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被王世充击败并被迫投靠李渊,这一消息传到宇文化及耳朵里,把他乐得都快疯了,像自己打败了李密一样,设宴庆贺。席间宇文化及与各位心腹爱将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十分快意。然而,张恺、薛世良、陈伯图他们却高兴不起来,一个个阴沉着张脸,一杯接一杯地借酒浇愁,时不时偷偷往宇文化及那张堆满笑容的大胖脸上瞟去,眼神里流露出不满与怨恨。也是,由于宇文化及指挥上的失误直接导致卫州之战大败,从而遭受瓦岗军沉重的打击,使军事实力大不如前,只好窝在这小小的魏县打发时光,真够憋气。
筵席散后,张恺领着薛世良和陈伯图这两位好兄弟一块来到自己的住处。他们坐在烛光摇曳的书房内,一边喝茶,一边唉声叹气地谈着各自的前程,个个愁容满面,怨气冲天。此时,他们都恨宇文化及这个领头人庸碌无能,不能带领他们驰骋天下,建功立业。
沉默了好半天,张恺忽然一声长叹,悲观地说:“世良兄,我等已落到这种地步,还谈什么功名利禄呢?唉,弄得不好,你我恐怕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呀。”
“是呀,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陈伯图叹着气说,“自从卫州大败,我军元气大伤,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现有兵马仅两万而已。这区区两万人马如何抵挡得住王世充、李渊、窦建德等大军,到时必为他们所灭。如此,正如张兄所说,我等真不知葬身于何处,唉!”
“接连打了败仗,损失惨重,丞相本当招兵买马,壮大实力,重整旗鼓,以期力克劲敌,进取中原。”薛世良怨怪宇文化及,“孰料丞相不思进取,无意收复失地,光复大隋江山,只顾终日沉迷于歌舞酒色之中,自得其乐。如此之臣,非国之栋梁,实乃社稷之祸也。”
“世良兄,何出此言呀?”张恺佯作大惊之状,压低声音说,“你这不是要自寻死路吗?要是给丞相知道了,非杀了你不可。”
“不就一死吗,有什么好怕的!”薛世良脖子一梗,借酒壮胆,“丞相只顾自己快活,不顾我等死活,这样的头领要他干嘛,不如反了好。”
“反?”陈伯图愕然半晌,回过神点头赞同道,“世良兄言之有理,不反我等必死无疑,反了兴许还有活路,甚至可位极人臣,享受荣华富贵。”
“你俩是喝多了吧,竟敢口吐狂言。”张恺试探着说,“世良兄,伯图兄,你们肯定只是说醉话,闹着玩的吧。”
“谁跟你闹着玩,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哪能乱说?”薛世良两眼紧盯着张恺,正儿八经地说,“不瞒你说,我早就看不惯宇文化及那副臭脸,巴不得一刀把他剁成肉酱!哼,这个酒囊饭袋可把我们害苦了,到现在只能窝在魏县这个鬼地方喝闷酒消愁。”
“没错,我也早想取宇文化及这个逆贼的狗头。”陈伯图紧跟着表态,随即眼睛定定地盯着张恺那张被酒气涨红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张兄,我和世良兄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分上,绝无虚言,现在就看你的了。你要么领着我们谋反,要么就把我们送给宇文化及,邀功请赏,加官进爵。”
“是何言也,你把我张恺当什么人了。”张恺假装忿怒,一拍几案说,“你我三人乃生死之交,岂能做出这种令人不齿之事。”
陈伯图兴奋地拍了下大腿,高声说:“这么说来,张兄你是肯跟我们一道反宇文化及了。”
“张兄机智多谋,且部下多听从于你。有张兄你亲自出马,此事必成矣。”薛世良欣喜万分道,“张兄,此事由你做主,事成,定推你为丞相。”
“我张恺举事,绝非为了个人,而是为大隋江山社稷着想。”张恺早有取代宇文化及之心,此时却冠冕堂皇地说,“宇文化及身负弑君之罪,今又有谋害皇上之心,此人不除,必危害社稷也。世良兄,伯图兄,诚望你们能不遗余力,与我一道铲除这一祸害。”
话音未落,薛世良、陈伯图二人不约而同地挺起身,抱拳向张恺发誓道:“请张兄放心,我等必定拚死相助,共除祸患,匡扶社稷。”
“好!”张恺满意地点点头说,“有二位仁兄鼎力相助,此事必成。事成之后,皇上必定会念及你等功劳而大加封赏。”
说罢,彼此相视着哈哈一笑,接着坐在一块,共同谋划反叛之事,至深夜薛世良与陈伯图方才离开张恺居所。薛世良抬腿跨过门槛时,忽然发觉一个黑影从左旁的花丛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由大吃一惊,忙问身边的陈伯图看到什么没有。陈伯图回答说什么也没看见,且笑话了对方一番。薛世良仍旧有点儿疑疑惑惑,却也没往深处想,抄着洒着淡淡月光的小径,疾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已是深更半夜了,宇文化及正搂着小美女呼呼睡大觉。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紧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敞开的大门中闪了进去。那人神色有些惊慌,低声对侍女说了句。那模样秀气的小侍女面色刷地发白,慌忙跑进丞相那间十分奢华的卧房里。
很快,宇文化及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了出来。那小个子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丞相跟前,鸡啄米似的连连磕头,口称深夜打扰丞相罪该万死。美梦给人搅了,宇文化及的确有些气恼,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问来人有何要事禀报。小个子男人挺直身,将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丞相。
宇文化及听后大惊,怔了好半天,方一拍几案怒道:“这个张恺,本相对他一向不薄,何以要反我?”
“丞相有所不知,张恺见司马德戡、赵行枢等人已死,便起异心。他阴结私党,与薛世良、陈伯图等人相勾结,以图不轨。”那人翁声翁气地答道,“他们表面上忠心丞相,背地里却干着谋害您的勾当。现今他们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好在丞相有神灵护祐,让小的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说的对,老天都处处护祐我宇文化及,张恺他们能奈何得了我。”宇文化及嘴角浮出丝笑,接着又咬着牙说,“竟敢反我宇文化及,我要让他们死得比司马德戡还惨,我要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挖他们的心炒了下酒,哼!”说时目光变得十分凶残可怕,默然稍许又对小个子男人发号施令道:“小李子,就去把宇文大人、杨大人他们请来。快,快去!”
小李子接到命令,转过身,跑也似的出了丞相府。他趁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向宇文智及的府邸大步流星地走去。
不多时,宇文智及、宇文士及和杨士览一个接一个地跨进了丞相府。他们见宇文化及脸色阴沉沉的,加之深夜将他们召来,就明白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他们商量。他们在宇文化及的示意下,依次在椅子上坐下。彼此沉默了会儿,宇文智及首先开口问道:“大哥深夜把我们叫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啦?”
“应该是吧。”宇文士及忖度着说,“若没什么紧要事情,大哥也不至于这么晚把我们叫来呀。大哥,您有什么事,请快说吧。”
“是呀,丞相。”杨士览拍着胸脯表态道,“不管什么事,只要我杨士览能做到的,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决不推辞。丞相,请吩咐!”
宇文化及举目威严地扫了眼在座亲信,然后用透着怒气的声音冷冷地说:“张恺勾结薛世良、陈伯图他们要起兵造我的反,你们说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在座诸位不免抽了口冷气,惊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宇文智及气冲冲地高声骂道:“张恺这狗东西,活腻了不成,竟敢谋反,哼!大哥,这事还用想什么,把他们抓来斩了就是。”
“这事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吗?”宇文化及沉着脸说,“智及,你也清楚,自从司马德戡被诛以来,张恺就到处营结私党,至此势力倍增。现又有陈伯图、薛世良为虎作伥,相当一部分将士会听从他们。倘若此时我们贸然出兵,必然会引起动荡,到时局势很难预料。”
“大哥所虑甚是。”宇文士及若有所思地说,“接连失利,军心不稳,若是再引起纷乱,将难以控制局面,到时会使我等陷入危险境地,所以我们万不能用兵讨伐张恺等逆贼,必须智取他们才好。”
“士及此话正合我意。”宇文化及微微点头着说,“为今之计,我们该趁张恺他们还没发动叛乱之前,把他们三人杀掉,这样就能平安无事了。”
“嗯,这样最好。”宇文智及改变了想法,赞同道,“只是……大哥,你足智多谋,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对付他们的办法了?”
“其实,这也不难。”宇文化及想了想说,“我想摆个鸿门宴,把张恺、薛世良、陈伯图一道请来,然后在席间杀了他们。你们看怎么样?”
“好计,好计。”杨士览大声说道,“丞相真是智谋过人哪,这招儿一出,不用动一兵一卒就能把他们解决掉,从而转危为安。”
宇文智及和宇文士及兄弟俩也连连点头称好,并请兄长明晚叫张恺他们三人赴宴。
宇文化及却突然改变主意,摇头否定道:“不可,不可。张恺他们既有谋逆之心,那必定对我这个丞相心存戒备。故而,我若请他们赴宴,必会让他们生疑心,从而不敢前来。”
“丞相,那该怎么办才好?”杨士览脱口而出。
宇文化及没有马上答复杨士览,只拿异样的眼神瞅着他看了好半天,沉着声问:“士览,你真的对本相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吗?”
“绝无二心,若有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杨士览发誓道。
“大哥,士览是我的外甥,我非常了解他。”宇文智及在一旁帮腔,“士览对你真无二心,你尽可信任他,有什么事放心交给他就是了。”
“是呀,丞相!”杨士览信誓旦旦地说,“丞相,您对我如再造父母,士览愿终生追随您,为您效犬马之劳。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好!”宇文化及脸上露出笑容,高兴地说道,“士览,既然你这么说,本相就把此事交给你办。事成之后,本相一定重赏你,升你为兵部尚书。”
“谢丞相厚爱!”杨士览慌忙揖首答谢,紧跟着请求道,“丞相,请下令吧。”
“士览,你与张恺他们有交情,倘若你设宴请他们,他们必定会赴宴。”宇文化及阴阴地笑着说,“如此,到时刀斧手一出,既可一网打尽。”
“此计可行。”宇文智及点头道,“士览,你就照丞相说的去办。张恺他们不会对你有任何疑心,事必成矣。”
“这……”杨士览不想出卖朋友,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迟疑会儿后还是答应了,“好,丞相,在下尽力而为。”
“好,好,太好了!”宇文化及连声叫好,接着仰头哈哈大笑道,“明日晚上,本相必能取张恺等人颈上之头也。”
接下来,宇文化及又向杨士览面授设伏诛杀张恺之计,完毕便命属下回府歇息,自己也满心欢喜地重回暖榻了。
次日,杨士览亲自下贴请张恺、薛世良和陈伯图三人赴宴。张恺接到请柬,很高兴,没作多想,就邀薛世良与陈伯图一道上杨府赴宴。倒是薛世良心生疑虑,想杨士览素来吝啬,怎么会平白无故请他们吃饭,是不是别有用心?他觉得这宴很可能是鸿门宴,还是不去的好,就把自己的顾虑对来到大门口的张恺说了。张恺听罢,仰面哈哈一笑,怪薛世良太多心了,连杨士览这么个铁哥们也怀疑。
说实话,张恺自从决定谋反那日起,就事事倍加小心,十分谨慎。要是别人,他肯定会多加揣测,处处设防。可杨士览就不同,那可是自己最信得过的好兄弟,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他呀。正因为这样,薛世良的话他不以为然,陈伯图的劝阻也听不进去。他一拂长袖,就径直朝距自家府邸不远的杨府大步走去。薛世良和陈伯图楞了楞,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随后也犹犹疑疑地跟了上去。
不多久,张恺就领着薛世良、陈伯图一道跨进了杨府。杨士览见了,连忙上前施礼,十分热忱地迎接自己的客人,笑容满面地请客人进厅内入席。薛世良在酒桌前坐下,一边与杨士览搭腔,一边两眼骨碌碌直转,打量着身后那四面屏风。他倒不是用心欣赏大屏风上的山水画,而是在仔细观察其后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一切都很正常,想必真是自己多虑了。薛世良自嘲似地微微一笑,接着就放心地与各位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杨士览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了。迟疑了一下,他突然对着屏风大吼一声,一手将酒杯重重掷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张恺他们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十余彪形大汉手持利刃从屏风后闪了出来,一齐张牙舞爪地扑向客人。薛世良行动最快,他慌忙离席,欲夺门而逃,却给一大汉伸手拽住了衣襟,没法逃脱。陈伯图也赶紧从腰间拔出那把短刀,朝面前的武士刺去。张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目瞪口呆,缓过神来怒骂杨士览出卖朋友,一面赤手空拳与对方搏斗。张恺和陈伯图虽是行伍出身,但仓促之中无法施展身手,敌不过数倍于自己的对手。很快他们的脖子就给武士的刀架住,只得束手就擒。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笑声,紧跟着宇文化及领着一班同僚迈了进来。他眼瞅着张恺、薛世良和陈伯图三人的狼狈相,欢喜万分,忍不住又冲着他们纵声大笑,过后敛去笑,黑着张脸厉声质问张恺:“张恺,本相一向待你不薄,何故要谋反?”
“丞相,在下并无此意,一定是有人诬告我。”张恺不想死,就慌忙抵赖道,“望丞相明察!”
“死到临头,你还敢抵赖!”宇文化及怒道,随即扭过脸对着身后的小个子男人嚷句,“小李子,你把他们干的好事说给他们听听,哼!”
“是,丞相!”小李子应声,跳上前,指着张恺的鼻子说,“张大人,小的昨晚在你书房外偷听到了你和薛大人、陈将军说的话,你就认了吧。”
张恺看见自家的仆人,眼里直冒火星,欲冲上去一把将这不仁不义的奴才撕成碎片,却给身边两个武士生生按住,动弹不得,就只好冲他怒骂道,“你,你这个狗奴才,敢出卖自家主子。我,我杀了你!”
“张恺,你都成死人了,还能杀人,下辈子吧。”宇文化及嘲弄了句,然后尖着嗓门说,“张恺,你谋反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丞相,这狗奴才因偷钱被罚,心存私愤,故而编造谎言诬陷在下,请丞相明鉴。”张恺继续在宇文化及跟前狡辩。
宇文化及冷笑一声,接着又将目光转向薛世良和陈伯图,恨声说道:“薛世良,陈伯图,你俩都是本相所器重之人,何故也要反我?这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本相不杀你们,何以解恨!”
“要杀就杀,何须多言!”陈伯图面无惧色道,“我等欲杀你这逆贼,是为被你害死的皇上报仇,是为匡扶大隋社稷。如此大义,死而无憾。”
“没错,弑君之罪岂能不讨?”薛世良抬头挺胸,正气凛然地声讨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你贪婪骄横,弑君谋反,枉杀忠良,残害百姓,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我等替天行道,何罪之有!你若杀我们,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宇文化及听罢气极而笑,大笑数声后目露凶光,咬着牙对手下大声喝道:“还等什么,快把他们推出去斩了。”
“丞相,丞相饶命。”张恺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跪地磕头求饶。
“张兄,人固有一死,何惧之有?”陈伯图不屑于张恺的贪生怕死,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为大隋而死,死而无憾。”
说完,他举步跨出门槛,以视死如归的豪迈之情趁赴刑场。
接着,薛世良也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了杨府。只有张恺依旧向大丞相苦苦求饶,然宇文化及向来心狠手辣,绝不肯轻易饶过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叛逆者,因此张恺的乞求并没有丝毫打动他的铁石心肠,反倒令他更加的鄙视和厌恶,决定用最残忍的方式送他上路。
宇文化及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张恺、薛世良和陈伯图三人,接着又对他们的部下进行了清理。他想借此来镇压那些暗中对自己不满的人,使他们完全服从于自己。然而,事与愿违,将士们见宇文化及不仅专权而且残暴,心生恐惧,一些人就偷偷地溜掉。如此一来,他的心腹之人逐渐丧失殆尽,兵力进一步消弱。面对这种不利情况,宇文化及兄弟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只好整日沉迷于歌舞酒色之中,以排遣心中的烦忧。
一日,兄弟三人一边观舞饮酒,一边谈论着军政之事。说着说着,宇文化及就无端地抱怨起宇文智及来,两眼狠狠地瞪着弟弟,气恼地说:“当初我不想带头起事,是你一定要推我为首。如今一事无成,人马日益减少,亡无几日矣。我背负着弑君之罪,必为天下之人所不容,兵败之日,必遭灭族之灾。宇文家族有此一劫,皆因你而起,哼!”
宇文智及心里也很苦恼,又酒至半酣,一听大哥当面指责自己,顿时血往上涌。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睁大眼睛怒视着哥哥说:“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我劝你为首,也是出于好意,想帮你完成心愿,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你是在为我好?哼,你是在存心害我!”宇文化及忿忿地答句,一仰脖子,将满满一杯酒灌进嘴巴,咕噜一声吞进肚子里。
“你这样说话,就太过分了。”宇文智及涨红了脸,忍不住气高声嚷嚷,“事情成功了,做上大丞相,你不怪我。现今快要失利了,就想归罪于我,往我头上推责任,这算怎么回事?好,大哥,既然你怨恨我,就把我杀再去投靠窦建德好了。”
“杀你何用?”宇文化及没好气地回答道,“说什么去投靠窦建德,这不自寻死路吗?窦建德打着护隋的旗号到处笼络人心,我杀了皇上,他会放过我?到时他一定会亲手杀掉我,向皇太后邀功请赏,主宰朝政。再说,你是我的亲弟弟,我忍心杀你吗?”
“是呀,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为何要动不动就争吵个不休,伤了彼此的感情呢?”宇文士及知书达理,很理性地劝道。
宇文化及听三弟这么一说,也就不吭声了,自顾自把杯中酒干了个精光。
宇文智及也马上平息了肝火,替大哥斟了杯酒,然后语气缓和地说:“三弟说的对,事已至此,互相推诿,互相指责,也解决不了问题,倒是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大哥,我想我们兄弟应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二哥言之有理,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宇文士及欣悦地笑道,“大哥,当下我们虽然遇到困难,但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哥向来足智多谋,若能想出良策来,就一定能柳暗花明了。故而,大哥二哥你们不必灰心,不必借酒浇愁。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士及,我们兄弟三人就你苦读圣贤书,懂得的东西多。那你跟我说说,大哥的出路在哪儿呢?”宇文化及低声问三弟。
不错,宇文士及确实已为大哥想到了一条出路,而且认为这是最好的归宿。可是他却迟迟不敢说出来,怕遭到两位哥哥的反对,甚至是呵斥与怒骂。不过,事情已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以为是该亮出自己主张的时候了。于是,沉默了会儿,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大哥说:
“大哥,现今世人皆知大隋气数已尽,而大唐正如日中天,不久将来必取天下。因此,小弟斗胆劝大哥归顺大唐,以图锦绣前程。”
“一派胡言!”宇文化及一拍桌案,声色俱厉地喝道,“我乃大隋丞相,岂可降于李渊逆贼?且李渊一向与我宇文化及为敌,岂能容我?本相即使将受千刀万剐,也决不归附李渊这个背信弃义的逆贼。”
“士及,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宇文智及也反对,“不说李家与我们宇文家的世仇,就凭他与先皇的那层关系,能饶了大哥,饶了我们宇文家的人吗?倘若我们举兵前往长安,那无异于送肉入虎口,自寻死路。所以,这事我坚决反对。”
“大哥,二哥,我明白李家与我们宇文家的恩怨。可小弟深信,只要我们率兵归顺李渊,他一定会善待我们,而且定会加官进爵。”宇文士及分析道,“今大唐虽拥有关中之地,然未能号令天下。当今天下依旧是群雄逐鹿,纷乱未平,正是用人之际。以大哥的声望,易旗而入长安,李渊必会亲迎于宫城之外,大加封赏,绝不会位在李密之下。李渊虽恨大哥过去轻慢过他,且有江都之事,然为了夺取天下,他必定会捐弃前嫌,重用大哥,以令天下之士纷纷归附于他。如此,大哥,你不必多虑了。”
“就算李渊不会加害我们,也不可易旗入长安。”还没等大哥发话,宇文智及就急不可待地说,“我等乃大隋重臣,岂可跪拜于李渊膝下,这不折煞我等,也让天下人笑话?倘若父亲在天之灵得知,定当怪我等子孙没骨气,大为不孝,必怒骂不止。此事不可,万万不可!”
“李渊与我乃死敌,岂可侍奉于他,吃其俸禄。”宇文化及板着面孔,斩钉截铁地回绝三弟,“士及,这事不得再提,不然休怪大哥家法严惩。”
“大哥,此乃我宇文家重生之机也,失之必将败亡。”宇文士及苦苦哀求,“大哥,为了宇文家族几百人着想,请您归顺大唐吧。”
宇文化及心意已决,不管三弟如何恳求,也不会有一丝改变,默然半晌突然石破天惊地说:“李渊尚且可为帝,我宇文化及为何不可?”
宇文士及听罢大惊,欲言又止。
宇文智及却很兴奋,随声附和道:“此言极是。大哥有经天纬地之才,岂可屈膝于杨浩这竖子跟前?以大哥之巍巍功德,当正大位,号令天下。”
“不可!”宇文士及慌忙劝阻道,“大哥,你若废帝夺位,背弃隋室,必为天下人所不耻。到时,王世充、窦建德一定会以诛杀乱臣贼子之名兴兵讨伐。以我区区万余兵马,何以相抗衡,必败亡矣。请大哥三思!”
“就算我不称帝,他们又会放过我吗?”宇文化及苦笑道,“我深知在劫难逃,命悬一线。唉,人生固有一死,岂能不当一日皇帝?”
“大哥,我等虽身陷窘境,然并未到只有死路一条之时。”宇文士及劝道,“大哥,你就别固执了,我们去长安吧。”
“三弟,你给我闭嘴!”宇文智及对弟弟怒吼一声,紧接着又对大哥急切地说道,“大哥,请作决断吧。”
“我早有称帝之心,今时机已到,谁也不能阻挡我黄袍加身,否则格杀勿论。”沉吟良久,宇文化及目光坚毅地盯着宇文士及,声音低沉而有力地说,“士及,我清楚你跟李渊的关系非同寻常。倘若你一定要投靠他,我也不阻拦你。可你也不要破坏我的好事,否则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大哥,你这样做,是一错再错呀。”宇文士及痛心疾首地高声嚷道,“你不听小弟今日之言,宇文家族必遭灭顶之灾,到时后悔莫及,大哥!”
“大哥不是把话说得很明白吗?”宇文智及翻了个白眼,对弟弟吼句,“你想留下就听大哥的,不想就去做李渊的狗,别在这儿废话。”
宇文士及自知已无力回天了,只好跪地叩拜兄长一通,然后起身怅然离去。
宇文化及神情异样地望着弟弟缓缓离开的背影,心里头泛出一股淡淡的酸涩。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与二弟密谋起篡夺之计来了。
三天后恰巧是杨浩的生日,宇文化及便备了份厚礼亲自前往内宫为皇上庆生。此时,杨浩正在宫中与貌似天仙的皇后嬉戏取乐。他一眼瞧见大丞相,即刻一本正经起来,神色中透出几分惶恐不安。说实话,他这个皇帝做的真够窝囊,处处受大丞相的摆布和钳制,除了盖章和宣诏之外,就什么权力也没有。朝中一切军政大事都由面前这个可恶的大丞相作主,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不想当傀儡,可又没办法斗赢大丞相,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他不想任人摆布,可又不得不听命于大丞相,以苟延残喘。他虽位居人臣之上,内心却对大丞相充满了畏惧,时刻担心丧命于他手上。他战战兢兢地活着,如履薄冰,有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感觉,但还得活着,为了大隋残破的江山社稷。
尽管宇文化及早就不把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表面上总是装出十分恭敬和顺从的姿态。这不,他一进殿就跪拜在杨浩跟前,口呼万岁。杨浩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答礼,请爱卿平身。宇文化及缓缓站起来,吩咐随从把寿礼取出来。接着,宇文化及从随从手中接过那个斟满酒的金杯,毕恭毕敬递到杨浩手上,请他干了。杨浩的心口突然砰砰乱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祥的征兆,不想接受大丞相的好意。宇文化及就连请带逼似的劝皇上进酒,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不能不干了这杯酒,否则就拂了他这个大丞相的一番好意,自然是一件很令人不快的事儿。
杨浩内心充满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他觉得眼前这杯酒非同寻常,很可能会夺了他的性命,因此他疑疑惑惑地盯着在杯中轻轻荡漾的酒液半晌,也不敢伸手把这份礼收下。宇文化及一眼就看出了杨浩的疑虑,阴阴地一笑,然后吩咐随从再斟酒。随从会意,趁杨浩没注意里,从另一把酒壶里倒了酒,恭敬地递到大丞相手中。宇文化及对着杨浩呵呵一笑,一扬头就把那杯酒一口气干了。这一下,杨浩彻底抛弃了戒备之心,讪讪一笑,从宇文化及手上接过酒,道声谢,举杯放在嘴唇上就饮。皇后瞟了眼一旁阴笑的丞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尖声劝阻。然为时已晚,杨浩已将酒液全部吞进了肚里。宇文化及见状,咧开厚嘴唇仰面哈哈大笑不止。杨浩愕然,旋即明白了什么,不禁后悔不迭。
几分钟过后,鸩毒在杨浩的体内迅速漫延开来。杨浩直觉腹部一阵剧痛,眼前直冒金星,随即歪倒在椅子上,七窍出血。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手指着宇文化及大骂,质问他为什么要谋害自己。宇文化及不说话,只对着奄奄一息的皇上冷笑不止,目光阴冷而凶残。
年轻的皇后见皇上一头栽倒在椅子上死掉,惊恐万状,尖叫着就往宫门外跑。宇文化及见状,慌忙喝令身边的心腹杨士览和元武达把她抓回来处治。杨士览二人应合,飞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俩就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押到了宇文化及的面前。宇文化及好色,却不想留下这个令人垂涎三尺的大美女享用,担心会毁了自己的前程。于是,他冷冷地看了眼头发零乱的可怜女人,就下令就她凌迟。皇后得知自己大限将至,反倒出人意外地平静。她面无惧色,死死盯着弑君逆贼,眼里尽是仇恨与愤怒,接着扯开喉咙大骂宇文化及,仿佛要将他活活骂死。
宇文化及大怒,随即喝令元武达将皇后处死。元武达遵命,从皇后身上扯下条白绫,一把套在她白净细嫩的脖颈上,然后悬挂在头顶的横梁上。接着杨士览一脚踹开垫在皇后脚下的团凳,皇后就被悬在空中。她晃动着娇小的身子,本能地挣扎着,直至气绝身亡。
宇文化及抬头冷冷地瞥了眼面前两具年轻的尸身,内心涌动着一阵快意,然后一转身,扬长而去。
翌日,朝中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因为皇上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主,朝臣们乱了一阵之后,就冷静下来商议立君之事。由于异己分子被宇文化及兄弟清洗得差不多,活着的绝大多数都是他的心腹之人,所以此时纷纷表态拥立宇文化及为皇上。
宇文化及听了,心里自然高兴,可嘴上却不停地谦让推辞。那几个忠于隋室的老臣似乎没有看清大丞相的嘴脸,趁机提议立炀帝之后。这可惹恼了宇文智及,他当即就向他们发难,厉声呵斥他们,直把那几位老臣唬得魂不附体,噤若寒蝉。接着,宇文智及领着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等人伏地跪请大丞相受禅登基。
宇文化及三让过后,实觉天命所在,众心不可违,乃点头应允。择吉日于大殿中登基即皇帝位,国号为许,改年号为天寿,设置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