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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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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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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缘》连载

第四十九章 良子议开大车店 麻三再当义和团

良子出生在金姓票号人家,16岁嫁给尚姓票号人家为妻,从小在蜜罐里长大。民国以来,票号陆续倒闭,她的娘家和婆家也未能幸免。金、尚两家没拿积攒的财富去投资刚刚起步的矿山和制造业,却联袂到陕甘一带收购烟土,运往各地贩卖,走捷径赚大钱。没成想,他们撞到了枪口上。阎锡山在革命大潮的影响下,实施了严厉的禁烟措施。金、尚两家不识时务,在巨额利润的诱惑下顶风作案,闹到家破人亡。良子被卖到烟花巷,幸被大金牙赎回。她能读书识字,会打算盘,本想帮大金牙好好经营家业,老老实实地和他过日子,没成想脱离了虎口又落入狼窝,受尽这个性变态的荼毒,生不如死。她曾几次逃出大车店,都被抓回,受到变本加厉的蹂躏。来到陈家后,麻大奶奶田桂兰戏称良子为娘娘,既含有戏谑又有尊重的味道。良子的形象盖过戏台上的娘娘,让麻爷有一种自豪感,也一口一个“娘娘”的呼叫。于是乎,不论老少都这么叫开了。麻大奶奶、麻大娘娘从此加入到麻系列产品名录,传到了后辈儿。娘娘受到一家人的喜爱,雨露滋润之后,她眉头舒展了,面相更加细发了。一年后,良子生了个胖小子,给陈家做出了贡献。一个儿子太少,两个儿子单薄,三个儿子正好,四个儿子不多,麻爷感到活的更加有了底气。他日夜操劳,把建庄子置地的目标又加了一层码。一次,良子问桂兰,别人家妻妾互相嫉恨,你为啥对我这么好?桂兰回答说,她是从婆婆那儿学来的。一个好女人会带好三代人,和睦的大家庭,离不开善良贤惠的内当家。良子从小耳濡目染,颇具工商意识。她建议先开个大车店,再搞点别的挣钱路子,不要一味地盖房子买地。从鸭脖湾渡口过河的大车,经常通过村前大路驶往济南方向,因怕夜间过大沙河遭遇劫匪,往往天不黑就在鸭脖湾住店打尖。如果桃花堤有个大车店,就把这批大车招引过来了。麻爷一听有理,立马委任良子为总设计师,拿出方案,他和子义就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老陈家在村前大路两旁有16亩地,是为子孙扩建庄子预留的,分家时麻氏三股平分,都栽上了桃树。别人家的桃树都挂果卖桃了,麻三儿家的还没有嫁接,树上结的都是又小又涩的毛桃。因为麻三儿两口醉心于武林交往,不善持家,家道日渐破败,竟靠典卖土地过起日子来。得知大哥要开大车店,麻三儿主动找上门,要把自己名下的4亩毛桃地出让。购买自家兄弟的土地,有蚕食骨肉以肥己之嫌,麻三儿刚提出就被麻爷一口回绝了。麻二回来过年,劝说大哥把地买下,不要落在别人手里。分家时把每块地都分成三等分,通过抓阄确定归主。在这块庄子地上,麻三儿抓的恰恰是中间那一份。要是这块地被别人买去,以后的家族居住地就被分割了,会给子孙带来很多不便。麻爷一听有理,只好答应下来。为了不缴纳土地交易税,弟兄分家时没有分拆地契,这是当地惯例。麻爷以每亩地30元的高价付给麻三儿,并把他训了一顿,要他勤俭持家,不要把祖上的地都卖光了。麻三儿唯唯诺诺,但积习难改,事后照样我行我素。良子的方案本来是在自家四亩地上设计的,横跨大路;现在改成建在路北,面向通衢大道开了个过车门,倒是更方便一些。

少年时的王占元一贫如洗,尝尽人世心酸。督军湖南后,地位显赫,大权在握,便不遗余力大敛其财。开钱庄,印钞票,买卖黄金,走私烟土,这些军阀们涉足的行当,他全都得心应手。最让世人不齿的,是他喝兵血(克扣军饷)和刮地皮的本事,同行们也自叹佛如。用麻二的话说,老王七铁腕敛钱,人头纳税,鸡狗上捐,可把南蛮子给整苦了。麻二被派到九江府任钱粮师爷,相当于地区税务局长,是个肥缺。但是,他却没有发财。陈老秀忌日三周年,麻二回乡参加祭奠,却看不到一点儿衣锦还乡的派头。看到老王七发大财,亲友们以为南方遍地是黄金,问麻二为啥没有发点小财?麻二总是回答一句话说:“咱没那发财的命呗!”只是到了后来,和麻二一块去投奔老王七的同窗刘士达,才给出一个答案,验证了麻二的回答所言不虚。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作为钱粮师爷,麻二没有胆量做清官,他也捞到一笔财富。因为银元和金银制品不方便携带,便和刘士达两人各装了个皮箱,混夹在老王七的货物里一起押运回乡。货船从汉口出发,辗转来到洛阳,从黄河进入卫河,顺流而下。当两只木船途径柳下渡口时,被人连船带货全部扣留,其中就包括两个倒霉蛋的财宝箱。没有哪个胆大的土匪敢抢劫老王七的船,劫货的是他的外甥大少爷。大少爷把两船货据为己有,连个收条都不打。刘士达把被劫事件报告给老王七,老王七嘿嘿一笑说:“这小子没有别的本事,就会沾点小便宜。…送给他算了。”说罢卧倒在烟榻上。刘士达还要在他手下混饭吃,没敢提自己那点钱,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当麻二要重返岗位时,听说老王七已经被逐出湖北,带着所有的搜刮和300万军款,跑到天津租界,做起了寓公。直系军阀吴佩孚是秀才出身,治军有方,韬略出众,此时虎踞洛阳,拥兵数十万,被认为是最有希望统一中国的人。王占元的一位将领投奔吴佩孚,麻二和刘士达受其邀请前往。两年后,吴佩孚被北伐军打败,率残部逃亡四川。麻二仓皇逃回桃花堤,从此打消了外出谋事的念头。

麻三儿和银枝生有二子一女。几年间,他打发闺女出嫁,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儿,除去转让给大哥的庄子地,还典卖了二十亩庄稼地。由于两个儿子已经懂事,坚决反对卖地,他也收敛了许多。一家五口守着三十亩地一头牛,倒也有口饭吃,只是再没钱赶集会友吃烧鸡了。近两年军阀混战,时局不宁,日子越来越艰难。东北王张作霖打败了直隶军阀吴佩孚,把持了北京的北洋政权,号称大元帅。此后,奉系、直系、皖系军阀混战不断,老百姓苦不堪言。大名地区有一首民谣对此景此情做了高度概括:“大名数十县,连年遭荒旱,秦晋直鲁奉,先后来侵占。民间无米吃,官家偏要面;民间无柴烧,官家偏要碳。寅年支了卯年粮,辰年又要支一半。”到了1926年,已经不是寅吃卯粮,地亩税竟然提前预支了14年!各路大军一来,干脆不再提预征,而是拿枪逼着强征。

经过激烈的你争我夺之后,奉系大将张宗昌和褚玉璞,分领山东、河北督办。为抗击沿津浦路北上的北伐军和从豫东攻来的冯玉祥国民军,河北、山东两军联合,号称直鲁联军。桃花堤所在的O城和周边州县,就处于直鲁联军同国民军、北伐军拉锯战的中心地带。不管哪路大军占了这块地盘,第一件事就是索要粮款,拉夫派差。O城成立了支应局,专门催缴粮款物资,横征暴敛,罗掘穷尽。在军阀中,O城乃至山东人民,最厌恶的是张宗昌。张宗昌人称“三不知将军”,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不知道有多少钱,不知道有多少姨太太。其刮地皮的手段,连老王七也望尘莫及。有民谣这样唱:“张宗昌,坐济南,中华民国十四年。抓大车,拉洋面;抓小车,推子弹,鸡拿税,鹅上捐,一个窝头八百钱。”“也有花椒也有姜,锅里煮的张宗昌。早来的,吃点肉;晚来的,喝点汤!”由此可见,山东民怨沸腾,张宗昌罪大恶极。红枪会抗税斗争首先在汶上县拉开序幕。汶上县红枪会有十万之众,不仅实现了大联合,还与直鲁十三个州县取得了联系,遥相呼应。红枪会起事后,一举攻克汶上县城,活捉县长,震惊直鲁。张宗昌调集重兵围剿,血染汶水。汶上红枪会失败了,但它的声势波及到直南鲁西广大地区。聊城、临清、邢台和大名等地红枪会暴动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O城城乡处处弥漫着造反气氛,堪比庚子年间的反洋教运动。麻三儿的疯病早就好利索,但此时又犯了,好像自己又成了义和团一份子。当年他年纪小,是被忽悠上阵的;这次,他是被无穷尽的苛捐杂税逼疯的。苛政猛于虎,孔夫子的话真是一针见血。老陈家分成了三家,但地契没有拆分,还是陈天诚的户头,由麻爷陈五穑保管。每次征税,都是麻爷全额上缴,然后把缴款凭证按各家地亩数分送麻二、麻三儿。麻二每次都是及时付清,从不拖欠;而麻三儿已经三年没有给大哥交钱了。亲兄弟,明算账。麻三儿每次看到税款收据,都要写个欠条签字画押,交到大哥手上。麻三儿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大哥虽然从未开口要债,但他的自尊已经无法承受。他疯了。银枝也跟着疯了。他身裹红布,头缠红巾,肩扛红缨枪头前走;银枝一身红装,双手各举一只红灯笼紧随其后。两人在果树行里串游,边走边唱:“红灯照,义和团,不上税,不纳捐,再逼我就反了天!” “义和团,红灯照,不送粮草不拉炮,看你拿我怎么着!”

那天是牵儿娶亲的日子。新娘是河西李寨一个大地主家的姑娘,送亲的队伍车马隆重,整个家族都忙着迎亲接客。子智见爹娘只在空荡荡的果树行里转悠,不惹谁不碰谁,嘱咐弟弟子刚跟着,自己忙着杀鸡宰鹅,筹备酒席。义和团、红灯照招来一群孩子,一路呐喊助威。游行队伍走出树行,走进大沙河,踏着绿油油的茅草地,来到沙姑集村东。沙姑集是麻三儿从小拜坛练功、比武会友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就拐进了村庄。这日沙姑集逢集,但集上一片混乱,商铺匆忙上板关门,小贩急着东躲西藏。原来,一伙警员来到集上为直鲁联军筹措军款。人家不是土匪,不抢不拿,而是明言征税。见牛就征牛头税,见猪就征杀猪税,推车的征车轮税,挑担的征扁担税,名目繁多,不一而足。小贩稍有抵制,就被扣货变卖,加倍交钱。麻三儿的游行队伍惊动了征税警员。

“呵呵,鼓动抗税,想造反么?先把男的吊起来再说!”头头一发话,两个警员扑上来就要拿人。围观的人正在担心,只听“噗”的一声响,两个警员同时扑倒在地,哇哇直叫。

“好家伙,都给我上!”头头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取下步枪,“今天爷就验证一下你这刀枪不入的神功!”

一帮红枪会会员在关帝庙前设坛练功。麻三儿受刘希贤之邀,曾在红枪会传授过硬功,是红枪会员没有

拜师的师父。他们见税警要抓麻师父,呼啦啦围了上来,一片声的喊打。头头一看惹下众怒,大事不好,连连朝天鸣枪,招呼一声就要溜走。忌惮于火枪的厉害,红枪会众没去追赶他们,只是拥簇着这对义和团、红灯照遗老,沿街示威。红枪会赶跑了税警,一把火点燃了满街怒气,麻三儿的队伍迅速壮大,浩浩荡荡踏上通往县城的大道。引领示威队伍的,已经不是麻三儿,而是沙姑集红枪会的首领,大名叫田康梁。田康梁不是外人,他的父亲就是孬小儿田老正,爷爷是田保厢。论辈分他喊麻三儿叫三叔。田康梁既是沙姑集红枪会的头,也是民团团长,反正都是为了抵抗土匪,保护家乡。田保厢已经作古,孬小儿一心务农持家,出头露面的事儿就落在了田康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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