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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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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撕去记忆的伪装

贺晓岚回到家里,正赶上母亲做好了饭。

李淑芳吃惊地看着女儿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等到她能腾出手的时候,就快步走到女儿的跟前,而且忍不住地问:“哎,今天……回来的咋那么早?难道你们把关系……又给谈崩啦?”

贺晓岚抱住母亲的肩头,大声地痛哭,“妈,我以后再也不谈恋爱了!”

李淑芳已知道他们在一起的结果了,便跟着女儿流泪唏嘘道:“不谈就不谈。不谈你还能每天跟着我,让我也觉得自己还不……那么孤独吧?”

餐桌前的贺强等得不耐烦,便压着嗓子,叹了一口气,然后愁眉苦脸地对妻女说:“有什么话,还是等到吃了以后再说吧。我下午还要去上班嘞!”

李淑芳恼道:“你就知道吃吃!难道你不害怕一口饭吃不好会把你噎死吗?岚儿,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李淑芳显然被刚才的难过搞昏了头。她很想让女儿开心,但她自己就开心不起来,因此在安抚女儿的同时,也忍受着内心的隐痛和焦虑。她的希望随女儿的希望破灭了,这也更加坚定了‘她的命运对女儿有直接影响’的观念,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吃饭的心思和心情。当丈夫催促她的时候,她所有的晦气、怨恨和愤怒,就全都撒到了他的身上。

贺晓岚也没有心情享受家里的午餐,本来她应该是和孙淼在公园里或者是其它什么地方的餐馆享受着这一顿包括精神在内的愉悦和快乐的,应该享受一个她所爱慕的人的照顾和关怀而产生的惬意和温暖的,但是这个在自己的脑海里被幻想了很多次的美好和优雅情景,却在他们之间的一场争吵中被无情摧毁了。但是争吵并没有让她对孙淼有任何的嫌厌,反而提升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崇高位置,这个让她又恨又爱的男人,不仅丰富了她内心里的全部感情,而且还诱发了她心中的热情和渴望。她渴望的男人其实就是这样的:像一个能征服野马的虎夫,也能征服她狂躁的内心;像意志坚定的猛士,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顺从或者屈服,而她就坐在他的脚下,仰望着他和依靠着他,就能满足她所以冲动的愿望。这个新的发现,陡然升华了她对他的爱,因此他对她的拒绝,也就进一步加重了她失恋后的痛苦。她一头闯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拼命地撕扯床上的床单。她抓起的床单在她撕扯前就已经揪成一撮了,所以任凭她怎么使力,床单依然是原来的样子,这反而让这样的难堪激发出她更想撕开它的意志,于是她跑到父母的房间,找来了一把剪刀,然后抓起床单,便是一阵疯狂似的裁铰。床单被剪刀剪开了,她就把剪刀丢到一边,又沿着床单剪开的地方一阵子胡乱地撕扯,床单瞬间成了她无情泄恨的牺牲品。

一切就像是在瞬间发生的,当女儿房间里发出“嘶啦”的撕布声时,李淑芳还莫名其妙地瞅着丈夫的表情。等她似乎意识到那边可能发生的事情时,她便快步跑到丧心病狂的女儿跟前。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床上的床单在女儿的手里被撕成了大小不等的碎布条,床单在女儿的手里被撕开的瞬间,像尘灰般的棉绒碎屑也在阳光的背景下纷纷扬扬的弹起、飞舞和飘落。李淑芳立刻感到嗓子痒痒的,便扭头干咳了两声。她拉着女儿的胳膊,大声地喊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干这么无聊的事儿?难道这样做,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随后又扭头干咳了几声,接着哭天喊地地嚷嚷,“哎哟,我的天哪!你看看这屋里的……嗯?这到底是要让谁来看呀?……”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哎哟,我的小祖宗呀!没床单,今晚你可怎么睡觉呀?”

或许是贺晓岚已经撕得手累了,当抓起的布再也撕不动的时候,她就把手里的一团布朝床上一丢,便扭身坐到了床边。李淑芳也趁机坐在她的身旁。

李淑芳开始安慰女儿,“你为何非要在那一棵树上去寻死呢?难道你就不能再找别的男孩子吗?——当然要除掉那个徐什么峰的男孩子——难道全世界也只有他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吗?为了一个我看也并非称心如意的人就大动肝火,好像也没那么大的必要吧?我看这两天你就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而我就到王娴那儿去。”

“你别再提她了!”贺晓岚对母亲吼叫道。

“为什么不能提她?……”李淑芳一脸困惑地的样子,“我又不是让她去求孙淼,而是——”

“我让你别提她,你听到了没有?”贺晓岚再一次对母亲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李淑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事情不成功,你就没想过自身的问题?”但是对女儿如此反感她提及王娴,还是让她觉得有点儿意外,“难道还是因为王娴的问题?如果孙淼爱的是王娴,今天这样的结果也就不足为怪了。可是他即便是喜欢王娴,又能怎么样呢?”因为她不理解年轻人现在的想法,因此也只能徒劳的叹息了。“现在该怎么办?看岚儿今天都快要失去理智的样子,就说明她爱孙淼有多深切了。”她记得之前自己还和王娴谈过此事儿,但是王娴不承认他们之间有这方面的问题。为了不让捕风捉影的可能或者推定搞坏了两家人的关系,她也只能认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现在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是无法再回避的问题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还要‘没睡着就打呼噜——装迷糊’,不就等于是对女儿的事情不负责了吗?”于是她决定去姐姐家跑一趟,不管王娴和孙淼之间有没有问题,让她姐姐暗含去敲打她姐姐的女儿,也让下一次约会的成功概率能更高一些;到那个时候,即便两个人真的成不了,她也就彻底死心了。

她悄悄把女儿扔在床头里的剪刀拾起来,又把剪刀放到自己的房间后,就一个人悄悄出门了。

……

李淑芳来到姐姐家,正好姐姐两口子刚吃过饭。李爱琴见妹妹不高兴的样子,知道妹妹找她可能有啥不方便明说的事情,就忙把洗碗刷锅的事情交给丈夫,就和妹妹来到了客厅。

李淑芳开门见山地说:“岚儿今天和孙淼在一起的事儿又告吹了。你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爱琴诧异地问:“怎么回事儿,不会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岚儿吧?”

“才不是嘞!”李淑芳愤怒地诟唧,“人家孙淼喜欢的是你的女儿!”

“什么?”李爱琴失声惊叫,“哎,淑芳,这种话儿你可不能胡乱说啊?娴儿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他孙淼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田凯和他又是同学关系,难道他就不顾忌这一层关系啦?”

“姐,这种话儿,咱可不好说啊!虽然孙淼也没明确说过是这样,但是你想没想过这样一个令人挠头的问题:每次约会,都是王娴顺利把孙淼提溜来的,可是每次约会又是孙淼把岚儿很干脆就拒绝的。这来得顺俯,去得晦涩,多少也能说明点儿什么问题吧?既然孙淼根本就不喜欢我们家岚儿,他也没必要这么锐来惰去地搞什么……迷魂阵吧?”

“妹妹,这种胡乱瞎猜的话儿,你可不能随便乱说啊!如果凡事都是你这么推敲的话,还不把全天下都搞得大乱啦?”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现在是:欢喜一次,破灭一次,有时感觉就像小孩子吹肥皂泡一样的滑稽!”她用手势帮助她表达心中的愤怒,而且脸色阴沉得就像抹了薄薄的一层锅底灰。

“问题是……”李爱琴不知自己该怎么说了,后来转念又一想:“妹妹这个人,现在变得是越来越不讲理了。如果你示弱,她就更蛮强,反而让有理变得没理了。于是她似乎自言自语的叨叨道:“其实岚儿的事情,我本来就不看好,可娴儿偏偏要那么热情得过了头!现在这下可好了,现在不是弄得‘石灰点眼——自找难看’吗?她自己家里的事情就不少,而且牵头拉线的事情自己又不擅长,所以依我来看呀,你还是以后别让娴儿这个死丫头再在他们之间瞎撮合了!”

李淑芳讪笑道:“看姐姐说的!——她是她姐姐,她妹妹的事儿她不管,那还让谁来管?今天我也没有要怪怨谁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由他们自己想法儿去解决,比如让我们岚儿知道孙淼那边儿的电话……之类的联系方式。本来这种事儿应该是由我去问娴儿的,可最近老找她的麻烦,有时想一想,其实也觉得挺难为情的!”她惭愧地搓着双手,而且也急于想要得到对方回答的这个结果。

李爱琴说:“这我可就得去问娴儿了,我可不知道那个孙淼的什么联系方式。要不,我现在就去她那儿一趟?”

两个人出了门,李爱琴便去找女儿问孙淼的电话号码,而李淑芳便回去等她姐姐的消息。

本来李爱琴是可以打电话问这件事儿的,因为李淑芳没想到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而她也很想当面问一问女儿:“为什么帮忙就把自己也卷进去了?”因此她就直接来找女儿了。对妹妹提到的问题,其实她并不觉得奇怪。当第一次和女儿见孙淼的时候,她就感觉女儿和孙淼之间好像有什么暧昧不明的隐秘,后来她还因为她的担忧专门又提醒过女儿,再接着她就为张玲的事情把她想要再叮咛的念头给磨错没了。既然这次妹妹提到了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有必要了解女儿和孙淼之间的问题,如果女儿有这方面的问题,而不赶紧替她结束了这段畸形的男女关系,她以后还怎么扛着这张老脸在这个城市里招摇?

见到女儿后,田凯就出去忙自己的事儿。

因为田凯的公司有了点儿眉目,王娴此时也不似以前的那么郁悒了,房间里给人的感觉也改变了不少:她坐客厅的一个大水盆旁,而且一边搓洗着衣物,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歌唱节目,高兴的时候甚至还能跟着哼上一段。欢乐像夜里翻越到白昼的萤火虫,欢乐像从森林里飞来的小蜻蜓,欢乐像潜意识里溢出的美好幻想,她甚至可以把快乐都招呼过来,使她的脸上,还有肢体都洋溢着暖色和喜悦的色彩;所以当她发现母亲来的时候,便放下手里的活儿,“哎,本来我洗完东西就想去找您的,没想到您自己却跑来了!妈,您吃过了没?”

“吃过了。”李爱琴从女儿的脸上也看出了一些欣慰的变化,所以刚想兴师问罪的念头也被抛到一边了。“田凯呢?”她发现小两口卧室的电脑前没有人。

“出去忙他的事儿去了!”王娴洗过手,将一个削好了皮的苹果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她有一笔生意跑成了,现在就是去和人家签合同。”

“那就等于你们现在要有钱赚啦?”

“可以这么说吧,”王娴自得其乐地说,“有时我看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忍不住就想多叮咛几句,可他反而会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和你妈一样的唠叨?难道你的经验会比我多吗?’我多说几句,无非就是不放心他浮躁的脾气;而且成功的最大问题,也是我们根本就不愿意从过去的错误中汲取任何的经验和教训——”

“怪不得田凯会不爱听。你就喜欢给佛头上撒土,要是换了我,恐怕也会觉得特别扫兴。”李爱琴开始吃手里的苹果。刚嚼了几口,就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个……张玲的事儿,不知道你问了没有?”

“问了。她说她来不了。”接着她便把她在医院里和张玲之间的对话,以及贺强的那个相好在医院里的情况,都说给了母亲。

李爱琴叹息道:“贺强的罪孽深重啊!”她庆幸自己的丈夫不是贺强那样的人,庆幸自己的女婿本分老实,庆幸这种事儿李淑芳现在还不知道。

“你猜我在医院还碰到谁了?”

“谁?难道是你的姨夫?”

“是岚岚。”

“什么?”李爱琴大吃一惊,“她怎么……会和他们搅在一起?而且你和岚儿……说没说张玲与你爸之间的关系问题?”

“没——有——!都只顾着和张阿姨的老公生气了,所以我们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又把张玲的老公如何把她给的钱也抢去的事情,顺便也说给母亲听了。

想一想张玲有那么命苦,李爱琴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她低头叹息道:“如果是这样,我情愿……把你爸还给她……”

王娴埋怨道:“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这样,说是好心,如果她的那个老公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事儿,还不定还要把她怎么样了哪!”

李爱琴含泪微笑道:“傻丫头,你以为我真会那么傻?让给她,我能受得了过活寡的日子?我只是觉得她的苦厄,都是我帮她……往就的,因此心里也就觉得很……不好受!”她忍不住低头暗泣。

王娴安慰说:“其实……每家都有每家的难处,譬如:贫穷忧生活,富足忧薄情,有心怕失落,得志怕空虚;凡此种种,又有那个人是真正没有遗憾的?”

“过去没有这回事儿的时候,我和你爸吵吵闹闹的,也没觉得对彼此的依赖有多重要,现在轮到害怕会失去了,反而觉得分开是无以复加的痛苦,而且也能想象得到别人嗷鸿的样子。你说:我现在的心里,怎么能不难过呢?”

王娴心想:“妈妈可能是因为无法替爸爸对那个保姆付出愧疚的关怀,才会有心理不平衡的隐忧。如果没办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妈妈可能就会一直为这个问题感到不安的。难道把那个疯女人也接到家里来吗?——这显然是不行的,因为光是姨妈每天来这里闹腾,就足以让我们一家人都疯掉了!还有其他的方法吗?……”此时她似乎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听到电视里发出悲苦的音乐和歌声,她似乎也没有了好心情,包括刚才对丈夫更多好消息的期待,此时也都被冷却到了索然和无趣。她的手在母亲的后背轻轻抚摸着,想传递给母亲一个殷切的期盼:盼母亲不要再悲伤了,盼母亲能尽快从困惑、迷茫和痛苦的烦恼中解脱出来。

李爱琴感觉到了女儿的期待,她急忙擦去眼泪,一脸惭愧的说:“你看我:现在是人老愁多,动不动就要流眼泪,真的是‘树老心空,人老泪松’啦!”

王娴忙给母亲取来了毛巾,“以后只要我有空,就会去看望我的那个张玲阿姨,这不就等于把她送到我们家来了吗?”

李爱琴感动道:“还是你比较善解我。说真的,我老是麻烦你,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以前说是要请她到家里来,难道我就不会觉得别扭?你以为我喜欢这么做吗?可是不这么做,你爸每天老是驴脸瓜搭地吊着脸儿,还不等于是告诉我‘再没人来解救我,我就会悄悄爱上那个女人了!’。所以能让他高兴的方法也就是让他不再为那个女人觉得内疚,可这就难为到你在我们之间来回跑了!”

王娴笑道:“我是您女儿,能在这个地球上地跑来跑去,也是您给的机会嘛!”

母女俩全乐了。

吃完苹果,李爱琴便神秘兮兮地问:“既然岚儿和张玲那边也有关系,到那里说话可得留留神了!还有,就是岚儿知道不知道那个叫阿芸的女人和她爸之间有瓜葛?那个女人肚里是个死胎这还倒罢了,否则岚儿就多了一个小弟弟了!这傻丫头还真是她妈的死对头!居然去帮她妈最恨的人……”她忽然觉得这话儿好像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尤其讥笑的对象又是自己的晚辈,于是便把后面的话儿悄悄咽下去了。

“或许她已经知道了吧,”王娴细心推测,“她说,她被张玲的老公抢去了很多的钱,如果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和她父亲的关系,又怎么会那么慷慨地帮助她?”

“很多的钱?”李爱琴纳闷道,“她又没挣钱,怎么会有很多的钱?”她觉得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儿,尤其把女儿说的情况都联系到一起,她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我看,你还是别再往医院跑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如果岚儿嘴巴把不住门,把你频繁往那儿跑的事情都说给你姨妈;如果阿芸的事情一旦败露,那么你姨妈还不得把咱们的房顶都给揭了去?即便我欠张玲一个人情,也不愿意去惹你姨妈这个脾气暴戾的母大虫!”

王娴暗喜妈妈的这个决定,因为她现在也很累,也很想有时间休息,而且医院又是她非常忌讳的地方,再加上她也害怕会再碰上张玲的丈夫,或者是贺晓岚;但是她的表情却流露出非常遗憾的样子,“咳——现在真是‘壶里煮粥——不好搅’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觉得姨妈一家人的问题,也确实复杂。

“娴儿,”李爱琴忽然严肃起来,“你没和岚儿的男朋友有过什么……闹不清楚的关系吧?”

王娴非常惊讶道:“妈,您怎么能这么问呢?”

李爱琴面有难色地说:“不是我想要问这个问题。今天岚儿又一次被人拒绝了,所以你姨妈便跑到我那儿胡说八道。不过,这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就好比瓜田李下的容易惹人猜忌,尤其是岚儿老是遭人拒绝,对方又没有明确的理由。你姨妈为了不让自己把面子丢光,就难怪不会找其它的理由。”

王娴恼恨地说:“要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唉,他们家的人怎么能这样呢?我苦口婆心为了她们好,却反过来……哪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呀!”她努力表达心中的义愤,无非就是想尽量摆脱自身的嫌疑,但是她并不是多么会演戏的人,因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和孙淼之间有没有情感上的瓜葛,因此义愤的底气自然也就没那么足了。

李爱琴也只是想要提醒女儿:如果继续介入贺晓岚的问题当中,就有可能会面临外面的闲言碎语。看来这样的警告还是很有效的,因为女儿听后的情绪会那么激动,至少也说明她也受到了这件事儿的触动。接着她又说:“你把孙淼的电话号码写给我。”

“您要他的电话号码干啥?”

“是你姨妈要的。”李爱琴不耐烦地解释。

王娴忙用纸笔写下一个号码,再交到母亲的手里,“给吧。具体什么时候能打给他,我也都写在上面了。”

李爱琴旋而把纸条又还给女儿,“重写一个!你没必要注明什么时候可以打给他。你告诉她们那么详细干啥?就好像你和他经常有联系似的。她要号码,你就写号码;多余的话儿,就甭在上面啰嗦!”

王娴照母亲的意思重写了一张,然后又给了母亲,而且还随口嘟囔道:“看我们的这个亲戚,现在是愈来愈难相处了!”

李爱琴也没理会女儿的抱怨,而是把纸条紧紧掿在了手里之后,就迅速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你姨妈家,把这件事儿给处理好咯!反正别的话儿也别多说,让你少管,你就少管。如果你当初就听妈的话儿,也不至于会落到现在被人嫌的地步!”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王娴的心,因为母亲以前还从来没有说过那么狠的话,因此她决定再也不找孙淼了——不管是什么方式,也包括打电话在内。

母亲走后,她便把记有孙淼电话记录的那一页从电话本中撕去了。她恨孙淼,即便是很普通的朋友,她也恨孙淼。不过,即便他俩之间有过很多浮现的往事,现在这一页的痛苦、酸涩和甜蜜也都要被翻过去了。她庆幸今天有了这么一个结果,因为来自于外面压力而导致的叹恨实在是太不容易应付了,因此她想好好一个人在家里庆祝一下,庆祝她的精神世界重获新生,庆祝她可以以新的心情重新再开始自己的生活,庆祝自己终于回归了自己纯洁妻子的体面和尊贵。她忍不住为自己倒了半杯温热的白开水,然后一饮而尽,以此作为对胜利祝贺的一种仪式。她觉着这样还不能了结未尽的余兴,于是便轻轻哼起了母亲来之前她就跟着电视哼过的那首歌。哼出的歌是忧郁和忧伤的,瞬时刺中了她的心窝,于是她忍不住用双手捂着脸儿在沙发上痛哭起来;哭得很动情,也很伤心,就像歌词所表达的那种意思,而且她还因为委屈和悲愤的情绪太过于深切,使她的哭泣似乎也显得哽吃而又顿厄,及至于她能流畅哭出来的时候,瞬间流出的眼泪也沿着她的指缝里脉脉溢出了。

哭过好一阵子,她心里才觉得好过了很多,于是就起身到了卫生间。她用水龙头的水洗了一把脸,又用干毛巾捂着自己的悲伤的面庞。她想让脸上哭出的红肿尽快消褪,并在毛巾封闭的黑暗里巡视自己心里的隐秘世界:“孙淼从黑暗中浮现,带着遗憾和惆怅的表情;后来他开始努力解释什么问题……”她忙把干毛巾拿掉,孙淼的印象顿时就泻入了天光之中。她害怕再看到他,不管是现实、梦里,还是内窥的心灵中,对于她来说,逃避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而且通常又逃无可逃。自己即便是想回避,却恰恰就最容易浮现在脑海里,而且遭遇的情境,有时候会让人愈来愈感到忐忑,比如他会有得寸进尺的猥亵,还有狞笑,以及暴露出贪婪和放纵的本性。她害怕这个能让他渗入到自己脑海里的思想,害怕她会因为他的痛苦而心生怜悯和恻隐,怕他会毫无顾忌地张开双臂,啊,她突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而且心里也有了一阵反胃欲呕的恶感,于是她连忙逃出了卫生间,谁知外面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她心头猛然一怔,像突然被厉鬼抓住似的惊叫了一声。

田凯一进门,发现妻子一脸惊慌的样子,而且脸色煞白,眼圈也是红润润的;在他开门进来的瞬间,她便向后乍倾。他忍不住开玩笑说:“干啥坏事儿了?竟然在家里也会那么惊怵!”

王娴忙笑着掩饰,“刚才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让皂沫溅到眼睛里了。现在正在这儿洗眼睛,没想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倒把我唬得,还以为有贼进来了哪!”等丈夫换好鞋进去,她发现一脸谄媚的夏小狗也闪身进来了,便把前面的丈夫推进了他们的卧室。她悄悄地问正在放下公文包的丈夫:“他怎么……会突然跑来?”

田凯笑道:“是我叫的。去那边公司签合同的时候,我就把他带上跟着去实习。”

“你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

“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田凯一脸不悦,“你说要找人帮忙,这不就是现成的人吗?”

“我说的是从外面请人!”王娴压抑着愤怒。

“我为什么要从外面请人?你知道外面的人会不会对公司有所图谋?把一个谁都不了解的人请到家里,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每一次讨论都会演变成争吵,王娴为这样的结果感到特别的腻烦;而且争吵丝毫也改变不了他固执己见的结果,因此她便无奈地坐在里侧的床边,趴在书桌上看自己的书。争论通常的结果是把表面的愤怒压抑到深层的内心里,从而使相互间的冷战,变成了不需要发令枪就可以开始的敌意,这反而让表面的争吵变得愈来愈没有耐心。王娴拿着书看,其实也只是装装样子,因为她无法忍受冷战时无事可做的拘束、尴尬和不安,她宁愿在令人费解的知识中去寻找寄托,宁愿在读书的幌子下去寻求一片安逸的自我世界。她知道这些都无助于解决当下的问题,但是她现在只图安静和安逸,只要能心安理得地超脱眼下的世俗,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田凯气愤的理由也很简单:只要他认为对的,她准会说是错的。“既然夫妻都不能志同道合,那么我还指望着再相信谁呢?”他感到有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倾诉,因此他怅然若失,“还是顺其自然吧,还是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中吧!”他觉得工作就是他能抒发抑噫之气的最好方式,因此他很快就打开了电脑,并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敲击键盘的愉悦之中。

不一会儿,贼眉鼠眼的夏小狗轻手轻脚地拿着一张纸走进了他俩的卧室。在田凯后背正对的卧室门口,他痴迷地注视着正在看书的王娴,而且一只手却无所适从地在身上抓来抓去,似乎感觉浑身都是痒痒的,但又不知道作痒何处。

王娴无意间回头看了一下,当发现夏小狗正贪婪地盯着自己,她忙用手掖好了睡衣的领口,并且惶恐地问:“你……你来干啥?你……怎么会跑到这里?……”

毛蛋低眉折腰地举了一下手里的那张纸,然后卑怯地解释:“我……我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就是想要……想要……请教田凯哥哥一个问题。”

田凯忙扭过身子说:“来,快过来。”

夏小狗乖顺地跑到田凯的旁边。“我这个……问题搞不懂,就是怎么去统……计这些数字?”

“哦,你先把我给你的铅笔拿来。”田凯吩咐道。

夏小狗立刻跑回他现在住的房间。不一会儿,他就一路小跑地跑过来了,“铅笔我拿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你先用铅笔轻轻地写。记住:一定要先轻轻地写,目的就是在写错的时候,能比较容易地修改过来。这一栏是合同登记的编号,就用年月日这一串的数字吧,一是不会有重号,二是到时候也容易统计在一定时期内的营业额和营销成本等;这一栏是客户名称——就填写今天咱们去的那家公司的名称。等一会儿,我就把今天签的合同拿给你,你登记完以后,可一定要还给我哟?”他见夏小狗躬身点了点头,就接着继续说:“金额部分,合同里也有;账号和开户行,就等到对方把预付款拿来以后才能记录。合同登记人,写你的名字;这边的负责人,就由我来签名,不过这要等到上面的内容全填写完了,你再来找我签吧。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小狗吞吞吐吐地问:“这个备注……后面的空白,应该填什么……东西?”

“一般不用填,但要是遇到其它特殊的情况,比如按照合同规定,应该践约的,但实际因为某种原因而失约的,这就需要在备注里说明一下,也好在以后要了解其中原因的时候,有明确的记录可以迅速查阅。”

夏小狗挠着头皮,恭顺地应答着。

“好了,你就一步一步慢慢来吧。不过,遇到不会的或者自己又拿不定主意的,你最好不要随便乱写。咱们公司现在……就这么大,多跑几步路,也累不死人吧?”

夏小狗知道田凯已经说完,便从电脑桌上拾起那张《客户合同登记表》,然后愣愣磕磕出去了。

王娴见夏小狗已经出去,就忍不住问田凯:“那边给了你多少预付款?”

田凯边打电脑,边回答道:“两千,而且是现金。等把项目都做完了,还能有七千块钱的进账。”

“你就放心让他管这么多的事儿?”

“什么事儿?”

“钱呀,你可别忘了:他以前可是个手脚不太干净的人!”

“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了?我这是‘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摘自:中国北宋·宋祁和欧阳修等著·《新唐书·侯君集传》);正因为他是个贪财的人,我才用‘财’来刺激他,好让他有猪突豨勇的冲劲儿和猛劲儿,并为公司创造更多的业绩。”

王娴嗤笑道:“只怕是‘跌进米缸里的耗子——好进难出’吧!”

田凯不太高兴地嘟囔:“我想让你管,你愿意管吗?你有时间管吗?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情况下,现在也只有让他慢慢学着上手;更何况像我们这样一个小公司,他拿着工资,总不能啥都不干吧?而我现在根本就顾不上这些琐碎的事儿,除了要准备很多的报表外,还要考虑设计的稿子。要知道,今天签的合同,可不是只有一份儿报纸广告设计那么的简单,而是十份儿,是十份儿!也就是说,报纸广告每三个星期就要更换一次,因为广告的设计即使再怎么新颖和别致,读者也会有视觉疲劳的时候,而且按照读者通常只能记住三个广告内容的心理学理论,你也只能这么做了。这是获取对读者视觉冲击的最经济、也是相对最有效果的宣传方法。”

王娴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便又会是一场争吵;而且她现在也不想这么做了,因为家里已经有一个外人,而这个外人又是邪恶和贪婪的小人;如果她和丈夫一味地争论下去,那个小人就必然会趁机用眼睛再来饕餮她的美丽。刚才她就发现了他不轨的眼神,那是一种饥饿的、并充满无限邪恶幻想的卑琐眼神,而且在他一刹那惊慌躲避的过程中,还透露出从贪婪啃噬到来不及裹腹就得离开的那种无奈。这是她感到特别后怕的事情,是她觉得他可能要比在医院碰到的张玲丈夫还要可怕的一个人物,虽然他比张玲的丈夫显得瘦小和羸弱,虽然他比自己的年龄要小很多,但是他的危险性就在于他能时时刻刻盘桓在自己的周围,包括她看书、发呆、做家务,甚至在卫生间洗澡和在卧室睡觉的时候。最让她无法忍受的还是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不仅要任由他的贼眉鼠眼反复狎亵和侮辱,而且还有可能在接触碗筷以及在容膝之地避让不及的时候,都有可能要忍受他的碰手或者贴身之痛。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躲在洞里的小兔子,而那个奸秽的小人,就如同趴在离洞口不远处准备随时伏击自己的饿狼。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如此的可怜和悲哀,在自己的家里既没有安全感,也没有表述自己主张的权利,就像丈夫不喜欢的小妾,正面临着一个奴才准备的欺辱。她对丈夫的漠视感到绝望了,对这个没能庇护自己的环境感到绝望了。

“我可以在咱的卧室门上,贴上‘财务重地,闲人免进’的警告。”田凯似乎也意识到了‘让一个外人在他们两口子的卧室进进出出的,似有不妥’,于是便提出了这个建议,“公司虽小,也不能没有一些规矩;更何况这里又是咱俩的卧室,让一个外人随意出进,也容易被人诟病和非议。”

王娴苦笑道:“你还知道家里有个女人是需要保护的?”

“在我的眼里,他和孩子其实就差不了多少。”

“那也是因为你瞧不起他的能力,才会连他的本性也一并忽略了!”

“好了,好了,你别老是那么心胸狭隘的好不好?谨小慎微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可你也别忘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这个最基本的道理吧?”

“行了,行了!”田凯很不耐烦地跺脚,“不管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我们总能叮叮咣咣地吧嗒没完。也不知道我们哪个人的筋儿是生硬硬地扭住了!”

王娴气得脸色煞白,又无话可说,于是就恨恨地看书,以此来转移和排解心中的焦虑。但是她的意识无法把眼睛看到的文字都变成思维的概念,当视线只能在纸面上做无谓的飘移时,她仿佛在快速疾奔的马背上看草原上的花朵。因为再也没有心情看书了,她就打开自己学习用的笔记本,又用一支铅笔漫无目的地在笔记本的空白纸张上胡乱涂画起来。她先画了一个比较大的斜向的椭圆形,然后再用不规则大小的椭圆线条填充那个椭圆内的区域,接着在整个涂抹后的椭圆的上方又重新画了一个比较小的椭圆,照样也把椭圆的内部空白涂成了黑色。当觉得涂鸦也无趣的时候,就在其它空白处随意画起了无规则的重叠折线。后来她发现绵密的折线隐约看起来就像个“孙”字,便又在上面胡乱涂画起来。等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孙”字,她才撂下笔,开始想自己的心事儿。眼下的事情没有一个是她愿意思考的,远处的朦胧又让她内心变得更加迷茫和空虚,她似乎在迷茫的远处做着毫无目的飞翔,既没有栖身之处,也没有可以抛锚停泊的浅滩,这也导致了与之有联系的眼睛,只能黑碌碌地来回转动,直至她猛然想起她大学的同学张媛媛,她的眼神才渐渐地淡定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到她那儿去了!”她轻声叹息,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到她那儿去转一转,即便是聊上几句,也算是我没忘了她这个老朋友。”

田凯用打印机打了一张有“财务重地,闲人免进”这八个大字的警告,贴在了卧室的门外面,然后又走到夏小狗现在临时居住的卧室向他交代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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