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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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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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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缘》连载

第一百零九章 大事儿草率收场 小人物杞人忧天

 

陈思汀小时候烧香拜神,是个有神论者;长大后入团入党,学习马列,就自以为是个无神论者了,不再相信生死由命之说。后来,他和一名技术员检查德国进口的剪板机,陈思汀的食指被卡住,疼痛钻心,本以为手指断了,结果仅仅卡掉了一圈皮肉,缝了5针,很快就愈合了。陈思汀又一次逃过断指厄运,十分侥幸。联系到上次的工伤未遂事故,他几乎认可了贺师傅关于“命”的论断。组织上入了党,要在思想上入党还真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呢。

发动机终于组装完毕,被送走装车试用。一天晚饭后,同室的杨东山、龙和君二人上夜班,陈思汀在宿舍翻看专业书。

“陈思汀,我给你说个事儿。”师姐堵在门口说。她的床位就在斜对门宿舍里。

“啥事儿?进来说吧。”

“不,就一句话。”她笑融融地说,“我的同学看上你了,让我问你想不想谈对象。”

“我有对象了,你给人家说吧。谢谢师姐关心。”

“哦? 你有对象了?她在哪儿?”

“在长白山里的军工厂里,是我的同学、老乡。”陈思汀说,“过两天她要到这儿来,我打算利用春节放假、再请几天假和她一块回家把婚事办了。”

“欢迎她,祝贺你了!”

“她在这里得住上一宿,还得请你给找个床位。”

“她来了就睡我的床,住几天都行;我会找到自己睡觉的地方。”

陈思汀拿着鲁茜华的电报向主任请假。

“再给你10天事假,争取早点回来上班。”主任说,“厂里组织了一个8人小组,节后初三就出发去大同发动机厂参观考察,本来有你,现在得换人了。”

“那我不请假了。”

“你和对象商量商量再告诉我,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別闹出别拗来。”

鲁茜华第二天就到了。她支持陈思汀的决定,说:“回家结婚礼节繁琐,花费也大,等我回来在这儿领个证算了。”

两人约好会师北京,在天安门前拍个合影,证实同学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鲁茜华从家里背来两床棉被,还给陈思汀做了一件棉襖,加上从王府井买来的10斤糖块,就是婚嫁的全部花费了。婚礼是在单身楼的走廊上举办的,洞房就设在杨东山、龙和君两位腾出的宿舍。三天后,鲁茜华匆匆返程。军工厂纪律严格,她不敢旷工。直到半年后,陈思汀利用每年一度的探亲假,才在一个三线军工厂里补办了蜜月。这是一个马蹄状的山窩,叫蛤蟆沟,厂房散落在沟底。鲁茜华所在的理化实验室坐落在山腰,周围山上有柿子、核桃等山果树,对面一面坡全是没人的蒿草。他们借宿在实验室的杂物间,窗外星光满天,秋虫唧唧,倒也有趣,只是时时须提防蛇、鼠钻进来偷窥隐私。

其实,陈思汀婚姻的合法性值得质疑。他们到达乌池市时正值周末下午,是民政局学“毛选”的时间,雷打不动,没人办公。车间下白班的职工都挤在单身楼里等着吃喜糖,婚礼是非办不可了。车间书记是转业干部,他的战友在民政局任职。

“把茜华从单位开来的证明拿来,结婚登记就交给我办吧!”他说,“一共没几天,今天晚上典礼照开。”不知是书记忘了去要结婚证,还是陈思汀把一纸结婚证随手和图纸放在一起丢失了,反正他再也没有找到那份重要文件。

陈思汀带领8名徒工去长春发动机厂实习,回来后又安装制作了6台发动机。厂里还准备增添设备、人员,明年计划生产50台。不知是发动机的性能问题,还是设备投资问题,部里最终没有批下投资建造生产线,只好忍痛下马。陈思汀满怀希望的发动机工程师梦,实际上就在这里夭折了。听说部里还会让本厂仿制其他机械产品,陈思汀把专业书塞进箱子里,又拣起了英语课本。他想,现在引进设备的说明书都是英文的,掌握了英语,不管搞什么新产品都会用得着。

厂里要自力更生修建俱乐部,陈思汀带领徒工负责筛沙任务。这些返城知青对大学生很是敬佩,唯有在体力活上认为自己是长项。陈思汀也是从农村爬出来的,吃苦惯了,岂肯认怂?他坚持参加轮换筛沙,一天下来腰酸腿疼、筋疲力尽。他想制作一套筛沙工具,减轻体力劳动。经师傅指点,他借来电机、减速箱和滑轮等一应部件,只有筛沙滚筒需要制作。电焊工小段帮他下料、点焊,干到半夜。陈思汀说自己会电焊,把小段劝回去睡觉,一个人忙活到天亮。几个同伴一大早赶来抬滚筒,发现滚筒大,屋门小,无法搬出,大家哈哈大笑。“只想着一次成功,没想到欲速不达,看来当个电焊工也得学两年徒。”陈思汀自嘲说,只好把滚筒切割成两半,抬到屋外重新焊好。

这套简易筛沙装置只能说是实现了半机械化,和当时的国家工业化在一个水平线上,不过已经大大减轻了体力劳动。此时陈思汀身心放松,有暇欣赏工地上红红火火的场面。厂广播站两位广播员现场直播,大喇叭上放一段样板戏,播一篇表扬稿或劳动者投稿的诗歌。陈思汀不觉技痒,边干活边琢磨出一篇感想,午饭时抄写好送去广播。陈思汀后来大小也算是个作家,这篇广播稿堪称他的处女作,不妨照抄如下,奇文共赏。

栋梁与石头

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建筑工程,也是第一次清楚地了解到,在每座高大建筑物的下面,原来埋藏着许许多多的石头。

我从小生长在农村,家里的住屋和学校的教室都是矮矮的平顶草房,只要一抬头,就会看到又粗又长的大圆木横跨在墙壁之上。老师教导说,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要做国家的栋梁。所谓栋梁者,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头顶上那两架大梁。后来到了城市,发现屋顶上的独木梁被三角形屋架所代替。自然,这些屋架也可称之为栋梁了。

栋梁者,凌空飞架,须仰视才见。它支撑着檩木瓦椽,使屋顶不得塌落、风雨不得侵入,巍巍然景观大成。人们把身负大任的人比做栋梁,可见它的地位是何等重要了。

而石头呢?它深埋于地下,默默无闻,只有工程的建设者们才能证实它的存在,重视它的作用,给与它极高的荣誉与评价。它身上的负重远大于栋梁。没有它的存在,栋梁和屋顶就成了传说中的空中楼阁。

或曰:“建筑固然离不开石头,但它也只配打地基。”

你了解石头吗?待我说于你听:它溶于地壳之内,是汹涌澎拜、震荡地球的岩浆;它怒发冲冠涌出地面,是排山倒海、埋葬一切的火山。如今,它不计地位高下,甘愿置身于高楼大厦底层,埋名负重,这样的情操是何等的高尚啊!

写到这里,我不仅想起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革命先辈,想起在各条战线上埋头苦干的千百万劳动人民,包括现场不知疲倦的工友。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们,用智慧和汗水、热血和生命创造了人类文明,推动着历史的前进。

我敬仰栋梁,更敬重石头。我愿做一块有角有棱的石头,和工农大众结成牢不可破的长城,垫身在共产主义大厦的基础之上。

两位广播员认为这是一篇工地上难得的好文章,一天要播好几遍。他们撤出工地后,还在职工进厂时的早播中连续播出。

“小陈,听说你要上调?”陈思汀回到车间,书记问他。

“上吊?我活的好好地干嘛上吊?”陈思汀的母亲是上吊自尽的,他忌讳这个词,也很敏感,回答生硬且不礼貌。

书记“噗嗤”笑了:“听说党委研究要把你调到宣传科,没找你谈话吗?”

“没有,找我谈也不去。我是学工的,想做技术工作。”

“条条大路通北京。”书记语重心长地说,“领导重视你,你就别和领导找别扭。”

直到后来,陈思汀才理解书记的话。在当前政治生态下,一个人的前途,很大程度上决定于领导对他的态度。当时陈思汀並没有觉悟到这个真理,还是想留在车间。

领导並没有找他谈,此时发生接连发生了两件事。

学生进厂一年后,临时工资要转正,从月工资45元增加到54. 5元。同学们不同意,说这是地方标准,我们是部里派遣来的,应该执行部标准58. 5元。向厂领导反映无果,大家又搬出了文革伎俩,集体签名向部里写信、发电报,还准备派人去请愿。他们这种要求不仅领导不同意,也遭到往届毕业生的讥讽:别人都拿地方工资,你们为什么特殊?但这帮学生都是见过世面的,能量不可小觑,要是闹起来,说不定又会引发派性斗争,把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搞乱。党委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决定由副书记召开座谈会给学生做工作。会上,副书记和学生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因为陈思汀是党员,正在受到重用,同学们没让他参与行动,也没值望他发言。

“我说点想法。”当双方暂时以沉默相对时,陈思汀插话说,“咱厂虽说下放到了地方,但干部派遣、业务管理还直接归属部机动司,只有党、团组织纳入了市委领导。现在职工工资执行的是二元标准:原来部里派来的人员按部工资标准发放,市委派遣的党群干部和从当地招来的职工按地方标准发放,这是不公平的。不平则鸣,容易在工人阶级内部产生矛盾,应该合并为同一个标准。究竟是向那个标准靠拢呢?我的意见是统一实行部标准。部属企业工资之所以高一些,是因为它担负着更为重要的任务,可以提高职工的自豪感、向心力。”

“现在70%的职工拿的都是地方工资。工资指标、全厂工资总额都是固定的,不可能一下子都提高。”劳资科长说。他拿的是地方工资,看来是认可了陈思汀的说辞,提出了执行中的具体困难。

“谁遇到调整工资的机会,就给他调过来,估计大家都能接受。”陈思汀出主意说。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我把会上的意见向党委回报,请大家安下心来听消息。”副书记最后说。

陈思汀拿到了本月份的工资58. 5元,还补发了上月份欠发的4元钱。紧接着,一件惊天动地、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大事发生了:林彪乘三叉戟叛逃,葬身温都尔汗!其初是传闻,主任、书记和陈思汀在办公室关起门来议论。

“绝对不可能。”主任说,“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接班人,党章里都规定了,他为什么要外逃?有谁还能逼他外逃?”

“我也不相信。”书记说,“毛主席发动文化大大革,就是要铲除刘少奇等赫鲁晓夫式的人物,确保共产党的江山不变颜色,一路走来,最后选定了林副统帅。林副主席要是出了意外,文化大革命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文革以来,有关领导人出事的小道消息都被证实了,”陈思汀说,“这回也说不定。”

“总理年事已高,林副主席要真的出了事,谁还能接班?国家咋办?”主任反问道。他认定林彪是唯一的接班人,没有林彪,国家就完了。

“江青同志啊,”陈思汀说,“汉朝的吕太后,唐朝的武则天,还有慈禧太后,不都是走这个路子掌握国政的吗?…”

“你怎么拿毛主席和封建皇帝相比呢?”书记责备说。

“我…”陈思汀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辩解说:“这个比喻是不恰当,我觉得在党内说话可以随便点。”

“在党内也不能想到啥说啥,你的组织生活经验还少。”主任看一眼书记说,“我和书记都不会向上面回报你说的话,换了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林彪外逃的文件先在党内传达,接着就登报公开了,部里派来一位袁书记主持全面工作,车间又开始生产新产品风动马达。一天主任对陈思汀说:

“小陈儿,我给厂里说了,让你去购买测功器,以后就留在车间搞技术。不要去搞政治,太危险。”他是林彪的铁杆粉丝,林彪的下场,让他受到很大的刺激,愈发少言寡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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