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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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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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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缘》连载

第七十一章 小姨子握手遭拒 谭大牛投豆胜出

“这些吃头都是俺荷香娘挣钱买的,你就不用为你大舅操心了。”大妗子跟在后面说。枣花刚嫁过来时,被呼为大牛家的,对外称作成薛氏。生了大闺女荷香后,她就被更名为荷香娘,并且成了官方承认的正式名谓。

“枣红也能挣钱养家?”牵儿感到惊奇,脱口叫出枣红的本名。

大妗子也不在意,说道:“可不是呗,一过年关,村里不少人家都逃荒要饭去了,政府还给出证明,叫人家外地关照。咱家也断顿了,可你大舅走不了路,又得了水肿,还得人照顾,全家都得陪着他挨饿。这时俺荷香娘拿出了平时织卖布攒的私房钱,把压箱底的首饰也翻出来卖了,买了些粮食,才救了急。不然的话,你大舅也熬不过这个春天。”

说到这儿,大妗子有些激动,声音都变了。她拉牵儿坐到椅子上,又倒上一碗开水,接着说下去。买了粮食就没钱买棉花,卖布也织不下去了。恰好这时政府号召成立合作社,组织农户生产自救。枣红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张罗起一个纺织合作社,用政府贷给的棉花织成粗布,运到外地去卖,再换粮食回来。“织一匹布能换回杂粮25斤。俺这媳妇儿心灵手巧,能摸着黑纺花、织布,别人织一匹,她准织两匹。就靠她一个人织卖布,能够全家吃半饱、饿不死了。这不,大牛见媳能耐了,也拉起个运输合作社。他领着村里十几辆小推车,把粗布推到范县去卖,再把政府贷给的粮食、棉花运回来。大牛这一来一回要5天,也能赚30斤粮食。”

大妗子说道高兴处,拉着牵儿去看枣红的织布处。那是一个一丈深的地窑,仅能放下一架织布机和一辆纺车。地窑侧壁有通往地道的洞口。

“为怕鬼子发现,原来地窑是封死的,出口设在古槐树树身上,进出都要搬梯子从树洞里爬上爬下。俺媳妇儿经常是带上干粮,一天一夜不上来。为了这个家,你没见她受的那个罪哩!”大妗子眼圈都红了,继续说,“眼下鬼子轻意不敢来,就给地窑开了个天窗;等再平稳了,就准备把织布机搬上来,我也好替她干会儿活。”

“我看家里的物件上,还有那些杂粮上都贴着标签,是咋回事?”牵儿好奇地问。

“俺荷香娘心劲大着呢,带着俩孩子参加了夜校识字班。娘仨比赛,看谁先认够一千字。这标签是媳妇儿叫大牛写好,我帮着贴上的,你看,这个家就要变成学堂了。”大妗子露出一脸的骄傲。

墙外飞来阵阵歌声,唱完古老的小放牛,又唱起一首新歌:

左权将军家住在湖南醴陵县哪,

他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

八路军参谋长左权将军在太行山反扫荡中不幸牺牲,一年来,他的事迹到处传颂。牵儿认为,左权这样的抗日英雄,就是赵子龙、岳飞一样的人物,会世代传扬下去的。

“咱到荷香娘的合作社去看看吧。”大妗子提议。隔壁是大牛二叔家的院落。二叔全家去了关东,为筹措盘缠,把3亩好地典押出去,庄院就托付给大牛照管。枣花出资把三亩地赎回,由自家先种着,还把纺织合作社设在这里,等二叔一家回来,还可以给他出些租金。枣红这些义举,也让大舅两口子佩服之极。

性是农村男人脍炙人口的谈资。旧的故事永不乏味,新的绯闻层出不穷。什么寡妇偷汉啦,公公扒灰啦,大户家的长工睡了主人的小妾、小姐啦…充斥着冬夜的牛棚。这些都是少数人的故事,与说者听者无甚关系。但有一种故事,却牵动着多数男人情欲中的那根弦,那就是姐夫和小姨子、大伯哥和弟媳妇之间的爱昧关系。“小姨子有姐夫的半个屁股”这句话,是男人相互调侃的口头语。因为在经常交往的亲戚圈里,青年男女当中只有姐夫和小姨子以及大伯哥与弟媳妇儿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似乎不在伦理约束之内。这就导致了礼义之乡的一种普遍的社交文化现象:小姨子尽量回避见姐夫,姐夫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搭讪小姨子。大伯哥和弟媳妇儿亦然。在枣红未嫁之前,牵儿只在婚丧嫁娶的场合偶尔见过她。兴元出生时,枣红来家帮过几天忙,好像也没怎么和他说过话。枣红出嫁后,两家少不了相互走动,但二人也尽量少撞脸,形同路人。听大妗子说要他去见枣红,牵儿面有难色。枣红会见他吗?见了枣红说啥?大妗子是过来人,早猜透了牵儿的心思,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县长还来看过她呢,隔三差五就有人来参观,你咋能不去呢?”

拉开墙角的柴门,眼前呈现一片热闹景象。歌声伴着纺车的节奏飘扬,除了整齐的纺车方阵,‌还有轧花、弹花等几十道工序,一直摆到大门外的场院里。枣红穿一身自织的花格裤褂,剪裁得体,正在和一位姑娘说话:

“兰花,你纺的线太粗了,还不匀,这样一匹布用的棉花多,还卖不出好价钱。叫你二嫂好好教教你。”

“荷香娘,你看谁来了!”大妗子喊道。

枣花抬头一看,立马穿过纺车群,边走边爽朗地说:“大哥你来的好是时候呀,我正在上愁呢!”说着就把右手伸过来。牵儿一看枣红要和自己拉手,吓的直朝大妗子身后躲。原来,枣红的纺织合作社建立后,引起妇女救国会的重视,主任金英经常来指导工作,还带人来参观学习。她教枣红学习待人接物的新式礼仪,特别强调女同志要主动和男同志握手。枣红开始还挺害羞的,后来就习惯了。民国后用躹躬代替磕头,大力推行握手礼,但牵儿还是习惯抱拳、打拱。至于和女性的交往,除自家屋里的,他成年后就没有碰过女人的手指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孔夫子这些教导一直是他遵循的信条。更何况,枣红还是自己应该回避的小姨子。所以两人一照面,牵儿便败下阵来。

“我把您当成来帮忙的贵客,忘了您是我的姐夫和大伯哥这档子事儿啦!”枣红掩口一笑说,直戳牵儿的病根。牵儿也被这句大胆的话逗乐了。大妗子更是笑弯了腰。

“大哥,你先帮我把账记上再休息吧。这本是荷香爹的事儿。他一走我就作难了。唉,人要没文化,做啥都不行。”枣红回头又喊道,“今儿黑下大伙还到夜校去识字,请这位先生给上课。…他的学问比荷香爹大多了。”手没握成,枣红一转脸给牵儿下了两道聘书。

牵儿按枣红的交待开始记账。每位劳动者背后都缝着一块红布,上面写着她的称呼,什么二狗娘,三毛嫂,刘薛氏,保国奶奶,不一而足。这是枣红速学速用、学用结合的一种识字方式。牵儿发现,枣红创造了一种互助合作、多劳多得,又能充分发挥个人才干的组织形式。她挑出手脚麻利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专干纺棉、织布两道最费力费时的工序:让最富经验的婶子、大娘们去干穿缯、经纬、上机一类的技术活,而其他如搓棉捻、拐线子等简单操作,则交给小姑娘和手脚迟缓的女人。她选的那位质量检查员更逗。此人不到40岁,风韵犹存,辈份却高,是本家的五奶奶。五奶奶子女双全,人缘极好,技术精湛而又能说会道,说出话来很是管用。“小枣红啊,小枣红,巾帼不让须眉啊!三年不见,真的是刮目相看了。”牵儿心里嘀咕,“人说时势造英雄,此话不假。”

大牛过了7天才回来,说是路上耽搁了两天。县长郝景翰亲自组织了这次运输队,他自己也推着一辆王八拱,走在最前面。运输队在沿途抗日政府和游击队的帮助下,穿过三道封锁线,到达范县,把事先筹集好的救灾粮、棉装车运回。

“当地有个抗日政府办的公营商店,把我们带去的粗布一下子全都收购了。为支援我们灾区,商店还答应贷给麦种和荞麦种,过几天就去运回来。”大牛告诉牵儿。听牵儿诉说了到潭家楼避难的原因,他沉吟良久说道:“大哥,既然出来了,你就在我这儿多待些日子,看看形势再说吧。”

原来,这次运输活动,不仅县长参加了,县委书记和不少干部也都推着小车加入了运输大军。各村带队的,也都是上面点名的党员干部。大牛是谭家楼村的党支部书记,不过没有公开身份。在运输队路经边区政府中心区时,县委组织党员召开了一次会议,请当地领导介绍了改造基层政权的经验。县委书记和县长都讲了话,对O城的民主建政进行部署,重点是发动群众,改造村政权。抗日政府的上层政权和武装,早已掌握在共产党手里,并实行了党的一元化领导,对坚持敌后抗战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村政权还大都是国民政府以前沿袭下来的,有不少被地主、富农及其代理人把持着,其中也不乏恶霸和坏分子。地主、富农也有抗战要求,大都出钱出枪支持抗战,其中一些开明士绅也表现出值得赞扬的民族气节,始终如一坚持抗战立场。但其中也有不少人利用手中的权力障碍群众运动的开展,甚至为保护自身安全主动资敌。改造村政权成了边区坚持抗战、取得最后胜利的重要一环,也是共产党领导穷人打天下的必经之路。具体做法是:对当权者压制群众抗日运动的村庄,通过反奸反霸反资敌斗争,采取自上而下的方法撤换原村长,任命新村长;对群众已经发动起来的村庄,以民主推选的方法改选村长,并建立村政委员会;对于政权已经初步得到改造的村庄,则进行组织调整,建立健全民主制度。大牛不便透露会议内容,他担心牵儿在政权改造运动中被当成资敌对象遭到错杀。既然他自动放弃了伪乡长职务,就在这儿待着,等过了风头再回去好了。

谭家楼要民主选举村长,通过群众充分酝酿,推选出5名候选人,大牛是其中之一。本来荷香娘的呼声最高,她的麾下,占全村半边天的纺织合作社社员都充满了期待。但枣红坚决推辞:“俺男人比俺更合适,俺不和俺男人争。”选举委员会就坡下驴,拿掉了枣红的候选人资格。要是她真的当选了村长,还真是个难事儿。鬼子来了村长要带领民兵打游击,平时要组织运输合作社、生产互助组,带头推车、翻地、打井挖渠,枣红那一双旧社会遗留给她的三寸金莲,就是无法补救的短板了。她有自知之明,还是扬长避短、发挥自身优势为好。候选人坐成一排,每人背后放一只碗,充作票箱。因为选民大多是文盲,不会写票,于是采取一种人人都能操作的办法一一丢豆粒。选民每人拿着一粒老鸹眼豆作为选票,从候选人背后鱼贯走过,赞成谁就把豆粒投进谁背后的碗里。大牛的碗里获得丰收,最后以绝对优势胜出。回家后大妗子评论说,大牛沾了媳妇儿的光。几乎所有的女选民都看在枣红的面上,把豆粒投给了大牛。大牛当了村长,按上级要求成立村政委员会,还要大力开展生产救灾,继续组织对敌斗争,忙的不可开交。牵儿提议,让他替大牛跑两趟运输,做买卖、算账他都在行,运输队里的几位骨干也是他儿时的玩伴,相处没有向题。大牛大喜。他让合作社副主任当队长,把原来自己兼任的会计头御赐给了牵儿。其实,牵儿在避难期间念念不忘的,还是吊在头上的那把利剑。他参加运输队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有机会见到县长郝景翰。事变前当乡长那阵儿,他和郝景翰有过一面之交。郝景翰曾是整个O城县的抗日政府县长,眼下虽然不管河东的地盘了,传句话过去还是顶用的。但是,牵儿运气不佳,他没有遇见郝景翰。听人说,郝景翰到边区政府开会去了。不过,这次远足他还是另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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