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过后,李世民的长女便成了长孙无忌的儿媳,两人的关系就更紧密了。他们不仅是君臣、挚友、内兄弟,而且还是亲家呢。这层非同寻常的关系,使得李世民更加信任长孙无忌,希望他能担任更重要的职务,从而更好地辅佐自己治理国家。因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任命长孙无忌为司空。
按说位居三公之列,长孙无忌该高兴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长孙无忌听说皇上要任自己为司空,心里一急,连夜就前往宫中辞让。李世民见长孙无忌又一次向自己辞官,颇为不悦,坚定不答应他的请求。长孙无忌无奈,最后只好向妹妹求助。长孙皇后深明树大招风之理,担心兄长会因权宠过盛而招致嫉妒与非议,这不仅对兄长不利,也有损皇上的威名。基于此,她二话不说,就替兄长劝说起皇上来了。然而,令她想象不到的是,这一回与上次截然不同,皇上非常固执,根本就不听她的劝。说到后面,李世民竟冲着皇后吼了起来,几乎到了暴跳如雷的地步。这可是极少见的情景,为此皇后吃惊不小,同时也明白过来,这回皇上是铁了心要让亲家位居三公之列,掌宰相之大权。她清楚自己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好向皇上妥协,同意兄长出任司空一职。
长孙无忌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接受皇上的任命,出任司空一职,名望权力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实话,长孙无忌的确有一定的胆识与才能,但比起房玄龄、魏征、李靖等人来说还是稍逊一筹。然而,他的权力与恩宠却在他们之上,这让朝中一些大臣心有不平,明里暗地非议皇上过分重用外戚。不过,房玄龄、魏征他们不以为然,认为长孙无忌此人才行出众,在皇上登基这事立下大功,且又是皇后的亲哥哥,皇上再怎么封赏他重用也无可非议。因此,他们非但不劝谏皇上,还有意替皇上说服那些同僚。那些人见房玄龄、魏征如此豁达,很是佩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有萧瑀除外,他依然故我地坚持自己的主张,认为皇上不可如此重用外戚。他这倒不是在故意针对长孙无忌,而是出于对社稷安危的考虑。一日,他独自前往宫中向皇上进谏:“皇上,您这样重用长孙大人,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说您任人唯亲吗?微臣实为皇上担忧,不知皇上是否也为此而忧心哪。”
“爱卿,你多虑了。”李世民微微一笑,郑重地说道,“朕任人唯才而已,非亲也。若无才能,即便是朕的亲戚,朕也不用,因为他不能帮朕治理天下。淮安王李神通虽是朕的叔父,然因他没有治国之才,朕只给他丰厚的封赏,却不委以重任。反之若是有才,就算是朕的仇人,朕也绝不会不重用他们,魏征、王珪便是最好的例证。朕委长孙无忌以重任,绝不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兄长朕的亲家,而是因为他才行出众,可辅佐朕治理天下也。朕向来唯贤是举,唯才是用,不分亲疏,不问贵贱。如此用人,天下人又怎么会因此事而非议朕呢?”
“话虽这么说,然微臣还是替皇上担心。”萧瑀神色凝重地说,“臣所担心的是外戚权宠过盛,恐于社稷不利。昔日王莽篡夺大汉社稷,乃前车之鉴。皇上乃贤明之君,岂能不知个中原由,不取其中教训?自古外戚权势过重,有乱社稷之危。故而,臣以为皇上当引以为戒,尽量削弱外戚的权势。”
“萧瑀,你为社稷忧虑之心令朕感动,真乃社稷之臣。”李世民一本正经地答道,“然你的担忧的确是多余的,你大可不必如此。朕了解长孙无忌,深知其不仅智谋过人,而且品行端正,对朕忠心耿耿,对大唐更无二心。如此外戚,不管给他多大的权力,都不会做出有损社稷之事,只会有利社稷。”
“臣知皇上不仅欣赏长孙大人的才干,且对长孙大人也极其信任,甚至超过了房大人和魏大人。”萧瑀迟疑了会儿,接着直言道,“不错,长孙大人与皇上关系非同寻常,自能得到皇上的信赖。然人是会变的,当年王莽对平帝何其忠心,可后来不还是做出谋逆之事吗?皇上,您当引以为戒,未雨绸缪。”
“萧瑀,你怎么能拿长孙无忌跟王莽相提并论,这不是有辱司空的名声?”李世民突然变了脸色,气恼地瞪了眼萧瑀,斥责道。
“皇上,臣并无此意。”萧瑀见皇上生气,胸口不禁猛地一跳,慌忙拱手辩解,“臣这么说,只是就事论事,绝无他意。请皇上明察!”
“朕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世民语气肯定地说,“朕既然敢重用长孙无忌,就绝不会怀疑他有异志。朕相信,长孙无忌一定会忠于朕,忠于大唐。”停顿一下又不轻不重地吩咐句,“萧瑀,这事就说到这儿吧。你现在是太子少傅,还是安心呆在东宫,好好替朕管教好太子吧。”
“是,皇上!”萧瑀听皇上这么一说,心里好憋屈,却又不敢再争辩,只好弯腰施礼。礼毕,他一转身,怏怏不乐地朝宫门外走过去。
长孙无忌为人谨慎谦和,虽深得皇上宠信,又做了司空位居三公之列,却一点也不得意张狂,反倒益发谦逊低调。这不仅让李世民感到高兴,心中踏实,也让朝中那些对他有看法的人不再有抵触情绪,像过去一样坦然地与他交往。这样一来,朝堂上的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融洽与和乐。李世民见此情景,甚是高兴。为了进一步增强君臣之间,臣与臣之间的团结与情谊,就决定设宴与诸位爱卿共饮同乐。
当晚,李世民便在丹霞殿中宴请众位心腹大臣。殿内灯火通明,把四壁映照得金碧辉煌,舞女们伴随着悠扬的丝竹声,挥动着色泽艳丽的长袍,婀娜轻盈地舞蹈起来。李世民坐于首席,两旁依次坐着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王珪等十几位臣子。他们一边兴致盎然地欣赏歌舞,一边频频举杯互敬,开怀畅饮。于是乎,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愉快而热烈。众人先是一阵闲聊,酒过数巡,他们突然话锋一转,谈论起已亡的隋朝和文帝来了。
“文帝可谓是一代明君,其建立大隋,一统天下,从而结束了东晋以来南北朝两百余年的分裂局面。”过了会儿,李世民用赞赏的口气说道,“文帝在位二十三年中,国强民富,四方臣服,民族大融合,开创了辉煌的‘开皇之治’,这的确不简单啊。”
“皇上所言甚是。”长孙无忌附和道,“文帝的确可称得上一位明主,其功可与秦皇武帝相提并论。只可惜他错立了太子,致使大隋很快就灭亡了。”
“文帝之所以会废杨勇而立杨广,不仅仅因为他失察,更是因为他为人不够仁厚,过于多疑。”房玄龄指出道,“然文帝崇尚节俭,勤于理政,把天下治理得很好,出现了难得的繁荣景象,使老百姓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从这一点上讲,文帝可算得上是一位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说的对。”王珪抿了口酒,郑重地说,“文帝不顾君臣之义,使用诡计逼迫静帝禅位,从而窃取北周社稷,实乃为天下人所不耻。然登基之后,其尚能推行仁政,兴农课桑,致使民生富庶,国力强盛,呈现盛世之景象。应该说,文帝之功大于过,可称得上是位英明之主。”
“没错,文帝文治武功,平定四方,稳固天下,使得大隋一时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李世民不以为然似的笑了笑,接着说,“文帝虽建功于天下,然并非贤明之君也。文帝为人不仁,非常苛刻,又生性多疑。苛刻,令人生畏;多疑,必不信任臣下。正因为他不信任君臣,事无巨细都要自己决定,如此方能放心。然天下如此之大,事务如此之多,岂是一人可处理的了?且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何况文帝非圣贤也,他在决定过程中又怎能事事正确无误?群臣知其好独断专行,不肯听取他们的意见,故而明知他的决定有错,也不敢进谏,致使后期国家走向衰败,到杨广手中不过十五载而灭。”
“皇上所言也不无道理。”魏征沉吟着说,“文帝崇尚节俭,勤于理政,革除弊端,大兴经济,这都是他的功绩。然不善用人,这是他最大的缺陷。”
“魏爱卿说到关键之处,这也是朕引以为戒吸取教训的地方。”李世民若有所思地说,“朕深知不善用人对社稷危害有多大,故而精选天下贤才放手任用,使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具体的责任,能够充分发挥他们的才干。尤其是那些替朕养护百姓的都督和刺史,朕常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屏风上,坐卧都要留心观看,得知他们在任内的善恶事迹,均注于他们的名下,有功则多加封赏,有罪则重加惩罚。如此官吏们才会时时警惕,处处小心,人人竭心尽力为朝廷效命。朕深知只有所有官吏尽心尽责,方能把天下管理好,方能使大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朕能知人善用,信任并驾驭他们,又何愁不能治理好天下?”
“皇上圣明!”在座众臣不约而同地高声赞道,“皇上知人善用,信任臣等,臣等岂能不为皇上尽忠效命。请皇上放心,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众爱卿竭忠效力,天下必定能大治,大唐必定能更加繁荣富强。”李世民听罢,兴奋得哈哈直笑,随即举杯敬各位大臣。
众臣见状,纷纷举起手中金光闪闪的酒杯,回敬皇上。一时间,宴席上觥筹交错,彼此劝酒,相谈甚欢。过了会儿,李世民感激地说:“大唐能有今日之繁荣安定局势,皆是你等的功劳,同时也是所有文臣武将的功劳。为此,朕非常感激你们,感激天下所有子民。”
“臣等不敢当。”众臣谦恭地答道,“大唐能够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实赖皇上之圣明。臣等及天下苍生,当感谢皇上所赐。请皇上受臣等一拜!”
说着,在座诸位大臣一齐弯腰拱手叩拜皇上,态度十分诚恳。
李世民见状,甚是欣慰,哈哈一笑,又拱手向众位爱卿回礼,冷静下后又告诫道:“今内外安定,国力强盛,百姓富庶,实乃可喜可贺!然朕不可因此而沾沾自喜,你等也不可因此而骄傲自满,忘乎所以哪。昔日隋炀帝威风八面,一统天下;颉利占有北部大片之地,不可一世;统叶护占据西域一带,堪称枭雄也。然今都已灭亡,不复存在了。是何缘故?实乃不善治国也。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朕及各位爱卿当吸取他们失败的教训,以便戒骄戒躁,倾尽心智把天下治理好,使我大唐蒸蒸日上,强盛无极,千秋万代。”
“皇上圣明!”众臣齐声道,“皇上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定能把天下治理好。臣等谨尊皇上教诲,一定戒骄戒躁,竭诚尽心辅佐皇上。”
“好,诸位爱卿都能这样做,实乃朕之所幸,天下苍生之福也。”李世民高兴地笑道,沉吟片刻又感叹句,“今虽中原幸得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朕却每日谨慎行事,惟恐不能持久。朕担心稍有不慎酿成大错,致使殆误社稷,苍生遭殃。故而,朕力求你等谏诤,以免过失。”
“皇上圣明!”魏征拱手道,“今虽内外俱得安定,臣并不为此高兴。臣所高兴的是,皇上能够居安思危,从谏如流也。”
“魏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神色庄重地说,“居安思危,方能保社稷无虞;从谏如流,方能免于过失。诸位爱卿,你等见朕言行有不妥之处,一定要立即劝谏,切不可阿谀顺从,不尽职责。朕若察觉,便要严惩不贷,到时可别怪朕不讲情面了。”说到这儿又想起不久前长乐公主陪送之事,当时满朝文武,就只有魏征一人敢犯颜直谏,一种不快就浮上心头。默然稍许,他一脸不高兴地说,“上次公主陪送之事,朕的确考虑不周,你们却不敢强谏,只有魏征不顾一切地劝谏朕。也正因有魏征,朕才免去了一次过失呀。在此,朕感谢魏爱卿,同时也希望在座诸位多向魏爱卿学学,宁死也要向朕诤谏。”
“遵旨!”房玄龄、温彦博等臣听了,心里不免有些惶愧,感到脸在发烧,见皇上神情严肃,赶紧拱手答道,“臣等一定向魏大人一样,多多进谏。”
“好,这样就好。”李世民缓和口气说,“朕每次临朝听政,都要再三思忖,担心做出不利于百姓、不利于社稷的决定,然尽管如此,朕裁决事务时依旧难免有疏漏,难免出错。也许你们认为这是小事,用不着犯颜劝谏。可你们应该明白凡事无不因小而致大,最终导致社稷危亡。从前关龙逄因忠诚力谏而死,朕常为之痛惜。炀帝因骄奢暴虐而亡,朕常为之警惕。朕望你们经常替朕提醒炀帝之灭亡,朕也经常为你们念及关龙逄之死。如此,君臣可保全哪。”
“是,皇上!”众臣拱手应命。过了会儿,魏征又由衷地说,“皇上能以炀帝之亡警醒自己,引以为戒,真乃英明之主也。”
“朕虽极力求谏,然有时因固执己见而听不进良言,这是朕的不对。”抿了口酒,李世民自我批评了句,接着又笑问魏征,“魏爱卿,你进谏时遇到朕不听从,也不气不恼,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然朕跟你说话,你总是不做应答,这是为何?”
魏征如实答道:“回禀皇上,臣认为事情不可行,故而谏阻。皇上不听从谏阻而臣答话,那么事情便可得到施行,因而不敢应答。”
“暂且应答而后再谏阻,这又有何不可呢?”李世民继续问道,脸上凝着层淡淡的笑。
魏征郑重地说:“昔时舜帝告诫群臣,不要当面顺从背后另说一套。倘若臣心里明知不对却认同皇上,这正是舜帝所诟之病,非诚心侍奉皇上也。”
“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听罢,欣然赞道,“为臣者当忠心事君,切不可当面顺从背后说另一套,更不可阳奉阴违。朕希望诸位爱卿能像魏征一样坦荡忠诚,直言不讳,犯颜力谏。如此,朕便可言路通畅,闻过改之,免去失政之过。”稍顿片刻又感叹句,“有魏爱卿这位诤臣,实乃朕之大幸也。”
“承蒙皇上成全,微臣才得以施展平生抱负。”魏征坦诚地答道,“皇上从善如流,微臣才敢畅所欲言,为皇上尽忠,替朝廷效力,故而臣深谢皇上。”
李世民听魏征如此一说,更加欣赏和器重面前这位敢于面折廷争、犯颜直谏的诤臣。他望着魏征哈哈一笑,然后举杯又敬他一回。
尉迟敬德见皇上如此礼遇李建成的旧属,胸口猛地窜起股无名火,扭头看了看坐在自己上首的魏征,睁大眼瞪了他一下,想发作,却不知怎的又强行忍住。说实话,今晚他不怎么开心,这倒不是谁惹了他,而是因为他不满魏征坐在自己上首。尉迟敬德此人虽厚道忠义,却天生不喜欢文士,尤其是魏征这位曾经的敌对分子。他想,魏征本该是枭首示众之人,且战功远不及自己,又不像自己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凭什么坐在自己的上首。想到这儿,他心中的火气就烧得更旺更猛烈了。他黑着张脸,端起酒碗猛喝了通,想借此压住自己胸膛里的愤怒。谁知这酒壮人胆,让他变得肆无忌惮了,他狠狠瞪了眼魏征,没好气地问:“魏大人,今天的席位,是皇上特意安排的?”
“不是。”魏征听到尉迟敬德粗声粗气的问话,心头不由一怔,侧过脸望着他低声答句,“皇上并无安排,随意而坐。尉迟将军,对此你有看法吗?”
“当然有。”尉迟敬德乜斜了眼身旁的魏征,气呼呼地反问道,“魏大人,你有何战功,竟敢坐在本将军的上首,哼!”
魏征为人胸襟开阔,可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看见尉迟敬德这般蛮横嚣张,也不想计较他什么。他嘴角挂着丝异样的笑,什么也不说,自顾执杯饮酒。
“尉迟将军,你怎么能这么说魏大人?”坐在尉迟敬德下方的任城王李道宗看不下去,就打抱不平似的说,“魏大人虽无将军那般赫赫战功,然敢于直言进谏,竭诚辅佐皇上,其功也不小。正所谓武将有武将的战功,文臣有文臣的功绩嘛。皇上尚且如此敬重魏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贬损魏大人呢?”
“李道宗,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本将军!”尉迟敬德一听,扭头瞪眼李道宗,十分张狂地骂李道宗,眼里压根就没这个皇室宗亲。
众人听到骂声,纷纷把目光移向尉迟敬德和李道宗,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露出惊诧的神色。李道宗见尉迟敬德如此嚣张,敢当着皇上的面侮辱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乡野村夫,竟敢在本王面前撒野,简直是岂有此理!他在心里恨恨骂了句,不自觉地把双拳攥紧,眼睛冒火地盯着对方,怒喝道:“尉迟敬德,本王看在你年长的分上,不想多说你什么。孰料你却这般不知自重,竟敢当众辱骂本王。哼,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什么东西!”
“骂你又怎样,本将军还要打你呢。”尉迟敬德说着就挥拳朝李道宗脸上打过去,一边气急败坏地说,“功劳大的坐在功劳小的下面,你还护着什么!”
李道宗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一记铁拳就重重在落在他的右眼上,只觉金星乱迸,火辣辣生痛,忍不住啊地叫了声,捂着的手指间有血渗出来。
魏征见状,慌忙站起身,大声喝止尉迟敬德。尉迟敬德本就恨魏征,哪听得进他的劝,反倒挥起拳头欲砸向他,以泄心头之怨气。
“放肆!”李世民霍地站起身,铁着张脸对尉迟敬德厉声吼道,“尉迟敬德,你胆大包天,竟敢当着朕的面轻慢魏大人,殴打任城王,该当何罪!”
“皇上息怒。”秦叔宝见尉迟敬德惹了祸,急忙向皇上求情,“臣知尉迟将军是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才这样粗暴无礼。请皇上开恩!”
“是呀,皇上!”长孙无忌也跟着替尉迟敬德说话,“尉迟将军的确失态,然皇上当念及其忠心与功勋,饶了这一次。请皇上赦尉迟将军无罪!”
紧接着,房玄龄、王珪等大臣也纷纷上前为尉迟敬德求情。李世民本就无意治尉迟敬德之罪,这时见众臣恳求自己,便趁机做了个顺水人情。
“朕念你有功于朝廷,又是醉酒滋事,不惩罚你。”李世民目光冷峻地盯着吓得直冒冷汗的尉迟敬德,喝令道,“尉迟敬德,快过来,给任城王赔不是。”
“是,皇上。”尉迟敬德见皇上饶了自己,心里不禁一喜,连忙应了声,接着便转过脸弯腰向任城王施了个礼,连声向他赔礼道歉。
李道宗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心里很是气恼,可既然皇上开了口,他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对方的道歉。过了会儿,他实在忍受不了眼部的剧痛,就向皇上揖礼告退。李世民知李道宗伤得不轻,又想借机安抚他一下,便命御医亲自为他治疗。这令李道宗很感动,他谢过皇上后,便离开了。
李世民目送起任城王后,便请众臣重新入座,继续饮酒娱乐,装出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不过,几杯酒下肚后,他又语重心长地对臣子们说:“朕读汉史之时,对汉高祖诛杀功臣很是不以为然,在心里常责怪他不仁不义。朕不想让后世之人诽谤诟骂,故而想跟你们这些功臣共享富贵荣华。”
“臣等深谢皇上隆恩!”众臣听罢,齐声叩谢道,接着又纷纷举起酒,共敬皇上,以表达他们诚挚的感恩之心。
“你等皆为朕之功臣,是朕的肱股,朕岂忍心对你们动用刑罚,更不用说刀斧了。正因如此,朕真心希望众爱卿能够严谨自律,不要做出违纲乱纪之事,到时令朕为难。朕不想挥泪斩马谡,然为了维护纲纪,到时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李世民意味深长地了句,把眼睛转向一声不吭的尉迟敬德,沉着脸说,“尉迟将军,今日你是怎么了,竟然干出如此粗野张狂之事,令朕非常生气非常不满。你可知罪?”
“臣知罪。”尉迟敬德赶紧认错道,“臣醉酒闹事,惊动了皇上,罪该万死。承蒙皇上赦免,臣感激涕零,并向皇上保证以后决不再犯。”
“敬德,朕知你劳苦功高,不忍心惩罚你,怕伤了君臣之间的感情。”李世民神色严肃地说,“然你身居高位,却屡次触犯律令,一点也不知收敛,以至于有今日之事。由此可知,韩信、彭越被斩杀,并非只是汉高祖的过错,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朕以为治国之道,无非是赏与罚。你过去有功,朕重赏你;你若有罪,朕也不能不罚你。非分的恩遇也不过几次,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不要到时后悔都来不及。敬德,此乃朕之告诫,望能谨记于心。”
“臣谨尊皇上教诲,往后严格约束自己,不再做有违法纪之事,请皇上放心。”尉迟敬德听皇上如此一说,心生恐惧,连忙俯首答道。
“好,这样就好。”李世民满意地点头笑道,然后举杯邀众臣共饮。过了会儿,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环视了圈群臣,眼含微笑地说:“朕听到有人私下议论,说朕现在对文臣和武将不能做到一视同仁,有些偏向文臣。因此,一些有过赫赫战功的武将便对朕心怀不满。朕果真如此吗?”
“恕臣直言,皇上的确有这种偏向。”秦叔宝呷了口酒,接着直言道,“自平定颉利以来,皇上因无战事而渐渐疏远武将,转向依赖文臣。皇上这样做,又怎能不让那些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们寒心呢?他们心有忿恚,实属正当,完全可以理解,臣请皇上切勿责怪他们。”
“朕不怪他们。”李世民下意识地摆摆手,若有所思地说,“这些将军大都跟朕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即便他们当面说朕的不是,朕也不会怪罪他们。的确,随着天下安定,朕不再像过去那样重视武力,但这并不能说明朕就冷落了武将。其实在朕心里,武将与文臣同等亲近。”
“臣知皇上素来平等待人,不会厚此薄彼。”秦叔宝如实地说,“然因近年无战事,皇上与将军们往来较少,彼此间便少了原先那份亲密。相反,皇上如今成天行走于中书省,门下省,与文臣们来往密切,显得越发依赖他们,亲近他们。这种变化自然会让武将们对皇上有看法,以为皇上冷落了自己。”
“秦将军言之有理。”魏征沉吟会儿,便拱手进谏道,“皇上,今虽天下太平,然不可因此而疏远诸位将军,使他们与皇上之间产生隔阂,产生误会。”
“爱卿所言甚是。”李世民欣然纳谏道,“常言道,人情是走出来的。朕是该多往兵部及军营走走,与这些舍命守卫大唐疆土的将军们联络感情。”
“皇上圣明!”群臣齐声赞了句,接着便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敬坐于首席的皇上。
一时间,筵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热闹而快活。李世民兴致极高,频频举杯与臣子们痛饮,直到深夜才宣布撤宴回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