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凯见贺晓岚对这个酒令没有兴致,于是提议:“我看,我们还是玩‘虎棒鸡虫令’(虎棒鸡虫令,划拳类酒令。行令的方法是,两人相对,各用一根筷子相击,同时口中或喊虎、棒、鸡、虫——棒击虎,虎吃鸡,鸡吃虫,虫啃棒;强者胜,而弱者须饮酒认罚)吧:一是它比较简单,二是大家喊一喊也可以发一发身上的酒气。这样吧,我和王娴一伙,岚岚和孙淼一曹——”
“一槽?一个木……槽?姐夫,你别以为我现在喝多了——”贺晓岚开始向田凯发难。
王娴连忙解释:“岚岚,你误会了。‘曹’在酒令中也当‘伙’字讲。”
岚岚一听,便乐了,“我还以为是马槽的‘槽’哩!姐夫,你直接说‘伙儿’不就得了,干嘛非要咬文嚼字地搞什么斯文?说实在的,酒桌上,除了喊老虎、棒子、鸡和虫子以外,我还知道什么……石头、剪刀和布的拳令(石头剪刀布拳令,东洋拳,属划拳类酒令。以‘石头’磨‘剪刀’,‘剪刀’剪‘纸’,和‘纸’包‘石头’来竞输赢,输者饮酒一杯)。不过,我今天可不想喊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总之,我就想安安静静地享用一番。”她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搛了一口翠莹莹的冰爽苦瓜。
王娴见贺晓岚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站起来说:“好吧,我们就闲聊一会儿。哎,田凯,热菜也该做了吧?”
田凯会意,忙撇嘴笑道:“是呀,要不是你提醒,我还以为我的工作都干完了。孙淼,你可要把我表妹招呼好喔?”他刚站起来,孙淼也跟着起来:“我也来帮个忙——”王娴忙制止道:“这可不成!厨房那么小,哪有多余的容身之处,何况余下的活儿也都准备好的,只要开火回一回锅,马上就可以摆上来。”孙淼只好坐下,见贺晓岚的杯中是空的,就又起身给她斟满,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对她说:“来,我敬你一杯。”贺晓岚没言语,端起酒,一杯酒很快就滑到肚子里。孙淼尴尬地看着自己的酒杯,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心想:“这个女孩儿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对我不满意?如果是这样,接下来也就不用再喝了。”他讨厌这样的感觉,尤其对于他这个爱面子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他有心要离开这里,至少外面的空气可以让他感到清新和舒畅;但是他的身子却不受他的思想指挥,仿佛有一件连自己也说不清的诱惑正牵引着他,使他只能有‘想离开,而身子却不给他让步妥协的机会’的无奈。他绝望地看着酒杯里忽隐忽现的灯花,才想起头顶还有一盏白炽灯泡。他下意识向上看了看,当余光发现这位姑娘正把玩着她自己的酒杯,他就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拘泥。他想打破这样的僵局,至少使自己能处于主动和自信的地位,但是话儿刚开了个头,接下来的内容就没了着落。于是可怕的沉默再次出现,就像他们之间的空气即将变成泥土似的。
正在炒菜的田凯,见那两个人陷入窘境,就给身边的王娴递了一个眼色。王娴会意,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她从灶房走出来,笑着对二位说:“最近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六年级三班的一个女孩子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意外发现书包里有人写给她的一封情书。女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同班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商议此事;谁知,她的好朋友在班里闲聊时说漏了嘴,就有一个好事的人利用班级后面的小黑板,把这件事情给公开了。老师马上找到那个男同学了解情况,可那个男同学死活都不承认。那位老师于是就讲:‘不管怎么说,你的事情已经弄得沸沸扬扬,为了能尽快息事宁人,我决定你暂时回去先避一避,等我们把事情都调查清楚,再决定对你怎么处理!’这个小男孩一气之下就背上书包离开了学校。到了第二天,这个男孩子的家长找来了,因为孩子一晚上都没有回家,所以他们说什么都要让学校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他们就要到我们上级部门去讨个说法。”
“咳,现在的孩子也太了不得了!”贺晓岚显然来了兴致,而且还把筷子放到桌面上,“小小的年纪就写什么……情书,我觉得老师就应该对他严厉地批评才对,否则长大了,还不都成了人精吗?”
“我不认为是这个男孩子的错,”孙淼立刻反驳,“首先,要搞清楚这个情书是否就是这个男孩子写的;其次,这件事儿即便是这个男孩子一时冲动所为,学校的老师也不应该把别人隐私当一起罪例吧?虽然这个孩子的做法令人咋舌,但也正是由于有了……童牛角马的反常现象,我才会认为这个孩子的不轨行为要么是出于恶作剧的目的,要么是出于天真和幼稚的想法而导致的简单模仿。”
“怎么会没有错?”贺晓岚忍不住争辩道,“如果连这种事儿都认为是正确的,那么孩子们的母亲就该担心他们早恋的问题了!”
“问题是……我们应该怎样去理解孩子们的这种感情,”孙淼转身看着贺晓岚,“就像很多孩子在很小的年龄都会做当爸爸和妈妈的游戏一样,他们过多模仿的还是父母的外在表现,至于说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意义,其实他们并不知道。”
贺晓岚理直气壮地问:“那就应该算是父母的错误,因为父母有责任告诉他们: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
“可问题是:孩子的天性就是模仿。没有模仿,我们就没有学习的过程;没有学习的过程,人类也就不可能有今天进步的成就。”
贺晓岚还想再说什么,王娴马上打岔道:“我认为孩子们都应该有这样的本能,就是通过智慧这个人的第二天性,自觉地掌握这个社会种种规范和要求的本领。”
孙淼想继续辩解,当他看到王娴偷偷向他使来的眼色,便遏制住了自己要再争论下去的冲动。
热菜纷纷上了餐桌,有:香酥小黄鱼、蛋黄鱼丸、香菇烧肉、剁椒鱼头等。
四个人边吃边聊,大都是烹饪一类的现实话题。天色渐渐深了,酒足饭饱之后,贺晓岚就想告辞离开,王娴忙把她拉到卧室。
王娴问:“岚岚,你觉得他这个人咋样?”贺晓岚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嗫嗫嚅嚅地回答:“我觉得……他还挺有学问的。不过……我就是担心我们在一起会合不来。”
“行啦!”王娴抚掌乐道,“只要你心里愿意,其他的事情就包在姐身上!”
她俩一个乐、一个羞地从里面走出来,田凯却向妻子示意“孙淼的问题,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和乐观”,但是王娴还是把孙淼叫到了里间。
她虚掩了门,关心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孙淼明知故问地笑了笑。
“你对我还装什么糊涂?”王娴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我并不糊涂,只……怕您不够清醒!”孙淼恭恭敬敬地背着双手,而且惶恐地呢喃道。
“我……我不清醒?”她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脸儿也红了起来,“你可别胡思乱想啊!”她的心扑扑地跳个不停,就像被人看透了似的,“如果你同意了,我就替……你们再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
“可您认为……我和她像是同一类人吗?您想一想看,您不是刚才也说过了吗?智慧才是人的第二天性,而她……看上去似乎就不像是有第二天性的人,这让分属于不同群体的两种人,又怎么能在一起和谐地相处呢?——总之,我对您这样的安排并不抱任何的信心。”
王娴一听就急了。她低声厉言:“我可不许你这样说我的妹妹!”
“我……我并没要说她不好的意思,她……有智慧,但她的智慧并不是我所欣赏的那一种,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并没有相互慕悦的情绪基础,就好比,我看我还是不说了吧,说不好,您又该生我的气了,”他怏怏不平地瞅着隔床而望的书桌上面。整齐罗列的书籍,仿佛让他的灵魂也有了停泊的港埠,于是他又对那些书籍感慨道,“您看的书还真不少啊!”他的观察点在书桌上的那些书籍上仔细地溜瞅着,“莎士比亚悲剧卷中的每一篇剧作都是我所喜欢的,比如《哈姆莱特》、《李尔王》,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等,但像这样如诗如歌的锋颖伟作,也有不乏之人斥之为血腥味儿十足的文化垃圾!”
“我可没时间跟你扯这些没要紧的话儿!”她怫然不悦地打断他,“你最好还是把我的意见再考虑一下,否则我们两个人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她背过那张秀丽的脸庞,急促的呼吸也使她的脸上洋溢着微醉的酣酡,这反而让她显得更加妩媚和动人了。她轻咳了两声,并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变的冷静一些。
“好,那我就答应您,但并不是最近,因为我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去做,”孙淼很不情愿地回答。
王娴忙说:“那就让田凯和你另约时间?”见孙淼没有反对,王娴拉开门就独自往外走。
俩人一脸窘相、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刚好看见田凯和贺晓岚正忙着收拾桌子,王娴便笑嘻嘻地对贺晓岚说:“又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你看,天色都那么晚了,孙淼还等着要送你回家哩!”
贺晓岚放下碗筷,偷眼睃了孙淼一眼,然后嘟嘟囔囔地说:“我自己有腿有脚的,干吗要让他送我回?”
王娴戏谑道:“是不是心痛他啦?否则就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贺晓岚无奈,只能由着表姐去安排。
将两位客人送出门,王娴夫妇俩便回家了。
两人系好围裙,准备继续收拾餐桌上的残汤剩饭。田凯说:“看今晚的情形,俩人八成就没合煞的缘分。”
“这可不见得。”王娴理论道,“常言说:‘佳期难得,好事多磨。’从表面上看,他二人似乎有点儿拗劲的样子,但这不也是同着咱俩的面才装出来的?——含蓄本来就是国人的美德,而且也并非要赤裸裸地说‘我爱你’,俩人才能有好的结果吧?”
“问题是学历的差距如此悬殊,而且岚岚今天就已经感觉到知识带给她的压力了!”
“这也只是你的一隅之见。我不是说过了吗?‘郎才女貌,才能相得益彰’。何况语言也仅仅是人体特殊的社会表现而已,是纯社会化的个体产物,而个性本来就是在适应的过程中逐渐顺化而来的、并由心灵与自然融合的结果;所以看一个人,你总不能老是用固执和僵化的意识、一成不变地去认识变化中的事物吧?”
“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有很多的分歧?”田凯不满地嘟囔,“有时我就想,知识不相上下的人,往往就会有争吵的愿望——这也许就是‘尽善未必尽美’的原因吧!”
王娴见丈夫动了脾性,也就不敢再吭气了。俩人收拾好东西,便回到卧室躺下了。
…………
孙淼和贺晓岚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孙淼问:“您相信‘痛苦源于智慧’这句话吗?比如说,高等智慧的动物会有自杀的想法,低等的动物却没有这样的倾向。”
“如果……让我用这方面的知识来理解的话,就应该说是对自己的妄想太过于执著的缘故。”
“是呀!”他喟然长叹了一声,而且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他的内心里很乱,乱得足以让梦里的情景也时隐时现,“哦,对不起,我们……是否该走这个方向?”他停住脚步,并且犹豫了一下。
“想出这个院子,我们也只能走这条道儿!”她奇怪地看着他,并被他天真的样子逗乐了。
“喔,是的!您看,”他也跟着笑了,“我问的问题是多么的奇怪啊。”随后俩人又默默无语地走了一会儿。孙淼又问:“您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粹的感情吗?也就是古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所说的那种爱情方式。”
“我想,我可能无法相信吧。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您说的也对,”他平淡地应和,“不过,柏拉图式的爱情也是不讲结果的,否则又怎么可能是无私的?人毕竟是复杂的社会性动物,出于本能的需要,总想通过智慧和手段获取自己认为是美好的东西,而美好的东西又不可能是孤立存在的,因此想要获得美好东西的竞争也就在所难免。”
“但……归根结底,还不都是没有结果的悲剧?”
“是悲剧!”他绝望地叹息,“有时我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比如男女之间的爱情怎么可能就没有一丁点的私欲?如果默默地付出自己的感情,就算是情绪宣泄的方式,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无所得也算是有所得的!正如柏拉图自己也说‘有时,爱也是一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所以一个人一旦有了郁抑不能申的情绪,他就必然要想办法把这些情绪都宣泄出来,如果压抑的情感不能宣泄,则对自己来说就是一种伤害;而伤害自己的方式,无疑也就变成了善意的选择。”通过对这个问题的质疑,他想改变自己萎靡不振的情绪;当他想起他与王娴单独在一起的那个场景时,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暧昧不明、悲喜交并的感觉。
当两个人走到拱桥上,贺晓岚看到天上悬挂的月亮,情不自禁地感叹:“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孙淼凭栏向王娴居住的方向眺望;然后又望着黄昏的暮色。
贺晓岚和他看同一个方向,并且赞道:“好美的风景呵!”
“这就是美的力量,”孙淼解释,“在哲学的范畴里,对于美的研究又被称之为美的艺术。”他俯在桥栏上,怅望着河流上游的旖旎美景,“美的艺术就是为了引出适合我们的那种情感,所以对美的艺术的研究,也是关于我们情感的研究。但是情感是心灵中无法确定和模糊不清的东西,因此情感又是抽象的和个人主观上的情绪感动,它使你的思索停留在这些隐隐约约和暧昧的情感上,以至于往往会忽视审视对象的本质和概念,这恐怕就是爱情过程中人人都会有的审美情趣吧。”
贺晓岚听不懂他说的,但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她对着笑问:“研究美,也需要搞出那么多的理论?”
“这正是我们的思想家往往不能称之为哲学家的缘故,因为前者仅仅观察的是事物的表象,而后者则是要揭示能引起这种现象的内在本质,”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自己每说一句话,都要向她解释一番。
贺晓岚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茬儿了,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这使她感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拘束和不安。她觉得:他对于她来讲,一直都是一个猜不透的迷,当她急于想要了解他说话的动机时,也让她推测的努力变得愈来愈没有耐心。她想就此与他告别,由于他所释放的那些谜团始终都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也让她变得仿佛是被这种谜团缠绕或者磁化了一般。她费力地猜测他的想法,但问题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左右他们之间的话题,包括怎么使他们之间的问题变得明确和清晰,同时也让大家都有可能来讨论彼此都感兴趣的某个部分。但是她觉得自己和他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而他的世界对她来说,就在昏暗不明的某个地方。
“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吗?”他突然问。
“哦,可……可能仅仅是……有一点点的了解,”她支支吾吾地笑答,“也许每一个人的理解都很重要——不管他是肤浅的,还是深刻的,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不同类型的人共同参与的一种游戏……”她觉得她好像找到了交流的脉络,因此便有了几分轻松和喜色。
他抬手看了看表,发现快十一点了,便离开桥栏,“呃,没想到时间过得还挺快的!走,我送你回去!”他先往前走,贺晓岚就跟在后面。离开最后一个桥墩,俩人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了。
孙淼把贺晓岚送到她家的院子门口,就快步离开。
贺晓岚走进院子,便后悔刚才没有征询下一次约会的安排。“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能不能走到一起,还未必可知嘞!”
…………
回到家里,她妈对她诽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后来见女儿一脸的不高兴,就又笑嘻嘻跟在后面问,“咋样?谈得还可以吧?”
“不知道!”贺晓岚没好气地顶撞了一句,便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这孩子!”李淑芳翻着白眼,又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见抽烟的丈夫一脸怪异的表情,便忍不住骂道,“都是你这个不正经儿的狗东西作的孽!”
“我……我又没惹你?”贺强不服气地争辩。
“怎么,你还不承认自己有错?——别以为刚才我骂骂你,这件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别以为你偷偷和那个骚狐狸鬼混,天下的明眼人就视而不见了……”她大声倾吐着心中的烦闷,好像快要熄灭的愤怒又要在新的变故中死灰复燃,“请你坦率地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要怎么样?”
“离婚——!如果你非要让我选择的话,我就是这个意见!”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由于双手颤得很厉害,使他手指间的香烟也快被抖到地上。
“你……你真是这么想的?”她躬身逼视。
“是的!是的!是的!”贺强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吼叫道,“我……我对你的忍耐,可以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她只不过是我的朋友而已,可……你却没完没了地问个没完!”
“你心里没鬼,又怕我问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离婚!因为我已经受够了你对我的折磨,”他猛地站起来。
贺晓岚坐在自己的床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你真是这么想的?”李淑芳不明白丈夫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对你的关心,居然会被认为是对你的折磨?”她气得喘着粗气,灰色眼圈的中央,是充满了愤怒的眼眸,“那好,想离婚是吧?既然你不想光明正大地做人了,我明天就到你们厂里闹腾去,而且还对每一个人说‘你在外面是如何乱搞男女关系的,又是如何把你的妻子逼上绝路的!……”
“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呀?”他心孤意怯地反击着,“而且你凭空的猜测,也只会被当成是无稽之谈!”
“你的神色为啥会那么慌张?还有就是你满身的酒气,你又怎么对大家解释?”她直视着他的小眼睛,而且他的胆怯也让她变得底气十足。
“我……我没必要向你交代这些问题!”他回到沙发上,双手颤颤巍巍地又点燃一支烟。有一部分应该喷出的烟雾却忽然呛到肺里,于是他剧烈地咳嗽着。为了止住连续不断的咳嗽,他忙端起一杯凉茶,然后咕嘟嘟地饮了几口。
她继续恶狠狠地质问:“你提的一大袋子苹果,最后又去孝敬谁啦?难道白……什么村有你的狐朋狗友和难兄难弟?”
“你……怎么知道?”他翻了翻白眼,“就算是送给……亲戚或者朋友的吧,可那又怎么样?难道这也算是犯法了?”
“呸!”她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把狐狸精当亲戚朋友。好,既然你想把那个害人的狐狸精当可人的小宠物,那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厂长评理去,看一看豢养这样的宠物算不算合法!”她起身就要走,贺强忙拦住了她。他低声哀求道:“你别……淑芳,我求求你了!”他做出想要下跪的动作,发现妻子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于是他便恢复了常态,并凑着奴颜的笑脸,苦苦哀告道:“我整整一天都在单位上班,怎么会去白窑村呢?你也想一想,与我曾经有瓜葛的那个女人是白窑村的人吗?这显然是有人想拿我寻开心,所以才对你说了这番不三不四的话儿,而你却……信以为真了!”
“你以为我是让人好欺负的大傻瓜吗?——你说,你啥事儿都没做,那么你偷偷摸摸地去那儿干啥了?”
就在贺强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的时候,贺晓岚忽然从里面冲出来,而且拼命地吼道:“别——吵——啦——!再吵,我就再也不回来了!这个家吵得就像是一个疯人院;而且过不了多久,我可能也会跟着你们疯掉的!”
两口子因此都冷静下来。李淑芳悻悻回了卧室,贺强犹豫了一下,也低头跟了过去。可过了没多久,贺强就被人推出来,接着被抛出的还有他的毛巾被和枕头等。
贺晓岚发完脾气,便一骨碌地回到自己的床板上,而且心想:“得赶快离开这个喜欢交恶的家庭了,否则说不定我很快也会变成竭斯底里的女人!”但是,一想到自己漂浮不定的陈年往事,心也就凉了大半截。她想起今天的约会,想起在这个浪漫的夜晚里,两个人在诗情画意的节奏中散步的情景,就觉得当时的自己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这时她才体会到王娴所说的“我”和“非我”之说了。她想:“如果说在家里的‘我’和与孙淼在一起的‘我’是不一样的话,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她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以前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觉得自己还有其它的问题也想问一下孙淼,因此想和孙淼再见一面的念头也就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