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田歌说是要和人去看电影,便欢欢喜喜地出门了,剩下王娴夫妇俩就在家里忙各自的事情——王娴伏在床头里的书桌上看书,田凯则在床头外的电脑桌前忙自己的事业,而且相互之间谁也不搭理谁,就像谁也不认识谁似的。
王娴打了个哈欠,感觉阵阵困意像迷雾一样袭来。她合上书页,熄了台灯,打算等漱洗以后便上床睡觉。忽然,她听到外面有人敲她家的门,她忙起身去了客厅,拉开灯,开了门,见是姨妈,心里便有几分的不惬。她心想:“这家人又有啥要紧的事儿?”但脸上却挂着勉强的微笑,“哟,是姨妈呀,您该不会又有好消息了吧?”
李淑芳跐溜一下就钻了进屋子。她一屁股坐在客厅里的旧椅子上,呼嗤呼嗤地懑怨道:“娴儿,这一回你可得去说说那个小伙子了!”
王娴见姨妈满脸怒气的样子,就猜到贺晓岚那边又有新情况了,可还没等她去问,李淑芳就又接着数落道:“你说,上一次他不说下一次的约会时间,我倒还觉得有情可原,毕竟两个人都是初次谈的对象,难免会有当着不着的时候——”
王娴问:“难道他们今天谈得并不好?”
“不是!”李淑芳拖着长音,坚决地否定,“刚才岚儿一回到家里,我见她情绪那么高涨,于是就忍不住问:‘今天回来得那么晚,应该会有所收获吧?’当然,我所说的收获,主要还是在感情方面的,而不是让他们要有什么……动手动脚的不检点举动。岚儿却眉飞色舞地对我说,她和他在公园里就像两只幸福的小鸟——边浏览美不胜收的园中风景,边品红评緑,并用吟诗的方式将兴致推向了绝对的极致。所以仅凭她的这一番陶醉式的感慨,我就能想象得到他们在一起的浪漫情景。可只要一牵扯到他们俩比较实质一点儿的问题,岚儿就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了,比如那个姓孙的小伙子有没有主动和她在一起吃晚饭,还有就是这次他说没说过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等岚儿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否定以后,我就想:这次她该不会又像上一次‘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了一场’!我现在不知道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在耍弄我女儿?或者他对我们家岚儿的态度根本就是非诚心的!假如我们每次都是像这样的求他来约会,那么你说这样颠倒的礼序是不是有点儿不大正常?”
王娴将冲好的饮料递给姨妈,并微笑地解释说:“我看,您也有点儿太过多虑了!您想想:如果孙淼做事情都是非常得体和到位的,您会不会又有理由说他是调情场上的老手,风月所中的熟客?所以说‘巧伪不如拙诚’(中国南北朝·颜之推),既然我们对机巧和伪诈从心底里就怀有切齿之恨,又为何对与之相反的笨拙和诚实就没有一点点的好感和耐心呢?要知道,诚实可是一个人最好的美德呵!”她知道自己是不该把“拙”和“诚”混为一谈的,但在她看来,诚实的人大都心拙口夯,因此把“拙”和“诚”作为某种意义上水平相当的评价,也不能说是没一点儿道理的。
李淑芳低头叹了一口气,而且心想,外甥女说的也不无道理;尤其联系到她丈夫的奸弊和圆滑,她更觉得诚实比机巧要重要的多。于是她低声咕哝道:“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难道还要委托你去……请求他再来见一面?咳,我没想到岚儿这次谈对象怎么会是那么窝囊的!想当年你姨夫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提起了她不愿意启齿的往事,“就从来没出现过像现在这样的问题!他考虑问题始终都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她觉得自己把话儿扯得有点儿远了,而且也说明不了她想说明的问题,于是便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咳,你看我现在都说到哪儿了?”随后,她又转过脸儿看着王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去问?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整天价地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就像个没魂儿找魂儿的影子似的!”她嘟嘟囔囔地撅着嘴儿,想以此表达心中的不情愿和不满意。
王娴乐道:“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可跟您那会儿的不大一样了。不过,说起这个孙淼,也确实有点儿不太像话!”
忽然,李淑芳小声问王娴:“田凯在里面不?”
王娴点了点头。
“他……还没睡觉?”
“没有。在里面还在忙他的事儿。”
李淑芳站起来,径直走进他们的卧室。
李淑芳坐到田凯身旁,不无恭谨地问:“田凯,假如我要请你的这位同学来我们家吃饭,你说,这样的想法是否可行?王娴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可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田凯木然盯着电脑的屏幕,一脸平静地说:“请吃饭,当然是件好事儿了!”随后又看着她说,“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创造时机,远比坐等良机要好。何况孙淼又是需要人来敲打的瓷心鼓,如果再不用重锤狠狠地敲击一下,你们也只能呜呼感慨‘希望渺茫云海间,前景堪忧无去路’咯!”
李淑芳心想:“还是田凯比王娴更了解那个男孩子。”她暗暗拿定主意,就开始筹划接下来的事情,于是她又说:“如果光是我们娘儿俩请他来,一旦岚儿和他的言语有了交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假如有你们夫妻俩在场,我的顾虑就全都没有了:一是,我不在乎餐桌上多一两双吃饭的筷子;二是,人多,大家在一起还显得比较热闹,也会让请来的客人无所拘束,同时也让我有机会从侧面再了解一下他的言谈和举止。”
她知道田凯因为自己的事业,未必会有这份儿心情,于是又回到王娴的身旁,悄悄地说:“我看,我还得再麻烦你给他打一个电话。你就说……是我想看看他是否能配得上我女儿……”又觉得说的有点儿不大对头,但又懒着再找其它的理由,就惭急地嚷道:“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只要你能把他请到我那边儿去,其它的事情,你就无需管了!不过……你最好能以你们的名义去请他,因为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急着想当丈母娘了,就好歹不知地抹下脸来、主动地去做这等自轻自贱的事情!”
王娴掩口笑道:“那好,我干脆就说是为了我们搬家的事儿——到现在他恐怕还不知道我们家已经挪窝了——到那时,我再说你们家离这儿不远,便有机会把你们家的地方也认下,接着……再顺便说‘到您那儿吃一顿饭’,这不就等于是为您未来的准女婿搞了一个既包吃又包喝的一日游了?”
李淑芳肠慌心热地推了她一把,“这丫头,对啥事儿都没有个正经儿的时候!那么,这件事儿就都交给你了?只要你这边儿的日子能定下,我那边儿便会‘架起砧板就切菜——说干就干’了!不过,到时候你和田凯可不能缺席哟?人多,在一起,也能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热闹一些!”
王娴回答:“田凯去不去,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要去的。给您帮帮忙,也省得您一个人在家里忙得不亦乐乎!”
李淑芳站起来,又拍了一下外甥女的肩头,“还是你知道惜疼人;所以,田凯有幸能娶到你,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
李淑芳走后,王娴的母亲便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王娴的母亲说想要过来看一看,但又不知道女儿搬到哪里了。
王娴放下电话,也没和丈夫打招呼,便披了风衣出去了。
在路上,她还在想:“这现在还是我的家吗?如果这就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一离开这里就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对这个家,我似乎有太多的抱怨,可是我的抱怨又有何用?”一想起现在的处境,就觉得很伤心,而伤心又让她觉得娘家才是她自己的家。
她浑身无力地上了楼。来到门前,见父母家的门是虚掩的,便推门进去了,“妈,我回来了,”她感觉比回自己的家还要轻松,因为在这里的她可以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她已经从这个地方嫁出去了,虽然她原来的闺房已经变成放东西的贮藏间了,但是她依然觉得自己还是这里的主人,“你们为什么把窗户关得那么严实,难道换一换空气,不好么?”她很想在家里做一些事情,于是就把客厅的窗户推开了。
李爱琴见女儿回来了,就沉着脸儿问:“搬到那边儿,还过得习惯吗?”
“还行吧。面积比原来的要大,心里自然也敞快了很多,”她见屋里只有母亲一个人,而且餐桌上的饭菜也是用防蝇网罩住的,于是便问:“我爸呢?”见母亲叹了一口气,便又开始纳闷:“这会儿也该下班回家了!要不,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她走向卧室里的电话机,却被母亲制止了。
李爱琴说,他要是有心,就根本用不着家里来催;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继续嘟囔道:“把家也不当家看,你说这日子过得……”她本想说一句绝情的话,又怕女儿窥出自己的心事儿,便无力地低着头,愣怔地盯着巴掌大的一块儿空地。
王娴忙搂着母亲,“妈,我爸……该不会又欺负您了吧!”
被女儿搂着,使本来就感觉很不舒适的身体变得更加难受。她推开女儿,惶惶地站起来,“他……能欺负我?他现在能有这个本事儿?”
王娴也跟着站起来,而且试探性地问:“每次我一见到我爸,就感觉他有啥心事儿似的。”
李爱琴忽又坐到沙发上,并且愤恨地说:“他能有啥心事儿,还不就是……”她欲言又止,仿佛很想把心中的怨气都吐出来。
王娴继续安慰母亲,“其实我爸现在也挺不容易的,在他的那个部门里,其余的都是二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提干的好事儿又总轮不到他,因此他心里难免会有抑郁不能伸的委屈感。”
“他委屈?我跟着他,那才叫委屈嘞!”李爱琴忍不住叫道。
王娴没想到母亲竟会发那么大的火,还猛不丁被吓了一大跳。等她慢慢镇定下来,便在心里琢磨:“妈妈的心里一定还隐藏了什么事情?假如爸爸仅仅为了赶第二天的稿子,回来晚了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而且回来的晚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回妈妈的情绪却显得如此反常……”可她又不好直接去问。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母亲;而她的母亲因为心情烦躁也不想多说,母女俩之间的气氛也就变得有点儿窘涩和凝重了。
过了一会儿,李爱琴问女儿:“你吃过了吗?”
王娴回答:“吃过了,”想起母亲现在还饿着肚子,就提议给父亲先拨出来一部分菜,然后母亲自己先吃饭。
李爱琴却沉不住气地说:“你以为他是在单位赶稿子吗?”她猜想他肯定是去见那个叫张玲的女人,但这种话儿又是说不出口的,因此她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可又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现实,于是便咬牙切齿地喊道:“每次他都不往家里来一个电话,难道打个电话就会占用很多的时间?他这样做,到底是想要干啥?难道就是想找个理由躲开我吗?可我又不是多么啰嗦的人吧?”
“难道我爸在外面,还有了……别的——”
“这不可能!”当听到女儿竟然会有这个大胆的推测时,便后悔自己说话也太没有提防了。她先用打手势的方式予以否定,又用委婉的方式替自己解释,“你爸虽有不尊重人的小毛病,但总的来讲,还算是一个‘拳头上能立得住人、胳膊上能走得通路的人’。他高兴的时候就喜欢给我讲他们单位里的事情,而从他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我觉得他似乎对他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满意。他嫌他们懒;嫌他们写东西的水平不高,却又不知道虚心去接受别人的意见。可是这年头,又有谁还会把上班当一回事儿?”
王娴觉得母亲现在谈的问题还不是她刚才记恨的,料想母亲也是有意要回避深藏于内心里的烦恼之事,因此也中断了她想要探究母亲生气原委的那些想法。她莞尔一笑地安抚道:“我爸的本色就是刚正不阿,如果您非要让我爸去迎合那些‘粥饭僧’的想法和做法,我爸岂不也成了那样的人了?”
“他能是‘粥饭僧’?他的本事儿现在可大着嘞!算了,”李爱琴不想让女儿为自己担心,就把话题又转移到别的问题上,“我现在不想等你爸回来,也不想给他打电话。我现在倒要看看他咋和我玩这个猫腻,看看他对这个家是不是还有一点儿责任和感情!走,咱现在就到你那儿去,”她刚要往外走,忽又转而问女儿,“我今天听你姨妈说,田凯好像要办什么……公司。难道你就由着他在家里……这么胡来?”
王娴扶着母亲往外走,而且颓丧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像是一个正常人,否则……”她觉得心里一阵子的难过,担心这种情绪会让自己控制不住,于是便勉强笑了笑,“不过万事开头难嘛,也许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李爱琴锁了门,见女儿也不能十分肯定田凯的未来,便喟然长叹道:“咳,只要你觉得以后成,那就成吧!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自己的路,还得靠自己走。”
母女俩因为各怀有心事,她们心头的迷雾便在两人之间渐渐形成了让彼此都感到压抑和窒息的一层气翳,而这股蔽惑的气翳由于越积越浓,以至于她们都为此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言可对的尴尬使两个女人变得局促起来,谁都很想摆脱这样的困窘,可谁都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就好像这两个女人分别被自己的丈夫绑缚住了,谁对谁也只能报之以势不可为的消极态度。
她们继续往外走,快走到院门口了,李爱琴忍不住嘟囔道:“看一看时间,就知道你爸对这个家是啥态度了吧?”她或许是想让女儿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虽然她并不想让女儿知道他们两口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并不想利用这个机会抖出:丈夫和那个卖菜的张玲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别情。但是,回归原来生活状态的冲动,使她不得不发出心底里的声音。她发现她隐约说出自己心里的秘密,也只能让自己感觉轻松一点儿,虽然这种感觉只能让她临时走出心中的那块儿阴影地,可是她需要有一个松弛自己的机会,不管她的用意是否能达到她想要达到的目的,也不管这样做能否使她在女儿心目中还保有原先的体面和尊严,但是她觉得她暂时可以吁一口气了,因为郁阏、苦涩和如骨鲠在喉的感觉毕竟是难以言状的痛挠和折磨,而且当她一想起这就是她以后晦涩的生活方式,她就会有既害怕、又绝望的感觉,因此稍稍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也能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暂时得到点儿疏解和宽慰。
王娴并不知道母亲此时是咋想的,当她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时,也觉得自己作为晚辈对他的事情是不能管的,是不该管的,更何况在母亲还不知道父亲有这种事情的情况下,便贸然揭开这个秘密,不仅会加大父母之间的感情裂痕,也将增加她对他们两个老人生活的担心程度,这反而会让她以后都不知道该向谁说话了,因为那个叫张玲的女人同样也是一个让人同情的女人,而导致她沦落到如此下场的人,又恰好是自己过去一直都感到可亲和可敬的父亲。她不知道父亲已经向母亲坦白了一切,包括那个叫张玲的女人现在的行踪和状况,因此她现在感到是特别的矛盾。她见母亲似乎是在痛苦的感情中挣扎,心里难免会有愧疚、自责和于心不忍的心痛,可是对这样的事情,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于是她暗暗决定:找机会和自己的父亲先谈一谈。假如父亲有办法解决这一系列的问题,那么家里的这个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当然,她觉得现在还不是和母亲谈这个问题的时候,因此也只能任由母亲暗自地悲伤下去。
母女俩出了院门,就沿着路边向王娴现在的家走去。
月光洒在地上,像布了一层白霜。没有一丝儿风的夜晚,虽然还没有显露初秋的冷意,但是人们从渐渐退去的炎炎暑气中就已经感觉到两个季节的对流和嬗替了。路上穿夏装的人明显变少了,尤其是从早到晚陡然落下的温差,也让那些以苗条身材为美和为傲的年轻女性,多少有了点儿对夏季快要逝去的恋恨和不舍。
李爱琴穿着咖啡色的中长外套,王娴穿的则是嫩鹅黄色的女式宽领风衣。由于王娴的心情是怫郁和沮丧的,因此走在路上也不愿意说太多的话,除了间或回答母亲的问询以外,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想自己的心事。她感觉身体忽冷忽热的有些不适,再过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打了几个梗滞的香嚏。
“怎么,受风了?”李爱琴扭头问女儿。
王娴不好意思地掏出香帕,“没事儿。可能是昨晚受了点儿凉。”
“听你姨妈说,岚儿又要和那个男孩子见面了?而且我还听说,她还想把那个男孩子请到她家去吃饭?”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可我姨妈却坚持要这么做。”
“你会过去帮忙吗?”
王娴低头“嗯”道。
“我觉得你帮到这个程度,也该撒手了,而且这种事儿也不能老是这么管下去吧?既然岚儿和那个男孩子都见过两三次了,难道她就不能自己去张罗接下来的事儿?”
王娴知道母亲还在担心自己和孙淼的关系,也不好再有拒绝的意思。但是,自己又答应姨妈了,这让她多少有了为难之态。她红着脸儿,嗫嚅道:“我……本没打算要去的,可……我姨妈说,人多,在一起热闹,而且也让田凯一起过去。我原想……既然有田凯在那边照顾,也行,可是……又不知道我姨妈会怎么想。毕竟那是她认为的大事情,如果我执意拒绝……她的邀请,她会不会……认为我对她那边的事儿也太不上心了?更何况我姨妈还有很多的问题要让我问对方,所以我现在也等于是迫于无奈的……”
快走出半条街了,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爸爸!”王娴像是解了围似的失声喊道。
王耀武一脸的苦相的走过来,见是妻子和女儿,便显出一副很诧异的表情,“都……这会儿了,你们还要去哪儿转悠?”
李爱琴气咻咻地回答:“我们要上哪儿,又关你什么事儿?”
同着女儿的面,王耀武不好同妻子斗气,再加上他此时的心情也不好,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李爱琴看着丈夫的背影,气得对女儿诉落道:“你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啦!”
王娴见父亲很不开心的样子,便不约而同地和母亲又调转了方向。
回到家里,李爱琴就像嗔鱼一样的发怒了。王娴忙对母亲耳语道:“我看,我爸好像在外面遇到闹心的事儿了,否则脸色也不会是那么难看的!”李爱琴这才意识到丈夫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她见丈夫在卧室踱来踱去的,灯光下的身影也是忽长忽短的,心想:“看来,还不像是为写稿子的事儿。过去晚回来,他都没有像今天的这个样子,即便是稿子没写好,也犯不着要生那么大的气吧?”她想过去安慰一下丈夫,但她知道:丈夫在生气的时候是不愿意有人来打搅的。因此,她便默默走到餐桌旁,想看看哪一样菜是需要回锅热一下的。
王娴自从知道父亲心里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感觉和父亲之间也有了不可逾越的距离。她本想早点儿回家休息一下的,又担心父母间会因为龃龉不合的矛盾而大吵一架,因此她也只能视接下来的情形再做出决断。她见母亲去忙活,自己也跟着过去了。就在这时,她听到父亲在卧室里“嗵”的一下,像是拳头打在什么东西上,这让她想起那天夜晚在桥头上听到的击打声。不过,这次的显然要比那一次的还要响,“大概是打在桌子上的声音吧,难道他还是为了那个女人?”她担心地想,同时也为母亲的未来感到不安。
李爱琴还以为丈夫把什么东西碰到地上了,忙跑进卧室,并且惊乍乍地问:“咋了,咋了?你又把啥给我弄坏啦?”
王耀武恼道:“我啥都没弄!你别过来烦我了,好不好?”
李爱琴大声抢白道:“回来得那么晚,还吊着脸儿给别人看!怎么,明明是你错了,反而要找理由怪起我了?”
王耀武翻了翻白眼,低声乞求道:“你看你!我发脾气又不是为了你,你干吗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李爱琴得理不饶人地嚷道:“不是我要多这个心,而是你就没想让我省这份儿心!你说,你今天在外面都干啥去了?回来却要给我们母女俩甩脸子看,难道你从外面一回来,就对我们的举止都看不惯啦?”
王耀武向卧室的门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忍住心中的悲愤,苦口央求道:“你看看你,我又没对你说什么,你却……偏偏要对我不依不饶的,难道你就不能对我说几句安慰的话儿?”
王娴还从没见过父亲如此的恳求母亲,心想:母亲一定是抓住父亲的什么弱点了。她知道父亲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也知道像这样发展下去,父亲对母亲也不会咋样的,就想趁此机会离开这里,因此她对卧室里的人喊道:“爸,妈,我现在想要回去了。”
卧室里的人听到女儿的声音,就都不再吱声了。
王耀武见天色已晚,而且又有很多的事儿要和妻子商量,顺势便出来对女儿说:“那好,那就让我先送你回去。现在路上的行人也少了,不送你,会让我们都不放心的。”
王娴知道此时也快十点钟了,也必须有父亲的保护,才会觉得安全,因此也就没拒绝父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