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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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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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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九十六章 舅甥亲疏

光阴荏苒,转眼又到了春天。春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风和日丽,气候宜人,万物苏醒,百花争艳,一片生机勃勃,处处洋溢着迷人的气息。为此,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人们的心里都会自然而然泛涌起一种舒心与畅快。然而,长孙皇后却无法拥有这种美好的心情,因为她的气喘病又发作了。准确地说,是随着春季的到来进一步加重了。其实,在隆冬之时,她就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时常咳嗽,气喘,食欲不振。不过,因为这是老毛病,她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像往年那样过了冬天就会慢慢地好起来。谁知这一回竟与往年不同,到了三四月也没见好转,反倒是日渐沉重了。这不仅令她自己感到诧异,也让皇上大为不安,他传旨御医为皇后精心治疗,自己也日夜陪伴在她身边。这让皇后在病痛的折磨中感到一丝安慰与幸福,一段时间过后病情也因此好转了些,她可以下床走动。好久没有出门,她很想到外面走走,看看后花园里那些盛开的花儿,可因谨尊医嘱而不敢贸然出去,只好闷在屋里。

长孙皇后感觉到自己的健康每况愈下,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死亡的阴霾时常罩在她的头脑里。为此,她常陷入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与忧愁之中,与此同时她又格外珍惜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光,尤其是她的亲生儿女。长乐公主已出嫁,太子和魏王都长大了,不能成天陪在她身边,只有不满七岁的小儿子李治绕在她膝前,陪她打发无聊的时光,给她带来些许快乐。这个小儿子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而且乖巧可爱,讨人喜欢。因此,长孙皇后婉言谢绝皇上的关心,执意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即使身体不舒服,也要陪他玩,逗他开心。她的确是位极有爱心的母亲,即使自己痛苦,也要让孩子快活。

一日上午,长孙皇后精神不错,兴致也很高,便倚窗弹起心爱的琵琶来。于是,优美动听的琴音在装饰华丽雅致的宫中流淌着。几个年轻漂亮的侍女垂手立在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殿中,静静地听着,白净的脸蛋上露出专注而愉快的浅笑。她们为能听到这么美的琵琶曲而高兴,更为皇后病情有所好转而开心。一曲弹罢,长孙皇后忽然扭过脸朝门外望去,眼神中流露出若有所待的神情。不错,此时她正在等待小儿子的到来。李治年纪虽小,却不能成天嬉戏玩乐,得按时上东宫跟太子哥哥一道读圣贤书。在小儿子摇头晃脑吟诗诵文的这段时间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只能苦苦等待了。

对着落满阳光的门口看了好半天,见儿子还没来,长孙皇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苍白的面颊上显出若有所失的神情,放下琵琶,动身朝那把象征着后宫最高身份与权力的宝座缓步走了过去。侍女见皇后走动,赶紧跟上去搀扶,为她拂椅请坐。长孙皇后忽然感到有些倦乏,便一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待着儿子的出现。约莫过了十几分钟,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心头一喜,抬眼朝门外望。这时,一个衣着华贵、个儿中等的孩子朝她跑过来,一边大声喊着母后。长孙皇后见了自己苦苦等待的小儿子,满心欢喜地笑开了,同时张开双臂准备把他拥入怀中。

李治跑到母后跟前,连礼也忘了行,就一头扑在母亲怀里撒起娇来,那样子活像个女孩子。长孙皇后一把紧紧搂着小儿子,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一边抚摸着儿子的头,一边问他学了些什么。李治听了,细声细气地回答母后,末了又起身立在母后膝前,抑扬顿挫地背诵刚刚学到的《论语》学而篇。长孙皇后见儿子摇头晃脑,一副老夫子的模样,乐得咯咯直笑,一边夸他念得好。李治得到母后的表扬,越发来劲了,又诵起《诗经》来了。

正在这时,长孙无忌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小外甥在吟诵诗歌,很是高兴,笑呵呵地夸他念得真不错,为他鼓掌喝彩。李治见了舅舅,喜得跑上前行礼问好,伸手拉起舅舅厚实的手掌朝母后走过去。还没走两步,长孙无忌伸出右手,一把将小外甥抱在胸前,一边走一边逗他玩。李治乐得咯咯直笑,甜着嘴喊舅舅好舅舅疼治儿,一边张开小手勾着舅舅的脖颈,那样子十分亲热。长孙无忌最爱这个小外甥,见他叫得这么甜,更是亲得不得了。

长孙皇后瞧着舅舅外甥二人如此亲密,打心里就高兴,脸上漾起欣慰的笑容。她亲热地招呼着大哥,又亲自为他挪凳请坐。长孙无忌是个注重礼节的人,不过在皇后妹妹跟前一向不拘礼节,跟平常人家没什么两样。他在妹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仔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见她气色好了些,也宽心了不少,接着又跟妹妹谈起了病情,交代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再叮嘱她要好好保重身体,言语间透出股浓浓的关爱之情。长孙皇后听过兄长的话,很是感动,眼睛忍不住蒙上层雾水,却依旧微笑着。她清楚大哥从小有多关心自己,有多爱自己。尽管现在他们年纪都大了,可这份关爱这份亲情依然是那么真挚,那么深厚。她觉得这份情爱才是人世间最真实最持久,也是最为弥足珍贵的感情,远胜过她这个皇后的身份以及所拥有的一切。

长孙无忌看见妹妹那副感动的模样,知道她的心地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清纯,一样善良。他用那种欣赏的眼光注视着她,感受着兄妹之间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他知道自己非常爱这个美丽贤慧的妹妹,也明白妹妹也很爱他的个大哥,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很深,深到一般人难以理解,也难以企及。如此深厚的感情,其实是缘于他们小时候那段寄人篱下相依为命的经历。正因兄妹情深义重,长孙无忌看到妹妹生病心里头就难过的要命,而得知她病情好转又会欣喜万分。这不,他瞧见妹妹气色好了些,快活得就像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跟妹妹说个没完没了,不时发出阵欢快的笑声。

长孙皇后见哥哥这么开心,就陪着他说,跟着他笑,可心里头却泛着股莫名的酸涩。因为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知道这病是好不起来,陪在兄长身边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她能想象当自己离开哥哥那一刻,他会是怎样的嚎啕大哭,怎样的悲痛欲绝。想到这儿,她的内心一片凄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长孙无忌见妹妹默然不语,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忧伤,不禁吃了一惊。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只诧异地望着妹妹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累了?要是真累了,就让丫环扶你进去歇息。大哥我跟治儿玩就行了,你去床上躺一会儿。去,快去吧!”

“不用,大哥,我好好的。”长孙皇后强作欢颜地答道,“大哥现在身居高位,政务缠身,少有时间来看妹妹。难得来一趟,我得跟大哥多呆会儿。”

“是呀,皇上委以重任,大哥我不敢掉以轻心哪。”长孙无忌如实地说,“这忙里忙外的,就把妹妹你给冷落了。这是大哥的不是,妹妹可得多多包涵。”

“大哥,你说哪儿话,是妹妹连累了你。”长孙皇后有些内疚地说,“大哥从小就替妹妹做这做那,操了不少心,差点耽搁了大哥你的前程哪。总算熬到出阁,当了王妃,做了皇后。原以为可以不让大哥不再操心,谁知这身体不争气,不仅让大哥操心,还让大哥伤心呢。唉,妹妹我真对不住你呀!”

“别这么说,我的好妹妹,这一切都是大哥应该做的。”长孙无忌动情地说,“古人云:父不在,长兄为父。大哥虽尽心尽力照顾你,然还是做得不够。”

“大哥,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妹妹有你这个大哥,真是天大的福气啊。”长孙皇后感激地说句,随后又叹口气说,“唉,只可惜……难陪大哥到老呀。”

“想到哪里去了,你比大哥年轻,自然能陪大哥到老呀。”说到这儿,长孙无忌才从妹妹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宽慰她道,“这病算不了什么,你还年轻,又有御医精心治疗,一定能够完全康复。妹妹,你不担心,有大哥在什么事都没有。你什么也不用想,安心养病就是。”

“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病恐怕……”长孙皇后欲言又止,轻叹了声又说,“我倒不怕,这人嘛,总有那么一天,妹妹我只是放心不下这些儿女呀。乾儿虽说长大了,可那性子让我这个为娘的担心哪。治儿倒是乖巧,然年纪尚小,还需要人好好照顾他。”稍顿片刻又换成恳切的语气说句,“大哥,你是妹妹最亲的人,也是最信得过的人。倘若妹妹真有什么不测,你一定得帮着妹妹照顾好治儿,还有乾儿泰儿他们哪。大哥,算是妹妹求你啦。”

“妹妹,你今天怎么啦,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长孙无忌听妹妹这么一说,心酸得要命,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调整好情绪后,他握住妹妹的手,挤出丝笑劝慰道,“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这点病算得了什么呀,过几天就全好了。你看,今天你的气色不是挺好的嘛,还担心什么呢?”

“是呀,我担心什么呢?”长孙皇后宽心似的微微一笑,接着把眼光移到儿子的脸上,“治儿乖巧懂事,又有你这个舅舅亲着护着,我真的不用担心了。”

“母后,你不要替孩儿担心,倒是治儿担心母后的身子。母后天天喘气,咳嗽,还咳得那么厉害,治儿看了好心疼呢。”说完,李治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说,“母后,您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等母后好了,治儿陪您去看花。春天了,花园里的花儿开得真好看,母后一定喜欢。”

“治儿真懂事!”长孙皇后欣慰地说道,一边轻轻替儿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嘛。治儿可是男子汉,哪能流眼泪呢?”

“治儿,你母后说的对,不要再哭了好不好?”长孙无忌跟着劝了句,接着又惋惜似的说,“治儿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懦弱些,这点可不像他父皇。”

“是呀,大哥说的对,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啊。”长孙皇后面露忧色,低声说道,“治儿生在皇宫,不比寻常人家,懦弱可不是件好事,这……”

“妹妹,你说是。宫廷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充满了明争暗斗,甚至是血雨腥风。”长孙无忌神色凝重地说句,接着又轻快地笑道,“妹妹,这事你也不用操心。治儿还小,只要好好调教,慢慢就会改过来。说不定等长大了,就像皇上一样刚强好胜,英明神武呢。”说着,转眼望着李治问,“是吧,治儿?”

李治没回答舅舅,只立在母亲膝前默默地擦眼泪。过了会儿,他才对舅舅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很是茫然,一点底儿都没有。

“也许大哥说的没错,治儿还小,什么都可以改过来。”长孙皇后豁然说道,“也是,有大哥你教治儿,我就不用担心了。治儿,你要好好跟舅舅学。”

“是,母后。”李治轻轻地应了声,接着又拉起舅舅的手,提高嗓门说,“舅舅,你这就给治儿讲《论语》好不好?刚才先生讲过,可治儿还是不大懂。”

“好,舅舅这就给你讲。”长孙无忌高兴得呵呵一笑,一边拉着外甥往书案边走,一边夸道,“治儿不仅聪明,还很好学,长大后一定能成大器。”

长孙皇后看着舅甥二人,欣慰地笑了笑,便一声不吭地靠着椅背上歇息,脸上的神情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经过一番交谈,此时她的心情相当平静,暂时将自己的病以及由此而生的烦心统统抛在了脑后。她静静地听着大哥讲书,听着小儿子的应对,有些倦怠的脸上露出愉悦的微笑。

没过多久,李承乾突然从外面闪了进来,手里拿着沓奏折,兴冲冲地走到母后跟前,顾不上行礼,只高声嚷道:“母后,这是您要孩儿练习批阅的奏折,不知写得怎么样,请母后多多赐教。”

“是嘛,这么快就写好了。”长孙皇后一脸欢喜,欠身接过儿子的奏折,细心读了起来,一边点头称赞道,“写得不错,写得真不错,很有长进嘛。”

“谢谢母后的夸奖,孩儿一定会倍加用心,好让母后高兴。”李承乾得到母亲的表扬,很是得意,嘴上却谦恭地说,“孩儿愚钝,还望母后悉心指点。”

“好,好。只要乾儿能静下心来,就一定能学到东西,好让你父皇满意,高兴。”长孙皇后鼓励道,“乾儿,你很聪明,只要肯用功,就没什么学不会。”

正在这时,长孙无忌从一旁走了过来。李承乾见了舅舅,赶紧上前行礼问好,态度相当恭敬。长孙无忌对太子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远不如跟晋王这么亲密无间。此时,他瞧见太子殿下向自己施礼,连忙一本正经地回礼,那模样像是在朝堂之上。这既让李承乾感到高兴,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失落。他不明白舅舅为什么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缺乏本该有的亲密。他清楚舅舅在朝中的势力,知道他若肯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东宫太子之位就可稳如磐石。

长孙皇后一边把奏折递到儿子手上,一边笑吟吟地吩咐道:“乾儿,正好你舅舅在,把奏折拿给舅舅看看,让舅舅好好教教你吧。”

“是,母后。”李承乾应了声,就把奏折恭恭敬敬地递到长孙无忌面前,一脸认真地说,“舅舅,请多多赐教,外甥洗耳恭听。”

长孙无忌颔首一笑,打开奏折读了起来。他博学多才,精于奏章,自然能够辩出个子丑寅卯。说实话,李承乾此人天生缺乏灵气,写出的东西比较死板生硬,没有多少文采,为此很难入长孙无忌的眼。不过,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经妹妹的悉心教导,太子殿下的确有了长足的进步。因此,看过奏折之后,他对大外甥轻轻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这奏章写得挺不错,让舅舅我眼前一亮呀。嗯,看来你母后没白费心血。太子进步可谓神速,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承蒙舅舅夸奖,外甥受宠若惊。”李承乾似乎忘掉太子的身份,很谦恭地向长孙无忌施礼道,“外甥愚钝,还望舅舅指点迷津,请舅舅不吝赐教。”

长孙无忌委婉地拒绝道:“舅舅才疏学浅,岂敢为太子之师,这不折煞舅舅了。”

“舅舅的学识连父皇母后都夸个没完,岂能教不了外甥我呢?”李承乾心里不高兴,却依旧面带微笑地说,“我看是舅舅心里只有九弟,不肯教我吧。”

“岂敢,岂敢!”长孙无忌连忙解释道,“太子有学富五车的右庶子李百药辅弼,还有文章盖世的于志宁大人教导,舅舅哪敢班门弄斧呀?请太子体察!”

“舅舅说话如此客气,难免不让外甥我觉得舅舅生分。”李承乾不解似地问,“承乾一向敬重舅舅,亲近舅舅,可舅舅你为何要跟我这个外甥生分呢?”

“太子……不,乾儿,你误会舅舅,真的误会舅舅了。”长孙无忌言不由衷地答道,“舅舅对你们兄弟几个都一样,从不偏爱谁,也不冷落谁。”

“乾儿,你舅舅说的没错。”长孙皇后当然能看出兄长的心思,但还是替他说话。沉吟片刻,她把眼光转向兄长,意味深长地说,“大哥,妹妹我在此替乾儿向你求情了,请你有空也多往东宫走走,好替妹妹教教乾儿,也好加深你们舅甥之间的感情。你瞧,乾儿都说你这个舅舅生分,他可是太子呀。”

“说的是,说的是。”长孙无忌呵呵一笑,故作亲昵地对太子说道,“乾儿,往后舅舅常去东宫陪你,教你批阅奏折,省得你说舅舅生分,舅舅偏心。”

“多谢舅舅!”李承乾拱手又施了一礼,绷紧的面颊上露出丝笑,声音欢快地说道,“外甥知晓舅舅从小好学不倦,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精通文墨。若舅舅肯悉心教导,外甥定当受益匪浅,更上一层楼。故而,外甥在此恳请舅舅能看在母后的情面上常来东宫赐教,外甥感激不尽。”

“乾儿,你太客气了。”长孙无忌见太子如此恭敬诚恳,像是被打动了似的,一把握住他的手点头道,“好,舅舅答应你,有空一定上你那儿去。”

应该说,长孙皇后最担心的人就是太子。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李世民兄弟间的争斗,领受过骨肉相残的悲与痛,因此她不希望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她也明白只有东宫绝对势力强大,其他皇子才能安分守己,从而彼此相安无事。今见手握重权势力强劲的哥哥肯帮太子,她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就在长孙无忌手握奏折为李承乾讲解时,魏王李泰神气活现地走了进来。他瞧见舅舅,不冷不热地揖礼问候,然后转身向母亲施礼道:“母后面色看起来好多了,真令孩儿高兴。禀告母后,孩儿这会儿才来看望母后,是因为孩儿刚才被父皇召去问考了,故而耽搁了时间。”

“父皇又考你了?”长孙皇后知道皇上欣赏魏王的文才,常召他进宫谈论经史子集以及时事政务。她听了,很平静问句,“泰儿,你应答得怎么样?”

“回禀母后,孩儿把写好的文章呈给父皇看过。父皇表扬孩儿写得好,说孩儿是曹植再生呢。”李泰眉飞色舞地答道,“还有呢,孩儿向父皇提了几项建议,父皇说孩儿的建议颇有见地,夸孩儿有治国之才,并且准备把这几项建议写进诏书,命相关部门奉旨实施。这次考问,孩儿算是大获全胜了。”

“好,好,泰儿又有长进了。”长孙皇后听了连声赞道。不过,她看到太子脸色阴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有意补充句,“可你大哥进步比你还大呢。”

李承乾见四弟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真不是个滋味。他最不想听到父皇赞扬四弟,那会让他很不高兴,甚至恨得直咬牙切齿。的确,他很嫉妒四弟的才学,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到李泰有觊觎东宫的野心,对自己构成了威胁。这宫廷真是个催人早熟的地方,让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少年就对权力充满了渴望,懂得了危机与戒备,甚至知道如何不择手段地对付对手以保全自己。此时,他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心头生出股杀气。直到母亲替自己说话,他胸中的愤恨才渐渐地消失,心绪平静了下来。他马上撇过脸,看也不看四弟,只把眼光落在奏折上。

“是吗,孩儿怎么没发现呢?”李泰冷哼一声,用嘲弄的口气说了句,“也是,大哥是太子,也该努把力,要不又得挨父皇的骂了。”

“泰儿,你怎么说话?”长孙皇后见李泰嘲讽自己的大哥,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制止道,“承乾不光是太子,更是你的大哥,你得尊重他才对。”

“是呀,你母后说的没错。”长孙无忌看不惯李泰这副恃才放旷自高自大的样子,就沉着脸教训道,“魏王,皇上是比较宠爱你,可你也不能这样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承乾是你的大哥,更是大唐的太子,未来的皇上,你怎么能对太子如此无礼?你说皇上把你比作曹植,依舅舅看,你还差远了。”

“哼,舅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李泰气恼地瞪了眼自己的亲舅舅,放肆地说,“其实,我也讨厌你这个舅舅。你有什么本事,只会奉承我父皇。”

“放肆!”长孙皇后忍不住举手拍了下身前的几案,忿忿地教训儿子,“你怎么能对舅舅说这种话,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快,快给舅舅赔不是。”

“算了,算了,魏王还小,做舅舅的哪会跟他计较。”长孙无忌见李泰一动不动,就豁达地笑道,“不过,舅舅还是要说你一句,你可不能仗着父皇的宠爱就目中无人。相反,你应该虚怀若谷,好学上进,待人接物应该平易近人,彬彬有礼。这样才能不负你父皇的宠爱,才能让大家喜欢你,知道吗?”

“舅舅,你老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李泰赌气似的说道,“哼,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有父皇宠着就够了。”

“是嘛,可舅舅很替你担心哪。”长孙无忌冷笑了声,不温不火地说,“说真的就你这样子,恐怕到时会让你父皇失望。失宠,这也没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李泰反唇相讥道,“舅舅,倒是你得小心着点,说不定哪天就被我父皇弃如敝履,到时下场可就惨了,哼!”

“泰儿,你胡说些什么!”长孙皇后气得直喘气,指着儿子责备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亲舅舅,你敢如此无礼!母后身体不好,以后你还得靠舅舅帮衬呢。”一口气堵在只管,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过后又殷切地说句,“泰儿,舅舅将来就是你的依靠,你得尊重你舅舅,亲近你舅舅呀。”

“父皇才是孩儿的依靠。”李泰不屑一顾地瞟了眼长孙无忌,掷地有声地说了句,就一转身朝门外走过去,像在小跑似的。

长孙皇后没有阻拦李泰,由他去就是了。平静了一下后,她用央求的口气对哥哥说:“大哥,泰儿不懂事,忤逆了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妹妹,你想哪儿去了。”长孙无忌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大哥知道泰儿的脾气很怪,又喜欢自以为是,打小就不亲我这个舅舅。再说泰儿还小,不大懂事,我这个做舅舅的哪会跟自己的小外甥斤斤计较哪。”顿了顿又补上句,“妹妹,你尽管放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这个做舅舅能帮,就一定帮他。”

“好,既然大哥这么说,那妹妹我就放心了。”长孙皇后转忧为喜,染着圈红晕的面颊上露出欢快的笑容,过了会儿又突兀地低声说句,“看来泰儿真给皇上宠坏了,这真让我这个做母后的担心哪。”说完又有意无意地把眼睛转向一直默然立在身旁的太子,却没说什么,只那么意味深长地笑笑。

李承乾看到李泰这样对待有权有势的司空大人,心里真是乐翻了天,不过面部表情相当平淡,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心里话,他就希望看到四弟跟舅舅闹翻,这样等于无形中帮了自己一把,使自己处在更有利的位置上,心里也因此而踏实了许多。他明白母后的意思,立即上前一步向舅舅施礼,专挑好话奉承他。长孙无忌不是个肤浅之人,当然不会因这类话而飘飘然,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既不过分亲近太子,也不有意疏远他。他认为,这样对自己最有利,不失为明智之举。此时,他面带微笑地应答太子,很有节制地赞美了他一翻,既让对方感到满意和愉快,又保持了自己高贵的姿态。

李承乾跟母后和舅舅聊了一会儿,便弯腰揖礼告退。长孙皇后望着儿子修长的背影出神儿,脸上浮着丝欣慰的笑容。直到李治跑了过来,她才回过神儿柔柔地叫了声治儿。还没等母后问,李治就迫不及待似的把方才舅舅所教滚瓜烂熟地向她背诵了遍。长孙皇后瞧着小儿子那颇为自得的样子,高兴地笑了起来,腮帮上绽出两个依旧好看的小酒涡,接着又把儿子拉到胸前,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凝望着他,一边不停地夸赞他。李治得到母后的肯定与表扬,那颗天生缺乏自信的心一下子变得信心百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比哥哥们差,甚至还觉得比太子哥哥强点。

受到这番鼓舞,随后李治又摇头晃脑地把自己所学全向母后和舅舅抖了出来。虽说他只是把四书五经中的片断背了通,并无多少心得和新意,但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正因如此,长孙无忌才会对这个小外甥表现出深厚的兴趣和喜爱,在赞扬与鼓励的同时悉心教导他,几乎到了诲人不倦的地步。这不,他见小外甥兴致正高,像是被他感染了似的,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膝前,全然不顾嗓门干燥难忍,耐心细致地给他授课解惑。

长孙皇后什么也不说,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带着淡淡地笑望着舅甥二人,内心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与满足。此时此刻,她真希望时间就此凝固,让这一切成为永恒,那该是多么完美多么幸福啊!然而,她知道眼前的一切对自己来说很快就会逝去。她笃信大哥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一定会替自己照顾好治儿,这让她那颗充满忧伤的心灵得到最大的慰藉。她就这样看着儿子,看着兄长,带着份忧伤的甜蜜听他们交谈,一边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时间在迈着固有的步子身前走着,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侍女跑进来问皇后是否马上用膳,长孙皇后迟疑了下,就点头表示同意。不一会儿,侍女们便把备好的饭菜端上几案,立在一旁伺候着。长孙无忌见妹妹邀请他共进午餐,也不客气,拉着小外甥入席。由于皇后生性节俭,加上身体有病,因而膳食简朴,且多以素食为主。长孙无忌虽常跟皇上出席酒宴,吃惯了山珍海味,却也不嫌弃家常便饭,因此他与妹妹外甥一道吃得津津有味。

兄妹俩边吃边聊,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移到郑仁基的女儿身上。长孙无忌与郑仁基有交往,常往他府上走动,自然是认识他的小女儿玉儿。此时,他见妹妹向自己打听玉儿的情况,先是感到有些诧异,接着就如实地向她禀报。他说,这玉儿不仅天生丽质,娇媚动人,而且知书达理,十分贤慧。长孙皇后听兄长这么一说,心头忽然生出个连自己也感到突兀的念头,却又是那么清晰,那么坚定。考虑了会儿,她便嘱咐兄长明日带玉儿进宫瞧瞧。长孙无忌听了,不由惊诧地问妹妹意欲何为。长孙皇后没把心中的想法当面说出来,而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就想看看这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长孙无忌也没细问,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妹妹的请求。长孙皇后听说兄长明日一定领玉儿来拜见自己,脸上掠过丝喜悦的笑容,心底却莫名地涌出股酸酸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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