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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见女儿还在沙发上睡觉，李淑芳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跟着。看到地上被女儿和小狗搞得一片狼藉，她本想发一顿光火，但一想到女儿在恋爱方面获得的可喜成果，她便没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撇着嘴巴笑了。
将地面都收拾干净，她想：“这孩子，今天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我看，我还是到外面再转一转，也免得把她给吵醒了。”
她拿定主意，就悄悄退出去。走出楼门，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她暗暗思忖：“去买菜吧，现在看来好像还有点儿早。干脆，就到姐姐那儿去，也顺便了解一下她对田凯辞职的看法。”
李淑芳进来之前，李爱琴还在厨房做着泡菜。见妹妹来了，便要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李淑芳忙拦道：“姐，您忙您的。我来这儿，也是怕影响了岚儿的休息。”
李爱琴问：“都这会儿了，你还不让她起床？怎么，昨晚她又是大半夜才回来？即便是如此，也不该一觉就睡到现在吧！”
李淑芳倚在厨房门口，充满自豪地回答：“姐，岚儿今天出去，是跟人约会的！”她见姐姐有点儿吃惊的样子，便又补充说，“从上午出门，到下午回来，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似的，所以这会儿正躺在家里耍赖皮哩！”
贺晓岚约会的事情，李爱琴其实是知道的。由于这两天情绪不太好，再加上精神也有点儿恍惚，反倒把贺晓岚约会的事情给忘了。想起为了这件事儿她昨天还和女儿沟通过，就忍不住乐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可就是不知道她和那个小伙子谈得咋样？”
李淑芳笑嘻嘻地说：“我看还挺好的。这倒要感谢您的女儿了，要不是她帮着来回撺掇，兴许岚儿还不知和那个徐峰都发展到哪一步了！”
“依着我看，岚儿和那个叫徐……什么峰的男孩子就没啥瓜葛。你想想，既然岚儿那么执著地爱着这个小伙子，也说明岚儿的眼头还是蛮高的！像她这样难得有人能入眼的人，又怎么会看上那个小混混？”
“说是这么说，可他们毕竟也接触过一段时间吧？”
“淑芳！”李爱琴停下手里的活儿，开始恼怨妹妹，“后面的话儿，我看你还是少提为好！本来这就是没影的事儿，如果你老是把这个臆想挂在嘴上，等哪一天让那个小伙子无意中知道了，还能有他俩的好日子过？”
李淑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时太过随意。她想起刚才在王娴那儿自己也曾提到过徐峰的名字，心想：“看来自己还真的改一改信口开河的老毛病，否则等到祸从口出，可能连自己还不知道自己都闯下什么祸儿！”
李爱琴把泡菜都收拾好了，姐妹俩便来到客厅。李淑芳坐到沙发上，李爱琴便要给妹妹倒水。李淑芳没等姐姐走开，就唐突地问：“姐，田凯辞职的事儿，您知道不？”
李爱琴惊诧地回身，“啥，田凯辞职？可他……为什么要辞职？他最近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为了这件事儿，连张雪华都惊得跑去了。我本以为娴儿会打电话告诉您，没成想，她连您也隐瞒了。”
李爱琴气得发恨道：“这个死丫头，也不知一天到晚都在捣鼓个啥？”随后又是一声长叹，“说实在的，当初她二人谈恋爱，我就对田凯有所犹豫。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单亲家庭的这个背景。因为我听人说过，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里生长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心理方面的毛病，他们要么冷漠，要么偏执，要么自卑，要么喜欢怨天尤人。当然，这也只是个别人自己的想法，后来在耀武和娴儿俩人的打诨下，我还是放弃了这个观念。现在看来，当时我还真应该坚持下去哩。”
李淑芳心想：“这工作上的事儿，咋能联系到那么远？”等姐姐发完牢骚，她又问：“姐，您还记得田大华曾经留给我的那本日记吗？就是满页纸上都是问号的那本……”
李爱琴反问：“啥日记？我怎么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李淑芳帮助提醒道：“就是……贺强正式向我求婚的第二天，我兴奋得怎么都睡不着，后来还是您过来陪了我一晚。咱俩谈到田大华的时候，我就想把田大华送给我的那本日记送给贺强，意思是想让他成为田大华的替身。当时您还坚决反对地说：‘这东西咋能给他看？而且贺强会这么想吗？’为此我还为田大华大哭了一场。”
李爱琴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就趴在我的肩头上哭，等你直起身子，我才发现我的肩膀全都被你给弄湿了，” 她瞅着妹妹，又疑惑地问：“你要它干吗？”
李淑芳说：“最近一想起岚儿的事儿，我的心就可扑扑地跳个不停。而且也害怕这种好事儿会被我以前遇到的灾晦缠身。再过些日子不就要到盂兰盆节了吗，我就想把那本日记拿到田大华的坟茔上烧个利市。”
李爱琴想了一会儿，嘟哝道：“当时我把日记本要过来，回家以后，便随手放到我的小抽屉里。再后来，我们还……搬了一次家，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又……”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走进卧室，又从床下面拉出两个小木箱。打开其中的一个小木箱，放的是户口薄、工作证、获奖证书和纪念章等；另一个箱子里，则有旧时的明信片和家信、电器说明书、小相册和日记本等。李爱琴取出日记本，便走出来，“你看，是不是这个？”
李淑芳接到手里，发现有东西掉出来，便弯腰拣起。见是一个白色的信封，而且里面是鼓囊的，像是装了什么东西，于是便把信封还给回去，“姐，这东西好像不是我的。”
李爱琴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白色的、绣有龙和凤的丝绸手帕包裹的很薄的什么东西。再打开手帕，发现是一张两寸大的黑白女孩子的肖像照，而且照片里的女孩儿笑吟吟的，就像站在她对面似的。
李淑芳立刻凑过来看，而且纳闷地问：“哟，这……好像不是您年轻时的照片吧？”
李爱琴慌忙翻过照片，尴尬地掩饰，“这……是我过去同学的。”
“是谁呀？您的同学我好像都认识，怎么没见过有那么俏的姐姐呢？”
“算了，你也别再问啦！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能记得当时的模样？”
李淑芳看时间不早了，就拿了日记本离开了。
等妹妹走后，李爱琴看着手帕，又看着照片里的人。照片里的人笑得很甜，也很迷人，但对于李爱琴来讲，这个女孩子的表情无疑是能致人于死地的一剂毒药。她的心里泛起一股捻酸的醋意，而这种感觉又让她有了强烈的自卑；恍惚间，她觉得王耀武正搂着这个女孩子，并冲着自己哑然一笑，而这种错觉，又让她无法再镇定地看下去了。她忙把照片翻过去，无意中又看到照片背面有几个娟秀的小字：“鸳鸯匹耦，葛藤相依。你的玲”。她恨恨地想：“看来这个女孩子的名字里一定有一个‘玲’字！”
她本想把照片和手帕一并销毁，转念又一想：“淑芳已经知道有这张照片，虽然她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也可能是丈夫过去的同学——假如大家在一起聊起此事儿，耀武就一定会要这些东西。但问题是：这个人是谁？是否还活着？或者目前又在哪儿生活？即便是这个女孩子还在，也肯定变得和我一样的老；几十年都不来往了的人，对我会有影响吗？”她将照片重新封裹好，再放回到原来的信封里。将两个箱子放回原处，她就想出去买点儿菜。她正要出去，又想起她和丈夫为了卖菜的女人而发生的那一场争吵。
她转身回来，又把那张照片取出来。拿着照片，她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苦苦地冥想：“照片上的人像是那个女菜贩吗？”为了能确定照片上的大姑娘并非就是那个女菜贩子，她忍不住又去了瓦楞村的菜市场。
在菜市场，她并没有遇到那个女菜贩，不过像这样的事情也不方便去问。
赶在丈夫下班之前，李爱琴把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在等丈夫回来的空挡儿，她就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正是王娴，于是她问：“听你姨妈说，田凯已经辞职啦？”得到女儿肯定的回答后，她的气儿就冒上来了。她对着话筒大声嚷道：“本来干的不是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啦？”
王娴似乎是捂着话筒，轻声央告：“妈，您就别再说了！等吃过饭以后，我再过去向您解释。”
听到女儿咔哒一声把电话挂了，李爱琴便瞅着话筒，不高兴地骂道：“真是越大越没个样子了！既然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还不敢当着他的面儿大声地说？难道有理儿的倒怕起没理儿的？”
发完一通脾气，李爱琴心想：“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儿，也只能让女儿夹在中间感到为难。”她本想再打电话去安慰女儿，后来又一想，过一会儿自己的丈夫也快回来了，还不如和他先商量一下，听一听他是怎么说的，更何况她现在还不知道田凯辞职究竟是什么原因。
时间就像乌龟在沙滩上散步，即便是自己用各种方式打发时光——比如看电视，拖地和洗衣服等——时间的秒针依然我行我素地在表盘上慢步。在该看到丈夫、却没有看到的这段时间里，失望的情绪也就变得愈来愈浓。她开始胡思乱想：“他这是又去干啥了？”她本想锁了门，去院子外观望一下的，又担心她这么做只会招致院里人的胡乱议论，因此自己也只好在家里守候着。“可……这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啊！”她在心里暗暗着急起来。想起昨天早上去找女儿，当涉及到前天晚上丈夫的问题时，女儿的眼神似乎都是在躲着她的，而且女儿那种飘忽的眼神，和前晚丈夫回来时的眼神是差不多的，“难道娴儿对我也隐瞒了什么？”联想到这次田凯辞职的事情，女儿对她也是只字未提的，就愈发肯定：女儿一定知道丈夫在外面有某个不为人所知的什么秘密。就在她对女儿的不忠又气又恼的时候，王娴却推开门进来了。
王娴走进屋里，先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儿，然后讶异道：“咦，我爸怎么还没回来？”王娴假装一副很天真的样子，目的就是不想让母亲感觉到自己正因为田凯的问题忧心忡忡的。
“你爸没回来的原因，你还能不清楚？”李爱琴气咻咻地质问。
王娴感觉母亲的怀疑很奇怪，就忍不住反问：“我今天大都在家里呆着的，又咋会知道我爸的事情呢？”
李爱琴一时找不出“女儿知道丈夫在外面干坏事儿”的任何证据，也只好就此作罢了，“算了，我现在几乎就像是一个废人似的，除了能疑神疑鬼地捕风捉影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本事了。只要你没把妈当一个双耳不聪、双目不明、而且还很容易被蒙蔽的老太婆子，妈也就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有点儿用的人！”
王娴见母亲哽咽欲哭，心下也慌了。她忙搂着母亲的肩头，不无唏嘘地说：“妈，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打电话那会儿，我还觉得您是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您就开始伤心起来；该不会是我爸往家里打电话，说了惹您不高兴的话儿？”
李爱琴抹了一把眼泪，叹道：“唉，要是他有心打电话，我倒没有那么多的担心了，至少说明他心里还有我。但是，现在……他动不动就不知去向，说不定哪一天他突然失踪了，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找哩！”
王娴笑道：“妈，看您说的这些话儿！我爸还能有那样的心思？就算我爸真的狠心跑掉了，也可能是和您一起私奔了的！”
李爱琴笑着对女儿嗔恼，“我和他私奔？这可是我自己的家啊！我干吗要和你爸干那么傻的事儿？算了，反正你就护着你爸吧，等他做了让一家人都抬不起头的事情，你就别怪你妈事先没提醒过你！”她见女儿有点儿愣愣怔怔的样子，这才想起要想问的问题。她示意女儿坐到沙发上，“你现在就先说一说田凯的事儿吧！好端端的一个工作，为啥要辞掉不干？”
王娴忍不住地伤心道：“唉——，对于他来讲，我永远都是画里的人——我说啥，他也只当是耳旁的风。”
“他到底为啥辞的职！”李爱琴坐到女儿旁边，着急地问，而且还忍不住嘟囔，“他……也该有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吧？——咳，现在的年轻人，我真的是有点儿搞不懂！到底是想跟钱过不去，还是想和自己的脾气过不去？”
等妈妈发完脾气，王娴才将她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李爱琴长叹道：“唉——，反正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即便是我气得跳楼，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母女俩聊到快九点的时候，才看到王耀武心事重重地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呀！”李爱琴站起来讥诮，“我还以为你和人私奔了哪！”
“私奔？”王耀武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这话儿对我可就有点儿不公平了！即使是私奔，那个私奔的女人，也只能是我现在要做的工作！”
“工作？最近你咋有那么多的工作！难道前天加班加到十一点多还没把你的工作都干完？王耀武，同着孩子的面，你可别乱编瞎话啊！这也省得自己一不留神，把说假话的大舌头给闪着了！”
王耀武愣怔地问女儿：“娴儿，你妈今天这是咋啦？该不会‘脑袋上冒烟——火气上头’了吧？”他见女儿并没有同情自己的意思，转而又去问妻子，“难道我加班也需要得到你的批准？那好，这一点我以后可以向你保证，但是到底能加到几点钟，我可就说不准了。要不，等我需要加班的时候，你也来给我当个帮手？”
李爱琴见丈夫没有异样的反应，便舒心地松了一口气。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随口也开着玩笑：“要找人帮忙，家里可没有；除非到外面去找什么‘鸳鸯’呀，还是‘葛藤’之类的什么玩意儿。即便你现在不需要，也可以解一解心里偶然的饥渴吧？”
王耀武听后，脸色变得阴郁起来。他下意识地瞄了卧室里的床下，随后苦笑的责怨道：“你这个老婆子呀，现在也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儿！”
他在卧室换了衣服，又把床底下的一个小箱子拉出来。他心想：“难道她动过我的东西？”由于怕被妻子看见，就又把小箱子推进去。
他来到餐桌前，若无其事地说：“俗话说：是非入耳，不听则消。”他见桌上只有两双筷子，就回头对女儿招呼道，“娴儿，你也过来吃。”
王娴说：“我是吃了才来的。”
李爱琴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便对丈夫说：“你知道吗？田凯他现在已经辞职啦！”她坐在对面，也拿起筷子。
“啥——？”王耀武满脸惊诧和狐疑，“他……为何辞职？这孩子！”他搛起酸辣白菜丝，送入口中，咀嚼的喳喳声就像啮齿动物快速进食时的那种节奏。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嚼完，他便忍不住责怨：“至少也应该找家里人先商量一下吧？——娴儿，事先你难道也不知道有此事儿？——算了，现在再问这些，又能做个啥！”他继续吃菜，显然也不太高兴。
李爱琴沉不住气地说：“你就别光顾着吃了，也应该拿出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还能有啥办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也只能顺其自然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的企业，说死，不死；说活，又活不旺，这也是现代的年轻人都不乐意久呆的原因之一。所以，与其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唉声叹气，还真不如振臂一搏，去开拓一片新的沃土哩！虽然我们并非想当什么腰缠万贯的鸿商富贾，既然现在都已经走出第一步了，也正好到外面去见见世面嘛！这也省得自己每天像一个井底之蛙似的，也只能看见簸箕大的一块天空！”
李爱琴说：“娴儿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但问题是：他现在到外面还能干啥？或者他下一步有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俗话说：鸟贵有翼，人贵有志。即便是想闯，也……不能出去瞎闯一通吧？”
王耀武不耐烦地嚷嚷：“田凯不在场，咱说了又没用，这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嘛！反正刚开始出去闯，就要抱着肯定会失败的念头，即便是遇到挫折，也不气馁；如果成功了，便是一份难得的惊喜。——娴儿，你说说，田凯他自己是怎么考虑的？”他搛了一口金钩黄瓜条，同样在臼齿间发出“喳喳”的磨砺声。他喜欢吃这些脆绷绷的食物，是因为在牙齿间产生的切断和磨碎果蔬的硌吱硌吱脆响，会让他有一种“自己很干脆，很爽快，也很果断”的感觉和体验，这也符合他斩钉截铁的豪迈性格。
王娴说：“他现在的情绪几乎是一落千丈，所以……现在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似乎……还不怎么合适。”
李爱琴放下筷子，“是的，既然他已经辞职了，就有很多考虑的时间。所以，现在还是让他多休息几天，不要给他太多的刺激和压力。”
这件事儿算是讨论完了。看天色有点儿晚，王娴就提出要回家。李爱琴因为担心女儿走夜路不安全，就非要送女儿回去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