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徐峰,贺晓岚便想起了张建军。因为家里被烟熏得也呆不住,再加上母亲让自己的耳朵也清净不下来,于是她就打算去找他。
到了张建军的律师事务所,他恰好也出去了,而且事务所的人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到徐大江那儿去一趟。
…………
徐大江的状况是越来越糟了,王会计不得不成了他的贴身保姆。贺晓岚为王会计对徐大江的深情厚谊所感动,因此她也想在这儿帮忙;但是王会计却乐哈哈笑道:“你能来,就是好事儿;至少我知道我还活着,否则在这儿不说话的日子,我几乎就要变成木偶了。”
贺晓岚笑道:“如果你是木偶,全世界也就没有人这个动物了!”
王会计一边往徐大江的脖子下面掖围脖,一边还嘟囔道:“当你认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瑕疵,或许在你的精神世界里也就只有欢乐和幸福了。但是完美的世界,只在你认为它是完美世界的时候才会存在,而这种既天真而又乐观的想法,有时候就能把你骗到天堂里当一辈子傻瓜!”
“是的!”贺晓岚呵呵的附和,“所以,只有傻子才是最幸福的,因为由智慧产生的都是一堆像垃圾一样的烦恼,有烦恼的地方又怎么会是天堂呢?”
正当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张建军却匆匆跑来了。
张建军刚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对贺晓岚说:“我刚回去,就有人说你来过我那里了。我猜想你可能会往这里跑。刚走到楼下,就听到王会计的大嗓门里洋溢出的欢笑和舒畅,于是我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来了。”
徐大江努力挣开混沌的眼睛,并扭头在屋里环视了一下。当他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时,便痛苦地撇着嘴巴说:“没有。没来。”随后便垂头丧气地长叹了一声。
王会计见状,就替大家分析道:“恐怕老爷子没看到徐峰来,就感到有点儿失望了。”
贺晓岚慌忙扯谎道:“我最近也很少见到他,或许是为了工作的缘故吧。”
张建军坐到贺晓岚旁边,就开始展示自己夸夸其谈的本领,“我的生活原则,就是把紧张的工作也变成富有节奏的乐趣;所以,工作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令人烦恼的负担,比如:当一份儿案件的卷宗放在我的文案上时,我会像写小说似的构思着很多的可能性,然后再逐一剿灭那些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都不可能发生的假设,再把逻辑的矛头指向更为关键的地方,再用我的思想风暴,对着想要攻克的堡垒,发起一场具有决定性的战略围剿。”
王会计却很干脆地反驳道:“享受工作的过程和结果,并非对人人都适用。你喜欢你的工作,所以你就把美好的想象赋予给了它,因此一个经过伪饰的工作,也就成了你胯下的坐骑;如果你根本就不喜欢你的工作,而且还要整天和自己讨厌的工作呆在一起,请问:其中的情趣,又从何而来?”
张建军说:“想象可以改变一切,它甚至可以让牛粪里的种子变成美丽的鲜花。——其实,我们总会关注不好的方面,这也是意识本身就不愿意往好处想的缘故;而对于一个人的意识来说,厌恶和憎恨的情结其实也是可以被改变的。比如每个人都有好与不好两个方面,当你对某个人的看法是乐观的,你就愿意和他继续交往下去,因为你认为和他相处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乐趣,这就是愿意相处的动力带来的效果;如果你认为他是一个很麻烦的人,即便是和他相处六十秒或者三十秒,你可能都会想办法找理由离开他,因为你的耐心不会帮助你做任何不必再做下去的事情。耐心有时候也有愿意和不愿意之分,而选择的权利,则是由你意识的判断来掌握的;也就是因为你有了区别心,才让我们的意识有了好坏之分,或喜欢、或厌恶的情绪也就由此而生。假如我们对任何事情都是抱着喜感的态度来对待,那么生活中不就处处都是可供享受的乐趣了?”
王会计无奈地摇头苦笑道:“看来你们年轻人想问题的方式,还真的挺简单的!如果把黑煤球想象成大雪糕,你就敢去大胆地吃下去?——晓岚,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王会计把谈话的阵容扩大到三个人,就是想让贺晓岚也来抨击张律师的歪理论。
由于贺晓岚现在还没有工作,也没兴趣参与他们的讨论,于是她严肃地问张建军:“昨天我对你讲的那件事儿,后来也不知道都进行得咋样?”
张律师稍微回顾了一下,便心情沉重地说:“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而且结果也是不可思议的悲壮和唏嘘!”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贺晓岚似乎觉察到某种不祥,便急切地追问着,“难道那么快就有了结果?”
“是的,而且这个结果,也是超出我们想象力的!”张建军叹息道。“当你把农租房里的那个脚印之事告诉我以后,我就立刻到派出所报了案。我随刑侦科的人赶到农租房,取了许喜子的脚印模型,与案发现场拍的脚印进行了对比,由此我们初步认定:许喜子就是那一起谋杀案的重大嫌疑人。从法院申请,到拿到逮捕令,我们又连夜驱车向你字条上写的黄姚村赶去。到了那个村子,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于是我们就在派出所的招待所睡了一宿。也就在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有人来派出所报案了,说是早上在村里的大冢旁发现了一堆可疑的新土;因为他怀疑昨晚有人盗过墓,就赶紧过来报案了。在报案人的引领下,我们在一个大冢旁找到了那个盗洞,发现盗洞上的土层好像有塌陷的迹象,铁锹和铁斧之类的盗墓工具就放在盗洞外的草地上。按照我的推断:如果盗墓成功,盗墓贼是不可能把这些工具放在那儿的;但是报案人的一句话,却让我们个个都紧张起来。他说,昨晚他看到许喜子和同村另一个人去过那儿,而且还嘀嘀咕咕地密谋了一会儿;他甚至怀疑这一起盗墓的案件,应该是和那两个人有关系的。我们在许喜子的娘家没有找到许喜子,却找到了和他在一起密谋的那个中年人。根据那个人的回忆,他昨晚与许喜子确实密谋过盗墓的事情,可是他俩并没有约好动手的时间,如果这个墓穴真要是被盗的话,许喜子参与的嫌疑或许会比较大,因为他俩在一起密谋了之后,许喜子就以干农活为由,将他的铁锹等农具都借去了。经过一番的辨认,丢在大冢旁的东西确实是那个中年人的,这就使许喜子作案的嫌疑程度进一步提升。后来,有人说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许喜子会不会钻到墓穴里没有出来。我们很快叫来几个当地的人,并让他们挖开墓穴的洞口钻进去,发现许喜子和他老婆都已经死在墓穴里了。两个人都穿着老鼠衣(老鼠衣,紧身的连体套装,方便在洞里爬行)。许喜子头上戴了一顶矿工帽,上半身就靠在墓穴里的盗洞口处,其余的身子就耷拉在墓穴里的墓壁上,好像是被人有意平放在地上似的。他睁着愤怒、恐惧和绝望的眼睛,脚边还有一个装北地玄珠(北地玄珠,又名地霜,是一种预防墓内缺氧的中成药)的空盒子,以及三根已经折断了的白蜡烛;他手上的手套上粘了一层厚厚的土,似乎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努力想从墓穴里逃出来的情形。他老婆的左耳上挂着一个白口罩,两腿笔直,背靠墓壁地坐在地上,右手攥着一把小铁铲,脖子上还有一圈儿泥土的印痕,像是被人用沾满坟土的双手紧紧掐过似的,但是她的嘴角却洋溢着凝固的微笑,似乎很满意这个悲剧性的效果。不过,令人费解的是:盗洞的坍塌,像是用雷管爆炸的方式造成的。据当地的土夫子讲,这更像是一起有预谋的自杀,而不是盗墓,因为从这个墓丘所处的地形来看,似乎根本就用不着像雷管这一类的爆炸物。”
联想到张玲此前受到的种种折磨,贺晓岚深深地感慨:“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终归宿!不过,那个恶棍还欠着我的钱嘞!”
张建军并不理解她说的意思,而是意犹未尽地讲着讲述着,“经过法医和刑侦专家的鉴定和判断,朝阳饭店的杀人凶手就是那个叫许喜子的人,这也就等于那个棘手的案件算是告破了,只可惜他并没有被绳之于法,而是死在他自掘的坟墓里;所以这才是:‘为恶于隐,鬼得而诛之;为恶于显,人得而诛之’(摘自:明·袾宏《缁门崇行录》。含义是:若偷偷作恶,鬼就会诛杀他;若公开作恶,人就会剿灭他)。人和鬼都要找他去清算的孽债,你说,他还能再有躲避的地方吗?”
王会计气哼哼地咒骂:“那个该死的盗墓贼,害得峰儿差点儿吃官司!如果他早点儿去地下倒腾那么一下子,我们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张建军乐道:“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好人,这个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
王会计回答:“至少我不会生气;不生气,也能多活几年嘛!”
“你呢?”张建军转而问贺晓岚。
贺晓岚愣怔地答道,“坏人……也有坏人的可爱之处;更何况,没有坏人,又怎么会有好人?”
王会计急道:“坏人有坏人的可爱之处?——晓岚姑娘,你怎么能替坏人说好话?”
贺晓岚连忙解释说:“坏人能丰富我们对这个社会的好奇心,但是好人则就不同了。如果大家都是好人,好人和好人又没有区别之处,这不就等于是自己看自己了?”
“好人能给自己带来快活和愉快,”王会计不服地争辩,“而坏人却让你感到很不舒服,就像朱俊龙那种处心积虑地搞阴谋诡计的小人,他也只能给你带来极度的不安和忧虑。难道连这样的感觉,你也喜欢?”
张建军趁着他俩说话停顿的空当,便站起来说:“我可能需要先走一步,因为事务所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哎,贺晓岚,需要我先送你回去吗?”
贺晓岚摇了摇头,“不了,我一个人回去还显得比较自由。”
张建军走后,贺晓岚也告辞离开。
贺晓岚走出楼门口,就见朱俊龙鬼鬼祟祟地朝他走来。她本想避开他,但他已经走近她了。
“晓岚,”朱俊龙走到她的跟前,嬉皮笑脸地打招呼,“我知道只要张建军的小车停在这里,你准保也会在这里出现——”
“这和你有关吗?”贺晓岚边走,边冷冷地说。
朱俊龙和她并排地走着,“我……和那个女人已经分手了。”
贺晓岚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对你们的故事感兴趣吗?”
朱俊龙猥琐地笑道:“我听说张律师也已经结婚了。”
贺晓岚停住脚步,怒斥:“你走开,别再让我感到恶心了!”
朱俊龙反而呵呵乐道:“看你生气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还是挺在乎我的。”
“我觉得你还挺无耻的!”贺晓岚恶狠狠地骂道,然后快步地向前走。
朱俊龙并没有因此而生气,而是在她身后大声喊道:“我看上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贺晓岚像吃了苍蝇似的,等她甩掉他了,她才降低快走的频率。她忽然对自己也心生了几分悲哀,悲哀来自于‘凤凰落架不如鸡’的那种屈辱,也来自于自己在感情方面的失败却滋生出了自己的自卑和自贱的颓废情绪,而自我藐视的想法也让她和朱俊龙的卑鄙快要等同起来了,这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慌和不安,“难道我也是那样一种人?”她边走边问自己,“但是我和张建军在一起的时候,为何就没有卑琐的感觉?张建军也是有文化的人,甚至和孙淼的地位不相上下。难道我了解我的结果,还需要靠‘我认为别人对我的看法’来支持吗?”她觉得自己现在愈来愈不自信了,原因还是因为孙淼对她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也抑制住了她在情感方面要求获得补偿的那种优越感,从而使自己渐渐也堕入想要逃避现实的心境之中。遇见朱俊龙,恰恰是“不想和他这个失败者进行人格比较”的心理反应,与其说是她厌恶他,倒不如说她厌恨的是自己在情感方面遭遇的挫折和屈辱。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意义,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行为、表情、态度、习惯和肢体特征告诉其他的人: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和感受。恰恰是这些看法对人的影响,也造就了好人和坏人的种种差别。她觉得生活的意义就是所有微妙细节的积累和绽放——细节可能会被忽略,但细节对存在而言又是历史长河中永恒的东西,它甚至可以左右人的思想和行为,从而将一个人完全推向不同的生活轨迹和生活方向。
再往下想,她就觉得太深奥了,而这也是她没能从孙淼学到解读方法的遗憾,“难道这就是我爱他的理由吗?——利用他的知识,解释我心中的疑惑,使自己内心压抑的烦恼顿然化解成一缕飘逝的青烟,从而使身心落入物我两忘的轻松和快乐的惬意之中。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很难:当你想要逃避某种事情的时候,刻意关注的意识,反而成了维护和加强其留驻的意志,这让自己想要抹去记忆的努力也变得愈来愈困难了。”
她回到家之后,见母亲和姨妈正在客厅里说话,而她的表姐也坐在姨妈的后面。她和任何人都没有打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随着她和孙淼情感生活的彻底结束,她似乎和任何人都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因此也无需知道客厅里的女人们所谈的问题。她走近窗户,看到窗台上已经枯萎的夜落金钱和相思草,心中油然升起悲戚和悲凉的情绪。她在心中暗暗唏嘘道:“午时你翩翩起舞,如娇娆的妖女;夜晚来临,繁星历历可数,而你却悄悄哭泣,让艳丽的花冠,黯然落下,如纷纷的眼泪,或者伤心和沮丧。难道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又有谁知晓你心中的委屈和失落?翌日强颜的微笑,则是虚伪的簇动,并把蕣颜也当成心底的炫耀,这能释解你心中的怨恨和悲哀吗?——相思草,又叫断肠草,是幽默,还是滑稽?同一株花草,却是不同的表意,而两种不同的意思,对夜落金钱又是多么无情的讥诮。我不会像夜落金钱那样的虚伪,所以我就是相思草里蕴含的戏谑。”
“岚岚,”王娴忽然在贺晓岚的身后轻声唤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
贺晓岚冷冷地回应:“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悲伤,和你又有什么相干?”
王娴难过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是吗?”贺晓岚依然望着窗台上夜落金钱凋零的花朵——不是经过了夜晚的凋零,而是土壤干涸后的凋零,是失去水土滋养后的凋零,是绝望中不得已要等待的凋零。
王娴走近她,并顺着贺晓岚看过去的方向看去。她发现两盆的花卉都已呈现出枯萎之势,便惊讶地问:“为什么不给它们浇水?而且看上去好像也很久没浇过了吧?”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愿意看着它们去死;它们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吧?”
“我哪儿敢呀?我也只是在恨我自己而已,恨自己连这些花草都养不活;你说,我是不是很笨,也很无能?”
王娴知道她的话儿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自己也只能吞下自己酿造的苦酒。她本想退出房间,又害怕贺晓岚会认为自己是被有寓意的暗箭射伤的缘故,于是她便用沉默打发这里难捱的时光;而且她也盯着窗台上的花卉,似乎要和她一起分享花草的颓废和绝望。
时间静悄悄过了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相同的:贺晓岚希望王娴快点儿走开,毕竟自己是个失败者,而她站在自己的后面,似乎有一种看笑话的意味儿,这让自己的自卑感也陡然上升,以至于自己再没勇气回头去面对她了;她看着夜落金钱上耷拉的花冠、弯曲的花梗和萎缩的枝叶,而且这样的凝视也是很无聊的,因此剩余的凝视也只能投向窗外淡淡的的云霞。——王娴的感触其实与贺晓岚是差不多的,她的自卑虽然并不来自于挫败,但是面对表妹呆滞的样子,她内心的愧疚、委屈和痛心情愫便交织在一起,使她根本就不可能有耐心关注在一个地方,她的眼神基本上是在一个锥形区域内来回闪烁的,这反而让她娇弱的神态显得更楚楚可怜了。
几分钟后,贺晓岚就有点儿站不住了。她转身来到自己的床前,便颜面朝里的倒身侧卧在床上。她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向王娴下了明确的逐客令。
王娴走到床前,轻声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过了一会儿,贺晓岚才低声回应道:“我可从来都没这么说过你。”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真的,当时他找我谈的时候,我也感到无法接受。可是,在这个问题上,谁又有能力左右谁呢?”
“姐,你还是出去吧,我根本就不想听你的解释。”贺晓岚依然是那样的姿势,但说话的口气却是软中带硬的。王娴因为感到心里特别的难受,就含着眼泪,黯然伤神地离开了。
李淑芳见王娴遮着眼睛走出来,就知道女儿对她也没客气,于是就对李爱琴叹道:“哎——,任性的人,如果钻进了牛角尖,可能比别人都更执著。或许也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想开了!”李淑芳又回头看了王娴一眼,发现王娴坐在沙发的里端,并背着大家偷偷地抹泪,就转身安慰道:“好了,你是她姐,受点儿委屈也没有啥。不像我,每天都要面对他们父女俩的问题,”她忍不住抽泣起来,“而且受了委屈,也没有人来安慰我……”
王娴忙转过来,强颜欢笑道:“姨妈,我没有难过,只是因为没把岚岚的事情办好,心里觉得有所愧疚!”
大家又相互安抚了一番,李爱琴母女俩就起身告辞。
在路上,李爱琴对女儿说:“我刚才最担心的也就是你会去替岚儿找对象的事情。现在你也知道了吧?——好心未必能得到好的结果,因为人都是自私的,当问题出来之后,她们看到的也是对自己不利的方面,而有力的方面,她们根本就不会去想,这就让你显得在整个过程中的居心似乎就不怎么对头咯!”
王娴笑答:“我的脑壳又不是木鱼——被敲一下也就罢了,难道还想再被敲第二下?”
李爱琴乐道:“知道就好,否则你就该嫌你妈像个老尼姑似的唠叨了!”
母女俩分手后,王娴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发现自己的婆婆驴脸瓜搭地坐在客厅里,丈夫一声不吭地坐在卧室里的电脑前,知道家里又有不好的事情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给婆婆准备果品和饮品。
“王娴,”张雪华轻声叫住她,“你别忙这些事情儿了。来,坐在这儿,”她为儿媳腾出地方,“我有点儿事儿,还想要对你说哩。”
王娴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挨着婆婆坐下来。
田母低声地解释说:“刚才回去,我和你夏叔叔又吵架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知道。他当初答应还那部分钱,也是害怕……你们会到派出所报案;所以说,还钱其实……也是他使的缓兵之计。”她满脸羞愧地看着王娴,似乎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对自己的同情和怜悯。看到儿媳妇低头不语,她便继续诉说自己的难处,“他说,这都是凯儿管理不当的缘故,也正是有了管理上的漏洞,才诱发了毛蛋这样的动机;因此他认为:该对这起事情负责任的其实就是凯儿,而不是毛蛋。你看,这是多么荒谬的逻辑,可是……你们手心手背都是我的心头肉,又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处置你们之间的问题——说那边儿吧,他就和我要闹离婚;说这边儿吧,凯儿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我也想过自己偷偷还上这笔钱的,可是我每个月的退休金又都交给你夏叔叔了,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低头暗暗地啜泣,像是生活已经走到绝路的那种悲伤。
王娴此时的内心也很复杂。她知道婆婆对自己说的用意,就是想让自己去开导自己的丈夫;但是现在连她都想不通。她心想:“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难道为了维系你们的感情,就把所有的问题都丢到我们头上?我们为什么要替你们去承担因为你们的过失而导致的责任和困难?假如这就是所谓的公平的话,这种公平会不会把接踵而至的打击,再演变成我们家将要分崩离析的一个前奏?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们的家是家,我们的家就不是家吗?”为了不让婆婆有所不适,她的笑依然挂在标致的脸上,但那也是凝固了的笑容,是有点儿尴尬的笑容,而且这种笑容不仅不会给人带来舒心的惬意,反而让人有点儿瘆人的感觉,就像凝固的石膏像已经给不了别人醉心的感染力了。
张雪华见儿媳妇依然不愿意说话,便壮着胆子问:“你对我刚才说的,可有什么想法?不过,不同意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我们再别和夏家有来往了!”
王娴心情沉重的嗫嚅道:“其实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清楚,而且田凯也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人,假如……让他永远都看不到自己努力的希望,或许……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的。”
田母不悦道:“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敢和凯儿直接说的。”她显然为儿媳妇的无能而感到愤懑了,因此她用沉重的呼吸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其实我们闹来闹去,还不就是‘马勺碰锅沿——(家里)常有的事儿’?而且就算给我凑钱缓一缓时间,这也不是多么大的事情吧?”
王娴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女人真的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真的就把自己当成是原先那个家里的外人了?她站起来,忍泪含悲地对婆婆说,“我可能得回我妈那儿一趟,因为这个时候正是我和我妈约好的时间;而且您说的这些事儿,我认为现在最好还是先别说的好,因为田凯根本就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而且我也受不了这个家三天两头的大小变故,正因为这些都是我们都无法忍受的,所以我已经和田凯提出离婚了。”她没有拎任何的东西,也没和田凯打招呼,就气冲冲地出去了。
她本想回娘家的,但又想起父母间发生的不愉快。她开始理性地想自己的问题。最后又决定:“辞职?——对,辞职!”她有了一个坚定的计划,“找张媛媛去,也为自己开辟一条新的生活道路!”
在一个三岔路口,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这条路,是她以前不敢想的。但随着脚步的进一步加快和用力,似乎有一种新奇的希望在前方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