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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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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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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缘》连载

第六十五章 兴元逃洞房调虎离山 子刚争教职蟾宫折桂

二官儿一直在周围巡察。入夜,在亲友散尽之后,他发现有几条身影闪进庙南拐儿。他房上房下查个遍,始终未找到不速之客的隐身之处。其实,他们就蛰伏在隔壁场院里的大槐树上。这个场院是麻二爷给儿子们预留的宅基地,中间是打麦场,周围长满高大乔木。有一株老槐树枝叶茂密,粗壮的分枝探过墙头,覆盖牵儿家的猪圈。正当二官儿和王全兴计议如何脱逃之时,忽听黄狗一阵狂叫,等出门查看时,发现本已插好的过车门打开一扇,显然是有人匆忙出走了。原来,在大槐树上隐身的人,是黄鼠狼专门挑选的鸡鸣狗盗之辈。他们发现有人从牛棚旁门出来,一头钻进了草料房,于是迅速跳下,把这个倒霉蛋塞进麻袋,抬起来就走。这伙劫持者原本是干过绑票的,动作轻盈麻利。奇怪的是,这个肉票竟也毫无挣扎和反抗,只是在抢出过车门时,才惊动了在大门道里守更的黄狗。当二官儿他们出门察看时,劫持者已同前来接应的黄鼠狼会合,跨上战马绝尘而去。

黄鼠狼把猎物直接送到日本驻兵队部,解开麻袋一看,他“啊”了一声,立时呆若木鸡。下死力抓来的人竟然不是王全兴,而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只见他熟睡如泥,在灯光照射下才眯瞪瞪地睁开眼,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像还在做着美梦。河野小队长认出来了,他就是和自己摔跤的那个孩子。

“你的,怎么来的?”河野好奇地问。

兴元发现鬼子出现在面前,惊出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既而,他也认出了河野,一个令他颇具好感的鬼子,情绪稳定了许多。

“娶媳妇儿好麻烦。鸡叫头遍就起来,折腾到半夜,困死人啦!”兴元怨气十足地说,“俺娘不让我到她的炕上睡觉,俺又不敢进洞房,只好钻进草料间,没想到一觉就睡到这地儿来了。”

河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黄鼠狼也尴尬地笑笑:“抓错了,抓错了。”

“你的,结婚?”稻田好奇地问。

“对,我们叫娶媳妇儿,”兴元生怕外国人不明白,又解释说,“就是把一个大闺女用花轿抬到家里,和我一个炕上睡觉。”看来,这孩子还不十分清楚男人和女人那些事儿。不过河野已过了成年礼,经过日本性文化熏陶的他,此时正经受着性饥渴的煎熬。他震憾了。

“把他送回洞房去吧!”

河野话音未落,牵儿和流沙狐便找上门来。原来,他发现兴元不见了,推测是被黄鼠狼错抓,便骑车追到古渡镇来要人。王全兴也趁机逃走了。

牵儿上任后的第一件公事,是召集全乡各村村长到区公所开会,内容是发放身份证、门牌和编制户口册,为征粮派款和实行配给制做准备。牵儿把这事告诉了二官儿,然后挨村一个不拉地通知一遍。三天后他早早来到区公所,等了半天,除了乡公所的秘书,竟是一个村长的影子也没有。区长崔凤虎大为恼火。牵儿只好再跑一趟,还约上区、乡公所的秘书分头去找。午后,他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报告说村长都在一夜之间被武工队抓走了。准备给村长训话的日军小队长只好作罢。他和崔凤虎计议,要想推行强化治安,当务之急是要消灭武工队和独立营。武工队接连在敌占区枪杀了一名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做事的伪区长和两名伪乡长,张贴布告,历数罪状,让包括崔凤虎在内的伪职人员提心吊胆。据县城日军特务调查,在O城境内活动的八路武工队不过百十来人,独立营有三个连,另外还有几支区游击队。它们分散活动,神出鬼没,还不时引来主力部队搞一次大的袭击活动。在三位一体、上下联动的游击战略中,起主导、激活作用的是武工队。驻O城日军司令部专门组织特务组、夜袭队追踪武工队,及时调兵围剿,但都被他们逃脱。日伪悬赏捉拿武工队长,连他的模样都没搞清楚,只知道一个名子,叫鲁文光。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鲁文光,不是别人,就是桃花堤麻三爷的次子陈子刚。他在东北坚持抗日斗争几年,深知抗战的残酷和危险,从回乡举兵抗日那天起,对外就更名为鲁文光。他很少白天在桃花堤露面,偶尔碰上熟人,也说自己在东北闯荡,看看父母就回去。因此,除了本族几位至亲,没人知道他在本地打游击。至于他的战友和同事,也只有柳达风、田立疆等少数人知道他的底细。但是,在抗战进入最残酷的关头,他不得已暴露了的身份。

O城三、四区和两个邻县塔界,犬牙交错,村民社交圈跨界分布,县、区界限形同虚设,历来是政权统治薄弱地带,被简称为O北区。晚清以来,O北区民团、会道门时盛时衰,土匪从未消亭。抗战初期,地方武装大都接受范将军改编,举起抗日大旗,但随着局势恶化、范将军阵亡,又都偃旗息鼓,各寻出路。抗日政府曾两度在此设立区政权,都被日军的扫荡摧垮,被杂牌武装蚕食殆尽。日军主要对付的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政府和游击队,对杂牌军则采取利诱和拉拢策略。朱家寨会道门对于我们并不陌生,它和桃花堤陈家也颇有渊源。当年劫持秀才奶奶柳婉儿的朱福明早己作古,他的儿子、现任坛主的风来火也年过花甲。风来火继承祖业,文场经营南方离,武场就是义和团,后来重命名为红枪会。参加过“反洋教”、“抗洋捐”的朱家寨红枪会有众上万。军阀统治时期,又举行过暴动,迎接国民革命军北伐,遭到直鲁联军的剿杀。土地革命时期,它又成为共产党发动起义的重要力量,被国民政府严令取缔。红枪会是借助迷信而聚集的保卫农民自身生存的农民武装,每逢乱世,便应运而起,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七七事变”后,国军南逃,土匪蜂起,风来火又从地下走到地上,重祭红枪会大旗,开坛练武,抗匪护乡。由于他的会众跨省分布,又是出了名的迷信色彩浓重,聚散不定,抗战初期范将军并没有将其收编。风来火的红枪会毕竟有义和团的文化基因,又受到抗日潮流的推动,也声言抗日,在其势力范围内支持和掩护抗日游击队的活动。日本特务早在事变前就造访过风来火,诱其响应日军策划的自治活动;日军二次占领O城后,更是对他加紧了威胁利诱。风来火的儿子们在抗日向题上产生分歧。他的大儿子朱冬扬,竟然抓捕了两位抗日干部与日伪做起交易来。风来火已经年迈,被儿子们你拉我拽,正处于摇摆之中。随着日伪“囚笼政策”的推进,各抗日根据地被封锁沟、碉堡群所分割,切断了彼此的联系和支持,险象环生。借助风来火的地盘打通根据地之间的联络通道,扩大抗日武装的回旋余地,是当务之急。柳达风接到上级指示,在当前形势下,要尽量争取敌占区和接敌区的会道门、土匪参加抗日,或保持中立。子刚接受了争取风来火红枪会的任务,正苦于无从下手之时,机会来了。

风来火要庆祝70大寿,遍邀亲朋故旧。他身子骨犹可,只是健忘日甚,除了桃花堤的麻三爷,其他曾经交往过的外乡人大都遗忘了。麻三爷成了他称兄道弟的座上客。子刚一表人才,又拉上当乡官的牵儿,随侍麻三爷左右,让形象略显猥琐的麻三爷身份不可捉摸。其他贵宾都是儿子们请来的,也由儿子陪席。其中有一位格外显眼,竟是O城日军特务队头子谷口中尉。还有一位名叫侯照丙,自称是三区区长。风来火听说,新近有一旅国军迁驻冀鲁交界一带,任命侯先生为县长,正在招兵买马,游说民团、会门等组织,创建忠于国民政府的武装。隔过去的一席竟是东北风一伙,让子刚始料不及。东北风和驻O城日军因利益分配产生矛盾,被免去伪县长职务。他把队伍拉到边远乡村,圈地为王,征粮派款,并对周边进行抢掠,借日伪扫荡之机,蚕食抗日政府地盘。日军对其统治区的土匪、会道门是禁止的,而对其统治区以外的杂牌武装,均采取宽容态度和拉拢手段。共产党和日军的策略不谋而合。在抗日根据地,会道门的活动是被坚决取缔的,更容不得土匪生乱。抗日政府也曾派人游说东北风,希望他保持中立,不要危害抗日军民,但收效甚微。东北风虽然脱立了日伪政权,仍然保留在柳达风的黑名单上,只是眼下无力剿灭它。至于新到的国军这个旅,声言是来坚持敌后抗战的。但根据各地国共摩擦加剧的情况看,再想形成两党合作敌后抗日的局面,怕是没有指望了。“只要这位侯区长不来根据地找事儿,还能牵制一下日军的兵力,就算是国共敌后合作抗战还在继续。”子刚这样想。酒场设在朱家的场院里。这里是打麦场,闲时便是红枪会练武的场所。村头用松枝扎起两座牌坊。在麦场北端,用席子搭起一排棚子,当中几间突兀而起,有两层楼高。席子是用高梁秸秆蔑儿编织的,这座简易的临时建筑看上去金光灿灿,象征皇帝的金銮殿。作为会门领袖,风来火有他做不完的皇帝梦。在一片鼓乐声中,祝寿开始。场院上,有一千多名拳勇玩拳表演,场面壮观。红枪会横跨周边几县,只风来火这一支,便有上万会众。包括抗日游击队和伪军在内的所有地方武装,都有红枪会成员参加,有不少已成为所在组织的骨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风来火突然说:

“我想让会众学会打枪,储位谁能推荐一位教头?”

谷口中尉、东北风和侯照丙都拉着警卫、保镖抢到席前推荐。他们不约而同的想法是,能在这个岗位上安插亲信,红枪会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麻三爷感觉到儿子在下面踢他的脚,立即心领神会,向风来火抱拳说,兄弟的二小儿武功还差点火候,打枪还是满准的,要不就让他也来侍候大哥?子刚也站起身来向风来火抱拳致意。风来火见子刚身材魁梧,目光有神,说道:

“就看麻三兄弟你的功夫,二小儿的身手都会是顶尖的。二小儿的枪法是在哪儿练的?”

“在关东给人看家护院和打猎时练的。”

“听说关东的胡子枪法很准,这位先生不会是跟他们学的吧?”侯照丙插嘴说。

“在关东谋生不易,在下什么行当都尝试过,”子钢不卑不亢地说,“因为有父母在堂,晚辈不敢轻生,对高危行业还是望而却步了。”

“好!有大孝必有大忠。二小儿,今儿就留下来,别回去了。”风来火拍了板。

朱冬扬看谷口上尉使眼色,说:“爹,咱是选射击教练,还是选道德教师?不比试一下,咋知道枪法优劣呢?”他的话立即得到弟兄们的响应。

“二小儿,那你就露两手给大家看看。”风来火发话说。

麻三爷把刚筛过酒的一把小锡壶顶在头上,然后一手抓起一只酱色茶碗,大步走向场院,拳勇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麻三爷数到一百步站定,转身,突然把两只茶碗先后抛向空中。只听“叭叭叭”三声枪响,两只茶碗在空中炸碎,而麻三爷一个铁板桥,“砰”的一声倒在尘埃。

牵儿大惊,第一个冲过去,大叫:“老三爷!老三爷!”

风来火也一下掀翻桌子,腿脚麻利地跑过去。众人一惊之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凑上前来围观。只有子刚原地未动,静静地欣赏还在冒烟的枪口。

麻三爷翻身坐起,一手撑地,一只手紧紧揑住锡壶,仰着脸往嘴里灌酒。

“这白干味道不错,差点给漏了。”麻三爷喝干,把空壶递给一脸疑惑的风来火。众人发现,酒壶上有两个相对的窟窿眼儿,不用说,正是子刚射击的子弹孔。掌声和惊叹声响成一片。

“兄弟啊,你这是玩儿的啥把戏嘛,可把老哥我吓坏了。”风来火惊魂未定,“你外号小周仓,就你这一身硬功和法力,枪子儿打到身上也会弹回来,为啥非要硬摔在地上?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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