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什方子的头像

什方子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2/06
分享
《五世缘》连载

第六十三章 兴元大战河野 牵儿再任乡官

为对付抗日军民破坏修路挖沟,日军采取了新的策略:先在公路沿线修筑炮楼,然后依托炮楼向两边推进。夜间发现破路队,炮楼日伪军便迅速出动,开枪驱散;对白天修路挖沟的村民,看管愈加严厉。伪军手里提根大棒子,充作监工,来回巡视。兴元跟二官儿叔在一块干活,也跟他学会了磨洋工,眼看监工走过去,便拄着铁锨听大家闲聊。伪军头目是小王庄人,大名王树良,是地痞流氓。他有项绝技,就是偷鸡。农家的鸡都是散养的,一只公鸡率领十来只母鸡,在村边自由自在地觅食,不怎么怕人。王树良从鸡群中走过,弯腰捞起一只鸡塞进袍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连警惕性极高的公鸡都没有察觉丢了一位妃子。他因此得了个绰号,叫黄鼠狼。黄鼠狼的业务扩展到邻村,为此没少挨揍。自从投靠日本人以后,黄鼠狼神气了,充当了日本人的忠实走狗和打手。

“都给我原地站好,别动!”当兴元正在听大家闲聊时,实然传来一声吼叫。原来,黄鼠狼等人从这里走过后,又从正在挖掘的封锁沟里潜行回来,杀了个回马枪。他纵身爬上地面,抡起棍子挨个打人。别人挨上两棍子都不敢动,兴元不知厉害,竟对黄鼠狼瞪起眼睛。

“好小子,你不服?看我打断你的腿!”黄鼠狼又狠狠地举起棍子。但棍子还没有扫向兴元的腿,就被人拽住了。黄鼠狼回头一看,原来是日本兵河野。

“他的,小孩子,住手!”

“小的住手,太君的处置!”黄鼠狼连忙点头哈腰说。

河野粗通汉语,比所有的苦力差不多矮了一头,虽然拿出战胜者的姿态昂首挺胸,但总还是有些压抑感。他看到和自己海拔高度差不多的兴元,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生,久泯的童心大发。

“你的,摔跤?”他把大枪递给黄鼠狼,做了一个摔跤动作。

“俺这里叫撂个,撂倒就算赢,不兴狠摔。”兴元看他也像个孩子,没感到害怕,回答说。

“好的,倒地算输。”

“你属啥?”

“虎。”河野学了一声虎啸。

“俺属蛇,小你好几岁,搂你的后腰摔才公平。”河野没有计较,转身背对兴元。兴元搂住稻田的后腰,才发覚这小鬼子比自己强壮的多。他用力来个旱地拔葱,竟然没有把河野抱起来。河野也不着急摔,脚步挪来挪去,两臂斜下张开调整身体平衡,任对手吭哧吭哧地左右摇动。他练过柔道,如果来个背摔,兴元肯定吃大亏。但河野似乎在享受童年游戏的乐趣,不急于决出胜负。村民和鬼子难得有这样和谐的场景,拍着巴掌为双方加油。兴元又是抱摔又是使拌,累得满头大汗,总是不能将河野撂倒;而河野以逸待劳,随时都能使出绝招,似乎胜败早已定局。但结果出乎预料。两人大战两袋烟的工夫,兴元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河野拖到路边,脚下一滑,抱着河野滚下封锁沟。黄鼠狼伸下步枪、二官儿伸下锨把,分别把二人拉上来。

“你的,中国小孩的这个!”河野伸出大拇指,又拍一下兴元的肩膀:“苦力,大人的干活;小孩,读书的干活。你的回家读书好好的。”

公路以北沦为敌战区,公路和封锁沟终究还是修通了。根据地被蚕食、分割。抗日政府动员群众挖交通沟和地道,改造平原地形,坚持抗战,还办起了抗日小学。兴元有强烈地读书愿望,借口去古渡镇表舅家借书,离家出走去找抗日小学。他在河西转悠了两天两夜,连抗日小学的影子也没有看到。老乡见他是个孩子,向他透露说,抗日小学根本就没有校园,为躲避日伪军扫荡、偷袭,老师们领着学生频繁改换落脚地点,有时在树林里,有时在麦场上,吃住都分散到老乡家里。兴元只好回家,继续帮父亲种地、盖房、挖地道。东屋再也用不起椽子,采用高粱秸秆棚顶,高梁秸秆完整的根系就充当了滴水房檐的角色。王木匠义务做门窗,只在这里吃一顿午饭。最费工费力的是运土,这本来是牛马干的活,牵儿爷俩不得不用小推车蚂蚁搬家似的来回忙活。牵儿用妻子的裹脚布一圈一圈把腰缠紧,咬紧牙坚持,最大的动力就是早日抱上孙子。

一天早晨,牵儿发现院子里堆了一堆新土,正在那儿发愣,二官儿走过来说,是兴元的大舅子王全兴和他的朋友夜间拉来的,天不亮就走了。打这以后,天天夜里有土运来,不光垫庄子,连垒墙、上顶的土都够用了。牵儿仔细勘察发现,这土的来源甚为蹊跷。他推断,多半是二官儿和王全兴他们在挖一条秘密地道,把土运到家里来了。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打听,他没有向二弟求证。经过一冬的努力,建房所需之物筹备停当,开春就把房子盖起来了。东厢房一共三间,外加一个大门道,隔出一间做厨房,其余两间就是兴元的洞房了。空荡荡的新房里只砌了一个土坯炕,等着用新娘的嫁妆来填充。

日本人在敌战区推广植棉,还运来一批棉籽新品种。牵儿到古渡镇赶集,顺便买些棉籽试种。在牌坊街,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原来是久违的流沙狐。那年桃花堤打群架,流沙狐是始作蛹者。他见事情闹大,便跑到沙河东的亲娘舅家避祸。在娘舅的帮助下,凭着一身功夫,他谋到一个乡村民团教练的角色。事变后,民团被范将军编入东北风的抗日支队,为策应台儿庄战役,还和日军打过仗。范将军阵亡后,流沙狐跟随东北风投降日军,眼下是驻古渡镇伪军中队队长,负责八区一带治安反共。为固化其统治权,日伪军开始紧锣密鼓地推行大乡制、保甲制。崔凤虎把陈子义作为乡长人选之一。那天兵临桃花堤办丧事的陈家,他对日军小队长耳语说的就是这事儿。崔凤虎和流沙狐结拜为把兄弟,有事也和他通气儿。

“子义哥为人强悍、干练,是个人物,就怕他不干。” 流沙狐说,“当年子义哥被任命为沙姑集乡长,他不干,只好让儿子振民顶替。…我看振民行。别看他有点闷,但办事认真,有办法,一肚子《三国演义》。”

崔凤虎同意了流沙狐的提议,让他给牵儿先打个招呼。流沙虎拉着牵儿到酒馆小酌,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了他。

“这是个大乡,囊括了沙姑集周围十好几个村庄,薪水可比原先那个乡长多的多。”流沙狐说。

“四叔,我怕不行吧?再说,再说…”牵儿惊出了一身冷汗,有话要说,但他欲言又止。

“咱俩共过事儿,我知道你能行。”流沙狐见左右没人,压低声音说,“我也知道你担心的是啥。连国民党元老汪精卫都和日本人合作了,咱一个小老百姓,谁知道你是谁呀,还怕留下骂名吗?政府几百万大军都被撵进了山旮旯,抗日政府的地盘一枪都能打个通透,还能坚持几天?不管谁占着这块儿地盘,咱庄户人家总还得过日子。再说,一旦实行保甲,地面稳定下来,日本兵也就不去咱乡扫荡了。如果由你当乡长,按规矩办事,乡亲们就可以照章纳税、过上安稳日子了。”

“四叔,您说的也有道理,也是为我好。” 牵儿说,“您知道,我从小胆儿小,这么大的事儿一下子压下来,得容我好好想想。”

“好,下个集上给我个准信儿。”

牵儿对历史人物的评价,爱憎最为分明的莫过于忠奸。给日本人办事当汉奸,无疑是十恶不赦的民族罪人,子孙后代都是没脸见人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但他是个处事谨慎的人,为不得罪崔凤虎和流沙狐,需要斟着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他找二官儿商量。出乎意外的是,二官儿支持他出任伪乡长。牵儿坚决不同意。晚上,牵儿给牛拌了半槽草料,准备睡觉。二官儿来了,说要带他去见熟人。在老庄子南院,牵儿见到了子刚和田立疆。他俩都穿着灰布棉袍,头上包着半新不旧的羊肚子毛巾,一身庄稼汉打扮。警卫人员在房顶警戒,四人在原来的教室密谈。教室里的物件都原样摆放未动,良子和儿媳每天都把桌椅板凳,还有那尊孔夫子雕像擦拭一遍。子刚随主力部队到太行山里去休整,并参加了整风运动。因为在东北抗联那段活动没人作证,子刚被揪住不放,幸好上面来了指示,才免强过关。他坚决要求带领武工队到敌战区活动,宁肯死在抗日战场上,也要摆脱没完没了的审查。

武工队大都是连一级干部带队,子刚已是团职,经过多次申请才被批准。下山的第一站,他驻脚在O城西北的九区。这里正在被敌人蚕食,新上任的伪区长带领日伪军到处抓捕农会、妇会积极分子和抗战干部亲属,气氛恐怖。子刚夜袭伪区公所,将伪区长镇压,并以敌后武工队的名义颁发布告,极大的震摄了卖身投敌的汉奸,让群众又看到了希望。他带领两名队员潜入县城,欲刺杀罪行昭著的东北风,制造更大的影响,但没能得手,遭到全城围捕。子刚等三人夺路出城,绕了一大圈,才潜回桃花堤。田立疆始终没有离开O城地面。由于根据地回旋余地大大缩小,还经常受到日伪抢光、杀光、烧光灭绝式地扫荡,独立营只好化整为零,在接敌区甚至敌战区分散话动。日军除了抓紧建立伪乡、村政权,推行保甲制,还招降纳叛,网罗了一批地痞流氓和土匪成立了二十几支“黑吃队”,分驻在乡镇集市上。“黑吃队”作恶多端,比石友三的招兵站有过之而无不及,民众恨之入骨。田立疆一连打掉三个“黑吃队”,暂来桃花堤藏身。两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惫,见牵儿来了,又立马打起精神。子刚说,美国在太平洋对日开战了,抗战形势出现了转机。日军急于巩固对华北的统治,调集重兵对付共产党、八路军,咱们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我们已经听到鸡叫头遍了,但要渡过黎明前的黑暗,还要咬紧牙关反蚕食、反封锁,坚持发动群众,开展武装斗争。“听二官儿说,敌人找你当乡长?你一定要答应下来。上级指示,在敌占区和接敌区要实行两面政权政策,尽量扶植抗日的和同情抗日的人当乡长和村长,表面上应付敌人,暗地里支持八路军、游击队,保护村民。”

“这就叫白皮红心,身在曹营心在汉。”田立疆插话说,“牵儿哥,你就做一回徐庶吧,也好给兄弟我在咱乡搭建一个避风的地方。”

“日本人没有曹操那样的雅量,它不会让徐庶在身边自在的活着,也不会让关云长过关斩将去投奔刘皇叔。”牵儿说,“既然子刚叔和小犟兄弟都说了,需要我出面当这个乡长,那我就试一试吧!到时候您俩可要给我作证,我可是奉命去给日本人当差的。”

两人都笑了。子刚说:“你不光没罪,还有功呢,乡亲们心里都有数。”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