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什方子的头像

什方子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2/08
分享
《五世缘》连载

第六十四章 鬼子进村行凶 好汉盗马解围

第二天拂晓,阵阵狗叫把牵儿惊醒,四周还传来零星枪声。他判断,桃花堤被包围了。桃花堤临近公路、炮楼,在敌人的“准治安地区”范围内。为建立伪政权、推行保甲制度,日伪军紧锣密鼓的开展清乡活动,增派不少便衣队。敌人还网罗流氓、会道门成立秘密维持会,特务、眼线遍布乡间。陈子刚、田立疆的行动尽管十分诡秘,还是被敌人发现了。这次围村的敌人,是直接从O城、小滩镇奔袭而来的马队。牵儿判断,敌人围村是冲着子刚和田立疆的游击队来的。因为,马上就要成立伪乡公所,日伪军不会轻易为别的事骚扰百姓。他叫家人穿好衣服拥被而卧,自己爬上房顶观察动静。村子被围定后,敌人分兵从东、西两头进村搜查,又是吆喝又是打枪,动情很大:而在村南设下了埋伏。牵儿判断,敌人是想用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计谋,企图把游击队赶出来围歼。因为老宅院房子比他的房顶高出很多,且有女墙,牵儿看不到游击队哨兵的存在。他心急如焚,决定冒险抢在鬼子前面闯过去,把自己的观察告诉子刚。他走出胡同,发现子智站在家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子智并不知道弟弟子刚在村里。但好像有心理感应一样,一听到枪响,他就以为是敌人来抓子钢了,赶紧出门探听消息。牵儿正要悄悄和他打招呼,忽然冲出四、五个敌人,把二人捉住。原来,敌人在挨户搜查的同时,还派出几个小组,专门抓捕从民宅里逃出来的人。牵儿和子智被押往老堤庙。这里已有二十多人,两手抱头,股低在庙前等待发落。日军驻O城头目门仓,是这次突袭行动的指挥者。他见进村折腾近一个小时,武工队还没有突围,认为多半藏在被抓的这些人里面,他们不会呆在民宅里坐以待毙。门仓拉出一位年龄稍长的人,他就是桃花堤村长大吉。门仓通过杨翻译问他,你年纪不小了,看来不像个八路,为什么跑到街上来?大吉回答说,我是村长,看看村里出了啥事儿。

“村长的明白,哪个是八路的干活?”门仓突然改用汉语,指着被抓来的人群问。人群里没有正规的八路,但有几位不脱产的基干民兵,大吉的儿子民兵队长大利就在其中。

“没有。没有八路。” 大吉回答。

门仓刺凌凌抽出战刀,厉声向:“说,有的没有?”

“没有,他们都是大大的良民,不是八路。”

一道寒光闪过,大吉身首异处,连肩膀都削下来了。人群一阵惊叫,忽啦啦站起身来。鬼子朝天连连开枪,十几把刺刀逼向手无寸铁的群众。人们惊魂未定,又哆哆嗦嗦地抱头股低下来。门仓把五名留须壮年拉出来,其中就有牵儿和子智。此地风俗,当了公公的要把胡子留起来,不然会被人嘲笑装嫩,有“扒灰”企图。“扒灰”的意思是偷吃儿媳的豆腐。殷实人家娶妻早、生子早,有的男人三十来岁就娶进个十八、九的儿媳妇儿,而儿子还是个不晓得房事的小屁孩儿,这就给色胆包天、寡廉鲜耻的公公提供了偷腥的机会。人们给这种乱伦者起了个大号:扒灰头。因为兴元要娶媳妇儿,牵儿早早地就留起胡子,没成想惹祸上身。杨翻译告诉五位胡子,太君让他们每人指认一名抗日分子,不然就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找个八路当替死鬼,不然死啦死啦的有!”门仓补上一句。

牵儿脊背上已经渗出冷汗,腿肚子抖个不停。他相信,即使再草鸡的男人,此时此刻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认乡亲,来换取自己的性命。“威武不能屈”,牵儿忽然懂得了这句话的份量,竟是如此的残酷!他想努力镇静下来,但做不到。他相信天命。当自己无法掌握命运时,只有闭上眼睛,听候上天的安排。

“你俩的先说!”门仓用刀拍拍子智和牵儿催促说。

民兵队长大利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械斗结下仇恨,他怕子智和牵儿把他指认出来。但这样的结果没有发生。子智一屁股蹲在地上“哇哇”怪叫。门仓正要举刀劈下,忽听一个声音说:“我知道!他们都不知道。”

说的竟是日语!门仓大为惊奇。说话的是蹲在小庙东山墙下的一个小老头。他就是麻三爷。麻三爷瘦骨嶙峋,花白的小辫子盘在头顶,身旁摆着旱烟袋、火绳、火镰子,烟袋杆儿上还坠着一枚油光发亮的山核桃。大冷的天,他光着膀子在破羊皮袄上捉虱子。门仓插刀入鞘,走上前深鞠一躬,用日语说了一句话。麻三爷只会说几句简单的日本话,听的功夫更是差劲儿,大概没有听懂门仓说什么,便拉他走进小庙。拉神扒庙运动过后,村民又雕塑了一尊泥胎土地爷,安置在木板底座上。麻三爷错开雕像底座,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说:“八路土遁走了,从这儿。”门仓正要开口问话,忽听村头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一连串儿的惊叫:“八路把战马盗走啦!”老头儿的话得到证实,他可能是自己人。门仓向麻三爷鞠躬致谢,转身走出庙门,带领部下去追赶真正的八路。

麻三爷在子女安危的问题上从来不敢糊涂。这是孙子丢失后得到的教训。在东北时,子刚每次回家,麻三爷都把他藏到山林中的窝棚里,昼夜给他站岗放哨。在桃花堤,尽管子刚很少回来,麻三爷还是处心积虑地想给他营造一处秘密藏身之所,一旦儿子回来,就确保他平安无恙。麻三爷看中了老堤庙。他在土地爷座下挖了个洞,希望土地爷像当年保护朱元章那样保护自己的儿子。后来他觉得神仙有时也靠不住。不然,当年义和团兄弟怎么会死在洋枪之下呢?于是,麻三爷用了一年的功夫,把地洞挖成了地道,直通到村后的杜梨果子园里。这一次,子刚确实是钻地道脱险了,但保佑他的不是土地爷,而是孔夫子。挨户搜查的敌人分成多个小组,日伪混编,逢门就砸,放过女人孩子和上岁数的,专抓年轻男子,送往土地庙审查。发现洞口,只要没人回应,便塞进柴草,点火焚烧。

陈家大院是抗战人员经常落脚的地方。每逢来人,二官儿都亲自上房警戒。这次子刚和田立疆二人同在,更让他倍加警惕。为抓捕从西山下来的这支武工队,敌人人衔枚、马裹蹄,隐蔽偷袭,直到突出桃花沟,驰马围村,才被二官儿发觉。子刚闻报,和田立疆上房观察,发现进村的敌人把马分别拴在村东和村西两头的树上,每处只留一人看守。鬼子的猖狂掩敝了它的精明。他们再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去盗骑他们的东洋马!为引开敌人、营救乡亲,子刚就打起了这个主意。教室里孔子脚下是地道入口。出口就在村外麻爷的砖丘里,他的尸棺被下沉五尺就地入土埋葬。当初施工时,二官儿知道爷爷会宽恕他,但还是长跪祷告,陈情原委,叩头出血,再三谢罪。麻爷非旦没有怪罪,反而支持他们的行动。在风雨交加的黑夜,有人发现麻爷从砖丘里钻出来,消失在树林里。此话一经传出,夜间再没人敢从那里经过,也就使地道口更加隐蔽了。兴元的大舅子王全兴不仅有一手好木匠活,而且还是个泥瓦匠。人称王全行。他在地道口上动了脑筋,让进出地道的人可以自行关闭洞口,且不留痕迹。二官儿看着子刚他们一个接一个钻进地道,清扫一下地面,急忙向北院走去,在夹道里和父亲撞了个满怀。

“洞口封好了?”陈老义劈头问道。

二官儿吃了一惊,没想道此事已经被父亲发觉了。二官儿他们都是在半夜施工,从村外麻爷的砖丘处开始挖,挖到孔子脚下时也十分小心,生怕惊动大院里的人。良子和儿媳住在上房,喝完汤就插门睡觉,白天就到其它院落里找妯娌们一块做针红、说闲话。很少有人到南院来,包括陈老义。有一段时间,陈老义发现家里的干粮吃的很快,夜间又听见二官儿的屋门发出轻微的吱吜声,就引起了惊觉,发现了地道的秘密。这事如果事先征求他的意见,他肯定不同意。理由很充分,随意移动麻爷尸棺、惊扰老人家在天之灵,是大不孝行为,是儿孙们的大忌。实际上,他担心形势越来越严峻,万一游击队这个藏身之地被日本人发现,大院便会遭到灭顶之灾。但是既然己经挖好了,来避难的也多是亲戚里道的,也只好认账,只是平添了十分的担心和警惕。

“爹您知道了?…都弄好了,你回屋吧,我来应付。”二官儿来不及解释,便匆匆叫醒全院的人,自己把袍子脱下再披上,装作刚爬出被窝的样子。

“来啦!来啦!”听见枪托砸门的声音,二官赶紧去开门。

这一组的头目是日本教官山口。他见院落布局复杂,怕遭暗算,用手枪顶着二官儿的腰,让他带路。房间接连被打开,浓浓的尿臊味儿扑面而来。因为天冷,大人孩子都把尿撒在屋里的夜壶或尿盆里,尿酸分子在不大的空间里呈现饱和状态。山口没有料到还会遇到毒气战,没戴防毒面具,只好用一只手捂住鼻子。各屋的人都披衣坐在炕上。山口发现,男人和女人共享一个被窝,一头一个,有的还抱着受惊吓啼哭的孩子。他判断这一对应该是两口子,不是要抓捕的人。山口最后推开南院教室的门,一眼看见如真人般赫然矗立的孔子雕像。雕像前有把椅子和一张条几,条几上还放着一把戒尺。山口在课桌间来回渡步,仔细观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向孔子深躹一躬,默默退出。

“你的,跟我走!”山口的话还没落音,就传来战马被盗的叫声,他放下二官儿,匆匆出门。

陈子刚和田立疆带领自己的队员,分别潜行到村子东、西两头,以子刚开枪射杀看马敌兵为号,同时抢出,飞身跨上东洋马。他们并不急于逃走,而是连连开枪,故意暴露自己,引敌人出村。其余战马有的被打折了腿,有的挣脱缰绳受惊跑散。当敌人涌出开枪射击时,他们才驰马飞奔。子刚向西,穿过冰封的卫河,投奔在河西活动的部队;田立疆则沿着黄河故道向南,折向根据地。

比起麻三爷挖的地道,村民的地下工程都很简陋,多数都是在红薯窖里向侧面挖个洞,作为避难之所。鬼子一进门,红薯窖是免不了要去搜查的,喊两声没人应,就往里面投柴放火。这次鬼子进村,被闷死在红薯窖里的就有7人。不光地洞不能避难,就连麻三爷挖的地道也不保险。此后不几天,鬼子包围河西的薛店村,由汉奸领着找到地道口,在地道延伸的线路上挖出一个个豁口,插上门板把地道堵截分割成若干段,往里面施放毒瓦斯,有30多名村民遇难,多数是妇女儿童和老人。鬼子的残暴并没有让村民屈服,他们又修建了一个升级版的地下工程,能藏、能打、能跑,防水、防火、防毒气,当鬼子再次进村时,他们终于报了一箭之仇。薛店地道系统的总设计师,就是兴元的大舅子王全兴。

O城的共产党组织和党员还处于地下状态,但县委已经公开,担负起坚持敌后抗日斗争的重任。县委和抗日政府在根据地和接敌区推广薛店经验,王全兴成了技术指导。他是地道系统的活地图,还在忙着指导各村修建新地道,整天不着家门。鬼子发现,他们的蚕食策略遭遇地道战。准治安区都在建设立体村庄,地上一个村,地下又挖出一个村。民兵出没地道打游击,村民躲进地道抗粮抗捐,他们根本做不到有效统治。如何破坏地道,并阻止地道网的漫延,是鬼子和伪政权的当务之急。古渡镇又扩建了一个伪军中队,日益走红的黄鼠狼混上了保安队中队长。他向鬼子献计,抓住王全兴,并从他的口中掏出地道的秘密,能够有效地对付地道战。O城日军头目门仓采纳了黄鼠狼的建议,并把任务交给古渡镇新任日军小队长河野。河野则委派黄鼠狼全权负责执行。王全兴很机灵,好几次遇险都逃脱了。黄鼠狼算定,王全兴妹子出嫁那天,他肯定在家,于是带兵前去抓捕。小王庄坐落在大堤和卫河之间的行洪区内,房屋都建在高高的宅基上。由于地下水位低,且街道极易被淹,不适合挖地道,也就没有王全兴的藏身之处。黄鼠狼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要把王全兴堵在家里,来个瓮中捉鳖。但是,他是本村人,不好当着乡邻族属的面直接出手,于是指派认识王全兴的队副猫头鹰实施抓捕。猫头鹰带人从村庄东头进村,直扑木匠家的四合院。黄鼠狼则把其余人马分成几路,分头把住其他几条进出村的道路。

兴元打扮一新,任人摆布,喜气洋洋地去迎接新娘。其实他对结婚的内涵似懂非懂,觉得和过家家游戏差不多,只是玩儿的大了些,成了大人操纵的游戏。农村难得有热闹场面,不管谁家办喜事,都是孩子们的节日。因为看的多了,兴元对迎亲仪式并不陌生。在二官儿叔的指导下,兴元还学会了叩拜礼,是准备以后应付丈人家过事儿的。这次迎亲,二官儿怕侄子有失礼仪,还是跟来了小王庄。花轿刚到村头,二官儿发现一簇人马沿大堤急驰而来,直奔小王庄。因为黄鼠狼当了官儿,从小王庄招去不少青年当伪军。也正是这个原因,日伪军一般不会进村骚扰,“说不定是来抓全兴的。”二官儿灵光一闪,一路小跑抢先进入木匠家里,把花轿撇在后面。当兴元一行走进丈人家门时,发现情况有些异常,人人面现惊慌,如临大敌。花轿刚一落地,二官儿便掀开轿门帘儿,一把把压轿的本家侄子拉出来,将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塞进花轿。兴元没见过这么草率的迎亲活动,正在愣神,就被二官儿匆忙抱上马背,打道回府。

走到村口,迎亲队伍正好遭遇猫头鹰一伙。猫头鹰让兵士分立两旁,给花轿让路,把迎亲的、送轿的男人一一看过,发现没有王全兴,才吆喝一声,冲进木匠家门。此时,黄鼠狼骑着高头大马,在村南一里外的大道上察看动静。他发现,迎亲的花桥已经翻过大堤不见了影子,猫头鹰还没有出村。

“这小子不会是在挨户搜查吧?”黄鼠狼想。

一个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告:“搜遍了王全兴家及其四邻,没有发现他的影子!”

“撤,赶快去追花轿!”黄鼠狼在村里设置了眼线,王全兴回家嫁妹错不了。他眼看着

花轿前脚进村、猫头鹰后脚就跟了进去,王全兴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他断定猎物是坐在花轿里逃走了,于是掉转马头直奔桃花堤。

王全兴听了二官儿的报告,急中生智,代替妹妹钻进花轿逃生。他本想出村后找个隐蔽的去处下轿潜逃,但刚种上小麦的大地一览无余,无处藏身。二官儿当机立断,决定让他去桃花堤钻地道躲藏。他骑上新郎的坐骑,快马加鞭赶回桃花堤提前做安排。王全兴干脆钻出花轿,和轿夫轮换抬着空轿一路狂奔。直到进入桃花谷,他才重新蒙上红盖头坐进花轿,一摇三晃地进入过车门。这时,黄鼠狼也如影随形赶了过来。

“王队长,您也给乡长贺喜来了?”一位警员迎上前和黄鼠狼打招呼。他叫向景元,是乡警员头头,上次牵儿当乡长时两人就是搭档。其实,向景元也是田立疆做通了工作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老兄不是乡警所所长吗,怎么在这里当差?”黄鼠跳下马,边观察边问,“乡长?你说娶亲的这家是乡长?”

“这位就是刚上任的沙姑集大乡陈乡长,”向景元拉着走出家门的牵儿介绍说,“我和弟兄们是来帮忙的。”

“在下陈振民,久闻王队长大名,今儿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里面请!” 牵儿抱拳说。靠大院北墙用席子搭起一排棚子,族中子弟有的烧煮大锅菜,有的上凉盘、斟酒,一派热闹景象。

“陈乡长,您还是我的半个父母官呢,以后丈人家就请您多照应了。”黄鼠狼的媳妇儿是沙姑集的,于是才有是说,“有人说武工队躲进桃花堤,兄弟得报前来查看,没想到冲撞了公子的喜事,抱歉,抱歉!”说罢退出过车门,上马而去。

先会儿,二官儿跑回家后,与牵儿通报了情况,宣布说迎亲队伍在小王庄遭遇鬼子进村,新娘子受到惊吓,身体不适,拜堂仪式等以后补办,并把亲友族人都招呼到席棚里去吃酒。王全兴出了花轿,直接穿过门洞来到内院,进入洞房,院子里只留下二官儿和几个知情亲友负责警戒。牵儿家这块宅基地是大车店的一部分,南北向有三个院落的长度,但东西向却比较短,如果再盖个西屋,凑成四合院,院子就很窄狭了。而且,宅基地垫的不够高,很容易被水。出于房屋安全考虑,牵儿没敢在院内挖地道,而是把通往村外的地道口设在院外的猪圈旁。在过车门旁边的水井里,有一个极其密秘的地道口,设在水面以下。人跳进井里后,憋口气钻进侧面的洞口,潜游几步再上浮到地道,直接通往麻爷砖丘出口。当初王全兴精心设计了这个水下出入口,以备不测。此时,他想待夜深人静时,启用这个杰作。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