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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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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跟踪律师的危险人物

张律师还有其他的案子要办,便与贺晓岚分了手。贺晓岚担心徐大江会胡言乱语的瞎扯,让自己陷入无所适从的境地,而且这种感觉又是她最不希望有的,因此她也准备打道回府。

在回去的路上,她仔细回味着张律师说过的话儿,回味着张律师每一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和态度。她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尤其是曲身阿附卑下的成分曾一度让她找不到自己应该占据的位置,而这和与孙淼在一起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和孙淼在一起,她是抱着渴望被拥抱的那种娇柔媚态;而和张建军在一起,自己却像是供人承奉或仰攀的金娥。这两种感觉都能让她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满足感,而且一旦没有了这种感觉,又会觉得整个身心都被掏空了。

她想起在她家吃过饭以后、她搀着孙淼的胳膊送他到车站的情景,当时她鼓足勇气很想说出心里的话儿,但又害怕被他浇一头的冷水,而且她还隐约感觉到他微笑的后面似乎还隐藏着悸栗和厌恼的成分。她想:“他好像并不爱我,而我却是那么的傻……”她苦笑着低下头,沿着公路边悠悠地向前走,又顺势将右脚前的一块儿小石头一下子踢到很远的地方。当她感觉右脚的脚尖有点儿痛的时候,便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地犯贱了。她用细碎的脚步打发自己无以自遣的时光,而且每一秒钟都有十几帧的画面在心头闪过,每一帧的画面,都充斥着忧虑和灰暗的颜色,这使她‘内心里的眼前’变得愈来愈暧昧了,就好像自己明知道前方就是绝路,但她依然要往前投步。

“嘟嘟——!”

有一辆小轿车以同样的速度在她身旁慢慢地行驶着,而且副驾驶室里还伸出了一只手,“贺晓岚,”随后伸出的手又换成男人的头颅,头颅缩回去了,车门又被打开,“快,快点儿上车!要是让警察发现我这样开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贺晓岚见车里的男人正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便马上沉下脸来,呵斥道:“滚,谁稀罕坐你的破车!”

驾驶室里的那个男人向她斜倚着身体,而且一边开车,一边交替地看着车前方的路况和她的表情。他嘿嘿地佞笑道:“你是不是认为我的所作所为让你感到很厌恶?而厌恶别人只会让自己感到很不舒服,让本应该由我来承担的愧疚,变成了惩罚你的缘由;与其让事情变得事与愿违,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用宽恕的方式去替代因为怨恨而招致的自我伤害哩!”轿车右边的前车轮,不小心开到了公路旁的台阶上,两个人因此都恐慌了一阵子;等轿车的车轮复又回到公路的界限内,那个男人重新又以抱歉的口吻谄笑地说:“看,我的车都不介意我犯下的错误,因为它知道我会知错必改的。”

贺晓岚知道这个得寸进尺的无赖是惹不起的。在她看来,假如他曾经杀过人,那么和这种人打交道,自然就有很大的风险。她本想趁刚才轿车驶到路沿上的时候,就迅速跑到人行道的里侧,从而躲开他的胡扯和纠缠。她想起刚才张律师的一席话,她又有了一个得意的想法:“张建军不是想知道他去没去过那个小饭馆吗?此时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她故作慌张地闪到一边,并且抱怨道:“你看你这个人!——你想把我压死呀?”

那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说:“我怎么敢?这都是这部车失去耐心的缘故。”

“俊龙,”贺晓岚故意表现得有些亲昵,但语气中却极尽嘲讽和尖刻,“我听说你和你老婆搞内讧了,也不知道后来结果怎么样了?”

朱俊龙尴尬地笑了笑,“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她无理取闹,无法就是看到我现在有钱了。可是,她应该知道‘泼水难收’的道理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她佯装很有兴趣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能获得进一步交流的机会。

朱俊龙似乎从贺晓岚具有暧昧的口气中听到了可以复合的希望,便略带矫情地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车开到存车库,就来找你说这件事儿。”他把车门关好,在驾驶室端正了身体,脚下踩了油门,轿车便沿着公路向前方驶去。

过了一会儿,身穿灰色西装的朱俊龙满脸堆笑地走过来。他轻声建议道:“我们能否去前面不远的牛排店——”

贺晓岚断然拒绝:“吃牛排?我看,还是免了吧!——我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血淋淋的牛排,这很容易让我想到牛被宰杀的情景。——哦,这或许就是我的病态思维吧。有时我也很难控制自己不往这方面去想,毕竟两者之间也是有联系的嘛!”

朱俊龙赸笑道:“不吃牛排也罢。其实我也在改变我的饮食习惯。不过,改变也需要有一个过渡期吧?——当然,最好还是随着你的意思去做。”他满以为用自嘲的方式,就能驱散他们之间滞郁和拘束的气氛,但是贺晓岚依然显得很冷峭,反而让他觉得刚才开的小玩笑,实际上是在“逗哑巴挨口水——自找没趣”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偷偷睃了一眼并肩而行的她,他发现她现在就像娇怨的美人,就像天山博格达峰麓的高山上一朵融雪滋养的雪莲,而他作为渴望能得到她的觊觎者,其云霞和鸾车的鹤驾妄想也就一古脑的充斥在他的灵魂里了。在一阵神昏意乱的臆想之中,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已身置何处,因此他烦躁不安地说:“我……其实并不认为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因为钱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比如感情……问题。然而,我也不反对钱……硬要落入我的口袋里,因为机会和运气……并不认为‘这是不应该的’。当然,我也不认为这个机会和运气只是我一个人的,它还应该包括……能与我一起来分享的你。——哦,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因为——”

贺晓岚不客气地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就有点儿让人恶心了!——你以为我是你吗?你以为在自己的泥脸上贴满了金箔,自己就真的变成佛祖了吗?这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因为钱……有时也会像魔鬼一样的折磨着你,还会让你的灵魂被种种的欲望吞噬一空,并变成永远都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人!”

朱俊龙振振有词地狡辩:“不管你认为我是不是人,只要大多数人认为我是人,我就没有理由把自己不看成是人。人,无非就是褪了毛的猴子,也正是由于这种‘动物’有这么糟糕的缺陷,才导致其‘以掠夺裘皮为衣,以屠杀生灵为食’的嗜血行为。掠夺来的东西总是有种种的差别的吧?觊觎之心也就应运而起;这种靠占有的欲望膨胀起来的野心,应该就是这种‘动物’进化而来的自然本能。再比如,我出生看到的就是土墙皮剥离的情景,父母也是粗俗之辈,他们从不知道摇篮为何物;而有些人却没有像我那样的‘福气’,他们的周围除了一大堆的玩具外,可能还有各种可供吮咂的糜煮和甘乳,床上的锦绣也告诉了他未来的生活,而且殷实的家底或许还可以燕翼子孙。这难道就是每个人被注定的宿命吗?假如这就是人生注定的命运,也就不需要提倡人们要通过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靠抢劫和……其它不正当的方式就是我们这个社会所允许的?”她本想说“靠抢劫和杀人”的话儿,但又想起张建军要让她保密的提醒。

朱俊龙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惊慌和不悦,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她愿意说话,就表明她并没有把他的解释当耳旁风;只要她愿意听,他就有机会向她表白自己的心迹。他依然耐心地向她解释:“上次我……临期失约,实际上因为我要回我的老家去处理一件类似的事情。我所谓的‘妻子’,要和我在法律上扯上什么关系,虽然她的理由是很滑稽的,也是很可笑的,仅凭一张能说明我们关系的婚约证明,就能成为我们结婚的证据吗?——我曾打电话对她说:‘你别胡闹了,你闹到哪儿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你拿不出任何能证明你是我的女人的任何证据。’这本来就是一桩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而她却非要请一个律师替她说明,并且还把我告到那里的法院。也许她很想当我的女人,因此还在法庭上极力编织出了一大堆的谎话,说什么……以前我们那会儿根本就没办结婚证的地方。结婚的根据就是一张约定男女双方婚姻关系的证明,可是那张证明也只能证明将要发生的事情,难道说我将要杀一个人,就等于我已经杀了一个人?”

“杀人?”贺晓岚惊讶地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扯到杀人?难道你有杀人的勇气和胆量吗?”

朱俊龙嘿嘿笑道:“我杀一只鸡,都会掉好几天的眼泪;你想想看,我若真的杀了一个人,恐怕就会……披陈往日之非,天天诵念《忏悔文》了;更何况我好歹在我们乡下的铁龙寺里也呆过几年,我的身心早就皈依到佛的脚趾下了。——为了让我承认她是我的结发妻子,她居然还……请来了一大帮愚昧的村夫和村妇来为她作证。——她以为法官是她的老子吗?他以为法院是她家开的司房吗?她以为自己玩弄几个小把戏,法官就能把这些耳食之谈当成是可以采信的旁证吗?——你看,现在村里人的想法有多滑稽!不过依她的素质而言,我也只能保持从容不迫的微笑,因为我知道事实可以颠覆所有的谎言,而且事实通常也不喜欢各种形式的狡辩。她看她耍的这一计不成功,便又编了一个更让人喷饭的故事来糊弄人。她说是我曾经给过她很多的东西,其中还不乏有亲昵的佻狎和卑谄的幽愫,而那些东西又在簿讼的前一天晚上,竟然被我用甜言蜜语的方式给骗走了。虽然我是她造谣中伤的受害者,可是我依然愿意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因为在法院打算用调解的方式来处理这一桩诉讼案的时候,我毅然决然地答应给她几百块钱的安慰和怜悯——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虽然我可以不用这么做,甚至还可以向她索取我身心交瘁应得的赔偿。——说了那么多的话,你也许会感到很不耐烦,因为这种事儿连我自己说出来都会感到很不舒服,更何况要让你的耳朵屡遭这些‘莫须有’的欺骗和蹂躏,我自然也会有感同身受的效果。”

贺晓岚边走,边听,并非是出于同情,而是以怀疑的心态去寻找他说话的漏洞。她知道,像他这样以钱为目的的人是不可相信的。她知道,事实也许就躲在谎话的后面,因此她沉下心来听他胡扯,实际上就是想弄清楚在他极力狡辩的言辞后面,到底还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从他讲的这个故事后面,她其实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儿的全部,知道了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在无法证明是被他抛弃的情况下,依然还遭受着他尖刻的挖苦和讥嘲。她很想把这个披着羊皮的狼狠狠地痛斥一顿,但是她知道:她现在和那个女人一样,同样是拿不出能证明他就是一个坏人的证据。因此,她在心里呐喊:“证据,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把怀疑的准星对准哪个方面?”她如此地感慨,并非是因为他前妻的遭遇;既然他和自己根本就没有关系,那么他的前妻又和自己有什么相干?问题还在于徐大江的财产纠纷案,以及朝阳饭店的抢劫谋杀案,似乎都和她旁边的这个男人有关;而且每一个案子似乎都有理由怀疑到他,但又找不到能指证他的力证,所以仅从这几件事情来看,他确实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作为好奇,她很想拨开笼罩在他身上的一层层迷雾,虽然张建军曾经提示过这么做的风险,但是她还是想这么做,于是她笑着对他说:“故事,有几个是真实的?而且我的两只耳朵:一个是管进,另一个管出;所以,想不让你说的都往我心里去,也不是由得我说了算的!”

“那是自然的了!”朱俊龙狡黠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直来直去,而且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从来都是‘以有你这样的女朋友为荣’的,也正是在有这样一份儿荣耀的刺激,我就有了很想请你到前面吃点儿什么东西的想法。”

“那就去到朝阳饭店吧!”贺晓岚开心地说。

“朝……阳饭店?”朱俊龙疑惑地看着她,“你说的那个饭店,到底在什么地方?”

“恐怕要开车去了。到时候我就指给你看。”

“好吧,我现在就去取车。你就在前面的那个公交车站等我。”

朱俊龙一路小跑地离开以后,贺晓岚就慢慢向朱俊龙说的那个车站走去。

过来没多久,朱俊龙便把车开来了。贺晓岚上了车,给朱俊龙指了方向,车就向前缓缓地驶去。快到朝阳饭店的时候,朱俊龙才对这片区域有了依稀的记忆,“哦,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我想,你也应该来过。”

朱俊龙找了停车的地方。开进停车场后,他便笑问:“为什么说是我应该来过?”

“你们有车的人,难道会有不熟悉的地方?”贺晓岚等车停稳,打开车门,跃出身体。

“主要对街道有点儿印象,但是里弄就未必能分得清了。我又不是老鼠,又怎么会知道所有的粮仓都囤放在哪儿?”他显然心情还很不错,因此开着玩笑,把车停好。

贺晓岚笑道:“老鼠都是夜行者,难道你晚上也喜欢到处游荡吗?——哦,也许你会是这样的,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个女朋友——就是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身高还行,就是年龄好像有点儿大了。”

朱俊龙跐牙裂嘴地笑问:“她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啦?我好像还没有承认和她有这种关系吧!就像我所谓的那个妻子一样,也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女人。”

两人走出停车场,步行来到了朝阳饭店。

因为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来饭店就餐的人其实并不多。贺晓岚挑了一个和收银台的距离较远的地方坐下来,便有一位女服务员也跟过来。

“这饭店,好像……有点儿低档了吧。”朱俊龙站在座位跟前,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形,然后摆出一副鄙于不屑的架势;贺晓岚把服务员拿来的菜单推到他的面前,他坐下,开始点菜肴。

贺晓岚佯装无心地问:“这个饭店你来过吗?”

“来,——哦,没有。我不记得自己会来过这种地方。——你喜欢吃啥?”

贺晓岚隔着桌子,瞅着朱俊龙跟前的菜谱,“凉拌三丝、回锅肉和芙蓉鸡片吧。”

“就这些吗?”

“当然,我本来就不饿。陪你喝点儿酒,还能勉强对付一下。”

“不过,在这种小店,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朱俊龙要了一瓶啤酒,服务员便去后面吩咐。

“这地方你真没来过?”贺晓岚又问。

“如果你非要这么问的话,就算是我来过了吧。反正我去的地方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若是说没来过吧,可能恰恰就是一句假话。”

“你这话儿回答得还蛮有水平的嘛!看似回答了我的问题,实际上我仍然是一头的雾水。”

“我不知你为啥会留意这样的事儿?似乎我没在这儿吃过饭,你会感到很遗憾似的。”

贺晓岚乐道:“你看你这个人,说话说得还蛮风趣的嘛!”

两个人各自把玩手里的茶杯。等到服务员端上菜肴,给每个人都斟满了啤酒,两个人才觉得不那么拘谨。

朱俊龙边嚼着口里的菜叶,边犹犹豫豫地问:“近来张律师……似乎对我们学校……还挺有兴趣的。我想,你应该知道点儿什么内幕吧?因为我发现张律师最近似乎和你走得很近。”

“是吗?有时候,人的感觉太过于敏感,就会把莫须有的事情也当成事实,”她感觉他对自己有所警觉,忙换了一个话题,“哦,比如你的那位‘黑衣女人’,我就觉得你和她的关系好像就很不一般。”

“怎么,你吃醋啦?”他笑眯眯地盯着她。

贺晓岚强忍住内心的厌恶感,脸上却带着微笑,“我对她,也只有叫阿姨。要说吃醋,怕我现在的辈分还不够嘞!”

朱俊龙乐道:“你这话儿回答得还比较有水平!——假如她真的就是我的女朋友,那么你这句话连我也一起给捎带上了。”

“你当真没来过这里?”

朱俊龙正色起身,奇怪地看着她,随后他的情绪又突然黯淡下来。他表情凝重地低头喃喃道:“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和这个店里的那桩命案有关吧?——你没完没了地问这个问题,起初我还以为这是你的哼哈之谈。可是,你一再重复你的疑问,我便开始怀疑自己和这个小店是否有过瓜葛。可能也就在刚才,也就是我感到奇怪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这个小店的名字,好像……就是徐峰在出庭受审的时候,公诉人和张律师不止一次地重复过的名字——朝阳饭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希望在朝阳中升起,又在傍晚中归于平甸;在太阳一升一落之间,世间又会发生多少不同寻常的故事。不过,可惜的是,在这段非常美好的时光里,我似乎感觉到自己就像那会儿的徐峰一样,垂头丧气地面对着严肃的公诉人、律师和法官。”他一脸酸楚地苦笑了一下,似乎自己被人冤枉的滋味儿,是他不曾体会过的,而且也不想受到如此不公平对待。

从他刚才的讲述中,她觉得他似乎是被冤枉的;可是仅凭她对他的了解,她能轻易地相信他吗?但是她不相信他,自己又能怎么样呢?真相就沉寂在他的心里,因此她也只能暂时放弃她原先的想法。她略感愧疚地地解释说:“其实我也只是……随便问了问,而且……我这个人本来就很直率,如果你非要说我这么问是……有含义,那么我也只能什么都不说了。”

贺晓岚以守为攻的方式,让他觉得自己是太过多虑了。他嘿嘿笑道:“也许是我有点儿……太过敏感的缘故吧,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像有点儿多,而且每一件事情最终造成的结果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之使然,所以出自于本能的防御心态,我常常会把本应该是很平常的事情也当成是超乎寻常的了。”他端起手里的酒,本想对她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当看到她一脸漠然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没搭煞地去讨好,准会抹上一鼻子灰,于是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仰起脖子,咕嘟嘟把一大杯的啤酒全都喝光了。

她不置可否地盯着他仰饮,等他喝完了,她才冷冷地笑问:“你为什么会自认倒霉?难道你和‘倒霉’有沆瀣一气的缘分?”

“沆瀣一气?——看你说的居然会那么幽默!”他苦笑着为自己又斟满了一杯啤酒;看到手里的酒瓶已经空了,便对站在不远处的女服务员大声喊道:“服务员,啤酒!还是这个牌子的。请拿来两支。我也就喝那么多了。”

女服务员应声后,便去取酒。

“问题是我该不该倒霉?”他吐着酒气,引吭一鸣地叫道,“如果倒霉就是我的名字,那么人人都可以把我当倒霉来叫。可是,我偏偏就不是这样的人,因为我的名字叫朱俊龙,是一条可以腾云驾雾的俊龙,是可以叱咤风云的俊龙,或许……这就是气重命轻的缘故,或者是……气轻命重:总之,一切都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或者那么坏;而是坎坷和平坦的路交合在一起,就像你一直都在风驰电掣的过山车上,一直都在经历着惊怵、恐怖、兴奋、焦虑、痛快淋漓,和莫知所措的惊慌和不安一样。平平常常,倒是很少有的事情,因为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的性格就是在‘隐,别人所不能忍’的条件下藏而不露,然后在‘力,别人所不能及’的情况下,强势出击!”

“这就是你的性格吗?假如……你渴望得到的是别人的东西,你也会采取不择手段的方式?”

“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这样,因为干坏事,都不是人在理智的情况下的所作所为。”

她对玩世不恭的他轻蔑地笑了一下,也就是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她也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因此她站起来,很不耐烦地对他说:“我想,我可能应该回去了,因为晚上我还有一个约会哩。”她把“约会”这两个字故意说得很重,就是想要提醒他:“即使和我再继续来往,你也捡不到任何的好处。”

朱俊龙酸溜溜地站起来,“难道你就不能等到……把自己的酒喝完吗?——我……知道你有一个男朋友,就是公园里我曾经碰到的那位瘦高挑。可是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又和……张律师走得那么近?”

贺晓岚很不高兴地怒道:“我和谁走的近与不近,与你又有何相干?”

“当然和我没什么相干,”朱俊龙睁开微醺的眼睛,笑了笑,“不过,你可以去告诉张律师:我朱俊龙和他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可别惹得我一时兴起,到那时即便是天王老子来管闲事儿,我可能也认不得了!”

贺晓岚转身要走,朱俊龙却起身拦住了她,并且卑躬屈膝地谄笑道:“请你别介意我刚才的冲动!我知道我说了我不应该说的话儿,这都是……嫉妒心作祟的结果,因为我……知道我没法忘记你,就像一个没本事的人一直都企图……做一件他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一样。我知道这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我知道……新鞋一旦踏进了污水里,就不可能再被当成新鞋子看了。可是,也正因为我是一个过来的人,所以我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珍惜的。我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好与坏也是相对而言的吧?譬如徐大江对我就很好,但是他对他的儿子却不怎么地,这也许就是命,或者是缘分,因为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滑稽,就好比张律师要不是因为徐峰的案子,也不会成为我们俩熟知的人一样。可是张律师总是以一副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只有初出茅庐的人……才会像他有这样的冲动。他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但是世界自然有世界的规律,就像狼必吃羊,和羊必吃草一样——”

“难道剥夺别人的……东西,也是应该的吗?”贺晓岚犹犹豫豫地质问。

“我……没有剥夺别人的东西!”他对她大声地嚷叫,随后又变得冷静,“哦,对不起,我知道这都是张律师从中挑拨的结果,因为他不喜欢别人能超过他,就像许多的年轻人都会有这种不太健康的心理毛病一样。可是我并不介意他会恶毒地仇视我,但是他……不能因此就把事实也颠倒过来说吧?”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饭店陆续进来了一些人。进来的人选好座位,便会不约而同地看他俩吵架,这使贺晓岚觉得特别的不自在,于是她以缓和的语气对他说:“算了,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说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说你是一个……有问题的人,所以你也没必要表现得那么亢奋;更何况我和张律师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不是今天还和他喝过茶吗?”

“你……你居然跟踪我!……”贺晓岚愕然地盯着他。

“我没有跟踪你,而是跟踪他。他总让我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安宁的感觉,就像安静的居室外,时常都会看到月光下有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窗户前来回晃动。”

“他因为和徐大江的关系比较好,所以他才会经常过去走动一下。”

朱俊龙嘿嘿干笑道:“是吗?是一下吗?在我看来,这几天他都显得非常……忙碌,而且好像都快要把徐大江当干爹待了!”

“这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算了,我看我们今天的见面就到此为止吧!”她旋即便往外走,经过柜台时,她又回头对朱俊龙说,“结账的时候,别忘了开一张收据。”

“开收据?为什么要开……那种破玩意儿?”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有我的用处!”

“哦,这……没有问题,因为麻烦的不是我,而是这位无事可做的漂亮小姐。”

朱俊龙趴在柜台上,在饭店出具的收据上签了字,付了钱。贺晓岚将收据的其中一联放入自己长裙上的口袋里,两个人便一起走出饭店。

“其实你完全没这个必要。”朱俊龙快步地跟上去。

“什么没必要?”贺晓岚头也不回地疾步向前。

“我是说,你收下的那一张收据。”

“就算是我收下的一张欠单吧。”

“那就更没必要了!——不过,你若真打算还这份儿人情的话,我也不会坚决反对的。”

“你走吧,我很害怕你会,——反正和你在一起,我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虑感。”

“这就类似于张律师给我造成的那种焦虑?”

“你为什么总要提起他,难道你真的很害怕他吗?”

“对于无知的人来说,聪明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假如你真要是害怕他的话,总应该有一个理由吧?比如你做了某种……违法的勾当。”

朱俊龙哈哈乐道:“我能违法,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清白的人啦!”

“你走吧,剩下的路,我自己会走。你也知道,这儿离我们家也不远,”贺晓岚唯恐避之不及地加快了步伐。因为有他在自己的旁边,她总会觉得特别的烦躁;尤其当她肯定他就是杀死那个更夫的恶魔时,她就更觉得:唯有在他离开的情况下,她才能感到稍稍的宽弛。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而不是像……张律师那样始终都容易被人认为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不是因为我的出身让我永远都不可能获得像张律师那么尊贵的待遇,即便是我很有钱,即便是我有自己的事业,即便是我有……可以一手遮天的权势和威严;但是,就因为我的出身不够高贵,所以我现在的荣耀也只能算是‘尿壶上镀的金箔——外表看上去光鲜,但里面依然充满了秽物’。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褪去我这一身的低俗之气,也不知道应该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在‘迷’和‘悟’之间让我有一个脱胎换骨的转变。我知道这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即便是我现在真的变尊贵了,你也会用颓废的眼神来打量我现在的外表,因此在你的面前,我时常都会有……力不从心的自卑感和失落感。”

贺晓岚忽然收住了脚步,“我并不认为你说的有什么道理。我在此也只奉劝你一句,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你做了什么坏事情,即便把自己掩饰的再好,迟早也是会原形毕露的。”

朱俊龙极恶狠狠地嚷道:“我知道我们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因为在你的心里,你早就把你和我的关系视为水火了。既然我们走的就不是一条路,我也只能就此向你……告别了!”他抱拳向她作了一个高揖,便愤愤然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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