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琴从妹妹家出来,就想买点儿现成的食物带回去,一来能省事儿,二来也让丈夫有机会喝上两口。距离他们家不远的市场里就有一排熟切食品店,不仅有腊牛肉、烤鸭、烧鸡、煎炸的鱼虾,还有各种各样的凉拌菜和冷面食等。此时已是接近晌午的时候,每个熟切店里的顾客都是人来人往的。
烤鸭店的窗口外也排了七八个人,店里的主人像是夫妻俩,而且手忙脚乱地忙碌着。排到窗口前的顾客,手里捏着钱,而且面无表情地说:“半只烤鸭,一包酱。还有,再来一包鸭饼。”烤鸭店的男店主便从四方形的大铁盘里拎出一只烫手的烤鸭。用刀从鸭子的胸膛刨开,一股浓香的气味便迅速向四周弥漫。
“一包鸭饼就成。我们家的人少,两包饼也吃不完,”顾客开始强调自己的理由。
“片不片?”男店主熟练地将整只鸭体分成两半。
“片,”顾客肯定地回答。
男店主将剖开后的半只鸭子放到台秤的平盘上,看了台秤的刻度后,吆喝道:“一斤七两。总共是十七块钱。”
男店主身后的女店主忙伸手接过顾客递过去的纸钱,又算还了零钱;男店主将称量好的半只鸭子拖到案板上,便一刀一刀地剐割起来。片好的鸭肉被放入撑开口的塑料袋里,剩余的鸭架子便被斩成小块后,放入另一个塑料袋里;最后,一袋鸭肉、一袋鸭架子、一包鸭饼、一包蘸酱等又被装入一个更大的袋子里。顾客接过这袋熟食后,兴冲冲地走开。
此时,李爱琴正站在买烤鸭队伍的最后头。她心想:“咋那么慢?等了好一会儿,前面才离开一个人!”正当她犹豫该不该到别处的时候,后面却呼啦啦排入三四个人。
“李——爱——琴——!”后面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是袁家荣,于是惊讶道:“咦,怎么会是你?你……也来买鸭子!不过,这会儿的人……还挺多的。”
袁家荣和他前面的人交代了两句,便高高兴兴地来到李淑琴的身旁。他一脸惊喜地说:“您好久都没有去革命公园了。最近我们正在跳一种新的交谊舞,不过我现在的舞伴跳得可不怎么好!稍不留神,就会踩著我的脚,而且更为糟糕的是:她也只认我这个舞伴。有一次我对她说:‘同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倒建议您另找一个。’您猜她又是怎么说的?她说:‘你刚才已经称我为“同志”了,我又怎么能背叛我们的共同志向?’您看看,您看看,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我说跳舞,她谈志向;话不投机,但又不能有其它的选择,您说,我这舞跳得窝心不窝心?”
“咳,你还是别再提跳舞的事儿啦!”她对他耳语道,“上次我老公为跳舞,还和我大闹了一场,至今我还是心有余悸的哩!”她呵呵地笑着,似乎很得意丈夫对自己的反应。
“你们打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点儿,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没想到你老公现在还那么封建!都是啥年月了,跳个舞,还能跳出作风问题?”老袁旁若无人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这可是一项很高雅的群众活动啊!如果连追求美好的权利都要被剥夺,那么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生活还真要变成一穷二白的了!”
在等待买烤鸭的时候,袁家荣一直都在唠叨他家的琐碎。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才轮到李爱琴购买。她对袁家荣说:“如果你着急,你就先买,我也不差这两个人的时间。”
“这哪能行?”他客气地婉拒,“不过,如果您不着急回家,就等着和我一起走,”他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并看着身后的过道上双向涌动的人流。
她害怕被人知道自己等的人是谁,害怕家里会因此掀起更大的风浪,于是她想:“不行!我干吗要受他的摆布?我有我的老公,也有自己的家庭,如果再和他有纠缠不清的问题,我不又成别人闲聊中的笑话了?”她见袁家荣一边等着拿烤鸭,一边和男店主说着闲话,便乘机走到他跟前,怯声怯气说,“老袁,我先走一步。我老公还等着这只烤鸭下酒嘞!”在她还没看清他是什么表情的时候,她便急匆匆地走开了。
回到家里,她见老公已经回来,便喜滋滋地说:“耀武,你看我今天都买啥回来啦?”
王耀武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而且夷然不屑地对她说:“不就是烤鸭之类的东西么。”
“咦,你是咋知道的?”她吃惊地看着老公。
“你说,我是咋知道的?”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慢地站起来,“宋朝的谢逸在《南歌子》里说,‘金鸭香凝袖,铜荷烛映纱’。难道鸭子听了我吟的诗,就没急得从袋子里跳出来?”
“看你的鼻子还挺灵的!”她如释重负地走向厨房,“把你的陈年老酒拿出来,趁热也慰劳你的尖酸嘴巴,”她走进厨房,往钢精锅里添了两碗水,又把鸭架子倒进锅里,开火煮上后,另外又切了一些葱丝和黄瓜条。
王耀武跟到厨房,乐呵呵地说:“其实并不是我的鼻子灵,而是我在路上就听说了你的诡异行踪。因此,我回来也就没管做饭的事儿,”他一边取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听谁说的?他还对你说了一些啥?”她立刻紧张起来,似乎很担心丈夫知道她和袁家荣见面的事。
“就这么多吧!怎么,你还想让我再说些什么?”他扭开酒瓶盖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啊——真香呀!‘开缄虽睹新篇丽,破鼻须闻冷酒香’(此句出自:唐·郑谷·《次韵酬张补阙因寒食见寄之什》)。哎,老婆,今天我正想喝酒,你就为我买了下酒菜。只可惜没有花生米,否则即便是神仙,也会羡慕我的这番惬意心情!”
见老公的表情没啥异常,她便高高兴兴地说:“咋啦,今天有啥开心的事儿?——想吃花生米,这还不容易,不出二十分钟,我就能给你端来一盘,”她往碗里抓了两把生花生仁,又在水里淘洗了一下。在炉灶上放上炒锅,打开火,往烧热的锅里倒入清油,再把控干水的花生仁都倒进热油里。她一边用铲子翻炒,一边对正在餐桌旁给自己斟酒的丈夫说:“刚才我到淑芳那儿去了。”
王耀武咂了一口酒,“怎么样?是不是他们家又要有异动啦?”
“哪儿呀!都是因为岚儿的那个叫徐……什么峰的男朋友在外面惹了一场官司的原因,而且还是一个大官司。你说,这个岚儿还真够缺心眼儿的,那么多好男孩儿她不找,却偏偏喜欢上一个有问题的人!哦,刚才我到她家,还对淑芳说,不行咱就给岚儿介绍一个,也省得她不知不觉地掉到大灰狼的嘴巴里,还以为自己进的是福窝哩!”她观察到破了皮的花生仁已经由白变黄,便关了灶火,把炒熟的花生米盛出,又薄薄撒了一层细盐。
王耀武皱着眉头叹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咋都是这样?哎,爱琴呵,刚才你说要给咱岚儿介绍对象?我可首先要向你声明,我可是‘博物馆的陈列物——老古董’一个,所以给年轻娃儿配对的好事儿,还得由你们女人代劳!”
“行了吧,岚儿的事情也用不着麻烦你,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岚儿也是这副严肃的德性!”她把炸好的花生米放在桌上。
他便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粒,“哈哈哈——”他边嚼着花生米,边乐,“我的面相虽不好,但也有一颗菩萨般的心肠哩!”
她给丈夫卷好一个鸭饼, 递过去,“我刚才说的可是正经的话儿,也是我在淑芳面前承诺过的。不如你和田凯说一说,看他周围有没有合适的?”
他接过鸭饼,笑着应承,“这是好事儿。等吃过晚饭,我就到他那儿走一遭。”
吃过午饭,俩人睡了一觉。该上班的时候,王耀武又出门了。下午下班回来以后,他吃了饭,便去女儿家办自己的事。
到了女儿家,看见这两口子正在客厅看电视,于是就问:“你们吃过饭啦?”
“吃过了。是在外面吃的。爸,您吃了没?”王娴又回问。
“吃过了,”王耀武一屁股坐在女儿让出来的位置上。王娴忙到厨房去洗水果和装果盘。
“田凯啊,”王耀武拍了拍田凯,开门见山地说,“我来……其实也为了一件事儿,就是……岚儿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但是现在连一个合适的对象还没有哩。我想,你们单位的年轻人多,是不是能帮她物色一个?”
“当然可以了!”田凯连忙附和,“我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但又怕岚岚的眼头会比较高,”他斟了茶,又献了茶;王耀武接在手里,轻呡一口,王娴刚好端着果盘袅袅走来。
“爸,您又说啥悄悄话儿嘞?”王娴把果盘放到父亲跟前。
“我能有啥悄悄话儿?还不就是你妹妹——岚儿的事儿呗!”
“岚岚又咋啦?”
“今天你妈答应你姨,说是要给岚儿物色一个对象,而我认识的人又都是结过婚的,于是就想到你们俩了。”
“我们学校倒有几个不错的小伙子,”王娴热落地说,“不过,听说都已经有对象了。田凯,不知你那儿有没合适的人?哎,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有一个同学现在还没有对象,不知他现在还是不是单身?”
“哦,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儿忘了!他叫孙淼,就是上次同学聚会,那个又瘦又高还带着眼镜的人!不过……他的条件可不差啊,所以我觉得他俩在一起,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田凯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根本就不看好这个关系。
王娴反对道:“两人能不能在一起,要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的缘分。我们能提供的也仅仅是相识的机会,即使将来结不成秦晋之好,相互认识一下也没啥关系吧?”
田凯瞅着妻子说:“既然你认为可以,我改天就把他约来。不过岚岚那边——”
“我来负责,”王耀武自告奋勇地说。他忽然又低头呢喃,“你表妹的脾气,你们也知道——总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所以告诉对方的时候,你们要尽量把话儿说的活套一些,免得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田凯在看电视的同时,也时不时地朝他们点头。他想:“我现在的状况,虽说不上悲催,但也算得上是倒霉;如果孙淼和岚岚再扯上关系,我在孙淼面前不就成了透明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问题,看他们父女俩的意思似乎都挺满意孙淼的情况和条件,这让他隐约有被人忽略的滋味和感受。
见女儿和女婿都同意他的提议,王耀武便认为:妻子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于是就高高兴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