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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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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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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缘》连载

第六十八章 流沙狐施救郝景翰 送粮车被劫沙河滩

榆儿90大寿时,耳不聋眼不花,就是好忘事。但对小时候的老事儿,却是记得清楚。她说她虽然从小就没有了亲娘,可是没有受过屈。因为一岁多的时候后娘枣花添了个弟弟,成了大家族的宝贝,她就被老奶奶抱到炕上养活。从记事儿起,老奶奶不管走到哪儿都拉着她的手,有好吃的先往她嘴里塞。麻爷死后,老奶奶由三家轮流管饭。谁家过年杀猪后,都要专门给老奶奶淹上一罐腊肉,也成了榆儿记忆颇深的口福。老奶奶无微不至地照顾榆儿,除了可怜这个没娘的重孙女,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生怕榆儿姥姥家挑毛病。西李寨李老重家是个有十几口人的大家庭,种着300亩地。每当榆儿想姥姥,就让父亲或爷爷到集上捎个信过去,第二天舅舅就赶着轿车来接人。轿车一过鸭脖湾,马脖子上的铜铃声就“咣当咣当”地传到了榆儿的耳朵里。这年姥姥村里过会,把她接来住了半个多月。正当舅舅套车要送她回去的时候,突然窜来一群皇协军,一个头头抓住她舅舅,张口就要五石粮。榆儿出门一看,那个头头竟是流沙狐!

“四虎爷,四虎爷!您这是做啥咧?”流沙狐大名叫陈玉虎,所以榆儿叫他四虎爷。

“榆儿?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俺大舅,正要套车送俺回咱村,您抓他做啥咧?”

“噢!我找错人家啦。…弟兄们,撤!到后街赵家去!”

流沙狐本来在古渡镇当中队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呢?原来,日军为巩固扫荡成果,在紧靠抗日根据地的高庙村建了个据点,派5名日本兵和一个中队的伪军镇守。流沙狐曾经是东北风的部下,不再被重用,于是被派到高庙据点。据点周围几十个村庄,就是流沙狐征粮派款的地盘。灾荒年,一般农户没粮可缴。在抗日政府“抗不缴”的号召下,富户不愿、也不敢往据点交粮。流沙狐别无他法,只好摸清底细,专找大户强征硬抢,榆儿的姥爷李老重家就是目标之一。流沙狐打听清楚,李老重向抗日政府报名,答应借粮8石,应该己经起窖了,此时抢粮,正当其时。高庙据点离西李寨很近,突然袭击,很容易得手,不想遇到榆儿。流沙狐不想让桃花堤人知道自已在外面做坏事,给族人丢脸,所以当着榆儿的面放弃了这次行动。但他并没有放弃这块肥肉,因为可抢到粮食的农户已经不多。事隔三天后的掌灯时分,流沙狐出其不意地堵住李老重的大门。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出来的竟然又是榆儿!

“你,你不是回桃花堤了吗?怎么还在这儿?”流沙狐吃了一惊。

“俺姥娘知道俺认识您,就不让我走了。”榆儿因为出生后没奶吃,喝着胡涂、小米汤度过婴儿时代,错过了第一个生长期,长得又瘦又小,天真烂漫,还像个十岁的孩子。流沙狐从袍子里掏出一件不知从谁家捞来的红夹袄,塞给榆儿:

“拿去穿吧,回村后别说见到了我,也别告诉你爹和你爷。”说罢回身一摆手就要离开。

“不用榆儿告诉,我都看见了。”陈老义突然从门洞里走出来,把流沙狐吓了一跳。

“二哥,您,您咋在这儿? ”

“我来串亲戚,接孙女儿。你来干啥?”

“我来借点粮食,借点粮食。”

“看你这阵仗,和土匪有啥两样?就是榆儿回去不张扬,可是游击队啥事儿都知道,黑红点都点到你家大门上了,你娘还整天为你担惊受怕呢!”

流沙狐正要说什么,忽然从村南大道上开来一支队伍,还押着一个拾粪的。陈老义一眼看出,这个拾粪的正是刚才遇到过的郝景翰!原来,郝景翰和警卫员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发现对面日伪军从O城方向赶来。郝景翰判断,敌人可能是来偷袭孔村大会的。全县各区干部和骨干都赶来开会,若遭到袭击不堪设想。他和警卫员小宋同时开枪,先把对方的两匹马打倒,然后把手枪递给小宋,命他左拐向孔村潜行,通知到会人员立即疏散。小宋是神枪手又是飞毛腿,忠心耿耿,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服从首掌命令,把保护干部群众的生命放在第一位,于是顺手投出一颗手榴弹,在烟雾掩护下迅速离开。郝景翰倒掉牛粪,用肩膀担着罗头、提着粪叉子回头就跑。负责这次奔袭活动的是门仓中卫,为怕走漏消息,他没敢动用与当地有密切关系的伪中队,而是由日军和治安队执行。走在队前的向导被手榴弹炸死,敌人在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门仓发现一人肩上扛着罗头奔跑,下令抓活的,只许朝天鸣枪警告,即使他不是袭击者,还可以抓来做向导。郝景翰也是自幼练过功夫的,身手敏捷,不然年纪轻轻也当不了民团团长。他利用交通沟做掩护,见岔道就拐弯,避开子弹。门仓看出了门道,分出两组士兵,从斜刺里穿插过去堵截,终于将郝景翰抓获。郝景翰身上没有武器,只有粪罗头和粪叉子,的确像个拾粪的。他答应把他们领到孔村去。

“我跑是怕抓劳工。早知到是带路,我干吗把牛粪倒掉呢?拾粪的不怕走路,过车道上都能拣到牛粪。”他后悔不迭地说。

孔村有三个,都是沙河滩上的小村庄。县妇联大会会场设在西孔村,郝景翰欲把敌人带到东孔村,反正敌人也没有交代去哪个孔村。他故意带敌人穿过西李寨,想找个机会逃脱控制。

‌ “二位又要到哪儿公干?怎么没骑马?”流沙狐在O城当过中队长,与门仓中尉和伪治安队长熟识,迎上前问道。

“马被人打了黑枪,抓了一个嫌疑人。”中队长说。

“开枪的是另外俩小子,不是我。他们跑的贼快,一转眼就不见了,我成了替罪羊。”郝景翰申辩说,“叫我带路我就带路,可别叫我背黑锅。”

陈老义抢上前说:“大侄子,咱们又见面啦!”他又对流沙狐说,“四兄弟,你不认识他?他是河涯庄种莱大户王老勤的大儿子。”

“我咋能不认识他呢?据点一冬吃的白菜萝卜都是他送的。”流沙狐又对日伪头目说,“他就是个拾粪的,天天鸡不叫就背上粪罗头上路了。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要不就数他家的莱长的好呢!放了他吧。”

“大舅,你去拾粪吧,俺替你给皇军带路。”郝景翰一看,说话的是抗日政府的一名干事,名叫任仲成。因度荒吃饭困难,政府人员精减一半,其中就有他一个。这时从村外传来枪声,伪军后队遭到袭击。门仓中尉一听见枪声就红眼,拔出战刀命令全队调头应敌。郝景翰就此脱险。‌

田立疆率独立营负责妇联大会的保卫工作,听见枪声和手榴弹暴炸声,就己经引起警惕,开始疏散到会人员。接到警卫员小宋的报告,他立即指挥部队尾追敌人,在西李寨村南十字路口布下埋伏,并命民兵在周围鸣枪放鞭炮,呐喊助威,然后派一个小队进村开枪引敌。敌人进入包围圈,发觉对方兵力远超自己,周围还传来密集枪声,不敢恋战,一路突围逃回O城。战士们没有追击。因为他们一个个都饿昏在野地里。陈老义目睹此状,稀嘘不已,回家后就借出了五石存粮。桃花堤没有太大的户,凑来凑去也就借出三十多石,这在沙姑集乡也算不错的了。桃花堤有的是杏树叶、杜李树叶和榆树皮之类的填肚皮的东西,横竖饿不死人,农户心里多少有点底。

抗日政府根据掌握的缺粮户情况,正准备在各村之间互相调剂把粮食分下去,O城伪县政府发来最后通牒,勒令属于准治安区的沙姑集乡把粮食直接送到O城。五日内不上缴,即以非治安区论处,任由各据点派兵实施烧、杀、抢“三光”政策。有村长来找牵儿,说如果没有保护办法,宁肯送粮也不能让鬼子进村。即是把粮食埋起来,鬼子进村后把牛牵走、把房子烧掉,乡亲们损失更大。牵儿像热锅上的蚂蚁,找二官儿商量咋办。第二天二官儿回话说,位于城南的沙窝乡也是敌人的准治安区,因坚决实行“抗不缴”,据点的日伪军己奉命出动进村烧杀抢劫。田立疆的独立营和几个区小队都去那里拔据点,以保护村民并打通和沙区根据地的联系,还顾不上沙姑集。眼下只好每村先打整一车借来的粮食,送到县城,把鬼子稳住。

各村粮车由村长护送,陆续加入由十几辆大车组成的车队。当通过一条河滩时,车轮碾压着厚厚的沙土,缓慢地行进。忽然,一百多辆小推车、二百多号人从两岸滚滚而来,并高声喊叫:“乡亲们,不要怕,我们借粮来啦!”牵儿命乡警朝天放几枪赶紧溜走,眼看着粮食被风卷残云般的一扫而光。村长们围上来讨主意。牵儿让送粮大车都回家待命,只留下几位与伪政府上层有关系的村长,同他一块儿进城。

伪县长叫王取贤,是柳达风的同学,曾任O城商会会长。汪精卫伪政权成立后,王取贤经不起日军的威胁利诱,也在“曲线救国”的自我安慰下,当起了汉奸。牵儿报告了粮队被抢的过程后,王取贤说,本来要派兵去接应的,没料到半夜日军司令部紧急通知,命所有部队到城南参加“铁壁合围”。“你们回去筹集粮食吧,十日之内再送来,可保无事。”

牵儿心情沉重。灾荒还看不到头,各村借出的这些粮食来之不易。多数藏粮户,是看在乡亲的面子上才肯借出的。对于他们来说,借出粮食,就等于放弃了千载难逢的购买耕地、发家致富的机会。他不敢想象,若是十天内凑不够百十担粮食,本乡会遭到怎样的荼毒。还令他担心的是,他这样张罗着给日伪送粮,会不会被当作资敌汉奸对待。因为有消息说,沙窝乡有几位村长借两面应付之机,敲诈勒索村民,通过资敌成为村霸,已被抗日政府镇压。他相信,这次粮车被抢,是区抗日政府得到二官儿提供的信息后组织的,自己应属于配合活动。如果以后再组织往县城送粮,弄不好就是资敌行为了。乱世之中,说风就是雨,没有条件进行详细查证、分辩是非,错抓错杀是家常便饭。牵儿神情郁闷,胡思乱想,踯躅O城街头。南街上的石牌坊,在国军撤退时因妨碍炮车通过被拆除。东门里柳家武进士的功德坊,也被日军拆掉做了修碉堡的材料。庙宇门前冷落,学校变成了日伪驻军营地。玉石楼上架着四挺机枪,鸟瞰全城,高高挂起的膏药旗在风中不停的晃荡。这天正逢大集,人来人往,大都行止匆忙,生怕招来飞祸;只有寒鸦无所畏惧,落在屋顶上时而发出几声惊叹。南门外忽然传来喝斥声,人们纷纷让开大道。一队日伪军拥簇着一人一骑开进城来。牵儿一眼就认出,爬在马背上的人竟是田立疆!只见他浑身是血,右腿缠着绷带,被人前扶后托、左右挟持,似是处于昏迷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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