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女儿,李爱琴就去菜市场买菜。她想:“近来在那个菜市场一直都没见过张玲,难道她到别的地方去啦?”一想起张玲,她便后悔没跟女儿在一起探讨一下。自从她知道张玲的遭遇以后,就有了一个两难的问题:她该不该去看一看那个可怜的女人?——不去,就显得自己没有同情心;去了,就好像自己并不怎么介意丈夫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私下里来往。她并不是豁达大度的女人,至少在有贺强这么一个典型的例子的情况下,她肯定是不希望丈夫和张玲之间再有任何的瓜葛和纠缠,因为爱情有时就始于怜孤惜寡,当牵挂成了必须要做的责任时,随之而来的就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不幸。想起丈夫说张玲的时候那种特别动情的样子,她忽然有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口气喝了一瓶冰镇过的醋——让她通身上下都感到酸溜溜的寒栗。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和张玲分享自己丈夫的感情,因为她才是丈夫合法的配偶。可是,要让她把张玲这个人从自己的意识里完全抹除,她又狠不下这个心,因为给人当姐姐的经历就已经让她的性格里有了“善人行善,从乐入乐,从明入明”的规矩意识,在这种潜意识的主导下,她对张玲的处境又怎么能熟视无睹呢?由于她对张玲的态度是既嫉恨又怜悯,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这也正是她为什么会后悔自己没有和女儿商量这件事的原因了。
回到家,她发现李淑芳正焦急地在家里等她,便惊讶道:“咦,你又有啥要紧的事儿?”
李淑芳哭啼啼地迎上来,“姐——,岚儿又去找那个姓徐的男孩子了!”
李爱琴纳闷道:“你不是说她和姓孙的小伙子谈得好好的,这会儿她又怎么——?”
李淑芳接着哭诉,“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我回到家里,发现那个该死的冤家正在睡大觉,而且裤脚也是脏兮兮的,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冲到脑门子上。我说:‘休息日里,你这一身尘土是打哪儿来的?而且这大半天的时间里,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在城里肯定是弄不成这样的,除非你去垃圾箱里捡垃圾去了。’——姐,您帮我评一评这个理儿,我问的这些话儿,有哪一句是不该问的?又有哪一句话儿问的是不靠谱儿的?可是他听了后,却一骨碌地坐起来说:‘我几时把自己卖给你了?如果你觉得我是一堆废物或者垃圾,你完全可以把我扫地出门,这也让你眼不见心不烦了,而我也可以脱下脚上的镣铐,重新走上自由之路了!’就在我与贺强争吵的时候,我就听到客厅外的窗户上有人轻轻敲了两声,在客厅看电视的岚儿就坐不住了。她先是扒着窗户往外瞅,然后就把电视机关掉了,再过了一会儿,她就在原地转来转去的。我想,她的心一定是被外面的某个人给捣鼓乱了,而且也相信外面的那个人不是姓孙的小伙子,因为像他那样有文化的人,又怎么会不和娴儿说了就贸然跑来的?于是我就走到客厅问岚儿:‘外面的人,是不是徐峰?如果是,你就乘早收起这份心,因为你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可别脚踩两只船,让外人说闲话。’她听了之后,就对我嚷嚷,说是‘你最好别再自作多情了!如果你把事情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也有点儿太幼稚了!’——我没想到这个死丫头竟然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儿!她说我幼稚?即便我幼稚,也比她的鲁莽要强吧?更何况这事儿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她又怎么能肯定自己的直觉就没有偏差?——姐,您看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她非要执意和我扭着劲儿地想,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啦!”
李爱琴拍着妹妹的肩膀,安慰道:“如果她真是想用这种方式和你怄气,也说明她还是挺在乎这件事儿的。既然她还在乎这件事儿,又怎么会采取极端的做法?”
王耀武走过来笑着打卦道:“岚儿是个极爱面子的孩子,她怎么会把自己的烦恼全都直接告诉你?当她需要对人诉求的时候,可能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有意弄出点儿什么动静,而你却是最沉不住气儿的人。因此,这种方法对你也是最有效的!”
李淑芳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道:“唉,她的这件事儿简直都快把人给怄死了!就像‘半空中的气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而那个死鬼又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整天在外面搞的啥名堂?所以我这才是‘樵夫卖柴——两头担心(薪)’哩!——哎,姐夫,今天我头一次来的时候,您说贺强根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还有什么……如果把自己的心血全都用在这种人身上,到头来也是徒劳的。当我回去和他发生争执之后,我一直都在想您说过的这句话。——姐夫,您是不是知道了点儿他在外面的什么事情?否则您咋能说出那样的话儿?”
王耀武尴尬地笑道:“你看你这个人咋就那么多心呢?——感觉,其实就是意识延伸出来的触角而已,当你在意识里就已经认定他是那种人了,感觉也只会想方设法地去证实意识的正确性,因为意识本来就来自于自己的这些感觉。当我用比较客观的态度去叙述某件事情的时候,你自然就会从意识所喜欢的角度让感觉来切入这个观察体,最终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就和你以往的成见是相符的。”
李淑芳反唇相讥道:“您以为贺强是什么样的人?总不该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人吧?”
李爱琴觉得妹妹不该以这样的口吻责问自己的丈夫,同时也认为丈夫不该这会儿介入她们姊妹俩之间的谈话。因为妹妹是客,她也只能对丈夫说一些“具体的情况你又不知道,靠瞎猜,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之类的拦词。而王耀武也借此机会,离开了客厅。
李淑芳并非有意要为难自己的姐夫,生活中的忧虑和烦恼使她很容易失去常性的理智。她见姐姐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便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为了岚儿的事儿,我现在是吃不好,睡不好,就好像自己也进了感情的困惑期。有时我就想,干脆给她另介绍一个男孩子算了,反正这也比半空中吊着的要好吧?更何况那个徐峰就像个影子似的跑来跑去的。说句难听的话吧!我自己还真不知道哪一天岚儿会邪了门儿地跟他跑掉了哪!若要是那样的话……”她呜呜咽咽擦拭眼泪,一肚子的苦恼仿佛又要倾泻出来,“您说我还活得有啥意思?”
李爱琴提醒道:“娴儿那边儿,我不是都已经替你说好了吗?”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光线骤然变暗,窗户的窗纱也因为风力的作用,开始呼啦啦作响。李淑芳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哎呀,我现在得回去找岚儿!”她捂着嘴,吸溜了一下鼻涕,拉开门,便低下头要往外冲。李爱琴忙拉着妹妹,说:“兴许等不到你到家,这场雨就要落下来了。我看,我还是陪你一起去找吧!”她迅速取来两把雨伞,并将一把塞给妹妹。姐妹俩刚出楼门,就见零星的雨点打下来了。李淑芳忙撑开雨伞,恨恨地骂道:“还没入秋,风伯雨师就等不及了!”
李爱琴说:“我看,这也像是过路雨。不过,吹什么风,就会下什么雨,所以这场雨过会儿还真不会小哩!”
李淑芳着急道:“那咱就赶快去找吧,否则岚儿肯定会被淋出病的!”
李爱琴发急道:“可问题是我们该到哪儿去找呢?”
李淑芳想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说:“记得岚儿说过徐峰的父亲住的地方。——哦,对了,好像就在桥梓口附近。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父亲,也就能找到徐峰住的地方。”
李爱琴问:“他们父子俩还没住在一块儿?”
李淑芳回答:“通常都说父子情深,可这一对儿父子呀,就像异代的宿世冤家!”
李爱琴心想:“儿子是这样,父亲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像这样的一家人若能在一起和谐相处,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奇闻嘞!”
俩人走出楼门没多远,李淑芳的雨伞被一阵狂风吹得倒披过去,她的长发也像断了梗的黑色飞蓬。她躬身拖着雨伞棍的一端,急切地喊道:“姐,快,快来帮个忙!否则……我和雨伞……都要被掳走了!”
李爱琴一手擎着自己的雨伞,一手揽着妹妹的腰;等把妹妹拖回楼门里,李淑芳也冷得瑟瑟发抖。她笑着对妹妹说:“风神恐怕看上的还是你,若不是这把伞及时翻了面儿,你就真被风神掳去了!”
李淑芳不好意思地回道:“俗话说:心宽体则胖。也只有像您这样体型的人,才不会有方面的顾虑嘞!”
李爱琴笑道:“还是你用伞的方法不对。等会儿出去,再遇到风大的时候,你就抓好伞棍儿,顶着风儿走。”
俩人用伞面顶着狂风,艰难地朝前走,快到院门口了,风速不仅没有减弱,雨点却变得更大了。雨点打在雨伞上,密密麻麻,就像炒豆子的声音;即使是这样,裹着雨的狂风也没对她俩心慈手软,随着两个人的伞面被压缩成纺锤形的样子,两人的衣裳也像旗子一样的在风雨中飘飐。李淑芳夹着膀子喊道:“姐,您看今天的天气有多邪乎?咱俩还真不该这会儿出来嘞!”
李爱琴也扯着嗓子在风里喊:“谁让咱有了一个不省心的孩子?”
踩着满地的绿树叶,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到车站。由于挨不住风雨的双重侵扰,俩人便叫了一辆出租车,借此也好打听一下桥梓口附近的情况。司机碰巧正是那边的人,由于徐大江也算是那里的小名人,因此她俩很快便找到地方。
敲开徐大江的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李爱琴便有些不悦,但又不敢吱声。
醉眼惺忪徐大江,见来的人是认识的李淑芳,就对她俩打了招呼:“来吧。你们一定是为了我儿子来的。”
李淑芳边放雨伞,边问:“你怎么知道?”
徐大江叹道:“如果我还算是一个父亲的话,我会乐意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可是……我还算是一个父亲吗?他的思想离我很远,我的思想又近他不得,到头来,我是我的我,他还是他的他,就好像分别是……跨越大西洋的两个独立王国的国王一样——谁对谁的情况都不了解,谁对谁的状态也不想知道!——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样的父子之情啦!可是……我……”满嘴酒气的徐大江趔趄地回到自己刚才的位子上,并继续亢奋地大放厥词,“其实,我早就看出我们之间的裂痕,泥瓦匠弥合不了,电焊工……也熔合不成,所以我也只能放弃那个别人都很在乎的……所谓未来。——咳,不要让我的绝望再进一步扩大了,生命已经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可……现实意义的机会却渐行渐远,所以我还必须泡在这个酒杯里耐心等待,当他的面孔……真正成了我认为的同姓陌路,我的……心态也会变得释然和从容了呀!……”他忽然流着泪,抬起头,用混沌的眼眸瞧着两位他感到陌生的女客,“唉,你们是谁?你们又来找谁?你们又是怎么走进我家里来的?我记得我好像没给任何人开过门吧?……”
李淑芳焦急地回答:“老徐,是我呀。怎么,在医院,咱们不还见过面吗?”
“在医院……?难道我这是在医院?”徐大江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是医院吗?别瞎扯啦!你脑子里总不会也灌进酒水了吧?”
李淑芳知道徐大江喝醉了,对他的菲薄并没有理会,于是她继续解释说:“我是贺晓岚的母亲。你和你儿子在医院的时候,我不是还和我的姑娘也去看过你?而且后来——”
“哦,我想起来了!”徐大江忽然叫道,“贺晓岚,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名字啊!若要我儿子肯听我的话儿,我一定会让他把贺晓岚娶过来的。——可是,我儿子他不配!因为他对自己的父亲都那么绝情,即便成了家,也会……重新出现一个新的悲剧。所以……我不同意你把你的女儿嫁过来,除非我是我儿子的儿子,除非我儿子是我的亲爹,除非这个世界变得颠倒了——好人是坏人,坏人却是好人——可……这又怎么可能呢?所以,我不同意你……过来求婚!”
李淑芳啐道:“你这个老酒鬼!你这个老倒粪!一泡马尿就让你变得胡言乱语啦?我若要是想把女儿嫁给他,除非我的脑袋被驴踢坏了!——算了,和你这种人较真,又有什么意思?”
“你这话说得还有点在理儿!”徐大江放下手中的酒杯,忽然抚掌大笑,“我爱我的儿子,同时也恨我的儿子——爱他,是因为我爱我的爱人,所以爱屋及乌,也就没有其他的选择;而恨他,却是因为我恨我自己,因为我为了要恨我自己,我就必须把他当成是我的替身,所以我现在依然还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也许……你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扑打的逻辑,但是……也恰恰看似荒唐的逻辑,才把我逼成了一个富有哲理性的……高尚酒鬼。因为酒可以使我在清醒和糊涂之间变换角色,这也就成全了我对这个问题的所有看法,比如我为什么喝酒,因为我想逃避所有的困惑;而我为什么又不喝酒,是因为我想看到我逃避了困惑的那种样子。可是我没法儿……把自己分成两个部分,因此凭空里我又给我增添了新的烦恼。为了把这些烦恼……拒之门外,我又开始了醉酒旅程,可是当我正处于一半是清醒……和一半是糊涂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真理,那就是:人本来就是从糊涂中来,却要往……清醒里去,当你走不到真正清醒的地方,你就会丛生出很多的苦恼;为了自己不在昏聩的道路上……停滞或者徘徊,你也只能借助于酒……精的作用再让自己暂时撤回到人生出发的那个糊涂起点……”
两个女客尴尬地站在客厅,也不知道该和这个酒鬼怎么打交道。李爱琴在李淑芳的后面拉了一下妹妹的后襟,并附耳悄悄地对她说:“走吧,我看他也未必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儿?”
为了不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姊妹俩只得离开这个已经喝到昏醉的男人。刚走出栋楼,却看见王会计一脸愁相地走过来。
“哎,是老王呀!”李淑芳惊喜地叫道。
王会计抬头一看,认出是贺晓岚的母亲,忙迎上来,“啊,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您,该不会是徐峰那个臭小子也回来了吧?”
“徐峰?我……怎么可能会和他呆在一起?”李淑芳苦笑道。
“咳——!”王会计叹了一口气儿,“现在老徐的公司都快被人易手了,可他……的那个臭小子却像是闲云野鹤似的到处乱飞,就好像他真的不是老徐的儿子似的!”忽然,他警惕地瞅了李淑芳身边的人,李淑芳马上就知道王会计的意思。她指着姐姐对王会计说:“她是我姐。是我的亲姐姐。”
王会计对李爱琴示意性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对李淑芳说:“还记得那天你去医院看老徐,站在老徐病床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吗?”
李淑芳努力回忆了一番,但给王会计的感觉却是一副“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王会计这才猛然醒悟道:“哦,也许是我自己搞错了!当时他好像并不在场。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事实并不会因为我记忆的问题就发生改变。——论关系,其实他根本就算不上是老徐的什么正经亲属,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比一般普通关系还能近一点儿的那种关系。也可能是老徐对他的伊人常怀有入骨相思之情,所以对凡是和他的妻子有一丁点儿瓜葛的关系,他都会努筋拔力地去帮助他们。可是,他忘记还有这样一个真理了,那就是:即使猴子装人装得再像,它的尾巴依然能证明它还是一个猴子;即使你再怎么给它乔装改扮,他依然还是一个贼性不死的‘尾君子’!”
王会计一直说的都是他们公司里的事情,李淑芳也不好从中间插话儿。
王会计继续说道:“老徐开办的是技术学校。不过,说是学校,其实和公司的情况差不多。也可能这是一块儿奢望之地,才会有人在下面搞起阴谋哩!这个搞阴谋的年轻人叫朱俊龙——”
李淑芳隐约想起女儿从乡下刚回来,曾说过那个叫朱……什么龙的人,于是心头一惊,而且心想:“难道王会计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去医院看徐大江,刚进病房就碰到的那个中年人?当时他还从我的手里接过鲜花,”她隐约想起了那个人的样子。她又开始担心女儿离家出走和这个姓朱的有关,假如事情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变得更复杂了。但是,像这样的问题她又不好直接去问,于是便小声嗫嚅道:“这个姓朱的年轻人……会有什么问题?难道是……作风方面的?”
王会计若有所思地说:“谁会知道他竟伸手索取老徐的忧患余生呢?谁会想到阴谋和贪婪一旦结为生死之交,其后果又是多么的可怕!本来老徐还是这里一个响当当的小富豪,可一夜之间竟然就变得一无所有了,这种瞬息之间的转变,就连我这个搞了多年会计工作的老会计都被一下子搞懵了……”他摇头晃脑地叹息,似乎很想用“老糊涂”这个词儿为自己也应该负责的行为开脱一番。
李淑芳此时才知道这个时候的老王,实际上和楼上的老徐都是一对儿糊涂蛋,因此她没有耐心再往下听了。她转身拉住她姐的手,“走,我看我们还是去办你的事情,再晚一点儿,恐怕就又要拖到明天了。”
李爱琴刚开始还不明白妹妹的意思,等她发现妹妹暗地里使的眼色,便像是很恍然的样子,“哦,对!如果再这样拖下去,我又要再耽搁一天!”
王会计不知道这一对儿姐妹说的是啥意思,仅凭李淑芳着急的样子,知道她俩还有要紧的事儿要去办,于是就赸笑道:“你看我这张嘴!可是……你们现在却没有……哦,这样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说这件事儿吧!”
不管是谁更急于想抒发自己胸中的愤懑,反正李淑芳姊妹俩算是从王会计滔滔不绝的叨唠中顺利解脱了。
走出徐大江住的院子,李淑芳变得更焦躁了,而且一直都傻呆呆地举着雨伞;要不是她姐姐悄悄地提醒,她还以为外面正下着雨哪!
“啊,不下了!”李淑芳尴尬地看着天,又把雨伞收起来;如此一来,她失落的情绪反而变得更浓烈了。她懊恼地喊道:“问题是……我……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假如她和那个姓朱的男人一起私奔的话,我……我又该怎么办哪!……”她忽然跪在路旁,双手掩面地痛哭起来。
李爱琴不明白,刚才妹妹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得竭斯底里了。她稍微冷静的吸了一口气,又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她瞪着眼睛想:“也许刚才王会计说的什么话儿刺激到她啦?”她一边苦苦地思索着能开导妹妹的方式,一边帮妹妹把撇在地上的雨伞捡起来。她轻轻抚在妹妹的肩背上,仿佛是想通过自己的手心,把自己的关爱和同情全都传递到妹妹的心坎上。她感觉着妹妹一吸一顿的抽搐和哭泣,就像听诊师听着病人心里的每一声呻吟的含义,但是她听不到妹妹心灵深处思想的怨愤,也只能陪着妹妹悄悄地唏嘘。
“我们走吧,”李淑芳站起来,揉着眼睛说,“今天我也不知是咋搞的?眼泪就像放闸似的往外淌!”
李爱琴说:“你可能昨晚没休息好,再加上今天又遇到那么多的事儿,自然就会变得脆弱和敏感。”
“咳——!”李淑芳喟然长叹道,“人生本应为爱死,可是……恨海无涯难做人啊!”
李爱琴看妹妹的情绪稍好了点儿,就大胆地对妹妹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家吧,你在这儿怨天怨地,兴许岚儿正坐在家里逗着她的小可怜玩哩!”
看天色有点儿晚了,加上李淑芳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找,就听从了姐姐的建议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