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的妻子李爱琴。
李爱琴发现丈夫也在家里,一脸诧异地问:“这会儿你怎么会在家里?”
王耀武恶狠狠骂道:“我是回来捉花痴的!”
“你说什么?你没吃错药吧?早早跑回来,就是想在这里尥蹶子的?”她每天买菜,做饭,干家务,猛不丁的被人数落一通,心里自然是很不痛快。
他声色俱厉地问:“今天早上,你干啥去了?”口气像是审一名犯罪嫌疑人。
“我……我还能干啥?——每天像老妈子似的伺候你,难道这还有错啦?”
他伸着脖子问:“你买的菜呢?”
“后来发现……我的钱包忘带了……”
“有人说,你每天早晨都和那个姓袁的搂在一起,跳着风流快活的舞步。你老实说吧,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儿?”
李爱琴瞪起眼珠子说:“那是老年人都在跳的交谊舞,而且……”
王耀武“啪”的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李爱琴的脸上立刻感到火辣辣的痛。她的大脑由迟钝变清醒,然后便本能地向他扑了过去。王耀武看她来势汹汹,先躲开她的冲撞,进而顺势把她往前又一推。她一个趔趄,便坐到了地上。
“你打死我好了!你打死我好了!如果今天你不打死我,你就不算是人养下的!——嗳呦呦,嗳嗐呦!……”李爱琴大声哭喊,把左邻右舍的人给惊动了。有人进来,就蹲下来劝解,她因此就哭闹得更凶了。她仰着脖子,高声吆喝道:“我是牛也好,马也罢,凭良心也伺候了你大半辈子了。你天天吃香喝辣,享着清福,在家里啥活儿都不做,在外面也是啥屁事儿都不顶,可我在你面前又说过啥了?”她手撑着地面,霍地站起来,冲过去,就把他往外面拖,“走,咱现在就去找你们公司的领导,就说你现在的本事变大了,也敢鼓着劲儿地打老婆了……”
王耀武急忙推搡,她站不稳,便又倒在了茶几旁。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继续数落着自己的丈夫,“你就问一问你们的领导,说他敢打老婆吗?如果不敢,就提你做部门的领导……”
劝慰她的人全都偷偷地笑了,弄得王耀武很没有面子。他的传呼机忽然响了,他看了看传呼机显示的短讯内容,便跨出门槛,灰溜溜出门去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很想找个事情发泄一番,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目标。他走出院门,匆匆地朝东边走,并且暗暗地切齿道:“看来,这样的生活也该结束了,否则不是她病,就是我疯!”
走了大约五百米,就到了南北通向的巷子口;沿着这条巷子再向北走,很快就到了最近的菜市场。——现在快到职工下班的时候,菜农们正忙着往蔬菜上喷水。蔬菜红红绿绿的什么都有,包菜、西蓝花、黄瓜、西红柿等都是水灵灵的。已经有几个老太太和菜农讨价还价了。老太太自负的神情和菜农不急于出售的气定神闲,使菜市场多少显得有点儿冷清清的。——从菜市场后面的一条小路绕过来,便是一条宽敞的街道上。他本可以到女儿家转一圈的,考虑到自己是不请自去的身份,便又想往回走,可没走几步,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托住了。
“爸,你来,咋也不提前说一下哩?”这是女儿的声音。
他女儿是学校的初中语文老师,妙龄,高挑,鹅蛋形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睛上还有一对黛画般的柳叶眉。她身着嫩黄色的连衣裙,中腰部位束了一条月白色宽弛的薄腰带,从而凸显出她流水般的身体线条,和婀娜多姿的丰嫮身材。
进了女儿的家,王耀武在客厅找地方坐下。王娴便忙着给父亲倒杯水,“爸,您先喝口水。我现在到厨房做饭去。”
王娴刚要转身,便想起母亲,“哎,我妈呢?”
王耀武含混地回答:“她……和人出去了,所以我一个人就过来了。”
王娴打开客厅的电视机,转身去了厨房。在厨房,她穿上紫罗兰色的绣花围裙和袖套。
“田凯呢?”王耀武坐在沙发上问。
“应该快回来了吧。他差不多比我晚到几分钟的样子,”王娴边忙,边回答。
过了一会儿,田凯果然回来了。
看见岳父在家,田凯先是一怔,“爸,您来了!”随后便进了厨房,帮王娴干事儿。
小两口一边嘀咕,一边忙碌。饭菜很快就被端上餐桌,有酱汁鲤鱼、肉片炒青椒、鸡汁冬菇、鲜贝玉米笋,及两盘凉菜——鲜蘑菜心和拌藕丝。田凯斟了两杯酒,便起身向岳父敬了一杯。王耀武轻声“嗯”了一下,扬起脖颈,喝了一个满杯。
一杯酒下肚,王耀武就开始叨唠:“田凯呀,虽然你是我的女婿,我可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外人吧?”王耀武抹了嘴巴,便夹着菜吃。
王娴娇嗔满面,用雕花烤漆的檀木筷子,夹起一粒晶莹剔透的鲜贝。
王耀武继续对女婿说:“虽说今非昔比,世殊时异,但是人不论到了何时,还是要靠天地良心待人的,凭天公地道做事儿。在你求亲之前,就有人向我提过一门亲事儿,说男方是外资企业的什么经理,人很有钱,长的也不错。我想,钱这东西,既能造福于人,也能祸害于人。所以,钱只要够花,也没必要搞的什么……金光盖地、玉砌雕阑的穷极奢华。”
吃罢饭不久,下午上班的时间也快要到了。王耀武先告辞走了,两口子忙收拾好碗筷,再收拾出行的装束。
王耀武对自己今天的表现特别满意:一是,他在生气之后,能心情舒畅地表达自己的真知卓见,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许多;二是,这样的话儿其实在心里也憋了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表达出来了。
走出院子,经过方石堆砌的拱桥,再穿过一条早市,他便来到了城隍庙的门口。城隍庙的福宇外,松柏林立,青石盘布;走进粉裙滚瓦的护墙,和雕梁画栋的连檐,就是青砖铺地的巷道。巷道两旁均是销售字画、古玩、纪念品的店铺,这些绵连店铺的巷子尽头,便是殿宇前的一处空地——棋牌爱好者常来这里对弈。此时,正有东西两处对弈的棋局;西边的对弈的两个棋手:年长者鹤发童颜,对手则是五六十岁的老汉。
王耀武的传呼机又响了。他查看了短讯,快速回复了一条,便信步走进西边对弈的人群之中。围观者有看似灰头草脸的过客,撮着茶壶嘴的常客,以及偶尔驻足的香客等。对弈惩罚的规定也挺有意思:输者要连喊三声“您是我的爷耶!”,赢者便相应地连回三下;即便是老者输了也是如此。当老者该受罚的时候,围观者满脸可就笑开花。老者禁不起频频被罚的尴尬,就开始悔棋、耍赖和放软顽。有人趁机便将老者挤下位子,老者的面子可就拉不下了,他抓起棋子,就往棋盒子里码放——可能象棋就是老者自带的——接着,所有的人就作鸟兽散。
王耀武本想去看另一个棋摊的对弈,又觉得进庙里敬香才是正事儿。他刚走到泡钉铆打的朱漆门前,就听到身后有人唱起了偈语:“庄严佛净土,下济三途苦;悉发菩提心,同生极乐国。——嘻嘻,是啥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王耀武回头见是贺强,便拽住他,直往城隍庙外走,“走,咱到前面的茶楼去喝茶。”
出了城隍庙,他们走进了茗香苑。
里面宁谧媕雅,古色古香。上了二楼,便有穿旗袍的侍应小姐给他俩引路。在一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下后,茶具和茶饮就送来了。侍应小姐斟了茶,转身离去;贺强便贪婪地盯着她们婀娜的背影,似乎很想知道她们更多的秘密,这使王耀武感到既尴尬,又厌恶。
他们喝着茶,刚开始谈论的还是当下的时事,随后就转到这个叫贺强的妻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