城下敌军的谩骂,很是不快,立马派小校禀告太守韦仁则。韦仁则知是计,很淡定,只冲着刚进来的刘鹞子浅浅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大度相。刘鹞子却无法装淡定,气得呱呱直叫,嚷着要出去找骂自己的人拼命。韦仁则劝阻他,说这是敌人的激将之计,其目的就是要诱守军出城。刘鹞子一听更急了,说难不成我还怕他李世民不可,因而更听不进韦仁则的劝说,一心就想领兵出城,找乳臭未干的李家小子干一场。

不一会儿,刘鹞子身披铠甲,手持流星锤,飞马来到城门之上。城下长孙顺德见一员胡将立于城上,猜是贼寇刘鹞子,便指令手下士卒用最难听的话齐声大骂胡贼。刘鹞子听着从风中传来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不禁两目圆睁,怒不可遏,同时又瞧见城下士兵只有四五百人,心生轻敌之意,大喝一声,令守门将士开门。

很快,刘鹞子率领大队人马冲出城门。长孙顺德见门开了,心中一喜,立马命令众将士披甲执锐撤退。刘鹞子见敌军逃跑,越发得意,舞着双锤直冲上前去。就在贼军悉数出城追击之际,早已埋伏在城两侧的义军突然一齐冒了出来,将刘鹞子和他的部下团团围住。李世民一边命令将士守住城门,一边拍马挥槊直取刘鹞子。

刘鹞子见被义军主力包围,恐慌不已,一面与李世民交战,一面冲着城墙上的太守韦仁则呼救。韦仁则本就痛恨刘鹞子平日对自己吆五喝六,作威作福,现见他被义军围在垓心,暗自欢喜,哪有救他之意。就让这伙该死的强盗统统死在李世民手下,以泄我心头之恨。韦仁则幸灾乐祸地望着贼寇哈哈大笑不止,压根儿就没把刘鹞子的求救放在心上。

房玄龄见城上的韦仁则毫无动静,似乎猜出了他的用心。于是,他便打马上前,高声与韦仁则搭话,请他投降,以免伤害生灵。韦仁则也是深明大义、爱惜苍生的官儿,被房玄龄一番正气凛然且十分恳切的言辞说动了心,又亲眼看见义军气势旺盛,锐不可当,便决定献城投降。一会儿后,城头上就升起了义军那面绛白旗。

刘鹞子仰面看到那面在风中猎猎飘扬的旗帜,不觉一阵心慌意乱,手中流星锤不听使唤地向左晃动了一下。李世民充分利用对方这一破绽,乘机猛力一刺,把刘鹞子捅了个透心背,旋即使劲一挑,把这个该死的胡贼抛到了半空,紧接着砰地一声又摔到地上。刘鹞子直挺挺地仰躺在在硬邦邦的泥地上,鲜血从胸口直喷出来。长孙顺德一刀紧跟着将贼首的脑袋砍了下来,挑在刀尖上,一边策马奔驰,一边高喊刘鹞子已斩。众贼寇一听头领已死,顿时像个炸裂了的皮球一样泄气了。他们无尽恋战,纷纷卸甲投降。不到半个时辰,城下的斯杀声就消散了,周遭一片沉寂。

这时,城内的守军也将所有的城门打开。太守韦仁则自缚出门纳降。李世民进城时,受到城内官吏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十分热烈感人。李世民没有追究韦仁则的任何责任,令他依旧镇守泾阳。韦仁则大喜过望,伏地跪拜,迟迟不肯起身。

李世民又好生安抚了番城中官吏,使他们死心塌地追随自己。当天他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全城百姓对他感激涕零,愿从军的青壮年不计其数,为此他的军队一下子猛增到九余万,实力大增。

李世民占领泾阳,威震渭北,其他守城隋军和盗贼纷纷投降。不几日,渭北一带就基本上属于义军了。这时,军事要地只剩下扶风。李世民在朝邑时已令刘弘基、殷开山率军取扶风。然而,由于扶风偏远,加之一路遇劲敌,所以当李世民攻取泾阳之是,刘弘基部才进入扶风。说来刘弘基的运气真不错,在他进入扶风的前两天包围扶风的几百平凉贼寇被丘行恭用计杀退。

扶风被这伙贼寇围攻了两三个月,早已是人困马乏,粮草不足。因此见义军列阵城下,太守窦璡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而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城纳降,要么战死沙场。窦璡是个识时务的将领,十分了解当前的形势,清楚杨家江山危如垒卵,大厦将倾,而李渊义军深受天下百姓拥戴,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其必为天下之主。这么一想,他就生出投靠义军的念头,内心深处却又有较强的忠君之义,武将骨气,因此迟迟下不了跪地求降的决心。

刘弘基见扶风城池凋蔽,守军士气低落,又从出城百姓嘴里获知粮草所剩无几,大喜,当即与殷开山商量了一番,他便决定安营扎寨,围困扶风,待城内粮尽,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座城池。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策,照此行事,义军最终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可惜的是,三天后刘弘基就接到了大将军李渊的命令,必须尽快攻城,然后挥师盩厔。军令如山,刘弘基只好放弃计划,奉命进攻扶风城。

扶风太守窦璡最怕义军围而不攻,消耗士气,从而使自己不得不陷入束手就擒的地步。现在刘弘基主动进攻,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因此,他放弃了投降的念头,决定率兵与城外敌军殊死一搏。当下他就召集将士,勒令他们竭力守城。

午后时分,阴沉沉的天空忽然下起冷丝丝的细雨,刘弘基带着份无奈的心情向义军下令攻城。由于城门紧闭,义军将士只得靠云梯和人梯强行登城。城上隋军见义兵往城墙上攀登,便借居高临下之势往下抛掷滚石木料,张弓放箭。一时间城下惨叫声不绝于耳,伤亡惨重。

殷开山见状,心有不忍,劝刘弘基下令停止进攻。刘弘基也很心痛自己的士卒,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一硬,命令部下继续攻城。义兵也真够英勇,冒着密集如雨般的矢石,奋力往上攀爬。

半个时辰过后,义军将士终于登上城墙,与守城隋军奋力拼杀。太守窦璡见义军已攻入城中,大惧,慌忙披甲上阵,欲击退登城义军。然而,此时城门已被义军攻破,刘弘基、殷开山兵分两路攻进城里。一时间城内杀声震天,尸横遍地。

窦璡见大势已去,无心恋战,便拍马欲往侧门逃跑,不料给飞身赶到的殷开山截住。窦璡见无路可逃,只得硬着头皮与殷开山战。两人刀来枪往,大战数十回合。窦璡武艺不及殷开山,渐渐招架不住。刘弘基本可乘机将对手斩于马下,可念及他是窦琼的侄子,想劝他归降。殷开山横枪立于马上,义正辞严地劝说窦璡下马受降。窦璡被殷开山一番肺腑之言所打动,犹豫一会,就扑通一声滚落马下,跪地纳降。于是,扶风城很快就为义军占据。

窦璡自知罪孽深重,便负荆请罪。刘弘基很大度,亲自为窦璡解缚,并给他请坐。窦璡感激万分,伏地而泣,深谢不杀之恩。刘弘基闻说窦璡誓死效忠于唐国公李渊,大喜,设宴款待,留他镇守扶风。

军队在城中休整几日后,奉命向盩厔进发。这时,柴绍之妻李氏已在鄠县聚集了一支义军,她率领丘行恭、丘师利、李仲文、何藩仁、向善志,马三宝等好汉打算径投泾阳,可一听说刘弘基率部攻打盩厔,就转往盩厔增援。两军合在一处实力大增。盩厔守军虽负隅顽抗,然因寡不敌众,不出三日便献城纳降了。接着,刘弘基率领义军从盩厔出发,一路横扫各地隋军及贼寇,不久就抵达泾阳,与李世民部会合。

如此,李世民的部队一下子就壮大了近一倍,兵多将广,且有房玄龄等谋士,气势极盛,威震渭北,故而归顺者络绎不绝,不多时整个渭北完全掌控在李世民的手中。李世民平定了渭北之后,就挥师南下,屯兵阿城。他一边命令军队加紧训练,令兵工厂日夜打造兵器,一边与房玄龄、刘弘基、长孙顺德等幕僚商议进军长安之事。他听取了房玄龄的建议,派人赶往永丰仓,请求父亲择日进攻长安。

李渊获知渭北已平定,甚感欣喜,接着又跟裴寂讨论攻取长安之计以及具体实施方案。裴寂一直担忧屈突通会突破刘文静的包围而率军支援长安,从而使义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之中。为此,裴寂迟迟没有同意李渊速取长安的主张。

其实,裴寂的忧虑并非多余,屈突通一听说李渊欲兵进长安,就令尧君素留守河东,自己率军从武关出发赶往蓝田,以增援长安。怎奈刘文静足智多谋,一次又一次阻击了屈突通部的进攻,把这支隋军精锐部队死死困住。屈突通犹如笼中之兽,无法施展手脚,只得与刘文静相持于潼关。

刘文静将屈突通的军队围困在潼关,这对李渊下定进攻长安的决心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于是,李渊召集裴寂、李建成、王长谐、窦轨等左膀右臂于堂中商议取长安之事。会间,李渊很兴奋地对众人说:

“现今屈突通被我军围困于潼关,不法再入长安,如此则无后顾之忧也。”

“大将军所言甚是。”王长谐高声应道,“如今皇上远在江都,京师由代王据守,其手下只有阴世师、骨仪等无能之辈。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众将士必将奋勇杀敌。如此,不出几日长安城便归大将军您了。”

“不错。”李建成信心十足地说,“现今世民已扫平渭北,屯兵阿城,且屡请大将军发兵长安,而劲敌屈突通又为刘将军所困,不得率兵入长安。若仅凭长安守军,是根本无法抵挡得住我等精兵猛将,攻下长安犹如探囊取物。”

“是啊,大将军,而今京师空虚,正是我军攻取的最佳时机。”窦轨用央求的眼神望着李渊,拱手道,“请大将军下令吧!”

李渊听在座诸位如此一说,更是信心百倍。不过,他瞧见身旁的裴寂一直默不作声,不免生出丝疑虑,低声问道:“裴监,你怎不就此发表高论,难不成以为时机还未成熟?”

“不,大将军!”沉吟一下,裴寂郑重地答道,“大都督、王将军所言极是,当下的确是我军进攻长安的最好时机,所以裴寂赞同大将军以及各位的意见,主张立即发兵长安。裴寂方才沉思不语,其实是在考虑攻取长安的万全之策。”

“裴监,你可是我的大军师呀。”李渊手抚裴寂,神色凝重地说,“这长安一战,关系到我等成败存亡,实乃至关重要,故而不得有任何闪失,需慎而又慎。众将士须得群策群力,全力以赴。你裴监可是全军的军师,自然得觅一克敌制胜的妙计才好。”

“裴寂虽智愚,然定会竭尽所能,为大将军效力。”裴寂施礼道,“依现今局势,裴寂以为采取分兵包围长安颇为妥当。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真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本公也如你所想,以为取分兵合围之计为上策。”李渊呵呵一笑说,“长安毕竟是京师,防守严密且守城将士皆为皇上心腹,必会誓死以敌。因此,我军切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分兵围攻,等待时机。”

“大将军真是深谋远虑哪。”王长谐赞同道,“长安城即便固若金汤,然有大将军、裴大人出谋划策,又有众将士舍生忘死奋战,必能破之。”

“王将军说的好。”李渊由衷地说,“自举旗以来,各位将士同心戮力,共破敌贼,方有今日这大好局面。本公在此深表谢意,同时也希望诸位同仁再接再厉,倾力拿下长安城,此后共享荣华富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堂上的文官武将们不约而同地向大将军李渊掷地有声地发誓:“请大将军放心,我等定将舍命杀敌,攻取长安。”

这场面令李渊十分高兴,他笑呵呵地赞赏了一番自己的属下。

过了会儿,李建成忽然毕恭毕敬地问父亲:“请问大将军,我军如何分兵进攻长安?请大将军明示!”

李渊没有直接回答李建成的提问,而是侧身与裴寂嘀咕了几句,然后才向在座诸位宣布道:“我军将兵分两路,向长安进发。一路由建成率军自永丰仓向长乐宫进发,进攻长安东南两面,一路由世民自阿城进发,进攻西北两面。本公和裴大人将随同建成一道出发。军令下后,请诸位回去准备,后日出兵长安。”

众将得令,随即动身前往各自的军营,布置战前各项工作。

李渊与裴寂、李建成又谈论了好半天军机大计,方一道走出署内,朝李建成的军营疾步走过去。

李渊又一次站在点将台上,对着几万将士作了番精彩的动员,使得士兵们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此日,冬阳高照,北风呼呼地刮着。一大早,李渊就命令李建成集结各营将士发号施令。不多时,义军便从永丰仓井然有序、浩浩荡荡地开赴长安。一路上,人马喧腾,沙尘飞扬,遮天蔽日。两旁的百姓夹道欢送,对威武之师赞不绝口。

李渊的部队一路倍道而行,赶往目的地。每次经过隋炀帝的行宫、园苑,李渊都会令人将其关闭,放出宫女归还其亲属。众宫女对李渊的仁义感激不尽,个个跪地泣拜,如事再生之父,过后欣然离去。

在李渊挥师长安的同时,李世民也率军自阿城出发,十余万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赴战场。因阿城距离长安较近,因而李世民的部队不出两日就达到了长安城外,并按李渊的部署在金城坊安营扎寨。李世民清楚大战将至,因此一面严明军纪,一面又与士兵们打成一片,以结其心,好让他们奋不顾身地冲锋陷阵,为自己效命。晚上,他与房玄龄、刘弘基、长孙顺德、柴绍等得力亲信共议攻城计策,一边等待着父兄大军的到来。

几日过后,李渊率军进入了长安,在春明门西北处扎营驻军。这时,各路人马都已齐聚长安,兵力达二十余万。李渊深知民心向背将决定自己大事成败,所以一边四处安抚百姓,一边传令各军将领必须严格约束自己部下,不得侵扰百姓,违令者严惩不贷。一日窦轨部下一士兵因偷吃老百姓地里的萝卜,被人告发,李渊派人查实后,便当作杀一儆百的典型将他的头砍掉。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军士敢违令做损害百姓的事儿。如此严于律己的军队,自然深受百姓的拥护与爱戴,当地百姓对义军赞不绝口。

长安城内闻说李渊义军已兵临城下,四面包围了城池,不由人心惶惶,一片混乱。此时,隋炀帝杨广依然在江都指挥宇文化及、王世充等将士抵抗李密的瓦岗军。城中只有代王杨侑等一帮文臣武将镇守,他们听说李渊已到长安,不禁人人自危,惊慌失措。刑部尚书兼京兆内史卫文升年老体衰,一听到李渊兵进长安,忧惧成疾,又恐祸及自身,便借身有不适之故不理朝政。而作为一城之主的代王杨侑因年幼怯懦,见李渊义军势力强大,也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朝中主符郎宋公弼等文臣自知守军难敌城外义军,到时城破必殃及自身,因而力谏接受唐国公的多次谕告,打开城门迎接义军入城。朝堂之上,宋公弼惴惴不安地向高高在上的杨侑谏道:

“代王,今皇上远在江都,不能顾及京城。王世充将军疲于应付瓦岗贼军,无法抽身前往支援,而屈突通将军也被叛军刘文静阻于潼关,难以进兵。现唐国公大军扎于城墙之下,气势汹汹。为今之计,臣以为当请唐国公入城为妥。”

“不可!”左翊卫将军阴世师厉声道,“代王,李渊父子自晋阳起兵,一路杀向长安,其目的就是要夺取大隋江山社稷。倘若放李渊入城,那无异于引狼入室。请代王三思!”

“阴将军,你疑虑过重了吧。”宋公弼沉声反驳道,“唐国公不是遣使宣称自己尊奉隋室,不敢有妄想?他举义旗,是为平定乱贼,以安天下,岂有纂逆之心?”

“是呀,唐国公身为大隋国公,又是皇亲国戚,哪能心怀异志,谋夺皇位呢?”不少老臣摇首附和宋公弼,“代王,唐国公世代忠良,向素仁义忠诚,为大隋尽心竭力,岂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望代王明察!”

“哼,什么仁义忠诚,那都是假的,是用来迷惑你等无识之辈。”阴世师冷哼一声道,“李渊此人老奸巨猾,早有异心,他起兵攻城拔寨,名誉上是替皇上平叛乱贼,其实是在为自己打江山。一旦时机成熟,李渊老贼一定会露出真面目,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阴将军说的太对了。”这时,一直默不吭气的京兆郡丞骨仪粗声粗气地赞同道,“李渊兴兵,以尊隋伐乱传檄天下,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其与曹操等纂权谋逆之贼何异?现今李渊匹夫驱大军压境,其目的就是为了攻取京城,自立为王。如若得逞,大隋危矣。”

“是呀,代王!”支持阴世师一派的武将们大声附和道,“阴将军、骨仪大人所言极是。李渊连和突厥,兴师攻取关中、河东之地,阻拦屈突通将军于潼关,现又兵犯京师,种种迹象表明李渊谋纂大隋之心。至于遣使声称尊奉隋室,那绝非真心,是为了诱使代王拱手相送长安城。待李渊入主朝内,必会效仿司马氏逼主禅位,易改江山。臣等谨请代王三思,切勿中李渊奸计。”

“你等武将只逞匹夫之勇,而无深远谋略。”宋公弼见阴世师等武将竭力主战,急着争辩道,“现今唐国公拥兵二十余万,兵强马壮,气势正盛。而我守城将士不足十六万,且老弱病残者居多,士气逊于对方。以如此羸弱之师去战虎狼之军,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稍作停顿,又换作恳求的口气对代王说,“代王,为社稷着想,您得率众亲迎唐国公辅佐朝廷。”

“宋公弼,你一派胡言!”阴世师厉声喝道,“你这是在唆使代王断送大隋江山,成千古罪人,是何居心!难道你暗通李渊反贼不成?”

“我宋公弼对大隋忠心耿耿,岂有背离之心?”宋公弼振振有词地回答道,“倒是你阴将军不顾社稷存亡,只为了顾全身家性命。你下令杀了唐国公的五子李智云,怕唐国公计仇找你算账,故而今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欲拿江山社稷为自己作赌注,这未免太自私了吧。阴将军,你世受隋室奉禄,且为朝中大臣,自当以社稷为重,切不可为了个人恩怨而置城中将士和百姓生死于不顾。”

“胡言乱语!”阴世师气急败坏地吼道,“我阴世师力主守城,就是为了保住京城不落入反贼手中。我等将帅主战是为了守住大隋江山,是为社稷着想,哪像你宋公弼挑唆代王开城引李渊老贼入朝,再将社稷拱手相让,以图富贵。宋公弼,你才是乱臣贼子!”说着又撇过脸对着一脸茫然的杨侑,目露凶光地请求道,“代王,臣请诛杀此逆贼,以正纲纪。”

骨仪等人应声请求代王斩宋公弼。杨侑见众将领目光凶狠,如同要杀他一般,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哆嗦。他只是个未满十三岁的孩子,虽以代王之名镇守京师,然实为一傀儡,朝政悉由卫文升、阴世师等重臣把持,自己只有点头之分。这会儿听到阴世师要他下令诛杀宋公弼,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茫然不知所措。他仰头下意识地看了眼刑部尚书的座位,可眼前空空如也,不见卫文升老态龙钟的身影。此时,他真想看到这位自己所依重的老臣站出来说句话,作个决断,这样自己就好下旨了。可惜,卫文升不在,他不免心头难受。说实话,他不想杀宋公弼,因为他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然而面对阴世师那双专横凶残的眼睛,居然不敢开口说话。

就在杨侑左右为难之际,侍读姚思廉忽然神色镇定地开口道:“宋大人这么说,也是为社稷着想,罪不该诛,请代王明断。”

“代王,宋大人对隋室忠心不贰,岂有反逆之心?”站在宋公弼一边的重臣们随声附和姚思廉,替宋公弼求情,“代王若执意要杀宋大人,那定会让天下忠诚之士寒心。国难之际,忠臣难得,请代王惜之。”

代王杨侑对姚思廉一向言听计从,又见众臣跪地求情,也就下定决心不杀宋公弼,沉吟半晌后用稚气未脱的腔调说:“阴将军一片忠心可佳,然宋大人也是时刻为社稷着想,并无叛逆之心。实无罪,故不得杀他。这事就这样算了吧,各位有何异议?”

阴世师其实跟宋公弼平日并无什么过节,更无深仇大恨,因此听杨侑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吭气了。不过,他在坚守城池这个问题上丝毫不肯让步。他连同骨仪等将帅在代王面前力争抗击义军,而死活不同意宋公弼等文臣主张放弃长安。

杨侑虽还是个孩子,可也早经历练,明白不少事理。他清楚李渊起兵,其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大隋江山,自立为帝。一旦放他进长安,就会像阴世师所说的那样引狼入室,最终把自己吃掉,把大隋江山占为已有。为了不使自己落到魏主曹芳的可悲地步,杨侑决定绝地反击,拼死守住长安。于是,他采纳了阴世师的意见,勒令全城将士奋勇抗敌,守住京师。

对此,阴世师骨仪等将领欣然领命而去,而宋公弼几位文臣黯然神伤,嗟吁不止。他们明白长安城不久将被义军所破,到时不知自己身首何处。想及此,宋公弼不觉悲声长叹,潸然泪下。他不仅仅是在为自己不测的命运而悲伤,更为全城生灵遭受兵祸而痛心疾首。

城下李渊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在等使者的回复。李渊虽拥有军事上的绝对优势,但不想通过残酷的战争进入长安。他希望能用和平的方式入主京师,然后夺取大权,主政庙堂。然而,事与愿违,李渊屡次遣使向朝廷表达自己尊奉隋室,拥立代王的心志未能实现。当面对唐俭再次无功而返时,李渊彻底愤怒了。于营帐之中,李渊对众将恨声说:“本公为顾念城中生灵,方一而再再而三遣使传达善意,不料卫文升、阴世师之辈竟如此不识时务,哼!”

“大将军,阴世师杀我五弟,有不共戴天之仇。”李建成心怀深仇大恨,大声对父亲说,“请命在下率军攻城,斩阴世师的狗头,为五弟报仇。”

说时,李建成哐啷一声拔出佩剑,以示决心。其实,他这么做是想向父亲表明自己是深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初奉密诏赴太原时,李建成只带走四弟李元吉,而以五弟年幼为借口,没带他一同逃出来,结果李智云就在河东被捕,并押送到长安,给阴世师杀害了,年仅十四岁。李渊得知此事,多少有些责怪李建成,说他因五弟不为同母所生,故而感情较疏。李建成当然是矢口否认,现又趁机用行动为自己辩护。

李渊见李建成如此这般,心里甚感欣慰,尽释前嫌。

“对,大哥说的对。”李世民血往上涌,怒声道,“我们不仅要替五弟报仇,还得雪五庙被毁、祖坟被刨之耻。所以,大将军,请立即发兵,捕杀阴世师、骨仪,以泄心头之恨。”

李渊当然心存丧子之痛,对阴世师痛恨无比。如今阴世师又奉隋炀帝之命,伙同骨仪等人捣毁自家五庙,刨掘祖宗老坟,使先人地下不得安宁,自己蒙受羞辱。因此,他对阴世师等人恨之入骨,巴不得立马报仇雪恨。然而,他毕竟是个大政治家,凡事以公为上,个人恩怨次之。这会儿,他听到两个儿子包藏私心的言辞,就立即沉下脸,责备道:“建成、世民,你俩身为大都督,当以天下为重,岂可大言私怨?我等举义是为了平定天下,拯救黎民百姓,而不是为自家报仇雪恨,明白吗?”

“明白,孩儿谨记父亲大人教诲。”李建成兄弟俩异口同声地答道,“然今卫文升、阴世师已拒大将军善意,拒我义军于城门之外,如何是好?”

“大将军,看来阴世师是不会主动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王长谐眼望着李渊说,“我们若想进长安,就只剩下攻城这条路了。”

“是呀,王将军说的对。”柴绍扯开嗓门说,“阴世师明摆着就是要跟我们斗到底,我们就打他好了,看他能挡得住不。”

“哼,就阴世师那熊样,打得过我等英雄好汉!”丘行恭拍着胸脯高声说,“大将军,只要您下令攻城,我等兄弟定会拚命打他。”

“大将军,快下命令吧,将士们都快等不住了。”殷开山应声说,“现今我军兵强马壮,士气饱满,人人都争着要杀敌立功呢。”

“是呀,大将军,请您快下令攻城吧。”这时,帐中将领们一个个大声恳请李渊攻城,气氛热烈而激昂。

李渊没有为将佐们慷慨激昂的情绪所感染,依然抚须沉思着。此刻,他仍旧有点迟疑不决,尽管他清楚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大将军,我军兵力在城内守军之上,且气势正盛。此时不攻城,更待何时?”李世民按捺不住自己,高声对父亲说,语气有点儿冲。

“大都督言之有理。”房玄龄紧跟着说,“如今将士人人都有杀敌效命的气势,此时攻城正是时候。如若拖延,冷了那腔热血,那就难哪。”

裴寂听了此话,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坐在李世民身边的房玄龄,直觉告诉他此人丰神奇俊,沉稳而睿智,确有王佐之才。裴寂天生有双识人慧眼,然胸怀不够宽广,常忌妒才能在自己之上的贤士。

不过,这会儿房玄龄初附义军,尚未露出锋芒,故而不招裴寂忌恨。在裴寂眼里,此时的房玄龄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之下士,压根儿就用不着提防他什么。相反,他用一种赏识俊才的眼光盯着房玄龄微微一笑说:“房大人所言极是。现今我军可谓是兵精将勇,气吞如虎。以如此之师攻打长安,可一鼓而下。”

“大将军,裴大人都这么说了,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下令攻城吧。”长孙顺德急得都快坐不住了,起身直嚷嚷。

李建成也领着众将向父亲恳求道:“大将军,请下令攻城吧!”

这回李渊微微蹙着的浓眉终于舒展开了,他对身边的裴寂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面对充满乞求的众将,果断地说:“既然诸位将士都这么强烈请求,且有必胜的信心。好,那本公就只能满足各位的要求,命令明日攻城。”

众将听后,忍不住欢呼雀跃,一脸的兴奋。李渊见状,甚喜,禁不住对着交头接耳议论不止的部下呵呵笑了阵,接着又敛去笑容,神色严肃地下令道:“众将听令,入城之后,不得侵犯七庙及代王宗室,违令者诛灭三族,望各位将领约束好自己的部下。”

“听令!”将领们不约而同地拱手应答,言语简短而铿锵有力。

将军们立马离开了大将军的营帐,一个个匆匆忙忙地赶往自己的军营,布置战前各项工作。李渊也听从裴寂的建议,将营署搬到安兴坊,全面指挥攻城之战。

营中的士兵们听说明日就要攻打长安城了,一个个兴奋得不得了。他们一边满怀喜悦地谈论着即将打响的战斗,一边精心准备着攻城的各种器具。场面极为热烈喧闹,气氛紧张而又愉快。

西边的太阳终于徐徐地沉落下去了,天际抹了层玫瑰色的鱼鳞状云朵,十分灿烂绚丽。

李世民立在城西的一处高地,抬头眺望着西天的瑰丽云彩和渐渐沉入暮色中的远山。他一边欣赏着苍茫暮色,一边静静地思考着攻城计策。他心里清楚,这场战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对整支义军又意味着什么。为了创建王图霸业,这场战斗必须取胜。而要取得胜利,就必须按制定的计划进行,不得有任何改动和意外。他相信,只要各部依照父亲和各位将佐议定的计谋攻城,就一定能拿下长安。

正在李世民踌躇满志之际,将军刘弘基风风火火地跑到李世民跟前,禀报他营中出事了。原来丘行恭、史万宝、向善志等新附之将以自己非太原原从旧部,耻于无功,故而立功心切,不待命令就私下率所部乘夜攻打城北。李世民虽然能理解将士急于攻城的心情,但他们这样做不仅会违背大将军的命令,同时也会给整个战役带来风险和危害,因此得知这消息后,便立即上马赶了回去。

李世民、刘弘基飞马奔到北门,大声喝止将士,命令他们回军营。史万宝丘行恭闻声,跑到大都督跟前,双膝一曲扑通一声跪倒在李世民面前,低头认罪,而后又高声恳请他发令攻城。李世民跳下马,声色俱厉地责备两位将领一通,然后亲手将他们扶起,好言抚慰了番。丘行恭史万宝深刻认识到自己行为鲁莽,有违军纪,深感惭愧。为了即时纠正自己的错误,他们两腿一撒飞也似的跑向城门,大声传令正沿着云梯往上爬的士卒下来,停止攻城。士卒们得令,不敢肆意妄为,只得乖乖从梯子上跳下来,接着耷拉着脑袋集合成队,在丘行恭、史万宝的带领之下,撤回了本营。

回到自己营帐中,李世民又与房玄龄商讨起明日攻城的具体事宜。虽然李世民对此战满怀必胜的信念,但还是希望能够通过正确的作战方案尽量减少将士的伤亡,在攻下长安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军事实力。房玄龄才智超群,善于谋略,为李世民出了道妙计,说只要依计行事,必能一举拿下西北城门,成为攻取长安的第一功臣。李世民听后连声称妙,大赞房玄龄足智多谋。接着,两人畅谈了一阵子,方同榻而睡。

第二天午后,李渊于安兴坊向李建成、李世民等将帅发出攻城的号令。紧接着,李建成率领王长谐、柴绍、窦轨、李孝常等众将士向东南方向攻打长安城池。与此同时,李世民率领长孙顺德、刘弘基、殷开山、史万宝等十三万将士如潮水般涌向西北门。一时间人喊马嘶,震天动地。将士们奔到城墙下,攻门的攻门,架梯攀爬的攀爬,没有梯子的就踩着人往上爬去。众人斗志昂扬,奋力攻城,场景蔚为壮观。

城上的隋军亲眼看见义军如此勇猛,不禁胆战心惊,惶惶然不知所措,就连主帅阴世师见状,也不由得直发悚。不过,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心理素质过硬,很快就镇定下来。他高高站在城头,一面观察城下敌情,一面态度粗暴地命令守城将士放箭,滚火石,尽全力阻止敌军登城,然后又命令骨仪督军据守城门,必须万无一失。

李世民见城上箭矢如雨,火石纷纷坠落,城下不少士兵中箭或砸死,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见此情景,他心中禁不住一阵伤悲,同时心里清楚,这样强攻是不够明知的做法,必须采用房玄龄之计。于是,他命令士卒向西门汇聚,竭力登城和攻门,自己却领着刘弘基、长孙顺德、丘行恭、李神通、雷永吉组成的一支小分队偷偷朝北门而去。城上的守军见义军大都从北门转向西门,误以为李世民决定一门心思攻打西门,因此阴世师当即将北门的守军调往西门增援。这样一来,北门的防守力量就显得十分薄弱。

不一会儿,李世民率百余精兵到达北门,见城上守卒寥寥无几,且无箭矢滚石,不由一阵欢喜,暗自佩服房玄龄高明,有如神人。当下,李世民令将士悄没声息地沿着云梯往城墙上爬。等城头的守军发觉时,军头雷永吉已第一个爬上了城墙,紧接着刘弘基、长孙顺德、史万宝等人纷纷登上了城。他们奋勇杀敌,不多时就杀开条血路,冲到北门口,斩锁开门。这时,李世民大吼一声,即刻从一侧闪过一支大军,为首的竟是房玄龄和柴绍。于是,李世民便率领着这支大军从敞开的城门奔向城内。

阴世师见北门已失,大惧,慌忙领兵前来拦截。李世民挺槊,策马直取阴世师。两马相交,不数合,阴世师拔马回走。此时,西门也已被殷开山率军攻破。一时间十余万大军如洪水般涌进城中,大战隋军,厮杀声响彻云霄。阴世师见此情景,已知大势已去,无心恋战,打马夺路而逃。李世民见状,也不追赶,只率部下军士朝长安腹地杀将而去。

李世民的部队出人意料地杀入城中,这大大地动摇了守城隋兵的斗志,一下子就军心涣散,无心恋战。东门的李建成抓住这个机会,率军攻城,不久东南两门也被攻破。李建成、王长谐分别从东南城门率军入城。骨仪明知难以抵敌,仍率军拼死抵抗。两军厮杀,情状十分惨烈,但见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令人目不忍睹。

从午后直战到深夜,城内的喊杀声方逐渐平息下来。这时,史万宝、丘行恭、向善志、李仲文等将士已进入东宫。宫中侍卫见情形不妙,早已四散逃跑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只有代王杨侑、侍读姚思廉和主簿郎宋公弼等寥寥数位忠臣。杨侑年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见几个彪形大汉手握寒光闪闪的刀剑,不由唬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史万宝见杨侑吓成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即一箭步蹿上前,准备对代王动粗。

正在这时,侍立在代王一侧的姚思廉忽然厉声喝道:“唐国公举义兵,乃是扶助隋室,你等休得无礼。”

众人一听此言,不禁愕然,立于廷下面面相觑。半分钟后,李仲文先缓过神来,凶巴巴地瞪着神色惶恐的杨侑冷笑道:“皇上荒淫无道,逼民造反。现我等已攻下长安,隋室将亡,留这毛头小子干嘛,不如把他杀了省事。”

“对,杀了他,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史万宝即刻应和李仲文,其他人也跟着大声冲代王吼叫。

说着,史万宝就把剑指向代王。杨侑吓得面无血色,双唇直打哆嗦。他见史万宝凶神恶煞,自知死期将至,便痛苦地缓缓合上眼,内心无比恐惧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就在这生死关头,宋公弼挺身而出,一把挡住自己的代王,面无惧色地地吼道:“谁敢动代王,谁就得死!唐国公已立代王为帝,谁杀代王,那就是犯下弑君之罪,到时唐国公定斩不饶,诛灭其九族。”

此言势如千军,把在场的将士镇住了。史万宝也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只愣愣地望着正气凛然的主簿郎宋公弼,不敢撒野。

“宋大人说的没错。”李建成从帐外转了进来,郑重其事地宣布,“唐国公太原举义之时已传檄天下,布告立代王为帝。代王就是当今皇上,你等竟敢如此不敬,快给我退下。”

说时,李建成目光威严地从史万宝、丘行恭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史万宝、丘行恭虽不是李建成的部下,但不敢不听大都督的口令,因此一个个刀剑入鞘,退下阶去。

李建成上前扶住从惊恐中缓过神的代王,恭请他入座,又好言抚慰了一番,然后坐在一侧,静静地等候着父亲的到来。

这期间,李世民正领着刘弘基、柴绍等将士四处搜捕阴世师和骨仪两仇敌。现如今城门已闭,量两人插翅也难飞,因此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抓获他们,一雪心头之恨。众将士步步为营、严密搜索了近两个时辰,方在一御花园中发现了阴世师和骨仪两人。他们俩看见李世民惊得额头直冒冷汗,掉头就跑,可前后左右都是李世民的部下,无法逃出去。

阴世师心里十分清楚,即便弃械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因为李渊恨他杀子毁庙坟,所以决不会放过他。与其伏地请降为人羞辱而死,倒不如拼死一搏。这么一想,阴世师就挥舞着枪扑向李世民,接着骨仪也与阴世师并肩作战。李世民遇见仇人,分外眼红,呼呼生风地舞着手中的长槊,单挑两仇家。阴世师和骨仪也算得上猛将,然见李世民气势咄咄逼人,不免心怯。

两人围着李世民打斗了几十回合后,枪法渐渐散乱,且战且退。李世民见机,大喝一声,趁阴世师脚步踉跄之际,劈砍他的腿部。阴世师惨叫一声,抚腿跌倒于地。刘弘基见状,急忙跑上前,把阴世师反绑了。骨仪见阴世师被俘,一时没了主心骨,连忙伏地求饶。

李世民亲手抓住了自己的仇敌,欣喜万分,横槊于马背之上,仰天哈哈大笑数声,然后迎着熹微的曙光,带着俘虏向东宫方向赶去。因为李世民从小校的嘴里获知,李渊已上东宫迎接代王杨侑了。

在庄严肃穆的东宫中,李渊跪伏于地,对着年幼柔弱的代王杨侑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听到有大臣高呼自己为皇上,杨侑本该欢喜才对,可他脸上居然没有一丝喜悦之色,内心依然充满了惶恐与不安。他清楚,从此以后自己便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想及此,杨侑心中一片悲凉,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两眼若痴似傻地盯着跪拜于地的唐国公,耳边响起宋公弼等臣子的叩拜之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姚思廉附耳提醒,杨侑方如梦初醒,神色惶惑地挥手回了句爱卿平身,接着起身欲走,像是要逃离李渊那温和而又犀利的目光。不错,他一看到李渊透着阵阵杀气的眼神,心里头就不由得发慌。他真的想赶紧跑回后宫,找几个侍童斗蛐蛐儿,从中获取属于自己的童趣与快乐。然而,李渊却不想给他这个权力,他用低缓而又威严的声音将代王拦住,准备继续跟他商议大事。杨侑一听到李渊苍劲有力的语音,禁不住浑身一颤抖,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渊见杨侑如此听话,心里不由一阵欢喜,想这种怯懦无用的小屁孩实在是太好控制了,越发坚定了拥他为皇帝的想法。接着,李渊在杨侑的邀请下,笑吟吟地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

这时候,李世民、刘弘基、柴绍押着五花大绑的阴世师和骨仪走进了大殿中。李渊见杀子毁庙坟的仇人,恨得直咬牙,手指阴、骨二人怒不可遏地斥责,数落他们的罪状。骨仪被李渊骂得抬不起头来,而阴世师却昂首挺胸,振振有词地回击道:

“杀逆贼之子,毁逆贼之庙,有何不可?你身为唐国公,贵为隋室皇亲国戚,竟做出谋逆之事,天理不容。”

“本公起兵乃除暴安良,匡扶隋室,何言谋逆?”李渊拍案驳斥道,“你阴世师为一已之私,而拒义兵于城门之外,致使生灵涂炭,罪该当死。”

说着,李渊将两道严厉的目光射向身旁的杨侑。杨侑虽心怜阴、骨二人,但自知势单力薄,救不了他们。为了不得罪咄咄逼人的唐国公,他只能点头默认了。李渊似乎对杨侑的默许不够满意,沉吟片刻又沉着脸对杨侑说:“阴、骨二人狼狈为奸,罪大恶极,臣请诛之。”说时眼光中透出股逼人的寒气,如同刀剑般。

这使得杨侑不由瑟瑟发抖。杨侑迫不得已,只能舍卒保车,片刻过后下令道:“唐国公所言极是,那就将二人拉出去斩了吧。”

命令一下,两旁的刀斧手跑上前,将阴世师、骨仪推向门外。阴世师一边挣扎着,一边怒骂李渊反贼不止。骨仪自知将死,也高声大骂李渊。

李渊很平静,两眼注视着仇人离去的背景,嘴角边露出丝得意而冷酷的笑,内心充溢着大仇已报的满意与快活。过了一会儿,他又代杨侑向外宣布长安之知罪在阴、骨二人,其余朝臣无罪不咎。消息一经传出,朝中官吏皆大喜,一个个依附于李渊。

次日恰是黄道吉日,李渊便列仪仗,迎接代王杨侑于天兴殿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为义宁,遵隋炀帝为太上皇。杨侑特赐李渊假黄钺,使持节,委以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晋封为唐王。

李渊以武德殿为丞相府,任命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李纲为丞相府司录,窦威为司录参军。接着,李渊又封李建成为唐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为齐公,追谥大父襄公为景王,考仁公为元王,夫人窦氏为穆妃。自此,李氏一门尊贵至极,显赫无比,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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