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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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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二十五章 令人心碎的爆竹声

对阿文来讲,去美国是一件既喜又悲的事:喜的是,他将从此脱胎换骨,并成为传说中那个自由世界里的一个公民了;悲的是,他无法将这样的好消息告诉阿芸,因为害怕看到她伤心和失望的样子,害怕她会纠缠自己,并让他感到举步维艰和左右为难,所以他也只好将这个消息先隐瞒下来,以避免彼此不必要的尴尬和悒怏。毕竟这只是他要经历的短暂日子,而且他也相信自己能把这个问题处理好的。

不过,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强于男人的,在阿文几次闪烁其词地回答阿芸有关他舅舅来的目的时,阿芸就已经感到阿文还有不愿意说出来的隐私。她虽然不知道他想要隐藏的是什么样的秘密,但是仅从他到目前为止还不邀请她到他家做客的这一点来看,她显然已经感觉到自己被他家人冷落了。她对阿文和阿文家里的人渐渐有了失望的情绪,所以对阿文所表现出来的兴奋和快乐也失去了耐心和兴趣。

“阿芸,你怎么了?难道我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能让你感到惊喜的?”阿文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自炫,一往情深地看着阿芸愁闷抑郁的脸庞。

晚风拂过湖面,吹起一层拉网式的涟波,他俩依然坐在那个微隆的土丘上。

“有,怎么会没有。不过惊喜的事情也太多了,我几乎都感到有点儿麻木了,”她勉强笑着回答,算是给了他一点儿没落彩的面子。

“是呀,其实我现在也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只要一闭上眼,就好像看到舅舅微笑着向我走来。他说:‘好小子,你都长得那么高了!——这应该是一句客套的话儿,因为我舅舅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如果,——喔,应该是假如,因为一切手续还都没有办哩!——假如你们以后想去美国的话,我就带你们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和夏威夷火山群国家公园去看一看,那时候你们就知道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创造力是多么的神奇啦!’——我想,我舅舅一定长得很高大,而且像多数美国人一样,具有风趣和幽默的性格。”

“你好像啥都知道似的。你咋知道美国人长得是啥样?”阿芸忍不住反驳道。

“不知道。但美国人的样子,都是我平时读美国小说,凭空想象出来的。”

“阿文,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吗?”阿芸用手铰着自己的辫子,眼睛却紧盯着两腿伸直后直绷绷蹬起的小脚尖。

“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文看着阿芸长长的眼睫毛,他心想:“她实在是太美了,离开这样的可人,是我此生最大的损失和遗憾!”于是他忍不住抓住她软绵绵的左手;而她的手也顺从地从乌黑的辫子上移了下来,并任由他在他的腿上深情地抚摸和把玩着。

“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也要去美国?”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心和疑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因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你不想回答,那就算了!”她生气地抽回自己的手。

“阿芸——,”他重新捉住她的那只手,“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关于我要去美国的件事儿,因为……我舅舅也只能带他的亲属离开中国,也就是说,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跟着舅舅去,所以……所以我就很担心:如果你听了是这么一回事儿,肯定会感到非常的伤心和难过,而这又是我最不忍心看到的情形。可是……我在那边儿会给你天天写信的,甚至还可以向你保证我每天都给你写两封信:总之,只要你高兴,我一天写多少封信,都是可以的。只要你在这儿等着我,等到我们俩都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我就马上坐飞机过来把你接走。到了那时候,我们就一起在美国生活,再也不分离了!”他扭头看着她,并注视着她脸上每一丝变化的表情。当他看到她不再忧郁的时候,他才慢慢有了笑容,“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为了能不能告诉你的这件事儿,我昨晚一宿都没有睡好:不说吧,等于我是在隐瞒和欺骗你;说了,又害怕看到你伤心和难过的样子。如果你难过了,我就会更难过,所以我整个脑子里都充满了这样一种苦恼和矛盾,仿佛矛盾的正反方正可着劲儿地在心里搏斗着。”

“你对我,竟会有那么的夸张?”她笑着看着他,似乎已经原谅了他刚才的不忠,“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会有那么重要?”她在问他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左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了,他顺势又将她的另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不无激动地说:“阿芸——,我想你想得都快要发疯了!真的,不信你摸摸我的心!”他将她的双手全都摁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她感觉到他的胸口嘭嘭地跳动着,而且她的手心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热量。当她发现他迷错狎异的眼神有些佻浮、他呶出的嘴唇也慢慢拱过来的时候,她慌忙抽回她的双手,然后快速地站起来。他也慌忙站起来,并带着恳切的语气对她说:“阿芸,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吻一下吧!”

她生气地拒绝道:“不行!阿文,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胡来的女孩子,如果你真心爱我的话,就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我。感情因为纯洁才高尚,魅力因为相悦而持久,既然你是真心爱我的,就应该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如果我们不能理智地处理好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么我们之间的高尚情操,就有可能会堕落为庸俗不堪的肉欲之欢,而这也等于破环我们之间浪漫的、纯粹的和唯美的交往气氛。——也许你对我说的也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讲,这些却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心灵之间建立起来的永恒关系,是高于行为的,也是最美好的情感表现,是两情相悦的力量引导我们去享受走向幸福的那个过程,也正是由于我们俩对共同的愿望都抱着既虔诚又驰仰的态度,才能让我们共同筑造起一个神秘、欢戚和浪漫的美好生活,而一个有真正爱情的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如果这些美好的想往一旦被私有的欲望粗暴践踏了,那么相亲相爱的平等关系也自然会衍变为仅限于本能的喜欢和憎恶;当简单庸俗的趣味充洽了我们的生活,那么我们又与野生的动物有何区别?——我讨厌在广袤的田野里被人驯顺的屈辱,也讨厌自己被征服者奴役的奴性,讨厌浪漫的情调会突然褪色,也讨厌美好的向往被庸俗的感觉击碎以后、也只有抑郁才是心头之上挥之不去的灰色天空。”

“你所说的浪漫,难道就是要让我们一直都保持相对的距离?接个吻就能让我们堕落为低俗不堪的人?——也许你说的每一句话儿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从这些道理里面,我却找不到一丝与爱情有关的痕迹!”阿文因为被人数落而变得浮躁起来。他将脚边的一块小石头,狠狠踢到前面的湖里;小石头迅速在水面上弹出一个银色的水花,然后又荡出有好多中心圆慢慢扩散开来的层层涟漪。

为了这个吻,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并一直令彼此感到索然寡味为止,俩人才悻悻然地回家。

…………

无精打采回家的阿芸,开始怀疑自己的观念是否太过于偏执;由于后悔和自责,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要求吻一下,就算是下流的,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大其辞?”她想给阿文写一封充满歉意的私人信件,又觉得如此之举既失自重,又毫无必要,“唉,今天我到底是怎么啦?接个吻,就算是堕落,这种理儿说得过去吗?但是,如果接吻仅仅是他初次的要求,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我就这么听之任之?——不行!这显然是不行的。”她觉得她不能对他开这个头,因为男孩子的要求往往是规求无度的,如果往后他还会有更多的要求,她不还是要得罪他?所以与其让他无休止地难为自己,还不如防微杜渐,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阿文为了接吻,心里也开始结疙瘩了。他认为阿芸对他根本就不是诚心的,距离和浪漫之说,也是她的婉拒之词。他忽然嘿嘿道:“既然如此,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过你的桥,我趟我的河,从此我们谁也管不了谁了!”

一连过了几天,阿文都没再去那个小湖边,这让阿芸开始着急起来,“难道你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就要和我怄气吗?即使我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何况,通过她对他的了解,阿文也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如果他是这种心胸狭隘的小气鬼,她可能早就不和他来往了,因为她最瞧不起的也就是这样的一号人——说是个男人,但心眼儿小得就像女人似的。如果说他没有生她的气,但又为什么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的影子?她想念他,也怨恨他,爱恨交织在一起,又使她感到既沮丧,又懊恼。她心里恨恨地想:“如果下次再见到你,我一定会在你的手背上狠狠咬一口的,也好让你一看到这个牙痕,就永远忘不掉你为负约所受到的惩罚!”

有一天,她实在忍受不住一个人在家里忐忑不安的惆怅和寂寞,就偷偷去找阿文了。她徒步走了十几分钟的路,才到了阿文所在的院子里,但她发现这儿似乎特别的热闹——很多大小不一的轿车就停泊在他家的门口和附近。虽然天色近约黄昏,但是几只特别为他家挂起的白炽灯,将那里照耀的如同白昼一样——阿文的家里好像正在搞什么大型活动,因为她隐约听到一个官腔十足、粗声粗气的男人正热情洋溢地朗读着对客人的欢迎辞:“我代表我们省委和侨联,对,——噢,噢,是对欧阳修良先生,偕宝眷一行惠临本地,表示我……我们的热烈欢迎。”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她知道欢迎辞里提到的欧阳修良是谁,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阿文的舅舅居然在这里会受到那么隆重的礼遇,而且自己现在也明白阿文为什么会不理自己的原因。原来在阿文面前还是矜持的白天鹅,现在却成为没人管的丑小鸭了,这种由被恭维到被冷落的巨大落差,也加剧了她内心的伤痛和悲闷。她想蹲在地上痛哭一场,但又担心自己会被阿文意外地发现,于是她忍着羞恼和悲恨的折磨,转身就向外面跑去。刚跑出院子没多远,她就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她恨阿文对自己的无情无义,也后悔自己不该拒绝他的初吻要求,更哀叹自己多舛悲酸的命运。她怕她的哭泣会被路过的人看见,于是就走下道路,来到路旁的一株槐树的后面。她不停地抽泣,不停地揩拭眼泪,尤其一想到他们在湖边款款而谈的情景,就想尽情地大哭一场;但是她怕她的哭声会招来问长问短的人们,于是就用双手把整个脸儿都埋在她和树干围起的密闭空间里,并憋着劲儿地低声俯泣着。天色越来越黑了,阿文他家那边的白炽灯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一会儿又听到哔哔剥剥的鞭炮声。当二踢脚(二踢脚,一种双响爆竹)的“空咔”声摇震大地的时候,她的心也几乎快要酥碎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她也一下子病倒了,萎靡的精神使她失去了秀丽的芳容,青黑的眼圈看上去像凹陷下去的一汪死水,垂落的眼睑也微微遮住了失神无光的眼眸。她懒懒地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胸口上,另一手却耷拉在床沿边外,半拉开的毛巾斜盖着她的半个身子。她的呼吸短促,频率很快;朱唇微启,似乎很想要说些什么。她的义母就在屋里转来转去,紧张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不知道女儿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她搓手顿脚地恳求女儿:“我的小祖宗呀,你就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吧!是哪儿不舒服?如果你不想说话,就用手指头比划一下也行!但是你千万不要对我不理不睬的,否则你这不就等于把我当成毫无用处的人了吗?——阿芸呀,你说,你快点儿说话呀——!”她哭着请求她,倏忽又坐在床沿上,拾起女儿悬在床外面的那只蜡黄色的手,并且慌里慌张地摇晃着。见女儿依然愣怔怔地发着呆,她便继续抚摸着女儿的那只手,发现女儿的手是冰凉的,便害怕女儿是不是没气了,于是就用四指切在她的手腕上号她的脉搏——她对号脉其实一窍不通,但是过去因为心脏不太好,常常要到中医大夫那儿看病,所以自己也知道号脉是怎么回事儿了——她发现女儿脉搏依然跳动着,虽然微弱,但是她的这颗心却踏实下来。她想,无论如何都应该把大夫请过来,因为不放心女儿在床板上就这么躺着的样子,尤其看到女儿的脸色像一张白纸似的难看,就更坚定了她要去找大夫的决心。她刚起身准备出去,就又对女儿担心起来,担心当她出去以后女儿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担心女儿可能会从床上滚下来让本来的小问题变成了大问题。正当她踯躅不决、心烦意乱的时候,郑亚茹却碰巧找来了。

亚茹是因为听说了一件事情才来找阿芸的,看到阿芸竟然是这个样子,她鼻子一酸,便忍不住背过脸儿偷偷地哭。义母猜想她肯定知道点儿阿芸的事情,就一把将亚茹拉了出去。

在外面的门口,义母小声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瞒着我!就看在阿芸都成了这个样子的份上,求求你就告诉我吧!你知道,如果阿芸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义母忍不住抽泣起来。

“阿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了,因为我……我不知道事情的结果竟会是这样的!”

“什么事情?是……什么结果?到底发生了什么!——哎呀,我的小祖宗,我求求你快点儿告诉我吧!”阿芸的义母低声哀告道。

“阿姨,阿芸……她可能失恋了,而且我也是从那个男孩子的好朋友那儿听来的。”

“什……什么?失……失恋?她可……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她有男朋友的,她又怎么会失恋呢?——你是不是也在发什么癔病?”

“没……没有。——哦,阿姨,您也许还不知道吧,阿芸确实谈了一个男朋友,而且这也是前二个月的事儿——”

“胡说,胡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无稽之谈?——可是,”她忽然喃喃道,“过去阿芸每天回来得都很晚,不是说在你那儿聊天的吗?难道阿芸一直都在对我撒谎吗?”

义母忽然撇下郑亚茹,转身进了屋里,并对着木愣愣发呆的阿芸哭着说:“傻闺女,你怎么会那么傻呀!你以为世界上的禁果都是好吃的吗?小小的年龄就要谈什么……朋友,要知道谈朋友就等于向现实的社会迈出了实际的一步;但是你并没有迈出这一步的社会经验,也就是说,你还不具备对这个社会的认识能力——不知道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什么样的坏人更会用假面具来欺骗人——你又怎么能看清这个社会真实的面目呢?”她看到女儿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心里陡然高兴起来,因为她知道女儿被她说得有点儿心动了。虽然她并不知道女儿是因为她的哪句话有了反应,但至少可以肯定女儿麻木的神经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因此她便喜滋滋地坐在女儿的身旁。

郑亚茹早就不辞而别了,因为害怕不得已说出的秘密的后果——既会被阿姨骂,又会被阿芸埋怨。所以考虑再三,觉得在这儿呆着只会显得更被动,于是就在阿芸的母亲一转身回去的功夫,她便悄悄回家去了。

阿芸的母亲继续对阿芸做着思想工作,“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是很奇怪的,有些看上去很般配的人,日子过得就未必很好,就拿咱前排最西头的那户人来说吧,男的是打鼓的,女的是敲锣的,按理说俩人都是搞文艺的,就应该算是一对很理想的夫妻吧?但自从他们有了孩子以后,争吵就变得没完没了。男的说:‘你是“背着铜锣进庙——总是一副挨打的相”,所以咱儿子将来说什么都不能跟着你学!’女的言:‘是不是“两手架鼓——等着挨敲”了你?难道敲鼓的就好吗?难道你喜欢“玩龙船的攀了个打花鼓的——穷对穷”吗?你要想穷,这我管不着;但是要让我儿子也跟着你一起“盲人拉风箱——瞎捣鼓”,那我可就坚决不干啦!’男的生气道:‘你呀——,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别老是“演古戏打破锣——(用)陈词滥调”来埋汰人,你不感到难为情,我还觉得丢人哩!’女的也不高兴了,她说:‘你“肚子里敲小鼓——心里扑腾”个啥?’男的就顶撞——”

阿芸实在是听不下去,就拉起毛巾被,蒙住了头,而且咯咯地笑道:“妈,我……我求您还是别再说下去啦!如果再说下去,我的肚皮可就要笑破了!”

阿芸的母亲笑着瞪了她一眼,“你看你,‘肚皮里安电灯——心里亮堂’了吧?”

阿芸笑着点了点头,“亮堂了,亮堂了——,如果再不亮堂,您恐怕就要逼我吃萤火虫了!”

母女俩随后都笑了起来。见女儿笑得无忧无虑,阿芸的母亲总算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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