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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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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九十八章 向自己不爱的人求婚

两个人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果真看到岚儿正躺在沙发上哼着小曲——不过,她哼的曲调是那种有点儿忧伤的,仅凭这一点,就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如何的了。

李淑芳又恨又喜地扑向女儿,“哎哟,我的亲娘哟!刚才你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为了满世界地去找你,我……我急得几乎都快要不想活啦!”

贺晓岚见姨妈也跟在后面,便一骨碌地坐起来。她诧异地看着母亲,纳闷道:“我刚才就在院子里。怎么,出门儿也算是违法的?”又盯着母亲膝盖上沾的泥土,疑惑道:“你该不会在外面摔了一跤吧?”

李淑芳低头看了看,又不好意思地支应道:“哦,是在外面摔的。但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可……窗户下的那个黑影儿……又是怎么回事儿?”李淑芳问。

贺晓岚立刻站起来,怒道:“怎么,我现在的事情,你全都要管?”

李淑芳变得不知所措。

李爱琴忙走上去解释:“岚儿,你妈还不都是不放心你嘛!若要换了外人,她还能去操这份儿心?”

贺晓岚知道她俩是一伙儿的,自然也就不想替自己再分辨什么。她气嘟嘟地蹲下来,并对她的小狗召唤道:“小可怜,快跳上来,咱俩一起回‘禁闭室’,也省得某个吃咸菜长大的人——尽管闲(咸)事儿啦!”

李淑芳伸着脖颈,看着女儿,然后恨恨地对她说:“您……您看她这副……德性!我好心为她,却成了驴肝肺啦?”

李爱琴忙挥手制止:“算了,她现在心里也不痛快,你再和她这样斗鸡似的争吵,恐怕我们还得到外面再兜一圈儿!”

想起刚才遭的罪,李淑芳马上就不敢吱声了。

贺晓岚把门关上后,气哼哼地抱着小狗。她躺在床上,心想:“赶紧嫁出去吧!在这个家里,我真的是受够了!可是,我现在嫁给谁呢?嫁给他,可他现在的态度是什么?还是嫁给他?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儿!”她脑海里同时浮现两个人的人影,但有一个人的人影明显要比另一个的要大,也更模糊,“唉——,”她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虚妄的欲望,从来都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在这儿敲冰求火呢?让隐晦的希望从此熄灭吧!让曲折的等待从此罢手吧!既然我们不是同道上的人,又怎么会遇到七夕的梧桐雨?让我的热情快点儿退潮吧!让我沸腾的血液在萧悴的冬季里不再狂欢吧!”她此时很想痛哭一场,又怕客厅里的人听到了会笑话她,于是便把小可怜从自己的胸口处拨开,又向床里面反侧过去,接着她就用手臂夹着自己的脸颊偷偷地哭。

过了好一会儿,她擦干眼泪,开始研思另一件事情。

她想:“看来徐峰和她爸爸还真的没法儿和好了!……”

——原来,李淑芳从窗户上发现的黑影,其实就是她猜到的徐峰。不过贺晓岚出去以后,和徐峰并没走得太远,因为贺晓岚当时的心情不怎么好,也懒得再到远的地方去。

她带他走到院子后面的一个角旮旯处,这里有一片宽约两三米、被三面围墙包围的蔬菜地,在菜地和围墙之间,有一排高高的池杉树,而且树与树之间也有三米远的距离,树和围墙的距离大概也就两三尺吧。贺晓岚曲腿坐在一棵池杉树周围隆起的土埂上。徐峰便一手拉着树干,另一手扒着墙头,像猴子似的窜到围墙上。

小可怜仰着头,汪汪地冲着墙上的徐峰叫,见自己的主人也不吭气,便摇着尾巴跑到主人的身后。

坐在地上的贺晓岚霍地站起来,便冲着他喊:“下来!快下来!你这样站在墙上,会让我们院子里的人都感到紧张的!”等徐峰利索地跳下来,她又嘟囔道:“我可不想让院子里的人都认为我交的朋友还有这样的绝活儿!更何况,了解你的人知道你是浑身痒痒了,不了解的还以为你是靠这样的技能赚取生计的哩!”

徐峰连忙解释:“其实我早就想看一看你们院子后面是什么样子,所以爬上去瞧一瞧也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

贺晓岚娇嗔地问:“是什么?那边还会是什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可能是倒垃圾的一个大深坑吧,因为我常常嗅到一股臭烘烘的味儿。”

“不是!其实就是一片荒草地。这儿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块儿荒地?难道‘剃头匠在给地球理发的时候,自己打瞌睡啦?’,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是一片待挖掘的文物保护区。”

贺晓岚懔然道:“你可不许胡说啊!我可不希望晚上一闭眼,看到的都是一大群鬼魂在到处寻找他们要托生的人!”

俩个人开了一会儿玩笑,贺晓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他俩都坐在池杉树旁,一起看后半晌的天空中那一轮淡淡的、好像还有一小块儿棉絮状图案的白色月亮。这时,贺晓岚就想起那天晚上和徐峰在一起,徐峰说的那个“关坎”了,于是扭头问徐峰:“上一次你要说的话儿还没有说完,这会儿你也有时间把它变圆满了吧?”

徐峰诧异地问:“啥事儿?我……好像没有欠你什么东西吧?”

“就是……你和你爸后来的事情。”

一提到父亲,徐峰的情绪就跌到了谷底。他对贺晓岚呢喃道:“你不该再来揭我那块儿还在流血的伤疤,因为我现在一直都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贺晓岚怫然不悦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过我的吧?怎么,还没过几天,就把自己说的话儿当成一堆臭狗屎啦?”

徐峰痛苦地低下头,从他的喉咙里咕噜噜还发出了很难听到的声音,而且也只有坐在他身旁的贺晓岚才能听到。他说:“我不希望我们开门见山的话题就是关于他的,更何况……我已经把我过去的记忆,全都做了我母亲的陪葬品——”

贺晓岚霍地站起来,低头俯视他,“既然你根本就不想对我说,你还来找我干吗?”

徐峰苦着脸儿也站起来,“既然那就是一个关坎,对于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我来说,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地逾越?——他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而我也把独来独往的方式看作是自己的习常。这就是熏陶成性,习惯移人,而且也渐渐让我们俩变得互不相干了。”

“啊,你看你的逻辑有荒谬?”贺晓岚忍不住嚷嚷,“假如这个逻辑还能成立的话,你和你爸的伦理关系又是如何的?”

“岚岚,你别再这样的刺痛我了,好不好?就算我刚才说的不对吧。可……你也知道他现在依然还不是过去的那个老样子,这不也等于是在说明:他的本性没变,而我的本性依旧,因此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共同的东西可谈的吗?”

“你是……指他酗酒的习惯?”

他胡乱点了一下头,“就……就算是吧!反正我情愿和一个不认识的路人亲近,也不愿意……和他那种人结识!因为,因为他其实……就是杀害了我妈妈的那个凶手——!”他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而且他的哭声,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长期受到了压抑、突然间又有了可以释放自己压抑的机会、但又必须再次克制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变得不那么放纵的、久经痛苦已经使自己变得也有点儿成熟了的那种男人的呜呜哭声。

贺晓岚抚了一下他蓬乱的头发,心想:“怪不得他对他父亲的仇恨会那么深!”此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这个像小弟弟一样的“哥哥”了。随后,她也蹲下来,摇着他的身体,撒娇道:“你别再哭了,好不好?你这样一哭,我也……忍不住想哭;可是,可是我知道……我也仅仅比你能略好一点儿……”她低头掩饰着自己泛红的眼圈,但是她抽泣的样子,已不能把她一抽一搐的身体变得和平常一样了。——她哭,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该去同情谁,如果同情的人应该是徐峰的话,可她自己也需要被同情,因此在这样复杂的、混沌的、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用哭泣来回应哭泣。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哭泣能不等得到她所希望的放松效果,虽然她会拒绝来自别人的同情,可是她又怎么能回避“人也需要别人的同情”的这个弱点?——痛苦,是因为它能缓解我们的痛苦,可是痛苦的人又怎么来安慰另一个痛苦的人?

过了一会儿,贺晓岚突然把徐峰拉起来,“你……愿不愿意和我谈恋爱?或者说,你愿不愿意娶我做老婆?”

徐峰被她的这个问题给弄呆了。他瞠愕的打量着她,然后忐忑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会对我这样一种人感兴趣?”他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就连平常没有什么血色的两片薄嘴唇,也因为充满了盈盈的血液而变得饱满起来,“我……”他红着脸,并把自己的视线移到她的眼睛上,随后又惶恐地把目光移到她的额头、耳垂以及她微微显得有点儿湿潮的下颏上。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不相信‘我会那么幸运’,因为幸运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克星;所以,你忽然让她跳出来对我说‘你现在有好运了!’,我也只能把这个运气当成是……从我眼前一划而过的一道流星!”他机敏地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试探她,等到他知道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儿,他又觉得自己已经不怎么自信了。他不自然地摇晃着自己瘦弱的身躯,可能是想以这样的形式告诉对方:即使她开玩笑开过了火,他也是不会在乎的。但是,他身体里的激情可不会那么容易的妥协或者退潮,他感到有一股燥热的气流开始从腹部徐徐向身体的四周扩散开来,痒痒的气流也有东投西窜的错乱感。由于感到有点儿窒息,他慌忙推开她。

贺晓岚生气对他吼道:“是的!是——真——的!我就是想要嫁给你——!如果……连你都会拒绝我的话,我还算是正常的女孩儿吗?”

徐峰失望地喊道:“哦,原来你让我娶你,就是想让自己知道‘你还没有失去女人的魅力’,是不是?”

“是!——你说是,那……就是吧!”她用手在空中挽了一个花儿,像是表达了自己的气愤和无奈;也正是从她牙齿间吐出来的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以及她那个不大起眼的小动作,让刚才还有点儿亢奋的徐峰感到彻底的绝望了。

“喔——!”他双手抱头,像泄了气儿的皮球似的蹲在地上。

沉默,使激情很快被平伏下去,可是两个人之间的尴尬也随之而来。也正是由于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反而让他们之间形成的一道隔阂变得愈来愈不容易穿透,因此两个人再次望着天上的月亮。

过了一会儿,平地里忽然掀起了一阵疾风。小可怜迎着风狺狺地叫,像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似的。贺晓岚不想让妈妈在家里担心,而徐峰也觉得自己像是受了一场侮辱,也没心情和她再待下去了,于是大家也就此分了手——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也觉得他们在一起的结局肯定是分手。她欣赏不了徐峰那种超凡脱俗的“另类高雅”,她也不可能把他当成是自己所要崇拜的人,而恋人的关系,通常是在相互崇拜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否则相互之间又怎么可能会有吸引力呢?想到这一点,她又开始分析孙淼,“他瞧不上我,会不会就像我瞧不起徐峰的那样?难道我在他的眼里也是一副‘另类高雅’的形象?——是的!肯定是这样的!”她似乎恍然大悟,然后跳下床,就在自己的房间转来转去,“是的,一定是这么回事儿!当时我让他评价我的头发时,他好像说‘他不喜欢用假发伪装自己’的话儿,这也等于是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把头发染成这样。”

她后悔自己染发的冲动,“可是现在我又该怎么办呢?听表姐的那个朋友说,把头发再恢复到原来的本色,只会让头发再受药水的伤害,”但她还是决定要这么做了。

她抱着小可怜走出来,又把它交给母亲,“我出去弄个头,你先帮我照看一下。”

等贺晓岚出了门,李淑芳问李爱琴:“她……还要弄头发?还想弄成啥颜色的?”

李爱琴说:“你就由着她去弄好了,反正你又不满意她现在的样子,即便是她让大家再吃惊一次,也不过是多一次不快的经历而已!”

…………

贺晓岚离开家,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候。由于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散发着腐殖土、植物茎叶和负离子混合的清新气味儿。

她来到上次染发的那家发廊,看有一个空位子,便一屁股坐上去。她向美发师勾了一下手,“来,给我染发!”

一个穿黑色西装,同样是金色头发的年轻人走过来。他躬身笑了一下,“您不是才染过么?怎么,对这种颜色还不满意?”

贺晓岚盯着对面镜子里的人,一脸不屑地说:“我又没让你退钱,而是让你把我现在的颜色都给褪掉。”

“褪掉?”美发师感到为难了,“我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技术。”

“我对你染的这种颜色很不满意,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贺晓岚在美发椅上缩着脖子,眼睛却依然没离开刚才看的那个方向。

美发师一脸窘相地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同样从镜子里看着她地说,“也……只能再染成黑色的……而且这样下来,其实让您也掏不了多少钱。”

贺晓岚暗暗盘算了自己口袋里的钱,然后问:“多少钱?——你可别忘了:这可是不满意你们的服务,才额外要多付的冤枉钱。”

美发师如释重负地笑道:“我可以给您打折。八十块钱,您看,怎么样?”

“八十块!”

美发师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行!这和没打折又有啥区别?”

美发师忽然严肃起来。他用手抓着贺晓岚坐的美发椅的靠背,“说实在的,这已经是我们店里的老主顾才能享受到的最大折扣!”

贺晓岚发现店里的人都在看她,自己也就觉得有点儿窘。她坐直了身体,很不耐烦地嚷道:“好了,好了!减十块,这样总可以了吧?否则……”她故作犹豫。

美发师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对着镜子里的她说:“行,我今天就算是赔钱,卖给您一个人情吧!”

贺晓岚见周围人都露出很诡异的笑,心想:“谁知道你赔没赔钱,反正我算是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全都赔完了!”

把头发全染黑了,贺晓岚也觉得精神起来。她走出发廊,想让外面清新的空气给自己创造一份新的心情,因此她刻意在路上走得很慢。她想:“这一下孙淼该满意了吧?”不过这种好心情并没持续多久,她又变得有些犹豫了,“我怎么才能再见到他?如果他见不着我,又怎么知道我为他做的这件事儿?”

她很想去找王娴聊一聊,顺便说说自己对孙淼的想法,可是要让她去做这样的努力,似乎又是很难为情的事情,因为一直以来她都以“假小子”的心理自居,当看到别的女孩子阴柔娇怯的时候,她也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鄙夷不屑的态度;而这种性格,也是因为“对强壮有力的愿望的向往”而造成的;这种倔强,也是因为自己想本能地远离自己过去“被忽略、被憎恨或者被排斥的童年记忆”而导致的叛逆思想的再一次复萌。虽然这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可问题是她现在的情绪化,或者感性化的方式,已经使她无法再依照自己想要获取的目的做必要的成长和发展了,因此她的焦虑、勇气、愉快和悲伤,自然也很难和自己的现在的生活方式协调到一致。她觉得她应该表现得更无所谓点儿,这是她习惯的方式,也是她最容易做得到的方式,当她觉得应该向自己很难做到的事情妥协时,无疑又是要让自己回归到原来的起点上;更何况她想倒行逆施地去做自己原来就不屑一顾的事情,就等于违背了自己做人的一贯原则,也就等于是“自己否定了自己”而让自己活得也没有方向感了。骄傲和矜持重新又让她回到了她乐意做的身份——“假小子”,因此她倏忽吹了一声口哨,像是自己从刚才的困惑中又解脱了一次。

她沿着街道无所事事地朝前走,因为不想马上回家,她的脚步也就变得漫无目的地凌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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