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horue的头像

horue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4/26
分享
《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一百零九章 各怀心事的年轻人

在路上,王娴隔着田凯睨视着孙淼,“你和我表妹,已经单独见过两次面了,你对她也应该有感觉了吧?”

孙淼故意打着哈哈说:“流云恣烦扰,山泉涌贮愁;野鹤提吊影,逢处感心空——这恐怕就是我游历公园时的内心写照。”

田凯笑道:“从公园里出来,竟变成多愁善感的人啦?”

王娴低头不语,分明是在想自己的心事,但又害怕被人瞧出端倪,于是也跟着打趣道:“看来你和我们家的岚岚,还真有点儿雨魂云梦的感觉!想必我们这些氤氲使者,也到了该撒手的时候了,否则等到被人暗地里厌烦,我们还以为自己挺招人喜欢,这岂不是让我们这些心怀善意的牵线人,也稀里糊涂落下一个不知趣的恶名声?”

田凯也起哄道:“这还不至于让我们有这样的担心,去就之际,又有谁能举错必当?问题还在对‘诚心’二字的理解。假如被他们认为我们这是故意要为天下人笑,那么我们就会被怀疑‘有了不纯的动机’,并最终落下‘许了身子还挨嘴巴’这样一个被人冤枉的结局和下场嘞!”

王娴心中的雷区像是被丈夫无意中触动了,脸上也陡然升起两片羞怯的红云。为了不让他俩看出心中的惶恐,她忙把脸儿转向其它方向。她边走边看着较远的地方,像是要把自己的感觉都抛到很远处。随着她的视线落到街边的一家小卖铺的门口,她发现有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正在熟练地踢着鸡毛毽子,而且那个小女孩儿的旁边还有一个略小的小女孩儿正帮着计数。她想:“如果我现在还是那么大,该有多好呵!”她想象自己从那个年龄再重新长大的情景。

田凯接着说:“问题是,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想法’。你不能说‘我没有想法’,但又找不到如此说的理由。若要是这样的话,你恐怕就和她没沟通的必要,因为沟通肯定是要有目的性的,就好比射箭,你先要知道自己射的靶子在哪儿吧?”

王娴很讨厌丈夫的这种口气,感觉丈夫的口气里总含有“自己是过来的人,因此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儿”的傲慢。

“可问题是:我对此真的一点儿看法也没有啊!”孙淼似乎是在向王娴表白,“如果我对她有想法的话,也不至于会感到那么的绝望。思想和思想碰撞才能有真挚的火花,可是我总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儿石头落到了棉花堆里——即便是想听,也很难听到有什么反应——你说像这样的谈法还能再维持下去?”

“难道这就是你对她的全部看法?”王娴大声地质问隔着丈夫的孙淼,“假如……她也仅仅和你见了两次面就能碰出感情火花的话,你会不会又认为她是一个很容易和人谈得来的随便女孩儿?”

孙淼心想:“让我走的,其实并不是我的意思;我要走的,也不是她允许的方向。那边的路,是迷茫、忧郁和焦碎的,是我愁冗冗的思绪,绕成的雨岫;连着霏霏连绵的冷落,难遇云天清朗和拈花的回眸。而在这条的路上,同样是西风摇夺,衰容满径;是我踌躇萎悴的牵肠,也是我不愿误入的歧途。可是去又往何处去,愁又在何处消?但愿萱草能忘忧,日日撮泡,能如此白头;罢了心犀,断了优柔……”他暗自苦叹,脸上也是愁城难解的一副苦相。

王娴见孙淼低头不语,心想:“假如他对我还没有死心的话,那么到了姨妈那儿,说不定他又会捅出什么乱子的!”她对此感到了无形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又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里似的,这使她不得不恍恍速速地考虑该用什么方式来解决眼前的这个难题,“我该怎么和他说呢?假如田凯不在跟前,有些话儿我还比较好说;但是现在……”她痛苦地思索着,又无计可施,于是便暗暗期待着田凯能在这个时候随便说上几句可以应付人的话,以避免大家都在目目相觑的时候,让人有了压抑和难堪的窒息感。

田凯见孙淼面露窘涩,便替自己的老同学解围道:“其实孙淼未必说的就是你理解的那种意思。他可能觉得岚岚说话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有水平。不过这也是能想象得到的事情,人和人总是有差别的嘛!”他回头又对孙淼说,“假如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的有水平,你能看得上人家,兴许人家还看不上你哩!也正是由于相互之间的差别,才造就了相互之间的需要,而且需要一旦是相映成趣的关系,自然也就有了爱情的基础。爱情,说白了,不就是半推半就的暧昧关系嘛!”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王娴边走边附和,“只有孤芳自赏的人,才喜欢通过别人来肯定自己。我想,你应该不会是那样一种人吧?”

孙淼苦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俩一唱一和的,都快把我逼到死角里了!我知道我这样说她是不公平的,因为龃龉不合,并不表明谁就有错,或者谁就有缺点。至于说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有时连我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或许这就是理性和感性之间的一种矛盾吧,也就是说,理性是社会的产物,因此它只符合事实的需要;可是感性却是另一回事儿,它是个人经历和经验的产物,只符合自己本能愿望的需要。当自己的感觉已经意识到:维系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非易事,也就不可能会有‘用某种逻辑或者道理来证明它是否是合理’的必要性了,因为证明是否合理,根本就不是感觉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王娴沉着脸色,低头喃喃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你的意志只服从于你自己的感觉?若要是这样想的话,你是否会觉得自己也有点儿太自私了?因为人的欲望,是最不容易被满足的,而且这也会让理智变得束手无策。”

孙淼紧张地解释说:“我觉得你对我的理解好像有了那么一点儿偏差。不过,这也怪我没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反而让你觉得我这个人有点儿自私。有时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和别人的想法不太一样,但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的这些想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我的这些想法到底想要向我晓示什么样的暗喻,因此我也只不过是各种想法的承受者而已。”

这些话让田凯听起来,感觉就和鸟语差不多;假如让他费力地琢磨他的这些鸟语,无异于等于让他多学会一种语言,而他又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必要。

王娴能理解孙淼所说的意思,是因为她有一种连自己都觉得很吃惊的理解力;而这种能力,让她既感到困惑,又感觉很担心。她知道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无法消弭的悲伤和痛苦,而这种负面的心理又影响到他对未来人生的理解和看法。她知道唯有她才能帮他走出他心中低回不已的迷茫,可是她和他之间正隔着她的丈夫,而她丈夫的身体便是她和他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三个人各怀心事儿地向前走着。

王娴忽然停住脚步,对两个男人说:“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因为……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儿累,而且我也不放心田歌一个人在家里。要知道:再过几天她就要返校了,然而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哩!”

孙淼暗暗咬着自己的嘴唇,又扭动下颏,惨然地笑了一下,想必也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田凯不高兴地埋怨道:“你就是今天这个戏台上的班主,你不去,我们又唱的是哪出戏?”

王娴还想解释什么,但架不住丈夫的一再敦促,也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

在这一拨客人到来之前,小可怜在家里显得非常兴奋;在它看来,家里的两个女主人看上去都很高兴,这让平时紧绷的神经也趁机松弛下来。它听到自己的小主人以极不寻常的速度发出小鸟般的“喳喳”声,而且就在她的房间里,她坐在床边,手拿着一个圆镜子,对着她的脸庞绕来绕去的,很像是从小镜子里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另外一个女主人看起来也很有趣,在那边的厨房和这边的小卧室之间穿梭来往,当她和小主人在小主人的房间里相遇的时候,她还向它狺叫了几声;有时也不等小主人有任何的反应,就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它就听到厨房那边“刺啦”一声爆响,随后便有一股诱人的香味儿飘过来了。

它循香而趋,等它信意游步地走进厨房,忽然有一块儿肉骨头被抛了下来。它吓了一大跳,等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哆嗦地匍匐在地,寻找着什么东西。通过嗅吸空气中香味儿的浓度变化,它锁定香源所处的大致方位;等到食物映入眼帘,它便迅速扑过去,并抓住了那块儿诱人的肉骨头。它用牙齿尽情地享受着香扑扑的美食,在它利用舌头的味蕾把所有‘由味觉激起的美妙、欢喜和亢奋’都通过脑桥传送到自己的后脑、脊髓和尾稍的时候,它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狗。它赤赤哈哈地朵颐大嚼,担心自己贪婪的吃相会惹得给它食物的大女主人很不高兴,又调转身体,想正面看一看赐食的大女主人的面部表情是否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也就在它边咀嚼、边比较着这位女主人前后心态有什么变化的时候,家里的另一位男主人从外面回来了。

它见男主人低着头、阴沉着脸,似乎心里充满了忧郁和忿恻,便有了几分的警觉。往常这个男主人也是这样走进来,不过表情并没有像今天表现得那么明显。忽然,他看到大女主人主动跑过去,并附在男主人的耳旁嘀咕了一会儿,间或还发出忍俊不禁的窃笑声;男主人好像对她说的并不以为然,甚至还没有张口附和,就去了那个较大的卧室,因此这个大女主人就冲着男主人的背影营叫了几声——就像它对一个陌生人营叫的样子。不过,她并不会因此就去咬他,而它却会这么去做,因为这是它想要表达自己内心恐惧和不安的一种方式,也正是因为没有像人有语言、有耐心地与人交涉、才会采取的一种无奈之举——她见那个男主人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兴趣,便悻悻然回到厨房忙她的事儿。

小主人对那个男主人的态度也是无所谓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觉得相比心里那件更令人高兴的事情,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事情。再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主人从卧室走出来了。他来到厨房,对大女主人喔咿了几句,大女主人的脸色马上就阴沉下来了。但是,男主人并没有理会她的愤怒,似乎对别人的感觉他已经麻木了,所以在大女主人又一次狺狺吠叫的时候,男主人就一个人出门了。

男主人出去以后,小可怜把最后一口食物也咽下了,刚才还陶醉于对美食享受的感觉,瞬间就变成了失落和遗憾,重新想再体验齿颊香的冲动和欲望,又使它来到这位大女主人的脚下,并摆出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看来它这一招还挺管用的,不久大女主人又给它丢一块儿大骨头,而且相比刚才的那块儿,附着的鲜肉也多了很多。不过,这块儿肉骨头啃起来却不比刚才的那块儿省力气,因为这是从猪肘子上剔出来的骨头。它吃骨棒的方式通常都是先咬开骨骺,再吮吸骨头空腔中柔软像蜜胶一样的骨髓;但这也都是相对于鸡的腿骨而言的,猪的骨头对于它来说就明显不同了。它最喜欢吃的就是骨髓,它喜欢啮骨也是因为骨头上浸渍有骨髓的缘故。即使它的长嘴张开到极限,也很难把这根骨头的骨骺放在它的上下齿之间;若要从骨头中间把骨头咬断,它又没有那么大的咬合力。就在它用爪子抓住骨头乱啃乱咬,但又无计可施的时候,大女主人却用脚把它轻轻地踢开,又弯腰把那块儿骨头从地上捡起来;接着就放到案板上,用刀背照着骨头的中央剁了下去。骨头受力后,一下子就弹了出去,随后就滴溜溜落到客厅的沙发跟前。

小可怜忙跑过去把骨头叼回来,它知道大女主人这样做的用意,因此它用长嘴把骨头又递给了她。大女主人低头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从狗嘴里接过了骨头。她把案板、菜刀和骨头都拿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就蹲下来再一次敲砸这根大骨头。大骨头终于被砸成两截,她又拎起案板和菜刀回来了。

小可怜便在走廊上大快朵颐起来,重新体验着享受美食的快感。在女主人砸骨头的时候,它就想好应该先从骨骺啃起的方法,因为骨骺的硬度比骨管还要酥软,而且用自己的臼齿也可以把附着在骨骺上的骨膜先啃食掉,这样一来,再咬开骨骺就变得更容易了。就在它趴在地上抱着半截儿骨头啃噬骨膜的时候,它忽然听到小主人在屋里喊它了。

它怏怏不乐地走到小主人的跟前,见小主人正站在窗户前,左手依然举着那个小镜子;不过,她右手却拿了另外一个镜子,而且两个小镜子分别位于她的头前和脑后,眼睛却只盯着前方的。

“小可怜。”

它用长长的舌头刷了一下自己长长的触须,然后仰着头颅,摇着尾巴,恭敬地站在小主人的脚下。

“你……地上……卡子……”

她咕噜了一大串声音,但它也只听懂了“地上”和“卡子”这两个名词。它开始在地上寻找,果然在床脚下找到一支黄色的发卡,于是把发卡衔了起来。

小主人将右手里的小镜子递到手上,然后蹲下身子,用右手在它的头上摸了一把。它知道这是小主人对它的夸奖,等小主人来取卡子时,它便迅速松了口,随后也不等主人接下来会有什么交代,便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它要继续享受那顿丰厚的美食,尤其是在齿间的香味儿让它感到很兴奋的情况下,搅起的满口涎液也进一步刺激着它趋之若鹜的步伐。它快步跑到自己的食物跟前,抱着食物就是一顿狂啃。就在它啃下一块儿连着骨骺的髌骨时,它又听到它的小主人在里面喊它了。它再次放弃口中的美味,刚跑到屋里,忽又转了回来。它把吐哺在地上的那一块儿食物又迅速叼起,便衔着食物慢腾腾跑到小主人的卧室里。

它的小主人正站在窗户前梳头,眼睛看着窗台上的一盆植物。她知道它进来了,就又咕噜了一大串的话儿,似乎是在抱怨它。它能听懂的字就是“呆”和“这”,因此它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它后悔没有把外面的食物全都叼过来,但是小主人的禁令已经宣布了,它也只能躲在床底下偷偷享受着唯一还没感到特别遗憾的一小块儿美味佳肴。

李淑芳把肘子炖上以后,便开始忙活其它的事情。因为王娴和田歌过来帮了一会儿的忙,她也只需要把提前处理好的鲈鱼、猪肉丝、牛肉片和各种切好的蔬菜分别码放在不同的盘子里,等到她要请的客人一进门,她就可以按照考虑好的菜谱进行烹饪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肘子也快要炖熟了,该来的客人此时还没有来,焦急的李淑芳就到走廊上望了望。当发现地上的骨头时,就跑进女儿的房间吆喝开了,“小可怜,外面的骨头,你咋还不吃呢?我们的客人马上就要来了……”

李淑芳冲着小可怜嘟囔了一大通,贺晓岚听了就有点儿不乐意了。她坐在床沿边,一只手举着镜子,另一只手往脸上拍擦着香粉,“妈,别光顾着拿狗撒气,却把正经事儿给耽误了!”

李淑芳马上笑着对女儿说:“饭菜只需在锅里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上席了。可问题是,丢在外面的骨头还得小可怜自己去解决。你也不希望客人来了,它饿着肚子在饭桌旁团团转吧?”

贺晓岚这才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于是就对床下的小可怜命令道:“去——,干你的事儿去!”

小可怜听到“去”字后,就如得了大赦般地跑出去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小可怜把自己的午餐也吃完了,而且还将门口的地上也舔得干干净净的。正当它正要转身要回来的时候,它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的气氛,于是它又转身对外面吠叫了几声。

贺晓岚知道客人已经来了。她一边扎辫子,一边对母亲喊:“妈,客人来了,你准备好了没?”

李淑芳忙回应道:“没问题了,都没问题了,就差那几张吃饭的嘴巴啦!”

小可怜见家里的两个女主人都是笑咪咪地迎出来了,想必客人也是家里的人都知道要来的,因此也就不再对来者迎吠了,而是和家里的女主人一样的兴奋地摇曳着像旗杆一样的毛茸茸尾巴。它发现来的人当中有两个是熟客,另外一个还是它在公园里见过的。

孙淼跟着王娴夫妇俩走进来,一时显得还很局促,也不知道对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该怎么称呼了。他知道她应该就是贺晓岚的母亲,虽然她的手里依然还握着一条围裙,而且笑容可掬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和快活。他后悔自己没买礼物就来做客,因此在尴尬气场的笼罩下,他也只能任由这家人的支配和关注了。

“进来,都……快进来!”李淑芳自感拙讷地承让着。

贺晓岚的脑后扎着两条长辫子,上身穿的是白底黑色横条纹的长袖针织衫,针织衫外面罩的是蓟色的短袖毛衣,下身则是栗色的长裙。她站在一旁看着孙淼,似乎显得有点儿害羞,为了掩饰她内心里既兴奋又惶恐的表情,她红着脸儿地对脚边打旋子的小可怜责嚷道:“去,快站到一边儿!别在这儿转来转去的让人眼晕!”

王娴笑着逗道:“眼晕了倒没啥,就怕把人都给认错了!”

田凯也跟着打趣:“即便是晕了也没关系,只要地球是静止的,人再晕,还能晕到哪儿?充其量也只能围着这个屋子公转了一圈儿!”

李淑芳见年轻人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开玩笑,自己便觉得宽慰了很多。等彼此都介绍过了,她便笑吟吟地围上围裙,到厨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王娴也跟到厨房,“姨妈,您看……此人还算可以吧?”

李淑芳悄悄答道:“岂止是可以——!”随后便乐呵呵地把灶火打开了。

李淑芳和王娴在厨房里小声嘀咕,另外三个年轻人便在客厅寒暄和唠嗑。

田凯本想给贺晓岚和孙淼腾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看到厨房里的那两个女人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也只能在客厅先临时充当一个不得不尔的陪聊了。他故意对贺晓岚说:“你也给客人削一个苹果嘛,孙淼可是个口巧手拙的人,若要让他干这种事儿,恐怕他宁愿当一个望梅止渴的人。”

贺晓岚从茶几上的果盘里,取出一个又红又大的大苹果,然后递到孙淼的眼前,“给,你就带皮啃着吃吧,平时我也是这么吃的!”

孙淼因为没法儿拒绝主人的盛意,便微微欠起身子,而且很不自在地接过了苹果。

田凯接着又问:“孙淼是客人,难道我不是么?”

贺晓岚随后又从果盘里取出一个,隔着孙淼便递给了田凯,“我姐在家也是这么对你的吗?”

田凯笑问:“现在你就想向我取经啦?”

贺晓岚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觉得男人在家里就应该对女人好一点儿,因为我们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本来就低于你们男人;若要在家里也要遭遇不平等的待遇,那么提倡男女平等的精神,又该从哪儿来体现?——孙淼,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孙淼握着苹果,喃喃低语道:“要讲男女平等,首先就要知道什么是男人,和什么是女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您也许会觉得很惊讶,因为从生理上讲,男人和女人本来就有严格的界定,可是对于社会学家而言,他们却不承认在这两性之间还存在着能决定某种特性的固有本质;也就是说,‘女人’这个词,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这也就意味着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差别。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男人和女人都应该被看作是人,而不应该把人区别为男的和女的。若非要把人分成不同的类属,美的和丑的也能被分成不同的人,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说:美的和丑的也是不同的人类?同理,年轻的和年长的也会有差别,聪明的和愚钝的也会有不同,这样一来,世界就不光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世界了。”

田凯说:“若按你这么一说,好像情况变得有点儿复杂了。因为女权主义者的成立,就已经宣布女人是不同于男人的人;而她们借机挑战男人的理由,也是因为她们这一类人明显在社会上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比如同工不同酬和种种的性别歧视等社会问题和现象。”

孙淼说:“歧视不仅只出现在男和女之间,美和丑、智和愚、巧和拙等之间其实也同样存在着这样的问题。”

贺晓岚忽然插嘴道:“男人会爱上女人,但是美人能爱上丑人的吗?所以男女和美丑,好像并不是一回事儿吧?”

孙淼笑道:“您说的那也只是一种依存关系,而且美和丑同样也存在着这样的依存关系。如果把人当成是一种事物的话,男人和女人就是这种事物的两个方面,对美和丑来讲,其实情况也是如此。所以,我们不能仅凭有这样的依存关系,就把他们分成两种事物,比如两个男同性恋的恋人也有情感上的依存关系,您总不能据此就推理出男人和男人也是不同种类的人吧?当然这可能会牵扯到‘相对的美’这个概念,因为不管是同性之间,还是异性之间,都会因为这种‘相对的美’而产生一种内驱力,内驱力实际上就是被我们通常称之为情绪的内在动力,它包括愤怒、恐惧、分离焦虑、欲望、渴求等五个因素:总之,是因别人而起的一种动力。这种内驱力一旦在异性之间产生作用,就会在两性之间产生奇妙的恋情;但若在同性之间发生微妙的改变,就会形成朋友间真挚的友谊……”

在厨房,王娴在她姨妈的耳边哝哝低语:“姨妈,看您的准女婿,还是有点儿水平的吧?”

李淑芳乐道:“他以后对岚儿说话,也不需要避开我了,因为我压根儿就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话儿!眼睛看不到的是睁眼瞎,而我在他们跟前,也只能算是个竖耳聋咯!”

王娴嘻嘻乐道:“你不是想找一位在我们同龄人当中数得上是高山仰止的人物吗?这会儿您也该知足了吧!”

李淑芳满心欢喜地点头称道:“那当然了,那当然了!不过,我可不认为他会有多大的能耐,没有你在此步斗踏罡(步斗踏罡,是道士礼拜星宿、召遣神灵的一种动作。其步行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故称。罡,北斗七星之柄。斗,北斗星),他又怎么能像文曲星一样的落到我这儿呢?”

两个女人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窃笑了一阵。王娴见热菜炖得快差不多了,于是就问:“我看这些凉菜,也可以上桌了吧?”

李淑芳说:“我先帮你把桌子拉出来。”

两个女人把餐桌从墙边移出后,李淑芳又忽然想起了田歌,于是就问王娴。王娴便把田歌不能来的原因说了一下。

饭菜在桌面上摆齐了,王娴便让客厅里的人都入席。

孙淼边走边继续讲着他刚才的话题:“……有恶行的人不一定就是恶人,有恶行却毫无罪恶感的人才是恶人。明白自己有罪,内心感到很不好受,这实际上是道德力量起到的扶正作用。痛苦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惩戒,而恶人往往害怕忍受这样的痛苦,因此就会用另外一个恶行——牺牲他人,来保全自己不受别人伤害——来掩盖或赎免自己曾经犯过的罪行,所以恶人通常都会是累犯,而且他们也已经陷到魔鬼作恶的怪圈里了。”

王娴笑着对孙淼说:“今天你把我们家里的人,全都变成你在册的学生啦!”

孙淼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也是在辩论中求成长,何敢自诩为桃李之教!”

李淑芳忙抢话道:“我让我们家岚儿,先认你做个老师吧。虽然她懂的知识比你少,可是她学习的能力可不见得比你弱。”后来她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儿小问题,因为“爱徒如爱子,尊师如尊父”,假如让他当女儿的老师,他二人岂不成了不伦之恋?可是她又不便对自己刚才的话再作解释,于是就急忙给外甥女丢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请她帮自己圆这个场,也好让她从自己搅起的语言漩涡里顺利脱身。

王娴似乎已经领会了姨妈的暗示,她拿着一把筷子,一边给每个人分筷子,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姨妈,“姨妈,一家有一个老师也就成了!况且按照过去的说法:女子无才便是福。虽说这话儿到现在已经不时兴了,可是谁又能担保这前后互为因果的关系就不是注定的所为?更何况知识也是有局限性的吧?他总不能以一士之智,就包打天下吧?”

田凯趁机附和道:“比如女人的事儿,孙淼他哪儿能做得来?”

贺晓岚见身旁的孙淼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既有点儿局迫,又有点儿发窘,便马上替他解围道:“你们可别想着要把他当点心吃啊?这一桌子的饭菜,难道还不够你们消遣的?——明知他不善言谈,却硬把他当哑巴耍,这可不是文人雅士的所作所为吧?”

王娴乐道:“若说他不善言谈,那么我们情愿自称是哑巴了!”随后又紧绷嘴巴,并用手势快速指了自己和田凯一下,像是真有了这么回事儿似的,这反而把一桌子的人都给逗乐了。

贺晓岚用筷子帮孙淼夹了两片五香牛肉,孙淼却没吃,而是从手边儿的盘中夹了一根儿条状的红油百叶,然后很斯文地放到口中,细细地品尝着诸多的滋味儿。

贺晓岚见孙淼没给自己面子,便有点儿不乐意了。但她又不便使性子,因此也只能跟着他挑了一根儿红油百叶。

王娴建议先敬女主人一杯,为了这桌丰盛的佳肴,她已经忙活大半晌儿了。餐桌上的一圈人全都纷纷站起来响应。

李淑芳听到王娴说的话,忙从厨房里跑出来说:“平时我也不大会做饭,也不知道是否和了大家的口味儿,假如盐和调料的量投放得不怎么合适,也请大家都担待着点儿,因为这毕竟不是专业厨师的水平,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略表一些心意而已。”

王娴笑着回道:“姨妈,看您今天也太客气了吧!我们做晚辈的能在这儿坐享其成,就已经是我们所能享受的天大福分了!——孙淼,你说呢?”

孙淼举着酒杯,笑了笑说:“没动手,就来享受,我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李淑芳忙笑着说:“既然感到不好意思,那就多吃吧,靠多吃来作为对我的补报!——岚儿,你可要把客人给招呼好了,啊?”

贺晓岚光顾瞅着孙淼傻笑了,根本就没有听到她母亲说的话。

田凯举着酒杯说:“这本来就是岚岚的责任嘛!她现在付出的努力,也是她以后索取的资本,若要是‘快鼓配快锣——(俩人很)合拍’的话,兴许回报还会被翻倍了哪!”

李淑芳赞道:“还是田凯懂我的心!虽然我笨嘴笨舌不会说话,可是有你们夫妇俩的巧嘴帮忙,你们说我这张拙嘴还能排得上用场吗?所以,与其让嘴巴保持沉默,还不如让嘴巴来济助我手中的忙碌和缺欠咧!这叫什么?哦,好像是以冠补履吧?”

一桌子的人全笑了起来。随后李淑芳跟大家一起自饮了一杯,客人们这才纷纷落了座。

王娴刚坐到椅子上,李淑芳就在厨房叫她了。王娴以为厨房里有啥要帮忙的,便起身过去了。她刚走到她姨妈的跟前,她姨妈便低头和她小声嘀咕起来。

孙淼心想:“贺晓岚的母亲又在撺掇王娴干什么?”他下意识地向厨房的方向睃了一眼,见王娴背对着他,而且不住地点头,像是在应承什么事情似的;他忽然心头一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胸膛里升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不适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他预示了什么,但是他却很想埋头痛哭一场。后来,他轻轻长吁了一下,似乎在感叹“私情渺渺,心事悠悠;寂寂闲处,空空翘企”的处境,又好像是想暂时缓解一下心中的苦楚和折磨。他低头吃了一片花生皮冻,接着又独自喝了一口闷酒。

贺晓岚替孙淼倒了一杯酒,然后举着自己的酒杯,问孙淼:“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能说出来让我听一听吗?”

孙淼端起自己的酒,忽然微微一笑,而且若有所思地吟唱道:“往事同沙鸥,翼翼转徙航;莲心结暗苦,月意难澄江;梨花烟雨梦,石淙遣怀香;杯酒难消冀,屈心落叶黄。”随后便一饮而尽。

本来王娴正和她姨妈议事,忽听到孙淼一咏一觞,心中幽隐感伤之情也油然而生。她知道这首诗是为她而咏的,原本还感到很平复的心情,顿时便像湖心投入一块儿石头似的感到惊魂不定。她脸透潮红,心慌撩乱,由于总感觉孙淼就在她背后注视着自己,因此又有了芒刺在身的刺挠感。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她忙掩口轻咳了两声。由于是刚喝过酒的,现在又突遭胃反气的缘故,她这么一咳,反倒把嗓子咳得更痒了。

李淑芳见外甥女咳得满脸涨红,忙给她倒来一杯温开水,“快,先喝口水把咳嗽压一压!——你是不是有点儿感冒了?”

王娴忙接过水,一气儿喝了好几口,然后又在自己的胸口拍了几下,并且不好意思地对她姨妈说:“也许是吧!不过,即便是有这样的可能,恐怕也是病势初起。依我来看,这也是没啥大不了的小事情!”

李淑芳说:“我看你平时还要多吃些梨子会比较好。”她去了客厅,从茶几上的大果盘里取了一只较大的梨子,又用水果刀麻利地削了皮。来到厨房,她便递给她,“你干脆就光听我说。少说话,嗓子还能好得快一些!”

王娴接过梨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两个女人又继续在厨房里低声密语,不过基本上也都是李淑芳的声音。

没过几分钟,王娴便回到了餐席上。她的对面坐的就是孙淼,心里也难免会有一阵异样的悸动。她拣起自己的筷子,夹起芹菜拌肚丝,等她把裹在口中的菜静静吃完了,便轻轻含着食箸的头部,脸上也微微泛出浅浅羞涩的的妩媚表情。她半嗔半喜地说:“孙淼,你不会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孙淼故作好奇地立起身子,“什么事情?和我有关吧?”

贺晓岚嘻嘻乐道:“若和你没关系,她能这么认真地看着你问?”

王娴如月闭花羞似的低下了头,又从自己面前的菜盘里搛了一片香辣春笋,“其实……看你那么有学问,我猜想,你应该是……书香门楣出来的子弟吧?”

孙淼沉下脸儿喃喃道:“您是不是觉得,只有书香门户,才能出读书人?”

王娴几乎有些尴尬地解释说:“不,不!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了解你过去的生活,可是……”她觉得这些话儿本来就不该她去问,碍于姨妈突突哝哝地央求,自己也只能强撑着面子答应下来。但是,在她答应的时候,也没觉得事情会变得那么复杂。

为了掩饰自己的困窘和不快,她故作镇定地对大伙儿说:“哦,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也想让大伙儿帮忙分析一下:在一栋楼的下面,我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忙啥,却有人通知我说,要到楼上开什么会,于是我便独自向楼外的一个旋梯走去。上到二楼,又走进二楼的楼道,再走进一个房间,我发现在这个正方形的房间内,纵横交错地拉了两根晾衣物用的绳索,而且绳索上还挂满了湿漉漉的旧背心、旧短裤和破床单等。因为屋里空无一人,我就想去找那个人再问一问。我正要往外走,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了。他抱着一个大鱼缸,快走到屋子的中央,就把鱼缸放下了。他从鱼缸里捞出一条死章鱼,又把死章鱼投到另外一个大鱼缸里,那条死章鱼立刻便活过来了。复活的章鱼爆出怒眼,翘起腕足,柔软的腕足也纷纷向我舞了过来。我吓得向屋里的一个角落跑去,发现角落处刚好有一个小暗道,我便一头钻了进去。通过这个狭长的函道,我跑进一个有脚手架的建筑工地。工地上躺了很多的人,大都是衣衫褴褛的:有鸠形鹄面的老人和中年人,也有形体羸弱的小孩子。当我战战兢兢地走进他们中间时,他们的手忽然又变成章鱼的腕足,并纷纷向我伸过来了。我吓得东躲西藏,但我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于是也一下子被吓醒了。”

贺晓岚唏嘘一阵后,便对孙淼说:“孙淼,你不是会解梦吗?你就帮她看一看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孙淼谦虚道:“我也只是诠才末学的素人,何敢有矫尾厉角的奋矜之容?如果非要让我以鄙俚之学,布鼓雷门,我也只能是以羽扣钟——做一件让你们以为是不自量力的事儿了!”

田凯笑道:“你可别忘了:过分的谦虚,就是十足的骄傲啊!”

孙淼并没理会田凯的挖苦。他故意看着贺晓岚说:“有人说,梦是动物心理的基本特征;而我却认为,梦是感觉的象征性表达,也就是说,梦首先表达的是自己低级意识里的混沌世界,比如在你的梦里,充斥的低级意识的感觉,如:工地上的拥挤和肮脏——主要来自于情绪上的压抑,向上爬的行为——主要来自于面对危险时的忧虑和不安,晾衣物的绳索如果是十字交叉形的——”

“好了,好了!”王娴心慌意乱地打断了孙淼的分析,因为她已经预感到孙淼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会是一种忏悔了。如果把忏悔和前面的压抑、忧虑和不安再联系到一起,别人肯定会把她往不好的方面去想。但她又觉得:如果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反而会被人怀疑是心里有鬼了,于是她很不自然地笑着说:“你看你这个人!——明明晒衣物的绳索只有一根,却被你硬说成是两根,难道解析梦的人,也有权利篡改梦境的内容?”

贺晓岚说:“其实我也不大相信梦会有什么象征的意义。梦如果想要告诉做梦的人‘他实际的感觉和感受’,完全可以靠真实的梦相来说明,为何又要通过……什么象征性表达来传递隐晦的意思呢?”

孙淼先对王娴解释说:“哦,对不起,我并非是想要故意篡改梦境中的内容,这也只是通过打一个比方,从而更有助于让你们理解梦境暗喻的内容。”随后,他又看着贺晓岚说,“其实要回答您的问题并不难,比如人从无脊椎的低级动物过渡到有脊椎的高级动物,并不表示说我们一旦有了高级动物的高级意识,进化前的低级意识也就日出冰消了。我理解的是:高级意识,实际上是在低级意识还依然保留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比如,我们把鸡蛋的蛋黄当成是低级意识、外面一层的蛋清是高级意识、最外一层的蛋膜和蛋壳是一种新的意识……”

王娴见姨妈开始往这边端热菜,忙起身到厨房去帮忙。

李淑芳趁着往餐桌上放冰糖枸杞炖肘子,以及顺便要抽取空盘子的空儿,笑吟吟地对大伙儿说:“俗话说:梦是心中想,可我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儿不大对劲儿。既然梦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们又为啥想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我们就喜欢想这些和现实不搭边儿的事情吗?不过,现在再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有几分明悟了。”

贺晓岚沉下脸儿嘟囔道:“如果梦是心中想的话,那么我临睡前就应该抽时间想‘我是仙女,我是仙女’,等到我入睡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在梦里当仙女啦?”

李淑芳毫不在乎地乐道:“那是自然的了!如果梦到自己是七仙女,兴许还能见到董永了哪!”她别有深意地把视线从女儿脸上溜瞅到斜对面的孙淼脸上,意思就是要告诉女儿:“替你想,竟还要落下你的埋怨!”

孙淼对李淑芳的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漠然地搛了一枚香卤鹌鹑蛋,等放入口中后,又抿了一小口白酒,这让遭人冷遇的李淑芳感觉很不痛快。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