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李爱琴因为要提前出门,便吩咐丈夫在防盗方面的事宜,因为她听说楼里有一家刚被盗了。
出门以后,她又把偷窃和徐峰联系到一起,“那个小蟊贼……会不会就是岚儿的那个男朋友?”虽没听妹妹说过那个叫徐峰的人曾偷过谁,但是在她那天看到他的时候,她就认定:他肯定就不是一个好东西。一想到这,她便害怕起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岚儿请过来说道说道!可是……我该找一个什么借口呢?”她边走边想,到了妹妹家的门口,她仍然没找到合适的头绪。
见到妹妹,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岚儿在家么?”
李淑芳回答:“在。把自己搞成那样,也害怕出去见人了!”
李淑芳把姐姐引到客厅,忍不住叨唠道:“昨天我从您哪儿回来,就忙着做晚饭。等贺强回来后,我就想把岚儿的门窗都打开,因为天气太热了,如果老是把自己关在里面,一定是会闷出病来的。我这句很平常的话儿,却把她给惹下了。她先是用什么东西砸她的门——听声音,好像是她自己的鞋——然后又扯着嗓子喊:‘别来烦我好不好?如果你看我在家不顺眼,我就马上从这里消失,而且我连自己的姓也不稀罕要了!’——您听听,这个傻丫头说的都是啥话儿?”
李爱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以为把自己的姓改了,身上流的就不是你的血啦?”
看姐姐也有兴趣听,李淑芳就继续讲:“等晚饭做好以后,我就怂恿贺强去敲她的门。不过,我并不是非要让她开她的门,我想,在家里闷就闷点儿,反正我有蒲扇可以对付,只要她能忍受,就由着她好了。谁知贺强这个大肉头,偷腥的事儿他比谁都能行,在这个问题上,却装得像个龟孙子。就在我考虑该不该和他吵架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记得有一次我和岚儿在外面逛街,在走到一个工艺店的门口时,她就挪不动脚了。我问:‘咋了,走不动了?不行咱就找个地方歇一歇?’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妈,你看这个店里的猫。’我这才知道她是想到那个店里逛一逛。我们走进那家小店,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连我都忍不住对那儿的东西啧啧称美。在那里,您不仅能看到各种图案的剪纸猫、刺绣猫,以及用小贝壳做的工艺品猫,还能看到什么……木制的日本猫、工艺陶瓷猫、皂石雕刻石猫以及埃及神猫,等等。不过最让我奇怪还是柜台边挂的好几件牛仔裤,于是我就好奇地问那个老板:‘难道连这些牛仔裤也能和猫沾上点儿关系?’那个男老板笑着说:‘咋不沾边儿?您看这裤子的款式风格:这一道一道的褶子,像不像是猫的胡须?所以这种裤子,也叫什么……洗水猫须牛仔裤。’我想:‘这个店里的东西怎么都和猫有关?难不成这个店里的老板就姓猫,或者属相就是猫?’仔细看了看每件商品上标显的价格,我吓得连舌头都要吐出来了!——除了像睡猫一样的零用钱包我还能买得起外,其它的东西,恐怕比卖了我的价格都要贵!但是,岚儿却一直有恋恋不舍得意思。她让老板帮她取了一只仿真的小猫,而且非常惊奇地说:‘哇——,你看这多像一只真的猫啊!’我一看这架势,就暗暗地把她拉了一下,意思就是说:‘你妈今天可没有带那么多的钱!’可她那会儿就像是木头似的,即便你把她拉得快站不住了,她依然对那只假猫爱不释手。后来我终于忍不住对老板嚷嚷道:‘真猫才几个钱儿,假猫反而比真猫还贵?’老板显然害怕岚儿会改变主意,就连忙解释说:‘真猫一窝就能生好几个,这假猫能有这样的本事儿吗?何况真猫你还得天天喂食吧?假猫却能给您省下多少钱?’我心想:‘这都是什么混账逻辑?既然假的有那么多的好处,那你干吗不买个小泥人当自己的老婆?’我想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却没敢这么说,因为我的目的就是想把岚儿咋样哄骗走,于是我就故意说自己的肚子痛,而且还必须马上去找厕所,——我就是用了这个不得已的办法才把她拽走的,经历也算是从假猫口中逃过了一劫吧!”
李爱琴认真地听妹妹说,等妹妹把逛街所遇到的事情全都叙述完了,她便笑着说:“既然她爱猫,我看这样吧,你现在就把她叫出来,而且我还能带她去要一只真猫哩。不过,她可得跟着我一起去;我虽然也喜欢猫,但却害怕那种毛茸茸的东西。”
李淑芳有点儿难为情地说:“姐,其实……我也挺害怕那玩意儿的。也许人老了,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变化;就拿我年轻的时候来说吧,我自己也养过宠物,以前那只被人偷走的小哈巴狗,至今还是在我的记忆里活蹦乱跳的!但是现在您若真要从外面抱来一只小狗,也许我还会感到……有点儿害怕!也许担心失去都会有扩散的效应,当我对生活的感触愈来愈深的时候,就会把这种负面的情绪转嫁到宠物身上,就好像它们是我担心会失去的一个负担,同时也是我会担心招来的麻烦。”
李爱琴见妹妹这会儿情绪有点儿低落,就拍了拍妹妹的手,“你也别老想着过去的事儿啦!——我知道,你想弥补你自己过去的遗憾,也是想通过岚儿以后的幸福来实现的;但是像这样的问题,你一个人就能解决得了吗?所以,你现在最好还是听我的安排!——要小猫的事儿,我看就这么定下了,只要岚儿能高兴,你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这不就等于是用小猫把麻烦赶走了?你想想看,这样做,是不是也挺划得来的?”
拗不过姐姐的坚持,李淑芳也同意了姐姐的这个提议。她想:“这会儿岚儿也该起来了。何况她大姨妈又在这儿,她也不能没个礼数?”她走过去轻轻敲了一下女儿的房门,听里面好像没啥动静,就鼓起勇气又敲了两下。过了一会儿,里面便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便是女儿懒洋洋的声音:“谁呀?现在还没到中午哩,就鬼打钹似的把人家吵醒!”随后便是长长打哈欠的声音。
侧耳倾听到里面动静的李淑芳,知道女儿此时已经醒了,这才放大了声音地对里面喊:“岚儿,该起来了吧?你看,现在都快九点了,如果还想睡,总该把早饭吃了再睡吧?”等了一会儿,见里面又没了动静,就接着嚷,“岚儿,你大姨妈来了。她听说你喜欢猫,就想找人给你要一只,前提就是你得跟着她去,因为——”
“啥——?”里面的人显然变得兴奋起来,“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开始穿衣服,”过了一会儿,贺晓岚便趿着拖鞋,披头散发地出来了。
李淑芳不好意思地看了姐姐一眼,然后半沉着脸色的对女儿说:“岚儿,你应该把头发先收拾一下,就这样见姨妈,也显得太没有礼貌了吧!”
贺晓岚似乎并没在意她妈的话,而是端直走到李爱琴的面前,嗲声嗲气地说:“姨妈,您当真要给我抱一只猫?”
“那是自然的啦!——你姨妈说出的话儿,虽抵不上九鼎的分量,至少也算是木板上钉钉子——铁定了的事儿!”
“那好,”贺晓岚忙去门口换鞋,“那咱现在就去。”
李淑芳忙在后面叫道:“岚儿,你也把头发整一整!就这样出去,你倒像是……刚起床的大懒猫了!”
贺晓岚头也不回地嘟囔:“妈——,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我现在可是要去办正经的事儿!”不过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卫生间。
李淑芳瞅着女儿消失的背影,心想:“抱一只猫就叫正经事儿,赶明儿抱来一只大老虎,我这个当妈的岂不就成饲养员啦?”
贺晓岚简简单单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高高兴兴地随李爱琴出门了。
在路上,贺晓岚还问:“姨妈,您说的那只猫,到底是啥品种的?”
“是啥品种,我可不清楚;据说,过去在泰国的王宫里也算得上是珍贵的宠物,好像叫什么……哈罗猫吧。”
“哈罗猫?……我咋没听说有这样的猫,”贺晓岚蹙着眉头,努力地想。过了一会儿,她又看着她的姨妈,“姨妈,该不会是您记错了吧!——会不会是暹罗猫?”
“啊,对,对对!”李爱琴似乎恍然大悟,随后又不能完全肯定地说,“应该……就叫这个名字吧。当时她说是外国品种的猫,我就想到外国人见面打招呼的‘哈罗’了;没成想,我反而把它的真名给搞差了。这个外国猫呀,看上去非常漂亮:脖子长,身子长,尾巴也长;身体是米色的,脸颊和耳朵却是蓝灰色的,所以看上去,倒有几分高贵的劲儿。——也就是前几天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我不期碰到了我的这位老同学,当时她抱的就是这种叫罗什么的猫。这种猫看上去对人的谈话还挺没耐心的,在我和我的老同学叙旧和唠家常的时候,那只猫就像浑身长了刺儿似的显得很不耐烦,它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又瞧瞧她,看我们依然如故地挥霍着玩笑话儿,它就张大嘴巴像是要告诉它的主人‘我现在想回去睡觉’的感觉。它见它的主人并没有理它的意思,便在我的这位老同学的怀里仰着脖子打哈欠,再过一会儿,就像小孩似的啼哭起来——它是不是在哭,我可判断不准,但是那种声音确实就像孩子嗷嗷待哺的哭闹声。”
“姨妈,听您这么一说,我倒忍不住想尽快见到那只可爱的猫了!——不过,我听说这种猫在宠物市场上的价格可不是一般的贵!您真的能肯定您的这个同学……会舍得白送?”
李爱琴得意地说:“这也是她欠我的一份人情啊!所以她送给我一只猫,不仅不需要我去感谢她,她反而会来感激我哩!”她见外甥女一脸的疑惑,而且还有一丝诧异和敬羡的神情,于是便笑着继续说,“说起来这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儿,要是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反倒叫揭人家的短了。不过她也是一个特别大度的人,而且我又不是在外面乱宣扬的,想必她也是不会介意的。”
贺晓岚知道后面的这些话也是说给她听的,便机械式地应声点了点头。
李爱琴说:“我和她认识,也算得上是一次偶然。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和你现在一般大的年龄,当时是为了参加一次面向很广的招工考试——那会儿的你妈就已经考上她现在退休的那个工厂——所以,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区里指定的考区。到了考区,发现离考试的时间还早,我就捡了一个比较静的地方,想抓紧时间再学一会儿。就在我埋头看书的时候,她却来向我走来了。她说她也是来考试的,而且心里特别的慌,因为现在是客居在她的一个亲戚家,为了能摆脱寄人篱下的状况,所以她对这次考试也看得特别重。她是一连考了好几次都没有被录取的人,所以她家的亲戚已经不对她抱任何的希望了,而且还对她撂了一句狠话说:‘这一次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再没被录取,你就回你的大山沟去吧!’我当时也很同情她的,可我当时又能帮她解决什么问题?为了不让她的坏情绪影响到她的考试;换句话说,也就是为了让她心里好有一个安慰,我就随口对她说:‘只要我能帮到你,我肯定会竭尽全力的。’谁知她听后却高兴地说:‘好,这可是您说的啊?——那么我们现在就拉个钩儿(拉钩,两个人用小拇指互相钩着拉一下,表示守信用,不反悔)吧!’我想:‘考试咱俩也未必能坐到一起,到时候我想帮,恐怕还帮不上嘞!’等我们拉了钩儿以后,我就和她聊了其他的事儿。可是进入考场,我才发现:原来她就是我的邻桌。”
“姨妈,您看,”贺晓岚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且指着路边不远的一个垃圾堆,“那只小狗多可爱啊!”在那个垃圾堆上,果然有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正在刨食,“它像是一只流浪狗,”贺晓岚推测,“身上那么脏,身子骨也是那么的瘦弱,好像是一只……小宾舍尔犬。——对,就是小宾舍尔犬!”
李爱琴见外甥女像得了癔症似的看着那只狗,便奇怪地瞅着她问:“岚儿,你咋啦?该不会是……喜欢上那只肮脏的小狗了吧?”
“是的,我是喜欢上这只流浪狗了。您看,它多可怜!——大大的眼睛,像是祈求有人能收留它似的。它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类赐予的不幸,现在又被人当废物丢弃了。”
“难道……猫和狗……你都要养?”李爱琴吃惊地问。
“不是。——姨妈,我现在已经不想要猫了。那只猫是有家、有依靠的,可这只小狗却有所不同。它孤苦零丁,而且还需要我能成为它的依靠。”
“岚儿,我可不希望你把那么脏的东西抱回家!你妈在清洁方面可比我要讲究多了,她又怎么可能会允许你——”
“嘘——,”贺晓岚将食指立在她的嘴唇上,“姨妈,您先别说话,”她下意识地命令姨妈,然后又慢慢蹲下,两条手臂也向前缓缓张开,像是等着它扑怀的样子,“您看,它似乎已明白我的意思。它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就好像在对我说:‘你是我的主人么?你能给我一个安定和富有的生活么?’——姨妈,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回答?是不是就直接说‘啊,可怜的小东西,你来吧,你现在就自信地走过来,虽然我不是你原来的主人,但是我敢肯定:我不会像你原来的主人那么的狠心’。——来吧,我的小可怜,你肯定能听懂我说的意思,你肯定能接受我送给你的善意。把你的顾虑全都当成垃圾扔掉吧!犹豫只会伤害你的自信,同时也会让唾手可得的机缘成为泡影。——哎,姨妈,”她惊喜地叫起来,“您看,它好像听懂我的话了!您看,您看,它朝我一步步走来,虽然步伐看上去还有些迟缓,也不够果断和坚定,但从我们渐渐缩小的距离来看,我和它之间就好像有了某种默契……”
李爱琴也觉得这只狗还挺通人性的,不自觉地也蹲下来。
“它身上很脏,是吗?”贺晓岚一边诱引小狗,一边对她的姨妈说,“短短的黑色皮毛上,不仅有肮脏的泥土和涂料,好像还沾有马粪状的秽物。不过,这也能证明:它就是流浪狗。所以它今天遇到我,也算是它的福气!至少以后它不再过着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岚儿,在你收养它之前,你可……要先好好考虑清楚!别到了开始烦它的时候,才后悔没选择那只漂亮的小花猫。何况小猫看上去既高贵又漂亮,而这只狗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似的。”
贺晓岚冷笑道:“姨妈,您说我配养一只高贵的猫吗?我觉得自己就已经够命贱的,如果再把高贵的猫当宠物,别人还以为我和猫的身份搞颠倒了哪!”
李爱琴被呛得半天说不出话儿,而且心想:“这丫头咋这么没大没小的?——我真后悔陪她来这儿找麻烦了!”她忽地站起来,本想说两句教训的话;转而又一想,自己还有女儿派给的任务,于是勉强地笑了笑,说:“你不想要猫,那就算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挺可惜的——猫虽希贵,但也是白送给我们的嘛!而且猫希贵不希贵,还不都是由我们说了算的?”
“你这个小可怜,快点儿过来吧,”贺晓岚并没搭理身边的姨妈,而是用兴奋和热情召唤那只看上去显得有点儿猥琐的小宾舍尔犬。而这只小狗,似乎也挺有灵性的,刚走过来几步,就忽然驻足,然后侧听、侧视,继而又用瘦劲的前爪在地上懒散地刨了几下。看见它前面的两个人并没有朝自己走来的意思,就又逡巡畏缩地向前走了几步,接着便匍匐在地,像是发现了什么食物似的。
李爱琴看见这只小狗磨磨蹭蹭地朝这边移动,也被它机灵的样子给逗乐了。她对贺晓岚说:“没想到这狗还挺有心眼儿的,既想来,又害怕来,就好像‘大姑娘做客——(还)羞羞答答’的。所以,依我来看,这只狗呀,八成就是一个小母狗!”
贺晓岚也笑了,“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等它成了我们家的一个成员,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儿就是给她买一件小花裙,让它先体会一下我带给它的幸福!”她见小狗匍匐向前,而且眼看着她的手指尖儿快要触到它的皮毛了,便想起身向前一纵地抓住它;没成想,这只小狗却被瞬间的变故吓了一跳,随后汪汪地吠叫几声,便一溜烟儿跑掉了。
贺晓岚不无遗憾地站起来,说:“咳,‘狗熊捉麻雀——瞎扑打’了一下!”
李爱琴乐了,“不是你的财,就不会进你的口袋;不是你的狗,就不会冲你摇尾巴。我看这只狗呀,说不定还是从主人家逃出来的;所以能沦落到今天这个结果,也是它自找的缘故!——走,咱还是去看那只猫,我还想让那只猫到我家先执行一次捉老鼠的任务哩!”
“姨妈,宠物猫可不是用来捉老鼠的,”贺晓岚追上姨妈,乐着说。
李爱琴扭头问:“宠物猫,就不是猫?”
“当然是啦!”
“是猫,咋就不会捉老鼠?如果所有的宠物猫都躺在家里睡大觉,不做事儿,我们又拿啥来喂养它?更何况猫和老鼠本来就是夙世的冤家;而且,我们花大钱从国外引进它,不也说明它捉老鼠的本领要比国内的强吗?”
两个人走到一个陌生的家属区门口,看见岗亭里有警卫值班,李爱琴就向警卫走去,并说明来意。警卫开始打电话,放下电话后,就给她俩写了一张回执单,然后交待道:“你们离开之前,让里面的人把时间填上,并签上字。”
因为是头一次进这样的大院子,贺晓岚好奇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她对姨妈说:“这里看上去还挺不错的!怎么门口还有警卫?难道这个院子和别的不一样?”
李爱琴平静地回答:“这里住的都是离休的老干部,当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啦!”
“我记得我妈说过,我姐夫的那个新爸爸不也是离休干部吗?我想,他家住的也应该像是这样的地方吧?”
李爱琴嘻嘻笑道:“他那个级别,恐怕还够不上这个标准嘞!”
贺晓岚羡慕地伸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难道您的这个同学,竟然是那么不简单的人?”
“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她的老公!所以,没有我当初那么的帮她,现在说不定她还在哪个菜市场卖菜哩!”
忽然,贺晓岚觉得自己的裤角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她先是一惊,急忙回头,又向下看;然而,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就在她感到疑讶和困惑的时候,她听到附近有狗的狺狺声。刚开始她还没有太在意,等到她发现那只狗就是她们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只小宾舍尔犬的时候,贺晓岚一下子又兴奋起来,“呵,姨妈,您快来看——!”她指着小狗所在的方向。
顺着外甥女指的方向看去,李爱琴发现穿过路旁几棵金边黄杨、石楠和香樟树的另一条龙转路径上,确实有一只小狗正在那儿驻足,而且还向这边眺望着。可能是有一种渴望和企求的目的在支配着它,所以它的头像木偶似的来回摆动,就好像要传递给这边某种不容易理解的信息似的。
“过来,快过来!”贺晓岚蹲下来,重新摆出展臂的姿势,“你是相信我的,是不是?所以你才会一路跟着我过来的。既然你有诚心,我也有诚意,那么你过来,并让咱俩生活在一起,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吗?”
李爱琴站在一旁,嗤嗤地笑道:“这狗能听懂你说的话儿?更何况它离得又那么远。它若是能听懂人的话儿,岂不是葫芦藤上也结出大南瓜了?”
“姨妈,您看它眼巴巴的样子,分明就是无声地期求嘛!它用前爪刨地上的土,仿佛是在给自己的等待寻找行为上的寄托和支撑。它本来没必要停在那儿的,因为那儿既没有食物,也没有玩具;所以它的等待,显然不是没有目的的。也可能需要的是让我自己走过去,至少这也能让它有点儿面子。——哈哈,看来这只狗儿还蛮有自尊的嘛!”贺晓岚忽然乐了起来,“好,今天我就对你主动一回,”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既然它想让我知道它也是有高贵血统的动物,那么我也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她缓缓地站起来,向那只狗慢慢走过去,而且边走,还边说,“姨妈,您看我说的没错吧!其实它还是挺聪明的,平时都是由于我们的偏见,才把它笼统地视为一文钱不值的阿下了。其实,在我们人类当中,不也有贤愚之别吗?同辕的马匹里,不也有驽骥之分吗?所以有些狗未必就比人能弱到哪儿,只能说是我们不懂它们的语言,才无法与之沟通而已!”
李爱琴心想:“这个傻丫头,今天说的都是啥狗屁话儿!——即便有的人再愚蠢,也不可能和畜生相提并论?更何况,狗虽以忠诚而流徽,但自古忠直的人又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猫虽以奸而被嗤鼻,但是至今的猫,不还是贵戚权门家让人不得不妒羡的贤身贵体吗?所以奸伪要比正直更容易在这个世界上游刃,而忠厚的傻瓜,往往只能干一些低级和粗夯的蠢事儿。”
“看来在我没抓到它之前,它是不打算离开的,”贺晓岚几乎要走到小狗的跟前了,所以她既兴奋又紧张,而且还小声地念叨着,“小宝贝,小可怜,这一次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要知道,我和你也是一样的人;虽然我有爹,有妈,有吃喝,也有卧榻,但我的灵魂却是落寞和贫虚的,所以我们俩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李爱琴此时已听不到贺晓岚嘟囔的是什么,不过她也没兴趣听她的感慨,因为她担心她会把时间拖到下午,而且她也不希望别人会误会:她们这会儿来的目的是为了蹭人家晚饭的。因此,她恨恨地想:“不行!我得催一催这个傻丫头,宝贵的时间可不能让她这样的糟蹋。”于是她高声地吆喝道:“岚儿,走吧,再晚,你杨阿姨就会不高兴的!”
“姨妈,我抓住它啦!”贺晓岚在那边兴奋地喊,“姨妈,我抓住它啦!——不,应该说是我和它在一起了。您看,它的身体是那么的羸弱!而且它饿得也是奄奄一息的!”她转而看着怀里的小狗,“所以,你刚才的坚强,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表现出来的?——这下可好了,至少你的未来,已与我休戚与共了!——走,现在我就给你找吃的去!”
“站住!岚儿,你准备干啥去?”李爱琴看到外甥女抱着小狗喜滋滋地要往外走,终于忍不住地对她大喝一声。她气嘟嘟地对贺晓岚说:“我劝你最好还是把它放下吧,你没看见它身上有多脏吗?——你看你干净的黑短袖上,还有这……宽白道道的黑色短裙,现在都被它弄成什么样儿啦!即便是你不在乎你妈妈的辛苦,可这只狗的狗爪子上也有好多的细菌吧?更何况门口的警卫也跟你杨阿姨说过咱要过去的,咱总不能不打招呼就一走了之吧?”
贺晓岚略显不耐烦地说:“姨妈,我就是喜欢它嘛!”她见姨妈面色有点儿窘,便转嗔为喜地说,“姨妈——!您大老远跑来给我要这只猫,不就是把我当女儿一样的哄着吗?可我现在就想要这只狗,您却非让我终虚所望,这反而显得您并非是诚心地溺爱我了。”
李爱琴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你这张小嘴巴还挺能吧哒的,搞得我现在是:不答应,不成;答应了,自己又觉得很不甘心。不过,现在我们还没法儿就这么走。这样吧,你在这儿先呆一会儿,让我一个人过去给你杨阿姨说一声。”
李爱琴去了,贺晓岚就对怀里的小狗说:“你既然跟了我,就该有一个名字才对,——我看,你以后就叫‘小可怜’吧!”小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缩着脖子哼唧了两声,然后把肮脏的狗头贴在了她的胸口上。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李爱琴一个人匆匆地走来了。她笑着对贺晓岚说:“你杨阿姨还真是个客气的人!她非要出来和我走上一段路,但还是被我制止了。我想,她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如果看到你抱的狗是那么的脏,还不定会怎么想我哩。”
来到大门口的小岗亭,李爱琴将签了名的回执单还回去。警卫收下后,客气地对她二人说:“请吧。欢迎下次再来。”
她俩刚走出大门没几步,警卫忽然又叫住她们。
俩人疑惑的看着跑来的警卫员。
警卫一边把她俩带回岗亭,一边严肃地指着贺晓岚抱的小狗, “这小狗是怎么回事儿?进门的时候,我可没看见你们抱着它。”
贺晓岚不服道:“这是我的狗!怎么?你们连这……也要管?”
警卫上下打量着贺晓岚和李爱琴,又看了看小狗,“这是你们的狗吗?”
贺晓岚理直气壮地说:“是我捡的!怎么,连我捡个东西,你也要管?”
“对不起,我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好院子里的任何东西,也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而你把这只狗从院子里抱出来,显然违反了这里的规定。”
李爱琴不好意思地上前理论:“警卫同志,它可是一只垃圾狗!——垃圾,不就是让人捡的吗?”
“如果垃圾不在我们院子里,我当然不会多说一句话,可问题是:它就是我们院子里的东西,而且还是你们未经允许就要拿走的东西。按理说,这已经是一起很严重的事情了,但考虑到你们俩也是这里的亲戚或者朋友,所以——”
“所以什么?”贺晓岚忍不住叫道,“难道你以为给我们这样的‘恩惠’,我们就该对你衔环相报?”
“不,不不!我可没有要让你把它带走的意思。别忘了,在你还没办理任何手续的情况下,这条狗依然是我们院子里的集体财产,管理好这个院子里的所有财产,本来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所以请您能配合我们的警务工作,”他用手示意贺晓岚把小狗放回这个院子,随后又将自己的大拇指狠狠插进腰间的皮带里,“而且我们也别无选择。”
李爱琴觉得发生这样的事儿,对贺晓岚来讲不仅是一个教训,还可以阻止她把这只肮脏的小狗带回家。但是她又害怕:如果这种事儿一直僵持下去,她的那个同学若是碰巧出来了,她岂不会被弄得很不好看。于是她对警卫赔笑道:“要不这样吧:我们把这只小狗再放回去,我们俩还像来时那样的空身离开,至于说这只小狗吧,就请它自己自便好了。”
警卫转嗔为喜道:“这样可以!——说实在的,我也并非有想为难你们二位的意思。忠人之事,自然就要有所担当嘛!”
贺晓岚并不买姨妈的帐,依然气嘟嘟地对警卫说:“我的狗,说什么都不会放下的;要放,除非你先让它变成猫!”
警卫为难地看着李爱琴,“您看,如果她非逼得我下不了台,我也只能公事公办了。——您相信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跟您拜访过的人打一个电话,让她来看:你们能否把院子里的东西都带出去?”
李爱琴见事情变得有点儿严重,就把贺晓岚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岚儿,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办吧!我不是之前都说过了吗?是你的,终归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便是你再怎么强留,也会让你的希望都变成失望。既然它能一路尾随你到这个院子,我相信它也会找到你下一个落脚点的。更何况我看这只狗也饿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一味地和这个警卫较劲儿,说不定还没等你赢得面子,这只狗也一命呜呼了!”
贺晓岚见她姨妈分析的也有道理,就把小狗送到警卫面前:“给,你自己抱到你们的院子里,这也省的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再触犯你们搞的什么狗屁规定!”
警卫向旁边一躲,并厌恶地说:“你……你最好自己抱进去,我可没替你做这种事儿的义务!”
贺晓岚笑着把小狗抱进大门约十来步远的地方,就把小狗放到了地面上。她蹲着对小狗地说:“小可怜,你现在就自己拿主意吧!我希望你能跟着我,但这也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因为缘分也是前生修来的;假若我们根本就无缘,即便我再怎么愿意,上天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随后,她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小狗先是愣怔了一下,后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事儿似的,一路小跑地追了过去;而且一边跑,还一边狺狺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