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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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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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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缘》连载

第八章 武秀才临危出手 杨进士铡口救人

说话的是武秀才田保厢。武举乡试与文举同步,三年一期,要在省府进行。在上一届乡试中,田保厢有一项举石不达标,遗憾落选。武科考试分“外场”和“内场”。外场第一场试马上箭法,驰马三趟,发箭九枝,三箭中靶为合格,另加附马射“地球”,俗称“拾帽子”,专为考察伏射能力。第二场考步射、技勇。步射九发三中为合格。所谓“技勇”,实际上主要测试膂力,一共三项。第一项是拉硬弓。弓分十二力、十力、八力三号,另备有十二力以上的出号弓。应试者弓号自选,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满为准。第二项是舞大刀。刀的重量分三等,由考生自选,一次完成前后胸舞花等动作就过关。第三项是拿石礩子。石礩子俗称练功石,长方型石块,两边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但并不深。石踬子重量分三百斤,二百五十斤,二百斤三个档次。另备有三百斤以上的出号石礩子。应试者自选石号,要求将石礩提至胸腹之间,再借助腹力将石礩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叫做“献印”,一次完成为合格。凡应试者,弓、刀、石三项必有两项为头号和二号成绩,方能过关。“内场”本来要考策论,题目都选自《武经七书》。到嘉庆年间,考虑到武人能文者寥寥,所考策、论多不合格,而不少外场成绩突出者又往往败于内场,于是干脆废除策、论,改为按要求默写《武经七书》中一段,通常只一百字左右。童试与乡试科目相同,只是弓、刀、石的份量不同,马、步射降为九发二中为合格。当时,这些传统武艺已被证明不能抵当洋枪洋炮,淮军、湘军也已大量配备新式火器,不太欢迎这样科考出身的武夫了,但大清朝廷还在认真的坚持陈规,不做改变。武进士可任命为五品以上武职,武举们也能在中央或地方得到一个武官岗位。武科出身的将官,不仅武技没有了用武之地,还缺乏研究军事理论的素质。因此,中国不仅是武器落后,军事理论更是被远远地抛在后面。直到光绪二十四年,还照例举行了一届武举会试,也是最后一届。延至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武举制度才终于被宣布废止。可惜这已经太晚了,仅仅十年后,大清帝国便宣告灭亡。

除了举石一项,田保厢其他武技都是达标的。至于默写《武经七书》,更是他的长项。因为家里还值望他继承祖业,早早地就让他背诵《黄帝内经》之类的医学典藉。剿捻结束后,他闭门练举石,备战乡试,期待金榜题名。今日听到官军抢掠妇女的消息,扔下石礩子跑出来,关键时刻悄然出手。别看独眼龙一贯的骄横霸道,但一见利刃割喉,立马就拉稀了。

“大侠别,…有话好说。弟兄们,快把枪扔在地上!”

“保庄,你和两个兄弟把所有的洋枪收齐看管起来,千万别丢失。”田保厢把独眼龙的枪摘下,扔给他的二弟,又说,“二大爷,您招呼商贩认领货物。这些兵…”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围观群众一看大兵手里没有了枪,立马来了精神,不等田保厢把话说完,就喊叫起来,此起彼伏。护兵一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大爷饶命,下次不敢了。”

“不行,一扛起洋枪就不是他们了,比捻党还坏!”

独眼龙见马刀离开了脖子,知道劫持者无意伤其性命,又充起了硬汉:

“请大侠放过我的弟兄,有事朝我来!”

二大爷蹬上大车,发话说:“都别嚷嚷啦,听我的!把他们押到关帝庙,对着关老爷认个错,发个誓,就放了吧!”

二大爷是沙姑集的首事,负责调解乡里纠纷,出面应对官府以及管理集市等事务,类似于如今的社区主任。但他的上任无须政府批准,也不是全体村民选出来的,而是由各姓氏、各族属的代表人物推举出来的。二大爷还兼任庙会会首职务,主持庙宇的修建和祭祀等活动,是沙姑集说话最有份量的人物。众人押着独眼龙和他的护兵们,浩浩荡荡地走向关帝庙。陈天诚分开众人,急忙走到妻子和妹妹面前。翠姑扑到哥哥怀里痛哭,柳婉儿摩挲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田保厢看到了这一幕。由于交换妻子的缘故,他结识了陈天诚,但始终没有见到过柳婉儿的面容,这会儿才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早就听说柳婉儿长的好看,此时还是引起了内心的震颤。他呆呆地望着,把身处的环境和该做的事都忘记了。忽然,柳婉儿拉着丈夫和小姑子迎面走来,向田保厢道个万福,大大方方地说:

“谢谢大哥两次把我救出虎口,这是孩子他爹,你俩认识吧?”

田保厢一阵慌乱,说:“大姐受惊了,保重!”扭头朝关帝庙跑去。

关帝庙前,独眼龙一行正在赌咒发誓,忽听四周枪声大作。

“部队把沙姑集包围了!”独眼龙急促地说,“快!快把枪还给我们,就算没这回事儿,要不你们的麻烦就大了!”

乡勇们得势不让人。连明白事理的二大爷也认为,在长官面前告上一状,更能教训这些兵痞,也能提高自己的威望,于是喝呼着继续走程序。

“反了,反了!老子受够了!弟兄们,快把枪找回来!”独眼龙一手拧住二大爷的胳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威逼乡勇让路。庙前乱作一团。这时田保厢闯进来,用练过石礩子的手一把叼住独眼龙的手腕,迫使他松开二大爷的脖子,大声喊:

“让他们拿上洋枪快走吧!乡亲们,都赶快离开这儿!”这时,田保庄等人应声赶到,把湿漉漉的洋枪扔在当地。原来,乡勇们不会用枪,又怕落到当兵的手上,就把洋枪藏在附近水沟里了。

“兄弟,就你是个懂事儿的,后会有期!”独眼龙拍拍田保厢的肩膀,回头去拿自己的枪。

但已经晚了。几十匹

快马骤然而至,一位黑大个跳下马来大步来到独眼龙面前,嘿嘿直乐:“大哥,让你受惊了。营长怕你遇到麻烦,让我来接应。兄弟在城里春满楼还押着银子

呢,你去那儿放松放松吧!”说着一挥手,十几位士兵挟持着独眼龙上马离开。

这位黑大个是二队队长,与一队队长独眼龙是竞争对手。剿捻结束评功时,黑大个虚报战功一事被独眼龙揭破,心怀记恨。得知独眼龙开小差的消息,黑大个第一时间报告了营长,并领兵抢先追来。

“营长,乡民抢走了一队护兵的枪,被我们夺回来了,人枪都在这儿。”黑大个快步迎上闻讯赶来的营长报告说。

“反了,反了!把夺枪的家伙都给我抓起来带走!”

田保厢站出来说:“报告长官,这事儿都是小人指使的,与乡亲们无关,要抓就抓我吧!”

“对,就是这小子!他用刀逼着队长下令让我们放下武器。”一名护兵抢先报告。黑大个幸灾乐祸,心里说,好个独眼龙,你一贯自恃功夫枪法比别人强,目中无人,不想乖乖地当了人家的人质,今后就是不问你的逃兵罪,你也该把脸藏到裤裆里去啦!

“好小子,有种!”黑大个对眼前这位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刮目相看,脱口说道,“营长,这小子很厉害,差点割断一队长的脖子,得防着他点!”

“不杀不足以振军威。先拉到沙丘上示众半天,然后就地砍掉脑袋,暴尸三天!”这支军队杀良冒功都干过,见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了,岂能手软?

“大哥,这事儿是我引起的,我替你去死!” 这时陈天诚挤进来,抱住田保厢说。

“和你有啥关系?快走!”

“我为了救我的内人和小妹,才去拦独眼龙的马头。” 陈天诚说,“你救下了我,也救了我的内人和小妹。我不该救你一次吗?”

听他说到“内人”两字,田保厢百感交集,脱口说:“对我来说,大姐也不是外人。快去找老岳父,只有他能救我!”说罢,一把推开陈天诚,大步前行。

田保厢被绑在枣树上,一口铡刀摆在面前。士兵端着洋枪逼退尾随的人群。陈天诚心急火燎地去找老丈人,迎面遇见县太爷骑马走来,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马头求救。O城知县杨辛正是位21岁的新科进士,曾经视察过单级学院,接见过在读学子。听罢秀才哭诉,立即策马奔向临时刑场,一路高呼“刀下留人!”。见人还绑在树上,杨辛正放下心来,郑重地对营长说:

“乡民闹事,是本县之责。大军过境匆忙,还是把祸首交给我来法办吧。此地历来尚武,民风强悍,本县上任伊始,正好通过此事杀一儆百,宣扬国法,以靖地方。”

营长已经认识了这位进士及第的知县,敬佩他的学识渊博和潇洒干练,眼下还要靠他补充些粮草,于是说:“事关王法军威,上司定要过向。一旬之内,要审案了结。案犯伏法之时,军部定会派人监斩,若让案犯逃逸,大人就难逃其咎了。恕我有言在先。”

“那是自然。”

杨知县把田保厢押回县城,关进班房,连夜拘来二大爷和现场附近的几位商铺老板,弄清了事件的来拢去脉。父母官犯了大难。这位武秀才的行为,应该是保护乡民的侠义之举,但肯定是个死罪。杨辛正想救他,苦苦琢磨了一晚上,鸡叫头遍才打个盹。天亮后师爷告诉他,古渡镇的崔武举能救下这位田义士。头前崔武举救过李鸿章的命,就为这事儿,朝庭还赏给他一副蓝翎顶戴呢。“走,我们去拜访崔武举。”

杨辛正刚到府前,就遇见一老一少前来求见。他们是柳一镰和女婿陈天诚。当得知来者就是柳监生时,师爷说,田壮士有救了。当年设擂比武,武进士指导过在场的后生,其中就有崔武举。“习武之人重情义,崔武举虽然没有拜师,但只要武进士给他支过一招,就有师徒之谊。一提武进士,他肯定会尽力。”

古渡镇是卫河古津口,有大型渡船摆渡车马,是交通要道,鲁西重镇。崔武举见知县亲自来请,又是与武进士家族有关的事,二话没说,当即备马直奔大名府,因为听说李鸿章还在那里。他向李府幕僚陈情说,因为田保厢带领红枪会员凿沉了捻军渡船,阻止了两岸捻军的会合,才使他击溃了河东捻军,救了李大人。“田壮士是有功劳的,应该以功抵过,崔某也愿意退回朝庭嘉奖,替田壮士赎罪。”崔武举说罢,把随身携带的蓝翎顶带,外带一盒金元宝奉上。

半个月后,O城知县杨辛正接到上面的谕示:免去田保厢的死罪,但革去功名,永远不许再进文、武两科考场。崔武举的顶戴也同时退回。但金元宝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其实,崔武举并没有得到过赏银,但他知道,不出钱是换不回一条人命的。田保厢通过武科考试出人头地的梦想破灭了。他无怨无悔,从此一门心思地研究医术。正骨和治疮,是他的家传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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