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门,进去后,贺晓岚便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李淑芳对女儿伸脖子瞪眼睛地喊道:“你一晚上都到哪里去了?——你起来,你起来!昨晚你又是在哪儿过的夜?和谁呆在一起的?快说,快说!如果不说,你看我今天会怎么收拾你!”她蓦地从墙角摸出一个笤帚疙瘩。
贺晓岚嬉皮笑脸地说:“妈,我求求您啦!先让我喝一口水,然后我再慢慢对你说,好不好?”
“不行,你现在就向我交待!”李淑芳拎着笤帚,帮自己提高声势,“你知道吗?我们一晚上都没有合眼,就是担心你在外面会有什么意外,所以我们不是到东家找,就是去西家问;为了你,我们的两条腿都快要跑断了!你说说,你把我们都祸害成啥样儿了?”
“我……我这才叫冤枉哩!”贺晓岚忽然掩面痛哭。
“你接着说,”妈妈撂下笤帚,坐到女儿的旁边,“你怎么被人冤枉了?”
“你让我先喝了水,再说!”
“好,我这就给你去倒。”
贺晓岚接过水,咕嘟嘟地喝完,“好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不过,我可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在我说话的时候,不允许你胡乱打岔,否则我一句话都不说了!”
李淑芳连忙点头,“行,行!即使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抢你的话儿。”
贺晓岚就把遇到徐锋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最后她请求道:“他爸还在抢救室里,医院却催着缴费,所以——”
“啥?你说啥?他儿子差点儿拐走我的女儿,我还得为他的父亲垫付医药费?——这是那个龟孙子告诉你的混账逻辑!”
“你不给,我找人去借!”贺晓岚起身要走。
“即使是借了,还不是由我来还!——想要多少?”
“两千。”
“啥,两千?——你干脆把我的皮剥去卖了,得了!”
“不借就不借,干嘛要把话儿说得那么难听!”贺晓岚起身又要走。
“你一开口就是两千,还不允许我自己心疼一下?”李淑芳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出来后,就对女儿说:“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啥?”贺晓岚不解地问。
“你拿那么多的钱,能让我放心?顺便也看一看这个叫徐什么峰的人,到底长得是啥样儿。”
“他能长成啥样儿?除了脑袋像沙包,和其他的人就没什么差别。”
“沙包?——他的长相……居然会那么难看!”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头上刚缝了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沙包。”
走在路上,李淑芳还警告女儿:“帮归帮,我可不允许你和他在感情上有什么瓜葛。要知道:喜欢舞刀弄枪的亡命徒,最终也是别人的刀下鬼,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生活永远都不可能会有太平的时候。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实际就是走过场的,是为了给别人制造麻烦和不安的,而后又会被激起的力量无情地淹没,最终也会成为这个社会一段很小的生活插曲……”
他们来到医院,缴足了押金,就把押金的凭证拿给急诊室的主治大夫看。主治大夫便吩咐去做接下来的工作。十来分钟后,紧锣密鼓的身体检查就开始了,徐峰的父亲随后也醒过来了。他能说话的时候,第一句就是:“告诉我们学校的王会计,让他赶快给我拿伍仟块钱,”随后又说了王会计的电话号码。
王会计接了电话,就乘车跑来了。他把贺晓岚的母亲垫付的钱还了后,就和她们母女俩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子上静静等着接下来的结果。
“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为啥会搞到这种地步?”贺晓岚的妈妈好奇地问王会计。
“唉,真是一言难尽呀!”王会计深深叹了口气,“徐峰小时候其实也有一段很美好的幸福时光。”
“听我女儿说,老徐以前好像很爱他妻子,”李淑芳继续刨根问底地问。
“常言道:‘爱之深,责之严’。老徐的生活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是由于这方面的原因!——小时候的徐峰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当时我和老徐家也是门挨着门的邻居,所以也喜欢把徐峰抱到我家来玩。有一次,我太太跟他开玩笑说:‘徐峰,给我们当儿子吧,如果你同意,我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玩具。’徐峰听了,就撅着小嘴儿说:‘我要爸爸,你能给我买吗?’我太太笑了,就继续逗他:‘你爸爸我可卖不来。但是,你爸爸对你又有什么用?’他说:‘我爸爸在我睡觉前,每天都在床上让我当马骑!’我太太指着我说:‘你的这个爸爸也会当马。’他忽然摇着头,哭道:‘不嘛,我不要这个假爸爸,我要我的真爸爸,我要我的真爸爸!’他又止住哭啼,满脸稚气地对我们说:‘假爸爸变的马,咋看都是假的;真爸爸变的马,才是真正的马哩!’我们忍不住全都笑了。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的情景,都会让人忍不住唏嘘!”王会计暗暗抹去几滴热剌剌的眼泪。
王会计接着又说:“他们家忽然有了变故,还要从徐峰快要上高中的时候说起。据说,是徐峰的妈妈有了点儿小问题,好像是她和她的初恋情人在电影院看电影,却不巧被人发现了,也不知道是谁把这种话儿传到老徐的耳朵里,这一下老徐的家可就全乱了!——其实,老徐非常爱他的妻子,爱得让我怎么来形容呢?……可能就是有点儿神经质的那种。当然,像活火山一样的爱情,在把压抑的能量都释放完了以后,反而更容易变成一座没有生气的死火山。
“从此他对他妻子就变得不太信任,总担心她会使什么花招,总担心会被妻子戴绿帽子。有一天,他妻子在上班的路上无意中发现跟踪而来的他,晚上回来以后,两个人就立刻厮打起来。徐峰吓得跑到外面不敢回家,幸亏有巡夜的民兵把他送回来。街道办和工会的人纷纷找他俩谈话,最终的结果还是不欢而散,原因还是徐峰的妈妈根本就不承认她有不道德的行为,而且还声言道,当时陪她看电影的不光有那个男人,还有那个男人的结发妻子。但是老徐却不相信她找来的理由,他骂她偷汉子,找情郎,说她丢尽了徐家的颜面,甚至还说,今天能公开在一起看电影,明天就有可能会在外面开房睡觉:总之,他骂她骂得很难听,就是原来同情他的人,也转而怨恨起他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直肠子、脑子不会转弯、脾气粗暴、爱跟人争面子、而且说话还很伤人的人,也正是由于这种畸形而又倔强的怪异性格,才使他的行为慢慢滑向了另一个极端。他甚至怀疑……徐峰也不是他亲生的;您……您说说,像他这样不讲理的男人,你曾经见过吗?——当然,我也非常瞧不起老徐的这些老毛病,也曾苦口婆心地跟他讲过很多的大道理,但是他好像已经钻到牛角尖里了——不论你怎么使劲儿把他往外拖,对他来说,似乎也都是没有用的努力。他为了占有他老婆的全部感情,便开始迟到,早退,最后发展到旷工的地步——现在看来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如果他是一个好职工,也不会成为今天的大老板了——徐峰的妈妈又咋能忍受这种互不信任的夫妻生活?于是就提出要和他离婚。他听了以后,就像怪物似的痛哭起来。他蹲在地上,揪着头发,又突然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巴掌。当徐锋的妈妈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时,便歇斯底里地向他扑过去。徐峰吓得跑到桌子底下,浑身战栗得像筛糠一样;当恐惧感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时,便突然从桌子底下跳出来。他将桌子上的收音机和茶具全都掀到地上,然后跑进厨房,把灶具和碗碟也一个一个地摔得粉碎。他大喊大叫地嚷道:‘不过了!我们都不过了!这样的日子再也别过下去了!你们要离婚就离吧,别把这家闹得像斗鸡场似的。你们都给我滚!一个一个地都给我滚!而且我也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早就不像是一个家的破烂地方!’起初两口子还打得不可开交,当感到儿子有了异常后,也惊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唉——!人们总说狮子是吃人的野兽,其实狮子最害怕的还是人类,它们对人类变得极不友善,也是被逼无奈而采取的自保措施;即便是这样,我们也很少听说有人被狮子吃掉的事情,充其量也就是把威胁它的人咬死、并让人类知道它是不好惹的动物而已——这实际上就是弱者向强者示威的极端方式。徐峰的心态恰恰就印证了这个规律:被逼无奈,所以不得不露出年轻的利齿。起初徐峰发泄的对象也仅局限于物品之类的东西,因为他的人性还没有泯灭,知道发泄的方式也需要遵循‘三纲五常’的礼数,知道父母的恩勤要深铭肺腑这样浅显的道理;但是发泄本来就是由不讲规矩的心魔驱动的,当心魔要发泄的力量大到不能被理智控制的时候,当发泄的愤怒洪流已经把理智之门冲开的时候,任何不可预测的事情都将会发生。如果我们提前就能意识到这个道理,就能用自己的理智之门把心魔关在心里,让心魔在心里罢于奔命,最后归于沉静。然而,当时的老徐对他的妻子本来就有一腔愤恨的怒火,当他的野性被另外一个人触怒以后,这个新目标便成了他肆意发泄的新对象。”
李淑芳把身旁的女儿紧紧地揽在怀里。
贺晓岚皱着眉头,关切地问:“后来呢?后来他打他了吗?”
“打啦!而且打得还非常厉害;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恐怕你都不会相信他们俩居然还是父子关系!——老徐从地上捡起一条笤帚棒子,就拼命地往儿子的头上和身上一阵乱打!”
李淑芳把女儿搂得更紧了。
“看到这个骇人的情景,徐峰的妈妈也被吓坏了。她扑过去,拼命地抓住老徐的手,但是她抓不住,于是就绝望地跪在地上大哭道:‘你先打死我吧!你先打死我吧!既然你是恶魔派来索命鬼,那就先取走我的老命好了!——儿子有什么错?儿子能有什么错!他也只不过摔了几个不值钱的东西,你就想把他往死里打!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一点儿人性!’当我们拉开老徐的时候,徐峰的头上已经流了好多的血。徐峰的妈妈捂住儿子的伤口,极其心痛地说:‘我们走,离开这个冰冷的家,离开这个没人性的恶毒父亲!而且永远也不再回到这个人间里的可怕地狱!’母子俩一起回了娘家,这个家从此便陷入到另一种黑暗里了:老徐开始酗酒,而且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如果不是我每天到他家里制止他一次,他恐怕早就喝死过好几回了。有一次我发现他家冒出大量的浓烟,就找来几个人破门而入。打开门以后,就看见他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只空酒瓶子,嘴里还不停地喊着:‘酒,酒,快拿酒来,我快渴死了,渴得……几乎都可以吐出火龙了!’喊得没劲儿了,便气息奄奄地低声痛哭。我们扑灭他家里的火,就过来劝慰他;可是,当我们看到他是这个样子的时候,每个人心酸得就想哭泣。他哭完之后,就接着喊:‘桂芝,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呀!你……你回来吧!让我用什么方式赎罪……都行啊!——其实……其实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我心里还是爱着你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爱,或者……或者叫作自私的爱,或者是粗暴的爱,反而断……送了我们应该拥有的幸福。这是为什么呀——!你说,这是为什么呀——!’他竭斯底里地叫着,使这一排住的大人和小孩子都涌到他家的门口来看热闹。大人们说他是耍酒疯;小孩子不懂事,就偷偷地嘲笑他是‘没出息,想老婆了’。有一个在解放前曾当过男觋的老汉,居然还说他这是跟天上的神灵对话哩,——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徐峰呢?徐峰后来……又怎么样了?”贺晓岚关切地问。
“他还能怎样?还不就跟着他的母亲过平静的日子呗!”王会计依稀地叹道。
“就……这些吗?后来他又为何又回去了?”贺晓岚忽然想起徐峰曾告诉过她,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就是他父亲为了他学习的事儿。
“看来你对他还能有一点儿了解,”王会计嘿嘿干笑道,“你们想听下去,我就接着说,反正对老徐,我们也是什么都帮不上,于是他继续讲述道:“后来,徐峰母亲的单位要分新房,像老徐一家不是一个单位里的双职工的这种情况,如果老徐不先退掉他单位里的老房子,徐峰的母亲也没办法申请她单位里的新房子。为了能有一个宽敞、明亮、结构又好的新房子的需要,桂芝不得不去找老徐,然而他俩的谈话并无结果。眼看申请新分房子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桂芝的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再过了没多久,老徐却自己去到桂芝的娘家。
“他敲门,里面的人不应,于是他就趴在门外向里喊:‘桂芝,开开门,我是来向你请罪的,’里面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就接着喊:‘桂芝,我知道你在里面,也知道你还有一肚子的怨气;但是,总生气,也不是个办法吧?——我听说:经常生气的人,肚子会慢慢的发胖——’里面的人马上就撂出一句生硬的话:‘你管不着!我肚子胖不胖,和你有何相干?’老徐一听里面有了反应,就接着向里面喊:‘怎么没关系?你肚子胖了,人家还以为我们又有了那个……啥哩!’里面的人一听,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后来,他们破镜重圆,化干戈为玉帛,这确确实实是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情。他的丈母娘看到两口子又黏糊到一起了,便不吭气地到外面买了好多的东西。但是,在吃饭的时候,徐峰却一言不发,眼里还隐藏着不安的神情。他爸爸给他夹鸡肉,也被他放回到原处了。老徐尴尬地自嘲道:‘这孩子也太有个性了!——都怪我一不小心,把什么缺点都遗传给他了。’
“我和有孩子的家长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曾深入地探讨过,有的人认为,孩子适当受一点挫折是有好处的。这一点我同意,但也不完全同意,因为孩子很小的时候,还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当受到太大或者过于突然的打击时,就会产生一系列复杂的心理障碍。就拿驯养一只小猫来说吧,如果你用暴力驱使它,就等于间接提高了它体内的荷尔蒙水平,就等于在唤醒它原始的攻击性和野性。起身,历史上的是是非非又有谁是能说清楚的?对和错本来就是相对而言的,既然相对从来都没有绝对的时候,对和错又怎么能被完全绝对化呢?——哦,对不起,你看我都说到哪儿去了,”王会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峰的情况恐怕就是我刚才顾虑的那种情况。据说桂芝去世以后,老徐就变得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桂芝——这应该就是徐峰母亲的名字吧?”李淑芳忍不住插话,“她又是怎么去世的?”
“唉——,提起这事儿,我就不得不怪怨桂芝几句了!”王会计继续讲述老徐家里的事情,“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她在十多年前写的情书,干嘛还要保留到现在!这……不就等于是给自己的生活埋下了一个贻人口实的祸根?这不就等于是‘雪隐鹭鸶——雪化了,事情也就败露了’吗?他的脾气本来就像干柴一样——遇火就燃,而且他的每一根神经,也像是时刻都等着被引燃的导火索,因此对于他们而言,时时刻刻也都会是一个危险的开始。有时想起来,总觉得有什么鬼使神差的命运像在捉弄他们一家子人似的:如果桂芝不要新房子,他们家就不会搬迁;如果他们家不搬迁,就不会有‘在后来整理东西时意外发现了那几封情书’这件事儿;不发现那些情书,桂芝也就不会,——唉,你说说,这一系列的因果历然,嗔恚果报,不都是鬼使神差的无情驱使吗?”
就在这时,从抢救室里走出一位女护士。她看着手里的记录,头都不抬地喊道:“谁是徐大江的家属?”
长椅上的三个人蓦地都站起来。
“我——,我是徐大江的家属,”王会计走到护士面前。
护士小姐抬头瞧了一眼,便麻利地交待道:“病人需要住院!——给,这是医生开的诊断证明。你拿着这张单子,去前台把病人住院的手续办好,然后再来找我。——我就在这个病区的前台。请抓紧时间,别让我等到我们快要换班的时候。”
王会计先去找徐峰的主治大夫,再到缴费处办理徐家父子住院的手续。贺晓岚的母亲仍坐在长椅上,以备护士还会有别的吩咐。贺晓岚到急诊室去看望徐峰。徐峰的外科包扎工作刚刚结束,医护人员正往外推仪器和工具车。
“徐峰,你怎么样了?”贺晓岚关心地问。
躺在床上的徐峰笑着说:“没事儿,头掉下来,也不过是一块儿碗大的疤!”
“以后你别再跟我耍贫嘴了,好不?为了你们父子俩,我都跑成啥样儿啦!”她低声抱怨,顺势就在病床旁的方凳子上坐下来,“父子间本应该是最亲的关系,可你们俩却闹成啥样儿啦?”
徐峰本想去抓她的手,一听贺晓岚说出这样的话,就把伸出来的手又缩回去。他的头转向另一侧,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儿,你可能永远都搞不明白……”
她见病房里没有其他的人,就低声地说:“不就是你爸以前打过你嘛!”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咋啦,就为这,你也要恨他一辈子?”
“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缘由,所以你也少管我们家里的事儿!”他回头恶狠狠地警告。
“好——,我不管!”贺晓岚气呼呼地看着他,“如果我不管,你们父子俩咋能安安生生地躺在病床上?如果我不管,你恐怕早都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报到就报到,这也比现在的这个结果要好!”徐峰瞪着她说。
“啥——?你说啥?你跟我再说一遍!”贺晓岚气得乍开双臂。
“晓岚,我求你别再管我们家的事儿了,好不好?有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明白,包括我在内,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他有那么大的仇恨,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主治医生推门进来,“年纪轻轻的,火气就那么旺,如果伤口再爆裂一次,恐怕就该找纺织女工替你缝合咯!”他开着玩笑,走到徐峰跟前,又递给贺晓岚一支体温计,“给,帮他量一下体温,看看这小子心里的火苗窜得有多高?”
医生走后,贺晓岚便笑着对徐峰说:“给,自己动手去量,看看你不良记录的刻度还有多少根!”
徐峰乖顺地接过体温计,并把它夹在自己干瘦的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