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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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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五章 李淑芳被送人的经历

李淑芳的父亲,曾是某机械厂的一名工人。他为人敦厚,老实,不擅说笑,即便别人在一起聊天,他也会一个人躲在没人处暗暗地发呆。

有一天,一名工友对几个人说:“我老婆,原是大资本家的一名丫鬟。她的一个大金牙,就是她伺候过的大奶奶赏赐的。后来文革开始了,她就找人把金牙卸掉了,而且还缴给了上级的组织部门。结婚后不久,她指着豁开的牙缝,问我:‘你啥时候才能帮我再配上这个金牙?’我说:‘没问题。即便是把你所有的牙齿都换成金的,也是没有问题的!’——金牙咬在食物上是什么感觉,恐怕还没有人尝试过吧?”大家“轰”的一下,全都笑了。另有一个人就接过话茬儿说:“金牙有啥好的,如果都是钻石的,那才是真的好哩!——即使米饭里有再硬的小石子儿,也能轻易地嚼成粉末;而且,金牙作为一种装饰品,看上去也是挺美的。”当大家正想象自己有一副金牙的模样时,李福刚却猛不丁的撂出一句话:“钢牙更好!——铰钢筋,剪挂锁,你老婆一下子就把问题全都解决了!”

还有一次,班组长安排班组的成员擦拭机器,搞卫生。因为所有的机器都不是指定人用的,班长就领着大家,从厂房的起头走到末尾,并依次指着机器给每个人分配道:“这个归你,这个归你……”当班长指着一台机器给李福刚的时候,李福刚却一脸镇定地反问道:“你说这个归我,我若把它搬回家去,算不算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工友们全被逗乐了。但是,有一次他却因为既傻又逗的玩笑话儿,让自己吃了一个大苦头。

在一次忆苦思甜的会议上,一个长工出身的老工人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他过去被地主老财盘剥的苦难史。讲述之后的安排,就是让全厂职工到厂里的集体食堂去吃忆苦思甜饭——忆苦思甜饭,其实就是把各种野菜和麦麸子掿成菜团子后蒸熟的一种非正常食物。野菜的土腥味,加上麦麸子的梗涩,让人难以下咽,吃起来就很难形容这种食物在经过食道时的那种感觉了。免费领到自己的忆苦思甜饭,工友们就自己找地方坐下,每个吃菜团子的表情也是既痛苦难受,又肃穆凝重。有些人为了对组织表达他对地主老财的仇和恨,哭得眼泪和鼻涕都滴到菜团子上了;还有人边吃边骂,并且掷地有声地发誓说:“菜团子就是地主老财,菜团子就是万恶的旧社会,所有说什么我们都要把它们消灭干净!”

李福刚当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他对同桌的那个人却戏谑道:“我看这菜团子就挺好吃的;要是有辣酱蘸着吃,那就更好了!”这句本可以当成幽默的玩笑话,却迅速传到工作组的耳朵里了。他们为厂里居然有这么麻木不仁的人而感到气愤,同时也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当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而感到高兴,于是李福刚很快被工作组的人“请”去了。经过一系列程序的审问和侦察,李福刚的黑材料也很快被整理出来。他先被拟定了一个罪名,然后就是批斗,游街。当所有的花样都使完了,他就被下放到农场去劳动改造。

在李福刚要被拉走的时候,他还高声地喊:“我不是干部,下农场劳改,还欠点儿级别!”在一家人悲声载道地目送下,他被强行塞进了大卡车。当时的李淑芳,大概也就三四岁,还不知道父亲被拉走将意味着什么。

李淑芳的妈妈当时还是厂里的一名临时工,也很快被工厂辞退了,一家人的生活顿时陷入了绝境,于是家里就想把李淑芳送人去养,以此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通过托关系,找门路,她母亲也与人商讨好了送人的细节。

有一天早上,她母亲非常仔细地给她扎着小辫子,李淑芳却向后仰着脸儿问:“爸爸到现在咋还不回来?”

“出远门了。”她母亲故作平静地回答。

“爸爸去的地方有卖新鞋子的吗?我的鞋子都快要烂了。”

“不知道。”

“爸爸那儿有太阳吗?如果没有,我就把咱这儿的太阳送过去;反正我在家里又不需要太阳。我听姐姐说,如果每天都是晚上的样子,我们还可以天天在外面捉迷藏嘞!”小淑芳想象没有太阳的情景:“如果没有太阳,我就和姐姐在大圆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小淑芳刚才想到的那个大圆圈,实际就是位于院内、且正对着大门的那个大广场。广场中央,有半米高、直径约五十米的圆形高台;高台的中央,有一尊高约七八米的母女情深巨型石像。每当夜幕降临以后,院里的孩子们都会跑到那儿去玩耍;当大圆圈四周的聚光灯一起投射到母亲抱着女儿的巨型石像上,光照的景致便仿佛像有几个太阳围观似的明亮。孩子们间或在灯光下暴晒,间或在石像下躲藏;相互嬉笑追逐和相互打闹玩耍的样子,几乎是不亦乐乎的畅快,而且这里也成了家长叫孩子回家睡觉的必来之地。

母亲知道,和女儿有这么一别,恐怕再想见面也就不易了,于是强忍内心的痛苦,表情却晏然自若。她说,“那儿也有大大的太阳,可能比这边的还要大……嘞!”

小淑芳接着问:“爸爸平时睡觉不?——如果太阳太大,恐怕眼前晃得也睡不着吧?”

“不……亮!或许比这儿的还暗一点儿。”

“妈,你说谎!刚才你还说比这儿亮,现在又说比这儿的暗,——到底是亮,还是暗?”

“别动!”母亲将李淑芳的小脑袋摆正,慌忙纠正自己的错误,“应该比这边的亮吧。——哦,刚才是妈妈记错了。”

“这样就好。亮了,就不用睡觉了!”李淑芳羡慕地叹道。

“不睡觉有啥好的?不睡觉,就会被鬼抓去的!”母亲担心女儿在新家也会那么贪玩,淘气,就严厉地训斥。

李淑芳却倔强地反驳:“抓去了才好哩!如果它抓到我,我就对它说:‘你把我送到我爸爸那边去,因为……我要把我们的太阳也送过去,’这样一来,爸爸那儿不就更亮了?”她想象:她被白胡子鬼爷爷抓住了,而且鬼爷爷浑身红的像火炭一样;那个鬼爷爷还恐吓她,“走吧,我要让你尝尝不害怕我的滋味!”于是她就向鬼爷爷提出刚才的要求。

“不许胡说!”妈妈再次呵斥。她担心小女儿到新家,可能会干出更令人揪心的事情,就开始纠正她的幼稚观念。

沉默了一会儿,李淑芳又问:“妈妈,你今天为什么要把我打扮得那么漂亮?”她向后仰着脸儿,看着母亲的表情。

“不——!也……不为什么,”妈妈心虚地回答。

“是不是你觉得我姐不乖,才把我打扮得漂亮点儿,好让姐姐看了就生气?”她瞅着她妈迷茫的眼神。

李淑芳的妈妈和姐姐都扭过脸儿,偷偷地抹泪。

李淑芳听到姐姐低泣的声音,回头看姐姐,又回头问妈妈:“妈,我姐哭了。是不是看到我这么漂亮,而且妈妈又不给姐姐打扮,姐姐才伤心地哭了的?”

“不是的,不是的!——你乖,你姐姐……也乖。因为今天你要出远门,所以才特意把你打扮得漂亮点儿,”妈妈终于忍不住地哭出了声,而且眼泪也扑扑簌簌落到女儿的脸上。

“妈妈,你哭了吗?——你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就我一个人要出远门,你不放心,才哭着想要让我知道的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离开你了。爸爸不在家,如果我也不在家,你和姐姐就该寂寞了。”

如此伤心的对话持续了不久,中间人就带着一个陌生女人进来了。

中间人低头对李淑芳说:“小淑芳,到一位阿姨家住几天吧。那个阿姨家里的好东西可多了,有吃的,玩的,还有好多漂亮的新衣服嘞!”

“我不去!”李淑芳见母亲竟然无动于衷,便警觉起来。

中间人开始拉她,她就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母亲,发现母亲和姐姐都无动于衷,便哭着向母亲的怀里扑了过去。她紧抱着母亲的双腿,惊恐地喊道:“妈妈,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着妈妈,我要跟着妈妈!”她姐姐开始抽打中间人的手背,但是中间人依然抓着小淑芳的小胳膊。母亲忍痛掰开小淑芳的小手,拽着李爱琴跑进里屋。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小淑芳就这么被别人抱走了。

妈妈在里屋紧抱着李爱琴,生怕她也会被人抢走似的,而且母女俩的身子也像打了摆子似的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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