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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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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繁华密菁的杨花梦

夏小狗趁所有的人都走开了,便放开胆子躺到自己的新床上。他仔细体会着原来闺房里的神秘和温馨,认真感受着与以前居室里的种种不同,包括:空气中散发的香味儿,墙壁、衣柜和床帐上点缀的浪漫饰物,这儿一切干净整洁的东西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于是他忍不住想找一个可以想象的东西供自己发泄。但是屋里除了粘贴和缝缀的饰物外,他并无所获,于是就悄悄打起了床帐的主意。他把钩帐帘的帘钩下悬挂的流苏轻轻取了下来,然后躺回到床上,开始把玩穗状的红色流苏。流苏的须头时而拂过他的尖瘦脸颊,让他有了一阵强烈的体内快感。正当他心猿意马地体会个中妙趣的时候,却听到父亲在客厅唤他,一着急,他的尿也被惊出来了。

“……毛蛋,毛蛋!你死在里面干啥呢?”显然夏振海已经喊了好几声,因为没听见儿子的回应,语气中便夹杂了恶狠狠的叫骂声,“难道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享清福的吗?该死的家伙,就没有能成器的时候!……”

夏小狗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而且形象猥琐,内心卑怯。他见两个老人都坐在沙发上,田凯和王娴也站在窗户下面,便侧着身子,屈身向前。

“你就不能好好地站在那儿?”夏振海恶声恶气地吼叫,“你看你那个熊式子!站不像站的,蹲不像蹲的,这要是让你上前线去当兵打仗,你就是人家枪口下最容易击中的目标!”他意犹未尽地指着儿子,“现在就算我求你了,期望你将来也能给我的老脸上贴一层金,好歹让我在这个家里也有点儿面子!可是你窝着个虾米腰,和你哥你姐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低三下四的狗奴才。难道你是一条腿的山夔变的?还是两只脚向后长的枭阳生的?难道你就不能像你哥你姐一样也理直气壮地直起腰杆子吗?别忘了在这个家里,你阿姨才是真正的主人,虽然这套房的房产并不在我的名下,但我也有做一半主的权利和责任!”他斜眼在田凯夫妇俩脸上巡视了一遭,当发现儿子的裤裆上有一片湿了的秽渍,他便羞愧难当地高声呼道:“咂咂咂,你看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懒到……在裤裆里就拉屎撒尿啦!”

夏小狗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他本能地捂紧自己的裤裆,当看到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时,他的脸色又忽然变得特别苍白。

张雪华忙站起来打着圆场,“看,都是你把孩子吓得!他本来就没啥事儿,你却没来由地要对他叨叨一大堆的废话。”她拉起快要蹲到地上的夏小狗,“走,先到卫生间里洗个澡,随后我再给你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凯儿,来……”她忽然意识到并不妥,于是便自己动手,去拉半蹲在地上的夏小狗。她委婉地劝道:“起来,蹲到这儿可不行啊!这要是把膀胱压坏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夏振海霍地走到儿子的后面,照着他的臀部,抬脚就是狠狠地一脚。夏小狗在突如其来的外力作用下,一下子便失去了平衡,再加上双手还要遮丑,对重心倾斜的身体也来不及保护,于是便一个愣登地扑了个嘴抢地。

张雪华一边骂粗暴蛮横的丈夫,一边拉着趴在地上的夏小狗,发现他的脸上有好多的污血,便大惊失色地喊道:“啊!血,他流血了!”

夏振海心怀愧疚地想对他道歉,但是自己又说不出口。他想让老伴带儿子去医院,见老伴要用白纸替儿子擦伤口,他就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愤愤地走到他们的面前,指着老伴的鼻子,“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有什么问题吗?”

张雪华反问:“这是干净纸,难道这样做也会有问题?”

夏振海恼羞成怒地嚷道:“你是不是认为:这是无所谓的。因为他的死活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张雪华指着夏小狗的脸,气息哽噎地骂道:“本来这里还是顺顺当当的,等你来了以后,这儿的情形就全都变了!你自己不好好检讨自己的问题,反而一味地责怪我的过失!”

田凯夫妇起初并不知道客厅发生的事情,夏小狗摔倒的时候,两个人其实也听到点儿动静。田凯想出去看,王娴却一把拉住了。她说:“有些事儿你又管不了,何必要过去湊这个趣儿。”

他俩坐在房间靠里面的一边的床沿边。田凯接着做自己的工作,王娴便考虑孙淼的问题。外面传来一阵子吵闹声,俩人就再也坐不住了。两个人出来后,见田凯的母亲正在沙发上哭,王娴忙过去安慰婆婆。夏小狗一手捂着裤裆,一手捂着血污的鼻子,因为感到特别的委屈,故在一边暗暗地哀泣。田凯抓着夏小狗的肩头,关切地问:“你没啥事儿吧?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田凯扶着夏小狗出去了,夏振海也悻悻然跟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张雪华和王娴这婆媳俩儿。

张雪华对儿媳妇悲咽道:“你看这日子还能再过下去吗?好心,也没得到啥好报,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做?”

张雪华见她蹲在旁边不吭气,心想:“我难过和委屈都成这样了,她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在旁边发呆!”因为心里有气,她便不想再哭下去了,于是她用手拭去眼泪,并恨恨地站起来,“算了,我看我还是去看看毛蛋,也免得别人会说:我这个当奶奶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张雪华出门后,也不知道儿子会把夏小狗送到哪个医院。由于心中抑郁不平,便向老夏家走去。

王娴见家里的人都走了,索性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由于听不得电视的聒噪声,她又把电视关掉了。她回到卧室,感觉浑身没一点儿力气,于是就想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当她闭着眼睛、想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全都梳理一遍,客厅里的电话铃却响起来了。

她慵懒地走向客厅,抓起话筒,有气无力地喊道:“喂——找谁呀!”

“我……我是孙淼。我……我很想……”话筒的那边的人似乎犹犹豫豫地说。

王娴忙朝门口扫了一眼,然后警惕地问:“你在哪儿?我想和你谈一谈你们俩的事儿。”

“是现在么?”

“哦,不,不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如此匆忙地去恳求他,似乎有点儿不甚庄重,“就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

“我现在就有空,”对方肯定地回答。

王娴考虑了一会儿,又对话筒说:“也行吧。在哪儿见面?”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还到植物公园的香浥茶楼——就是上次咱们去过的那个茶楼。不过,我会在公园门口的那个车站等你的。”

“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王娴想起他对她说过的那些暧昧话儿,便心有余悸地拒绝道。她心烦意乱地拨弄壁橱上的不倒翁。不倒翁只比手掌心大那么一点儿,是陶瓷的,黑白相间的颜色,是卓别林斜挎拐杖的姿势;不过上面小,下面大,总的来看像是圆锥形的。

“算了?您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对方显然非常焦急。

王娴羞愧满面地呢喃:“我——”的她手里依然在摆弄那个瓷质玩具。

“我现在就走。我看,也就这样了吧,”对方用恳切的语气,低声央告道。

王娴不置可否地放下话筒。她毫无意识走进卧室,犹豫了一会儿,打开衣柜,开始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灰色的百搭女装连衣裙看上还比较得体,但灰色难免有忧郁和颓废的感觉。深蓝色的花边领宫庭修身中袖淑女连衣裙,既显得古典式的端庄和淑惠,又能透露出沉稳庄重气质;但这套连衣裙,似乎又和贺晓岚的大朵蓝色玫瑰连衣套裙有点儿相像。当她的目光落到白珍珠色仿真丝束腰连衣裙时,脸上明显有了不一样的表情。她记得孙淼和贺晓岚第一次到她家的时候,她当时穿的就是这一身。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身套裙会情有独钟,每当穿它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很有精神,仿佛这身衣服有什么魔力,把整个人的气质也都提起来了。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倒让她踌躇起来了,“如果他认为我穿这身衣服,是为了向他暗示‘这身衣服代表了我和他那一次见面的意义’,我岂不是又要诱起他的非分之想?”

最终,她把嫩黄色的连衣裙取下来了。

她简单化了妆,穿好嫩黄色的连衣裙,再把月白色宽弛腰带扎在自己纤细的腰间;从衣帽架上又取下桃红色的翻边单肩挎包,她便心情愉悦地出门了。不管为了什么,只要能离开这个沉闷的家,她就会觉得很开心。

此时正是艳阳高悬的午后,地面郁勃如灼的热气,使树干、人和各种车辆的影像,如同在沸水里煮过的,纷纷呈现出波浪形飘移的状态。

还没出了院子,她就已经银灰色的遮阳伞打开了。她尽量走在凉爽的树阴下;即使是这样,热浪也如灼人的火苗纷纷涌来。她见路边摆摊的老妇人正顶着一把蒲扇遮阳,心想:“现在正是处暑,难怪天气会那么热!”

到了车站,看到她要上的车慢慢驶来,她便合了伞。等车停稳后,她又急忙进了车厢。

下了车,见孙淼快步迎过来,她便打开了遮阳伞。

“今天的天真热!”孙淼没话找话。见她自顾自地往公园走去,他便试探地问道:“电话里,我……没有惹你生气吧?”

“没有。”王娴微笑地回答。

“那就好,”孙淼咂咂地庆幸,“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因为——哦,这是我们的门票。”走到公园门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责任。

进了公园,她盻盻地问:“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你根本就瞧不起她?”

“也许是吧。其实,我也有自己很多的苦衷。”

“你能说说看么?”她扭头看着他。

孙淼想:“她这是在试探我的想法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恰好也是我能表白自己的一次机会,”他用爱的激情呼唤他心中那个畏怯的冲动,好让自己的鲁莽去实现自己的诉求和愿望,因此他大着胆子看着她的面部侧影。

王娴索性也停下来,大胆地直视他。

孙淼满脸通红地低下头,而且惶恐不安地嘟囔道:“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您说一说心里的话儿。因为我也需要有一个朋友,就像已经走过漫长生活道路的人,也想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经历。生活塑造了我的以前,我也只能用被过去塑造的方式来改变我以后的生活,这一切全都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就像四季交替,寒往暑来,没有人能阻止它的更迭,这也许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受无形力量的永恒制约,自己也不能改变既定的生活方向。”

他俩沿着一条小径走着,而小径通向的则是一个比较幽静的园林。那一处园林里,远看的两株槭树,树干如劲挺向上的两只鸡爪,又像两把巨型的鹅毛扇的扇骨;树干上的树叶,斑斑点点,宛如霞彩云纱,又似扇边挂满红彤彤的火苗。再走近了一看:树枝细长,润嫩光滑,优雅的弯曲,就像无数条蜿蜒爬行的小蛇。槭树下有一个长条靠背椅,槭树的四周,则有金边锦熟黄杨、紫叶榛,和修剪成矮墙的冬青树。

走进小园林,王娴收起了遮阳伞。她在园林里环绕了一圈,又凝视在湖心轱辘辘转动的水车,想起上一次他俩见面的情景,她便暗自思忖:“当时我们歇脚的小亭,应该就在湖的那边儿。”

孙淼低下头,又抬起头,很想知道再这个美丽的身体里究竟隐藏了什么思想和什么感情。他轻咳了两声,想以此引起她的注意。发现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话了,“我知道潘多拉的盒子是我打开的,这也是人人都会有的本能意识。或许在我们传统的习惯里,这是不可被接受的,可是传统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比如我知道你近来生活的并不怎么好,既然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你又有什么理由再去维系那样的感情关系?”

她羞恼道:“你是我丈夫的朋友,怎么能说出这么无礼的话儿?”她气得浑身发抖。

他非常惭愧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有选择幸福的权利;可是幸福的生活似乎离你愈来愈远。有人说:背离了幸福,就等于背离了曾经海誓山盟的爱情诺言,所以我并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不过幸福并不是用代价来兑换的,我所理解的幸福,是快乐的和自然的,而不是建立在勉为其难的基础上。”

王娴平静地说:“我约你来,并不是想要和你谈论我的生活,而是和你谈论你的生活。就拿你刚才的那句话来说吧,既然幸福无需用代价来交换,那么幸福就不应该包括痛苦的元素,譬如因为违背了传统和道德而造成的痛苦,或者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带来的痛苦。”

孙淼极力解释说:“痛苦是一种感觉和经验,而这些感觉和经验,又通常会被你对生活的理解赋予新的含义;也就是说,对你而言的生活意义,其实就是你未来生活的思想基础。你对感觉和经验赋予的生活意义,是不会有是非之分的,比如在错误的生活环境下我们对生活的理解,并不能被认为是错误的看法,因为我们有自己的是非观,而这种是非观,可能和正确环境下对生活的认识是截然相反的。但是,外部环境下的认识通常决定不了我们的意志,而且决定我们未来生活方向的也一定是我们自己能理解的生活意义。当然,我们可能都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因为心态是可以被自己改变的;而改变心态的动力,又来源于我们对生活的理解,比如弱化外部环境对我们的影响,直至让其没有影响,并让自己所理解的生活意义去决定我们未来的生活方向。”

她慢慢坐在长椅的一头上,饶有兴趣地问:“您认为我该怎么改变我自己?”

孙淼坐在长椅的另一头,“这就需要我们内心的排斥反应。”

王娴不失时机地问:“你能说一下你的母亲吗?”

孙淼不无沮丧地说:“其实我真正的母亲,也是我想象中的一个产物。我一直都认为我有那样的母亲:她关心我,呵护我,而且让我在她喋喋不休的叨唠中慢慢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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