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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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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八十章 停不下相思的蒲公英

贺晓岚看见小可怜跟过来了,忙转身蹲下来等待。小可怜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便“嗖”地扑进贺晓岚的怀里。

李爱琴笑道:“你看,我刚才说得咋样?”

贺晓岚站起来乐道:“姨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不如让它到哪个馆子先饱餐一顿?”

李爱琴“咦”道:“这咋能成?餐馆老板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要给他送狗肉嘞!而且你没嗅到它一身的怪味儿?饭店的老板又咋能给我们好脸色看?——依我看呢,还是先把它抱到我那儿,然后再给它舒舒服服地洗个澡;而我呢,就给它随便弄点儿什么吃的,也算是给这个小东西接风了!”她见贺晓岚没有反对,就带头向自家的方向走去。快到楼下,就看到身穿孔雀蓝印花连衣裙的女儿正提着一兜菜在来回走着,而且她的女儿看到她以后,便像惊飞的鸿雁似的一路轻袅袅跑来了。

王娴气咻咻地埋怨:“哎呀,你们咋这会儿才来?”看见表妹抱着一只沾满垢秽的小黑狗,而且小黑狗的嘴巴里还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气味儿,她忙掩着口鼻,“嗳哟”道:“这是从哪儿捡来的臭狗!”随后便躲到她妈妈的另一侧。

贺晓岚勃然不悦。她一边抚摸着狗的皮毛,一边冷言冷语地说:“你还不如说我就是一只臭狗哩!——要说,你就直接把话儿都说出来,干吗还把真正的意思掖到舌根儿下?”

李爱琴急向女儿丢了眼色,王娴马上便明白她妈的意思。

王娴强笑地解释:“岚岚,我刚才……并非有讨厌它的意思,只是觉得把它重新收拾一下,可能会更容易让人接受,”她走到贺晓岚跟前,轻轻摸了一下小可怜的大耳朵,“这好像是一只小鹿犬吧?你看它的样子,就像可爱的小鹿一样!”

贺晓岚抱着狗走开,“姐,这狗很脏,小心染了您的玉手!”

王娴尴尬地说:“看这只狗多有福气!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有人把它当尤物宠了!如果把它洗干净,再添上一件狗夹袄,或者还有小花裙之类的什么装束,可能光看它的这个俏样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了!”

说起小花裙,贺晓岚也忽然来了兴致。她笑着对王娴说:“敢情姐姐也有这样的想法?——说实在的,它身上那么脏,其实连我也挺嫌厌它的;但是一想到它是那么的可怜,甚至可怜得还让人有点儿心酸,也就和它没什么距离了!”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上了楼。等进了屋,李爱琴便对贺晓岚说:“你抱着狗先站在客厅,我可不希望它的狗爪子给我四处乱抹!”然后走到自己的卧室,并从衣柜里取了一套绒布睡衣。把睡衣放到客厅沙发的扶手上,她就到厨房烧热水。

王娴在楼下因为站得太久,也没有力气帮她妈的忙,就把买来的菜往厨房一放,便软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娴儿,快过来帮个忙!”李爱琴在厨房喊道。等女儿过来了,她又吩咐说:“等会儿你给小狗儿洗澡,让你妹妹到卫生间冲个凉。”随后又小声地抱怨,“唉,伺候一个她,就已经够不幸的,谁知今天又摊上了那么一个小祖宗!——看来,等不到能安享晚年,我恐怕就已经成白毛女了!”

王娴听说要让自己给小狗洗澡,便耸肩缩颈,撒娇道:“哎呀,我的老妈呀!那狗我可不敢——”

李爱琴瞪了女儿一眼,“怎么,狗耳朵你都敢摸,还说怕那只狗?”

王娴马上搂着妈妈的胖腰,低头悄悄地说:“刚才那会儿,我不那么做,能成吗?更何况,咱不是还有一件事儿要等着办吗?”

“可……都这会儿了,咱现在还能来得及?而且我让你洗那只狗,也是怕她给我弄了一地的水!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等于是为了她的狗,让我遭殃了吗?”

王娴转而抱怨起母亲,“可……您怎么能让她弄来这么个畜物呢?”

“你看你这个孩子!我能帮她干这样的事儿?——我本来是想给她抱一只小宠物猫的,可谁知在半道上她却看上这只垃圾狗了。我好说歹说地劝她别要,可……她的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我也只能自认自己原来的好意是‘猫舔狗鼻子——自讨没趣’了!”

王娴“扑哧”笑了,“妈,您看您说的都是啥话儿?”

李爱琴这才意识到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有点儿小毛病。她懊丧地说:“唉,你看在她身上发生的一件件事儿,几乎都快要把我半辈子的精力都折腾光啦!可现在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这个老太婆再去……伺候那个捡来的东西吧?何况,我也挺害怕它的犬牙和它的爪子,尤其像我这样的老皮,哪儿能经得住它那么轻轻地一挠?”她眼巴巴地望着女儿,但企求的眼神中也有几分强迫的意思。

王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吧,我先出去买一双洗碗用的手套。”

“要那玩意儿干吗?”李爱琴诧异,“而且,我这儿也没有你要洗的东西。”

“妈——!不是用来洗碗的,而是给小狗洗澡用的!”

“哦,是这样。不过我这儿好像倒有一双这样的手套,可能还是你以前送给我的。”

此时,一大锅的水已经烧得很热了,徐徐的蒸汽,也让狭小的厨房变得闷热。

贺晓岚在客厅一直逗着小狗儿,逗得没兴趣了,便直着嗓子嚷嚷:“姨妈,您能不能先给它弄点儿吃的?我看它饿得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李爱琴一听,便慌了神儿。她对女儿偷偷地惊呼:“哎哟,我的小祖奶奶哟!这狗要是死在我这儿,我可真的要倒大霉咯!” 她一边回应外甥女,一边打开冰箱的门;在冰箱的冷藏室里翻动了一会儿,她便停下手来问,“岚儿,这狗一般都吃些啥?”

贺晓岚回答:“吃肉。还有骨头。”

李爱琴又问:“那冻过的肉,能吃么?”

“我想……应该不可以吧,”贺晓岚犹犹豫豫地回答。

“我也只好到外面买一些了,”李爱琴随手把冰箱的门关上了。她刚要往外走,忽又回头问:“腊味香肠它吃不吃?——就是有点儿软软的那种。”

“我想……应该……可以吧,”贺晓岚依然是吞吞吐吐的样子。

“那好,我现在就给它取一根儿!”她把冰箱的冷藏室再次打开,然后又问,“一根够了吧?”

“够了!”贺晓岚显然有点儿不耐烦。

李爱琴将香肠递到贺晓岚的手里,贺晓岚就用香肠逗着小狗吃。小狗本来还是似睡非睡的,当嗅到有一股浓烈的香味时,它的狗鼻子索碌碌颤抖起来。它一边狺狺地叫,一边在贺晓岚的怀里使劲展挣着,似乎很想让自己处于一下子就能叼到这根香肠的有利位置。贺晓岚见这只狗已经忍不住了,就把香肠丢在地上,随后又把小可怜往地上一推。小可怜几乎是饿虎扑食似的奔了过去,当它把地上的香肠压到爪子下后,就摇头晃脑地啃食起来。

看小可怜啃得那么起劲儿,贺晓岚开心地笑了。她一边瞅着它,一边慢慢地向后面退让着;等到她的腿碰到沙发边了,就想一屁股坐下来,她的姨妈却跑过来喊道:“哎,你可别往沙发上坐!”李爱琴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睡衣拿给贺晓岚,“去,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先进去洗个澡;等你洗好了,再把这身脏衣裳换下来!——我和你姐正做着饭,等吃完了饭,你爱往哪儿坐,就往哪儿坐!”

贺晓岚拿了睡衣,乐道:“我要抱小可怜进去一起洗。反正我们俩都是女的,也没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不过它现在吃的正香,我还得等一会儿。”

李爱琴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就对她说:“行。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把它的指甲都剪了,否则它还不定会把你抓成啥样儿嘞!”

贺晓岚呵呵笑道:“姨妈,我进去,也是穿着衣服先给它洗;等给它洗完了,我就会把它先放出来。”

“这样还行!”李爱琴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去告诉自己的女儿。王娴听了后,暗自庆幸没在这个地方露丑了。

母女俩忙着做饭。卫生间里,就听到小可怜在拼命地吠叫,而贺晓岚却费力地呵斥道:“老实点儿!我给你洗澡,你还不乐意啦?——咋了,过不惯舒舒服服的日子啦?……”

在厨房的李爱琴笑着摇头,“咳——,这才是狗咬狗,一嘴毛哩!”

王娴掩口乐道:“看来,我姨妈以后的日子,是愈来愈不好过喽!——本来家里的事儿就够烦的,现在岚岚却给她捡来了一只嗓门儿更大的;要是安静的时候,倒还罢了,怕就怕这边有人不依不饶地相互吵架,那边还没眼色地跟着一起瞎嚷嚷,到头来,恐怕就不单是人跟人吵架那么简单啦!”

李爱琴嗔笑着瞪了女儿一眼,“看你这个孩子!你咋能这样说你的姨妈?”

“姨妈!”贺晓岚忽然在卫生间大喊,“快!快帮我把小狗抱出去。”

“啥——?”李爱琴一听,便有点儿慌了。后来又故意问女儿,“她……她刚才都喊的是啥?”

“好像是要让……把小狗抱出来。”

“那……你就赶快去抱呀?”

王娴也慌得发窘,她把手里还没择完的韭黄放在灶台上,便趋前退后的走过去。后来又想起一件事,便回头问她妈:“妈,手套呢?”

“手套?哪个手套?”

“就是洗碗用的……那种带护肘的橡胶手套。”

“哦,”李爱琴应了一声,便急忙在橱柜里翻找。

贺晓岚在里面跺着脚的喊:“姨妈,快点嘛!我穿的衣服全都湿完了,都快把人要难受死啦!”

“哦,来喽!”王娴边支应,边往卫生间这边跑。到了门前,她用手敲了一下门,从半开的门缝就立刻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王娴战战兢兢地接过来,而小可怜在被人换手的时候却挣扎得更厉害了。它叫出的声音里既有哀怨,也有恐吓;而且在王娴的手里,又是踢蹬,又是奋荡。当它被转送到客厅的时候,它便从王娴的手中滑脱了。落在地上的小可怜先是一阵哀叫,接着便翻起身体,窜到沙发下面,而且还拼命地冲着王娴吠叫。王娴吓得抱着头就跑向厨房,而且一边跑,还一边喊:“哎呀!——妈,快来帮我;妈,快来帮我……”

李爱琴忙跑到客厅,对沙发下的小可怜吼叫道:“出来!坐下!坐下!快坐下!——还有,把你的臭狗嘴也给我闭上!”李爱琴见小狗并不按自己的要求去做,便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小狗咋那么讨厌呢?别人把你好心抱出来,你却‘病好打医生——恩将仇报’,你看你还算是一条懂事儿的狗吗?”后又害怕外甥女听了会多心,便转身对外甥女嚷道:“岚儿,抓紧点儿时间,啊?你的小可怜这会子正犯浑嘞!”贺晓岚立刻从门缝露出一颗头,并大声地喊:“小可怜,别叫了!再叫,我就把你炖了吃!”小可怜先是惊怔了一下,随后便扑簌簌抖掉身上的水珠;见刚才对它吼叫的人走开了,自己就一步步来到卫生间的门口转着圈儿。

李爱琴在厨房回头看了看小可怜,然后对女儿说:“看这狗还挺有灵性的——这才抱来多大一会儿?就和它的主人黏糊上啦!”过了一会儿,又问:“哎,本来说好上午十点要办的事儿,现在看来也办不成了,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哩!原先约定好了的事儿,我看现在也——”

贺晓岚从卫生间一出来,便咋呼地喊开了,“哎呀!我的妈呀!这是啥东西垫了我的脚?”当发现把她绊到的是她的小可怜时,便马上蹲下来把它抱起来,“哎呀,我的小可怜哟!你咋在这儿趴着呢?幸好我没踩着你,否则你就被我踩成肉饼啦!——来,再让我仔细瞧瞧。——哎?姨妈,”她本想把狗立着抱,又把它霍地横过来,“我的小可怜原来不是黑色的,洗完了看,却是土色的!”

李爱琴回头对她戏谑道:“这不是正好也能和你的头发配成一色儿了吗?”

王娴扑哧笑了,然后走到表妹的跟前也开着玩笑,“也许这只狗过去就是被一个挖煤的人收养着的,再或者就是小可怜身上实在是太脏了,以至于我们根本就没心思去注意它的这个问题。不过我倒希望这狗就是黑色的。”

“为什么?”贺晓岚依然看着她的小狗。

“这个,我现在还不想说,”王娴诡秘莫测的笑了一下

“不想说,那就算了!反正我就喜欢它现在的这个样子。”贺晓岚抱着小可怜,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王娴看贺晓岚继续专情地逗着小狗儿玩,就回厨房帮她妈干活。

李爱琴说:“中午也让田凯过来吃。让他一个人在家里,还不就是下一碗没营养的挂面凑合着吃?”

王娴平静地回答:“他说,他中午不回来吃。”

“咋啦,你们没闹啥别扭吧?”李爱琴小声地问。

“没有!——妈,您看您,好像我们之间就不该有点儿啥?——他说他不回来,就肯定有不能回来的事情,难道您还想让女儿当家里的卧底?”

“看这孩子!”李爱琴气嘟嘟地埋怨,“你咋就和你妹妹一样的德行?”

“姨妈,”贺晓岚抱着小狗凑过来,“中午吃啥饭?”

“饺子。”

“小可怜能吃么?”

“这就要去问问它了!——哎,你的衣服洗出来没?总不能就穿这一身,也不出门吧?”

贺晓岚冷冷地回答:“洗了。不知道挂到哪儿,所以我就放到卫生间的盆子里了。”

李爱琴连忙洗了手,跑出厨房,“看你也不早说。早说了,我就把它挂到窗户外的大太阳下,说不定这会儿都快干了,”她从卧室取了两个衣架,就到卫生间把外甥女洗好的长袖汗衫和短裙全都挂到卧室窗户外面的挂架上。

没过多久,王耀武下班回来了。他见贺晓岚也来了,而且穿的还是他妻子的一身睡衣,就笑着打趣:“哎哟,我刚才猛一看,还以为你姨妈已经变成小妖精啦!——哎哟,还有这只狗,也不知道你姨妈拿啥变来的?”

李爱琴走过来,笑扯扯地骂道:“如果我是小妖精,你就别来吃我做的饭,也省得你吃了一只大蚫螺,还不知道其实就是你自己的大舌头哩!”

王耀武哈哈地乐了。他对小可怜“汪汪”逗着叫了两声,小可怜像是被惹着了,冲着他就拼着命地狂吠,而且还一度想扑过去咬他。

贺晓岚用脚把它拨到一边,生气地骂道:“闭嘴,闭嘴!再这么扯着嗓子瞎胡叫,我立马就把你再变成落水狗!”

全家人一下子又笑了起来。

小可怜见主人对自己发飙,就一溜烟儿地窜到客厅的沙发下。

饺子很快出锅了,嗅到满屋子里缭绕的鲜香气味儿,小可怜很快也跑过来。

“来,先尝一个,”贺晓岚用筷子把盘子边儿的热饺子,呼啦地拨到地上。掉到地上的热饺子,像刚丢出的手榴弹,拖起一道纤纤袅袅的汽旋儿,滴留留滚到餐厅和客厅之间的那块儿空地上。小可怜见有东西落下,先是一个转身腾那,随后便扑过去,接着又叼起这个像元宝一样的食物。它仰起头,想要把叼起的食物吞下去,忽然又把食物撇了出来。它汪汪叫了两声,就跑到贺晓岚的椅子下团团地转。

贺晓岚看着下面,问:“咋啦,不好吃?”

王耀武用筷子点着盘子里的饺子,“这么烫的饺子!你该不会是在训练它吞铁水的功夫吧?”

贺晓岚嘿嘿乐道:“看它也太着急了吧!吃之前,咋不知道先吹一吹哩?”

李爱琴鼓着眼睛,也乐了,“狗若有你那样的能耐,就该坐在这儿喂你吃了!或者是打个呼哨,好歹也算是对‘你收留它’的一种表示吧?”说完,转身便到厨房去下第二锅饺子。

提起吹口哨,贺晓岚便想起那天在王娴家孙淼用口哨吹的那首《爱的倾诉》。她心头刚开始还嘎噔的一震,接着就感觉阴阴地往下沉,随后她喟然长叹了一声,显得很无助,也很无奈。而贺晓岚脸上所透露的这些细节,却被王娴捕捉到了。王娴先把搛的饺子放到小碟子里,然后笑眯眯地说:“音乐能激活心灵中沉睡的某个影子,音乐还会像上帝之手轻轻触动委屈的伤感和愤怨,音乐能让过去很多的声音重聚于耳旁,让你感觉自己就像置身于一个很美妙的世界里一样。”

贺晓岚有意无意地对她说:“音乐对于懂的人来说,可能是醍醐灌顶,对尘俗的心灵也会有熏沐的作用;但是对于听不懂的人来讲,它就和狗汪汪的叫声一样的平常。我倒希望自己是那个听不懂的人,愚蒙和无知的本身就是最自然不过的解脱;而解脱,不就是‘顿除妄念,悟无所得’吗?所以一个人一旦出离了尘世的罗网,音乐和狗叫就没有区别了。”

王娴惊讶道:“哟——,你这话里好像还有点儿出家人超世脱俗的味道!——你几时开始修这些经藏的?”

“时间不长。所以,也是现买现卖吧,”贺晓岚冷冷地回答。

“谁出嫁?谁要出嫁啦?”李爱琴把“出家”听成“出嫁”,便兴匆匆地跑过来问。

王耀武不高兴地嘟囔:“你看你这个人呀!——人家姊妹俩在一起胡聊,你却跑过来瞎凑热闹,这才叫……‘瞎子唱花脸——(跟着)瞎喊叫’嘞!”

李爱琴又气又恨地回敬:“瞎,瞎瞎!如果我是瞎子,你正好就可以瞒着我去找那个卖菜的了!”

“你——,”王耀武把筷子朝桌子上一搁,霍地站起来。

王娴似乎对她妈的话也有了警觉,“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哦,没……没啥,我原本是想说‘等以后做饭,你就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可话到嘴边,就……离开了正题!”

贺晓岚继续用饺子喂狗。小狗一边吃,一边摇着像旗杆一样的尾巴。

等大家都吃过饭,王耀武就进了里屋。他斜躺在床上,双腿绷直相错,双脚搭接紧勾,双手在脑后交叉合璧,眼睛看着白刷刷屋顶的嵌缝。微风轻轻拂动天蓝色的薄窗帘,阳光正好涂在他的身上和腿上。过了一会儿,他满腹沉沉地想:“李爱琴说的那个卖菜的农妇,是不是就是我那天在河边救起的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我初恋时的那个张玲?如果是的话,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难道她是来寻我的吗?可是,那天碰面的时候,她好像并不认识我。如果她是张玲的话,依照她那时的那种个性,又怎么会嫁给一个几乎就是无赖的恶棍呢?”

他怕自己想心事的样子,会被突然闯进来的李爱琴瞧出来,于是就脱了鞋,辗转屈身地把面向朝里地侧过去。他继续想:“她的声音几乎没有多大的改变,因为她的声音有一种……介于雌哑和尖嫩之间的甜涩音,而这也是她所拥有的魅力之一。可是她看上去很黝黑,很苍老,很憔悴,很难再找到过去遗留的任何痕迹——原来肤如凝脂的皮肤,此时粗糙得就像被揉搓过的马粪纸,而且印堂凹陷,颧骨突出,眼角和嘴角似乎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下牵拉着。”他忽然皱起眉头,“这真的是她吗?——不,不!这绝不可能!除非有无庸置辩的理由让我相信,否则我绝不可能把这样一个令人感喟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年前的张玲联系到一起!——可我记得她好像说过我是她的旧同乡呀!她的口音,我当然是能听出来的,但是我在这儿说普通话都已经那么多年了,她竟然还能听出我的话里还夹杂着乡土的味道;既然她能听出我都已经改变了很多的口音,她应该就是我们家乡的人。但是,仅有这两点,我就能确定她是张玲?何况当时又是夜晚,而我粗略观察到的情况又怎么能作为判断的依据?看来我最好还是抽时间再去了解一下,因为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由于烦躁和不安,他侧卧的方式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有点儿滞涩,于是他又换成平躺的姿势。

外面投来的光线让他感到不太舒服,于是他闭上眼睛,想让眼睑把自己似乎能看到的情景全都关在心里,这反而加重了他内心的喧闹和忧虑。他觉得自己的良心好像正经受着拷问,拷问在二十年前他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对她的感情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冷漠;他可以把这个原因归结于那张录取的通知书上,可是喜悦之情被时光冲淡了以后,他接下来的理由又是什么?

——记得有一天的傍晚,王耀武和父母正在土阶茅茨的堂屋里吃饭。当时的天气也像这时候的气温,蚊子和苍蝇就像轰炸机似的来回在头顶上盘旋,他的母亲不得不搁下碗筷,用一把蒲扇驱赶这些讨厌的小飞客。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张玲独自一人跑来了。她穿了一件系有细腰带的咖啡色长摆连衣裙,原来扎着马尾辫的头式此时也变成看上去较为青春和活泼的剪发头式,而且头上还卡着一个红色的头箍,使她白白净净的脸庞看上去比以前显得更加清秀和妩媚。这时的王耀武就坐在低矮旧损的小方桌前捧着饭碗,没有激情的身体似乎一直都没有起来迎客的意思,而她的母亲因为知道张玲对自己的儿子有点儿意思,何况张玲今天穿得又那么光鲜,就更没有理由要站起来去招呼她了,所以王耀武的母亲也仅仅以微笑的方式表示了她对张玲的欢迎。

按理说,来过好多次的张玲本不该是那么扭捏的,也许是她感觉这几天两个人的感情似乎有了很微妙的变化,所以这个原来她还比较熟悉的地方,此时也让她感到有点儿陌生了;尤其当她从王耀武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她所期待的热情时,她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幸亏王耀武的父亲打破了僵局,才让张玲避免了一次她不曾预料到的难堪。

王耀武的父亲对儿子吩咐道:“耀武,去到你屋里搬个小凳子。”看儿子推开碗,慢腾腾地站起来,他就有点儿不高兴了。他叹了口气,然后责问儿子:“人家大老远跑来找你,你的屁股怎么就像被钉子钉住似的!——咋啦,考上大学,连礼门义路都认不得啦?”

王耀武的母亲用扇子拍了她老公的膝盖,并且吊着脸儿佯嗔道:“你看你这个人,就不能省下你那颗闲操的心?——赶快把自己的碗底儿扒净了,我还等着收拾嘞!——玲玲又不是咱家的外人,她想在哪儿坐,还轮得着咱去客气?”

张玲红着脸说:“婶儿,我想到耀武哥的房间说几句话儿。”张玲见王耀武的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就截住刚从西屋里走出的王耀武。她在西屋以苦涩的微笑捕捉着自己长裙下摆镶着的碎花图案,又像孔雀一样的转动着裙子给他看,“喏,这是昨天和我堂姨表妹一起在镇上买下的。——怎么样,给个客观的评价吧?”

王耀武把手里的小杌子放到床下,一脸憨笑地说:“还行吧。”

张玲不乐意了,“还行,是啥意思?”她本来的意思是想让他评价她穿上这身套裙的自己,而非这套长裙;当他的结论是不冷不热的时候,她心里就有点儿不舒服了。她放下裙摆,苶然地嘟囔道:“你知道吗?为了能买到这么合适的裙子,我和我妹几乎都把全镇子都跑遍了。由于走得太累,我的小腿肚子还一度抽了筋,幸亏街道旁有长条凳可以坐下来歇脚,幸亏我妹还知道点儿救急的常识。当时我妹就对我说,我这样卖命地把自己变得……那么美,到底是想图个啥?当时我没说‘我不能放弃这样做’的原因,因为,——哦,我觉得她还是学校里念书的学生,过早告诉她关于,——总之,我不想对她说‘我现在买衣服,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压抑的心情,以及沮丧和疲乏正折磨着我,几乎让我变得心力交瘁,而且还有点儿绝望!——幸好功夫没有辜负我的苦心,幸亏幸运降临到了像我这样能下定决心、且又能坚持不懈的人的身上;所以就在我妹拉着我在最后一个里弄寻找的时候,我幸运地发现这套我一直都想要买的理想女装。”

王耀武小声地问:“可……你这样做,值得吗?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是你,而且也不会因为这些改变就改变什么!”

张玲直截了当地问:“你这话儿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压根儿就没瞧上过我?”然后又苦笑了一下,“你看,我现在变得多么愚蠢,愚蠢得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可笑!”

王耀武看她浑身瑟瑟地发抖的样子,便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张玲却扭动肩膀拒绝了。她伤心地说:“不,我不冷;冷的,是我一往情深的这颗心!”忽又意识到这样说话有点儿太显露,就羞惭满面地遮掩着,“昨晚我一夜都没睡好,后来感觉好像睡了那么一小会儿,却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在梦里,我好像在躲避什么人,跑着跑着,便掉进一个垃圾坑里。垃圾坑很大,坑底离上头的地面也很高;垃圾很多,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秽物,而且秽物还散发着各种颜色的瘴气。上面刚好来了几辆倒垃圾的大卡车,我吓得连忙朝上面喊,然而上面的人根本就听不见我的呼喊声。卡车的垃圾劈头盖脸地倒下来,我立刻就被埋在了垃圾堆里,仿佛我和这个世界隔离开了,眼前的光明也变得漆黑一片。随后我就在垃圾堆里挖洞,可是无论我怎么挖,挖多久,依然看不到外面的光明。就在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上面挖出一个小洞时,却发现这个洞口已经被人用一块儿大玻璃板给盖住了。我当时是又气又急,把玻璃下的垃圾再挖开了点儿,但感觉玻璃很大,根本就找不到边。我用拳头捣玻璃板,但是玻璃很结实,硬得就像钢板一样,于是我把脸儿贴着那块儿玻璃上痛哭起来。可哭着哭着,自己也就醒来了,枕边儿也被眼泪给弄湿了,”张玲苦着脸,并对他赸笑了一下。

王耀武说:“这都是你心力交瘁才导致的结果!”随后两个人便默默无语地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王耀武才想起应该请客人坐到炕沿上说话。

张玲说:“我不坐,我可不想让我的裙子上留下我觉得遗憾的褶纹。——为了买这身套裙,我已经花掉了所有余钱,后来我和我妹就不得不从镇上一步步地走回来。——耀武哥,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我觉得这儿有点儿闷,何况今晚的夜色看上去还挺美的。——哎,咱俩上塚顶吧!虽然那是一个不吉利的地方,但是那儿毕竟有我们很多值得回味的东西。见张玲的脸上流露出特别的期待,王耀武显然是无法拒绝的。

两个人手牵手爬到了塚顶上,王耀武气喘吁吁地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想再考一次?还是……”张玲强装自信地说:“当然是再考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要考上你要上的那所大学。”王耀武呢喃地说:“可我觉得你要实现这样的愿望,并非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因为——”张玲立刻反问:“就因为我这次考的不够理想,是吗?也许命运就注定我会有这次不幸的反复,如果我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考验,幸运就会用他拥抱过你的双臂,同样再向我展开他善意的胸怀。当然前提就是我必须努力,也只有努力,才是我走向成功的唯一方式。”王耀武也欣喜道:“一想到我们俩将天各一方,心里就会有特别沉重的感觉。因为时间是一把无情的剑,它会斩断我们彼此拳拳之枕的所有情谊;但是现在你有这样的决心,我就——”张玲兴奋地抓住他的手说:“啊,你还知道我们之间有情意呀?原来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哪!”她把他说的相互关切之“情谊”,听成是两人相悦之情的“情意”了——她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王耀武说:“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忘?但是,我怕我们云树遥隔的相思,迟早会衍变成对过去淡忘的无奈。”张玲突然破愁为笑道:“啊,原来你愁的是这个呀?原来我还以为你瞧不上我哪!”她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不无动情地说:“我想,我们的结局不会是这样子的,因为感情是可以跨越时空的,它比时光的速度还快,牵挂的动力也比两颗恒星之间的万有引力还要大!既然恒星相距那么遥远还能保持千亿年的厮守,难道区区几百里的咫尺,就能让我们心手相忘(心手相忘,本来比喻得心应手的意思,在这里显然是要说明心心相印这一层含义)吗?”王耀武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又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而且还很兴奋地说:“你说的很对!因为我相信:如果一个人有不屈不挠的意志,他就会无往而不克。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儿吗?为了你高兴,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既然你决定——”张玲拼命地点头说:“是的,是的,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除非……”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决心了。王耀武笑着接过话茬儿说:“除非你对我说‘唉——,但愿那个发誓的人就不是我’,是吗?”刚开始张玲还吃力地理解他刚说的意思,等完全明白了他说的是一句耍笑的话儿,便红着脸儿羞恼道:“耀武哥,你现在咋变得那么坏哪!难道你怕我说话会不算话吗?”王耀武忍俊不禁地说:“我怎么会怕呀?你想想看,我的手里还攥着你的人质哩,如果你反悔,她的安全又怎么能得到很好的保证?”张玲奇怪地问:“人质?什么人质?”王耀武提醒道:“虽然看上去有两寸大小,可她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人吧?”张玲这才想起自己送给他的照片了。她抽出自己的双手,娇嗔满面地在王耀武的前胸捶了几下,“你这个人还真够坏的,竟然拿我的照片来戏谑人!”

看来两个人的感情又恢复到高考前的那个水平,于是两个人手拉着手,举头仰望着空中的月亮。张玲说:“看这月亮,多像是一面大的镜子!”王耀武也感慨道:“是呀,在这面镜子里,我好像能看到咱俩的合影。”她深情地看着他问:“耀武哥,你以后……真的不会忘了我吗?”他也回过头说:“怎么,是不是还需要我们再拉个钩儿?”张玲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拉钩就拉钩,”旋即伸出右手的小拇指,“现在,咱俩就对着月亮老人起誓。”两个人拉过钩儿以后,张玲让王耀武坐到地上,自己也坐在他的身旁。她顺手摘了一枝蒲公英的花茎,并举在他的眼前,“看,蒲公英。它也是风媒花。你知道它的话语是什么吗?”王耀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爱花,这是你们女孩子的天性,与我们男孩子好像关系不太大。”她看着花茎顶端的绒球花,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它的花语,就是‘停不下来的相思’,”然后就冲着他的脸颊,轻轻一吹;绒球花上的白色冠毛,顿时像雪花一样的向他飞去,他的脸上、鼻翼、眉毛和头发上也立刻出现了她最为得意的那种效果。她咯咯地笑起来,并且说:“这下,你可就变成一个小老头了!我看,还有哪个姑娘敢再要你?”王耀武故意沉下脸儿说:“幸亏我脸上没有尘土。”张玲乐道:“有尘土又能咋的?”王耀武一边用手把头上和脸上的冠毛往下拨拉,一边严肃地说:“有尘土,不就成了它们落地生根的伊甸园啦?”张玲掩着口,乐道:“哈,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在这个伊甸园里搞出一块儿菜地。”王耀武假装不满的叫道:“干吗?你还真想把我的头当地球使呀?”张玲又被逗得乐不可支。后来,她像是忽然明白什么事儿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哎呀!我的裙子!”她拍掉裙子上尘土,“原来就怕裙子上有褶纹,这下可好了——有了褶纹,还有了灰土。”王耀武逗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至少蒲公英的种子,又多了一块儿可以选择的出生地嘛!更何况,你们爱花,花儿也爱你们,这叫什么……哦,叫‘惺惺相惜’啊!”张玲收住笑容,一脸严肃地问:“耀武哥,你说我们俩算不算是惺惺相惜?”王耀武故意曲解道:“我说的不是成语中的那个‘惺惺相惜’,而是动物大猩猩的那个‘猩猩相惜’。怎么,你竟然开始向往非洲雨林中的大猩猩啦?”张玲气得在他的肩膀上又捶了几下,“你这个人咋就这么坏呢?我好好的一个人,全都被你给作践死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用错词儿了,便红着脸儿玩弄起自己的裙腰带。过了一会儿,张玲对王耀武说,“耀武哥,你站起来,”王耀武边往起站,边问:“干吗?该不是想再报一次仇吧?”张玲低着头,害臊地说:“我想……让你……亲……”——

“耀武,”李爱琴在客厅大声地喊,“时间不早了,你咋还不起来?”不一会儿,李爱琴便来到他的身旁。

王耀武连忙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就在地上寻自己的鞋子,而且还默默地嘟囔道:“感觉好像刚打了一个盹儿,时间转眼之间就到了!”

贺晓岚的小狗似乎和客厅里的人都厮混熟了,跟在李爱琴的后面也跑进来。它在王耀武的拖鞋上嗅了嗅,又突然打了一个响鼻,接着扬起头,便对王耀武狂吠起来。贺晓岚在客厅听到了,拖着尾腔,吆喝道:“小可怜——,快过来!怎么,连自家的人都认不得啦?”小可怜听到主人在喊,便一窜一跳地跑过去。

王耀武笑着向门外使了一个眼色,“喏,这狗,可比人要听话多了!”

李爱琴连忙瞪了他一眼,接着小声地嘟囔:“赶快闭上你的嘴巴吧!等会儿你一拍屁股走人了,我就该在家里吃她的苦头了!”

王耀武穿上趿鞋,低声地开着玩笑,“都忍了那么久,你也该成为一炉好钢了!”

李爱琴嗔笑道:“好钢又能咋样?好钢的镰刀,去对她的大铁锤头——那还不是软碰硬的事儿?”

王耀武被逗得哈哈大笑。他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走,快走出卧室,他又回头对妻子说:“哦,我下午回来得会比较晚。如果你等不及,就自己先吃。”

李爱琴不假思索“嗯”了一声。

王耀武上班走了没多久,贺晓岚也想回去。王娴忙走过去问:“岚岚,你回去也没啥可做的事儿吧?”

“没有!”贺晓岚抱着小狗回答。

“既然没事儿,我看咱俩就去逛街吧,顺便也给小可怜买一件好看的狗夹袄。”

贺晓岚恍然道:“哦,你不说,我还差一点儿忘了哪!——姐,那咱现在就——,”她忽然有了羞惭的表情,“不过,我的口袋里可没有……撒帐的银两!上次我还欠着……你妈一百块钱,而且到现在我还没有——”

李爱琴笑道:“在你杨阿姨的院子里,我不就跟你说了吗?我大老远跑去给你要猫,就是把你当女儿看的。怎么,这会儿区区一百块钱的事情,你也计较?”她从口袋里又取出一百块钱,“给,拿上,这也算是我给这个小可怜的一点儿见面礼!”

贺晓岚犹犹豫豫地不知该怎么办,王娴却替她接下,而且还笑吟吟地说:“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这也省得我妈会说:你为何会吝啬叫她一声‘妈’啦!”

母女二人全都会心地笑了,而贺晓岚此时也感到未曾有过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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