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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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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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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缘》连载

第十章 柳一镰诘难主教 娘儿俩虎口逃生

柳一镰慷慨陈词:“两次鸦片战争让大清帝国割地赔款,国将不国,百姓税赋倍增,不堪负重,这就是西方入侵的后果。中华民族是个有记性的民族,之前五千年的荣辱兴衰都记入在案,这场灾难会永远镌刻在子孙万代心中。贵教乘借侵略者的威势而来,并为虎作伥、推波助澜,已经引起人神共愤,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把你的上帝推到西方列强与中国人民对抗的前沿,不知道这位大神该诅咒你还是…”

“我们敬的都是善神,只有恶魔才会害人。洋鬼子,滚回老家去吧!” 柳一镰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里突然有人喊叫,秀才们应声附和,嚷成一片。

“刚才你说,我佛教教义没有得到证实,那么,接受洗礼死后就能上天国、不然就要下地狱的说法又怎么证实呢?”说话的是位和尚,他声音不高,但充满全场,显然内功深厚。这位和尚是馆陶县一个寺庙的主持,法名了证,陈天诚认识他。

“说!你拿嘛去证实!”了证话音未落,又从人缝里伸出十几个光头,一连声地嚷道。人群骚动,眼看要出乱子,知府的马步军兵忽然出现,驱散人群,保护主教离开现场。原来,知府事先接到了督府的指示,让他保护主教的安全,早把兵马安排好了。

初冬的一个黄昏,柳婉儿掀锅下米,就听着家里的黑狗叫了起来。她知道,要饭的又来了。每年这个时候,黄泛区贫民种完麦子,就携儿带女外出讨饭度日,几乎成了他们的生存方式,有的还带着乡镇政府出具的受灾证明。柳婉儿顺手从箅子上拿了几块热气腾腾的红薯,又从吊在梁上的竹篮子里拿出两个窝窝头端出去。她没有做过架桥铺路那样的大善事,但从来不拿孩子啃剩的干粮打发要饭的。门外,一个女人正举着枣枝子与黑狗对峙,身后还躲着个半大女孩儿。旁边一群孩子在起哄:“要饭的,编笊篱,不喊大娘不给你!”柳婉儿见她眉目清秀,补钉衣裳也干干净净,合身得体,脸胀的通红就是喊不出“大娘”二字来。她喝退黑狗,把干粮递到母女面前。女孩儿迫不及待地拿起红薯就咬下一大口,看来真是饿极了。水缸里都结了冰茬子,姑娘还穿着一身单衣裳,嘴唇冻得发紫。柳婉儿一阵心疼,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快到屋里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说着,把母女俩让进厨房。

一碗米汤落肚,女人说起了她们的来历。女孩儿叫桃儿,家住山西,种着四十多亩地,平常年景倒也能顾住一家温饱。桃儿的爷和爹都染上了鸦片瘾,还把一多半庄家地种上了罂粟。那一带家家都是这样,吃饭全靠到集上去籴粮。不料今年春天大旱,麦子只有四、五分收成。麦后下了几场地皮湿,秋庄稼又被蝗虫啃光了。周边省份为了自保,都限制粮食出省,致使粮价飞涨,一家人就揭不开锅了。桃儿被爹拉到集上插上草标找买主,河南一位粮贩愿出两斗高粮买下她。娘俩抱头大哭,难分难舍。“你再给两斗高粮,我也跟你走吧!”桃儿娘突然做出决定。因为她知道,两斗高粮连十天都撑不过去,家里还有儿子和小叔子,下一个轮到被卖的肯定是自己,与其那样,还不如和闺女一块走,好有个照应。粮贩见这女人细皮嫩肉,面目姣好,愿出一斗高粮。好说歹说,母女俩一共换了三斗半高粮成交。粮贩把娘俩安置在老家,不久就外出做买卖去了。一天,粮贩的小舅子和粮贩的大老婆密谋,要把她们卖到窑子里,被桃儿听到。情急之下,娘儿俩连夜逃出虎口,辗转来到桃花堤。“只要能让俺闺女活下来,我给人做小、当老妈子都行;就是死,也不能让俺闺女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桃儿娘哽咽着诉说。柳婉儿边抹眼泪边想办法搭救母女俩。

柳婉儿嫁妆地的佃户,是柳家的老亲,论辈份柳婉儿叫他五舅。五舅的爷爷有200亩地。他爹也有百十亩地。因弟兄们多,分家后除去沟沟坎坎,落到他手里就不足20亩了。五舅一算计,觉得靠这20亩地不能养家糊口,如果再生两三个儿子的话,就非得要饭不可了。他还分到一头牛、半张铁犁和一只大车轱辘,和弟兄们伙用耩地的耧车。当时有一种叫押租制的租佃方式,就是给地主交一定数量的押金,把地租到手完全由自己做主耕种。五舅卖掉十亩地,置办了几件农具,用剩下的地价钱做押金,从城居地主那儿租佃了36亩耕地。柳一镰给女儿买下这块地时,五舅已经租种三年了,实行的是定额实物租,即每亩每年交地租1斗麦2斗谷,俗称一麦二秋,外加地丁税每亩两升麦子,由地主兑换成制钱上缴。柳婉儿嫌交税和地方打交道麻烦,少要了五舅半斗谷,让他自己直接上缴地丁税。她最后还撂下一句话:“都是亲戚里道的,咱不定成铁板租,要是遇上灾荒年,地租该减就减,该免就免。”五舅只有感激的份儿。

五舅干农活是把好手,泥瓦匠、木匠活也都拿得起来,是乡间公认的能人。在农活当中,割麦子是唯一适合竞技的场合。因为各地块的麦子成熟有先后,族人经常会临时组成互助组,轮流集中到各家地块开镰。届时,地多的主儿还会雇用外地麦客帮忙。高手云集,麦浪涌波,参与者人人争先,何况后面还跟着一群拾麦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呢。十几年较量下来,还没有谁能超过五舅。本地流传一则有关五舅割麦的神话。说是有一年,外地麦客慕名赶来向五舅挑战。大伙塌下身子齐头并进,你追我赶,来回一遭不直腰。一位麦客提前一镰超过五舅,高举镰刀表示胜出。他回头一看,只见五舅手中拿的不是镰刀,而是拐磨子的摇把儿!原来,因给亲戚帮忙上房梁,五舅头天晚间酒喝多了,摸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把摇把儿当成了镰刀。

农民交地丁税用铜钱,而县衙向上起运必须换算成白银。由于鸦片进口越来越多,白银外流严重,每两白银兑换的铜钱不断增多。十几年间,五舅每亩缴纳的地丁税钱翻了一番,再加上地丁税附加也一再增加,清初所谓“永不增税”的承诺早就成了空话。所幸这期间粮价也节节见涨,两下抵消,五舅的日子也还过得去。他又置办了一些农资,还给大儿子娶下媳妇儿。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妻子忽然得病去世了。中年丧妻,五舅像遭到霜打的红薯秧似的,蔫了。在柳婉儿的撮合下,两下里一拍即合,五舅当晚就把桃儿娘俩领回家去。临走前,桃儿娘“扑通”跪下给柳婉儿磕头,表示感谢,被柳婉儿一把拉起来:“别折煞俺了。从今儿起您就是俺的五妗子,过年俺还得给您磕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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