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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讨牛麻二爷出马 曙光古渡镇解放
伪警备队队长是本镇人，排行第五，人呼小乔五。镇上来了一位妓女小菊红，色艺俱佳，迷倒了流沙狐、小乔五一帮登徒子，争风吃醋闹剧时有上演。仗着在古渡镇有权有势，小乔五干脆把小菊红从窑子里弄出来金屋藏娇了。今见流沙狐气势汹汹闯进门，小乔五误判他是为小菊红而来，冲口说道：“我就知道，只有你流沙狐敢为小菊红找我决斗。既然闯进了我的衙门，那就只好让你横着出去了。”他一招手，枪栓“咔喳咔喳”响成一片，十几支枪口对准流沙狐和他的亲兵。这时，夏南谦带兵赶到，挤满治安队大院，举枪如林，把对方的气势一下子压了下去。
“两边的弟兄们都把枪放下，我有话说。”流沙狐说，“弟兄们乡里乡亲的，到这来都是为了找口饭吃，别轻易动枪动刀的，伤了和气。今儿就是我和小乔五兄弟两人之间的事儿，大家只管看热闹，谁也不要掺和。”
“流沙狐，你想抢小菊红吗？在古渡镇这块地盘上，你算是个老几？”小乔五见对方收起了枪，也示意护兵收枪，傲慢地说。
“我流沙狐不才，也数不上老几，但不会为一个女人和兄弟过不去。听说桃花堤的牛是你拉来的，特来找你要牛。”
“牛都好好地喂着呢。你要牵走可以，一头牛3担麦子，5担小米也行，一手交粮，一手交牛，便宜你了。”小乔五仗着日本人撑腰，不把流沙狐放在眼里，高傲的仰起脖子说。
“我看不动真格的是不行了。”流沙狐把匣子枪递给手下，甩掉上衣，拍拍胸脯说，“来吧，少啰嗦！”
小乔五也是练过拳脚的，年轻气盛，见对方主动挑衅，哪能认熊？只见他将上身脱光，抢上几步照着流沙狐的胸脯“咚”的就是一拳，然后双手掐腰站稳，收腹挺胸迊接对方的一记老拳。两人一递一拳，不架不闪。这是一种熟人、朋友以及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决斗方式，不耍花招，不玩诡计，不动干戟，比的就是能挺能挨的实力。过去有一种游戏叫蚩尤戏，就是双方像牛抵架一般互相较力。眼前流沙狐和小乔五这种格斗，像是蚩尤戏的变种，虽然单调，却很刺激。如果对方被击倒或当场认输，另一方踢他两个腚刮子表示羞辱，就算得胜了。双方士兵都在为自己的统帅加油，每一拳都有来自一方的叫好声。谁也不希望本队头头落败。有道是“兵熊一个，将熊一窝”，那腚刮子踢在头头屁股上，就像踢在自已脸上一样难受。小乔五近来染上了烟瘾，一开始出拳有风，又狠又重，渐渐地烟瘾上头，手脚发软，竟被流沙狐挺了两个趔趄。正在这要命的关头，崔凤虎一行赶到，将两人喝住。
流沙狐一见陈老义就说：“二哥，兄弟没给咱桃花堤丢人。”陈老义见玉祥和牵儿在场，就猜到流沙狐讨牛来了。他碍着小乔五的面子，没有夸赞流沙狐的身手，而是说，崔区长决定放牛回去，你就和小乔五兄弟握手言和，把你的人马带回去吧。听说麻二爷和村长都去找关系要牛，失牛户都来到古渡镇打听消息。麻二爷怕夜长梦多，干脆给崔凤文打了个借条，从他的粮库里支出六担小米，把牛全都换出来交给失主，说好由村长把粮米收齐后送到镇上。
鲁西北人对待生儿育女，就像对待种地一样，收成多多益善；明知道男孩多了会很快变穷，却还是不遗余力，不生上三个、四个就好像没有完成使命一般，愧对祖宗。牵儿两口已有一男一女，且都成家；前年夭折一女，去年原封补上，就此收手也该无怨无悔了。一辈子只给陈家养活一个儿子，枣花还是觉得自己太怂了，在妯娌间少了面子。她希望抢在儿媳生子之前再生个儿子，让此生不抱缺憾。牵儿积极配合，虽然枣花年近四十，碱地不易拿苗，但还得像种地一样及时播种。至于收成如何，就交给老天爷了。不管世道如何艰难，处于生育期的夫妻一如既往，照生不误。就在日伪进村拉牛的那天凌晨，两个男孩儿诞生了。可以说，他们的诞生，标志着桃花堤，仍至中华民族的命运，开始触底反弹。他们就是道生和东生。
敌人进村时，陈老义赶集没有回家，二官儿把濒临产期的妻子送进地道，交由麻大奶奶和五杏儿守护，拿着枪就出去了。二官儿躲在杨树林里放冷枪，想把进院的敌人吸引过来。敌人意在粮食，进院匆匆转一圈，发现粮囤空空，便拐进大院南边的牛棚。喂牲口的长工常四辈不敢阻拦，眼睁睁的看着槽上的一骡一牛被牵走。敌人无意追捕放冷枪的人，只是朝杨树林放了一阵枪，便集合撤退。二官儿也不敢瞄准敌人开枪，怕放倒了他们的人，会招致严厉报复，一把火把村里房子烧掉，是无法承受的损失。在敌我兵力过于悬殊的情势下，作为民兵要保护好自己，只要把他们吓唬走就算胜利了。一旦抓住机会，做好准备，再好好教训敌人。当二官儿跑回家打开地道口时，听见婴儿啼哭，铿锵有力，是个男孩儿。因为降生在地道里，取乳名道生。另一位民兵陈文栋的家坐落在胡同的最北端，整个簸萁状的院落是从沙丘上挖出来的，三面布满枣树、柏树等杂树棵子，密密匝匝，无处下脚，成了这个地下院落的天然屏障。在一排5间草房背面，留有窄狭的后院，经房山头夹道与前院相通。陈文栋在沙丘壁上挖出六、七口仅供一人进出的微型窑洞，储存红薯、萝卜、南瓜和其他物品。他家的地道口，就设在其中一个窑洞里，并经过巧妙的伪装。在极端危险的环境里，人们为了寻求安全感，是不惜绞尽脑汁的。就在道生落地的同时，陈文栋的儿子在窖洞里降生，取名洞生，后改名东生。
桃花堤出租土地户很少，平时借点小钱都是在本族间进行，老规矩不收利息。因此，当年声势和影响很大的减租减息运动，在庙南拐儿家族史上竟未留下任何传闻。至于赎地运动，直到20世记初，还会时常出现在老年人的口述史里。榆儿婆家为筹措下关东的盘缠，贱卖了近乎一半的水浇地，满以为再也买不回来了，家道从此一蹶不振，没想到又可以用原价赎回来。公公怕错失良机，四处筹款，以便尽快把地拿到手。牵儿刚卖了牛犊，让榆儿拿去应急。政府减息政策规定月息不超一分五，但对借贷人来说仍然是不小的负担。亲戚族属间这种互助传统，是农户赖以生存之道。婚姻之所以讲究门当户对，怕也是为了构建和维持这种平等的交往关系。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也。当年麻二爷的长子子礼也曾卖给子义8亩地，在赎回之列。但麻二爷不让赎回：“人无信不立。连这点信用都不讲，以后你这一支在族里还怎么混？”他固执地坚守老礼儿，子弟们也只好顺从。子义名义上把8亩地让子礼租种，至于收租多少，就是他和子礼兄弟俩的事儿了。这次赎地运动从民国以来算起，很多少地户赎回了自己在灾荒年贱卖的耕地。孙中山提出的“平均地权”的主张，国民党在战前所谓“黄金十年”没有做到，共产党在抗战进行中就已经初见成效。因为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团结各阶层抗日，所以没有采取直接从地主手中取得土地的政策，走的只是赎买路线。
赎地运动没有引起很大的阶级矛盾，却激起了贫苦农民极大的生产积极性。春苗蓬勃生长，小麦成熟在望。抗日政府颁布了减税具体办法：重灾区每人除原来的1亩基本地不纳公粮外，另视灾情程度再加2亩到3亩也不纳公粮。桃花堤只剩二十来户需要交纳少量公粮，像牵儿这样的户就全免了。但桃花堤人高兴不起来。因为日伪政权没有减免税赋一说，如果他们硬让把欠税全补上，麦收的一半就没了。人们撺掇麻二爷去找崔凤文，也没讨回个准信。民兵队长大利发话说，今年鬼子再进村抢粮，就让他们横着出！他从区上要来十几条枪和一批手榴弹、地雷，扩充了基干民兵队伍，抓紧训练，日夜巡逻，时刻准备迎击来犯之敌。正当人们开镰收割、上场打麦时，忽然传来喜信，八路军收复了古渡镇，日伪军逃往县城去了。
古渡镇是伪七、八、九3个区的区部所在地，是县城之外最大的敌伪据点，墙高沟深，四周建有13个炮楼。镇内设有日军洪部、伪警备队、警察所，驻有日军一个小队，伪军两个中队及三个伪区队，共计600余人。在世界反法西斯进入决战时刻，国内抗日主战场和敌后根据地也开始了局部反攻。柳达风领导的军分区正规部队和县独立营决定拔掉这个钉子，让卫河两岸根据地连成一片。当初，夏南谦打入流沙狐中队，上级交待的任务是“长期潜伏，待机而动”，策动伪军起义。流沙狐已有投诚的念头，但他曾带人袭击过抗日区政府，枪杀了一名区长，担心共产党拿他问罪，想得到抗日县长的一句话。夏南谦安排他和郝景翰见了面。郝景翰说，他不能保证不追究其罪恶，但能保证可以将功赎罪。流沙狐心里有了底，决心率部起义。夏南谦通过同学、亲戚等关系，联络了一批准备投诚的敌伪人员，还发展了十几名党员，也都做好了参加战斗的准备。起义时间定在凌晨4点。一位内线关系酒后泄密，敌人提前拉响警笛。起义总指挥夏南谦当机立断，发出起义信号。四个区的区小队和基干民兵上千人，早已埋伏在城郊，迅速围城。流沙狐分兵潜伏在东、西城门里，斩关开城，放进正规军一部和县独立营，一路直奔日军军部洪门。为避免巷战时间过长，减少军民伤亡，参战部队和人员在城里城外又是打枪又是放鞭炮，呼声震天，正不知有多少人马，把日军和拒不投降的汉奸一股脑地轰出了南门。周围一带的据点都被拔掉了，古渡镇已是孤城一座。按计划，正规军二十五团在城南设伏，围歼出城逃敌。因起义时间提前，等二十五团赶到设伏地点时，逃跑的敌人已经通过大半，只好追击十里而还。此役缴获一批武器，装备了歪把子轻机枪和一批三八大盖步枪，把换下的枪支送给区小队和民兵。因为日伪军仓促突围逃走，物资储备都成了战利品。日本兵的钢盔、服装齐备，军靴鞋底上钉有二、三十棵铁钉，坚固耐用，都显示出日本国的工业水平，透露了它为战争所做的充分准备。流沙狐第一次见到日军洪部的食堂和仓库。这里有成垛的精米和白面，除了抢来的新鲜肉蛋，还运来成箱的压缩饼干、罐头、熏肉和干牛肉，甚至还有日本人喜欢吃的淹莱和十锦八宝菜。
“狗日的伙食这么好，却让弟兄们顶着汉奸帽子啃窝窝头给它挡子弹。”流沙狐骂道， “小日本儿，小日本儿，这么小心眼儿还想吞并我大中国？没门儿！弟兄们，从今往后，咱们要干八路了，当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把小日本赶出去！”
夏南谦也感慨万千。不光是武器装备中国军队和日军队无法比；就看这伙食，优劣也太悬殊了。中国军民能在正面战场顶住日军的推进，能在敌后坚持抗战、扭转战局，实实在在靠的就是不当亡国奴这口气。在战利品中有两样东西不好处置，一是成包的卫生纸。在当地，富人家的女人来了月经才舍得买一刀又厚又粗糙的草纸，把这样洁白柔软的纸拿来擦屁股，太奢侈了。于是乎，全部送给了地方被服厂，掺在棉花里做成了被套。还有牙膏。游击队员们不知刷牙为何物，牙膏也就成了无用之物。幸好卫生员知道牙膏可以止血，全部收藏，以备在战场上应急之用。卫生员还发现了一种标有“米号剂”字样的药物，装在玻璃瓶里，不知治什么病。他后来到边区医院培训，才知道“米号剂”由鱼肝油和微生物A等成分制成，可以改善战士夜间视力。怪不得鬼子的“夜袭队”那么猖獗，原来还有这种神药助力。即使如此，它也没能斗过土生土长、神出鬼没的游击队。此役虽未全歼日伪军，但收复了战略重镇，为反攻开了个好头。古渡镇起义人员编成一个营，流沙狐任营长，夏南谦任教导员，在军分区稍事整顿后，便投入对敌作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