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们娘俩儿美的!”李淑芳不吭不哈地跑来了,“这门儿也不关,敢情是给贼行方便嘞?”
李爱琴见是妹妹,忙放下手里的菜刀,“刚讲到你,你就跑来了!——正好,娴儿也在这里,我们刚好把岚儿的事儿再说一遍!”
“岚儿的事儿?”李淑芳显然不是为了这件事儿跑来的,“岚儿会有什么事儿?”她疑惑地看着她娘俩儿的表情。
“唉——,你看你这个人,不就是我们刚张罗过的事儿;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忘得一干二净啦?”
“哦——,该不是找对象的事儿吧?本来我觉得就不太可能,所以也就没再放在心上。怎么,那个男孩子同意见面啦?”
“那是当然的了!有我替你们出面,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李爱琴自豪地扬起脸庞。
王娴此时的心情并不豁朗,她转身看着菜板上的韭菜,直眉瞪眼地发着呆。
李淑芳问李爱琴:“啥时候见面?”
李爱琴便转而叫女儿,“娴儿,娴儿。——哎,这孩子,怎么站在那儿发呆了?——刚才你姨妈问,岚儿和那个男孩子啥时候见面?”
“哦……这还得先问问岚岚啥时候有空嘞。她不定日子,这事儿咋还好再往下进行?”
李淑芳快活地说:“这好办,等我回家问了岚儿,再来告诉你们吧!”
李爱琴说:“若要让你办这事儿,我还真不放心哩!等吃了饭,还是让我去问问她好了!——哎,都这会儿了,你俩就在我这儿吃晚饭吧。反正我做的又多。”
王娴表示自己先要回去,因为她不放心田凯一个人在家。还说由于她上午很忙,结果两口子午饭吃的还是方便面。
李淑芳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和她姐说,就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王娴离开后,李淑芳就抓住她姐的手,说:“姐呀,我……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随后便呜呜啕啕地哭了起来。
李爱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搞懵了,因此也顾不得满手的韭菜味儿了,便“咋啦?咋啦?”的问。
“您看,”李淑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稿纸,“他……他要和我协议离婚——!您看,这是他写的离婚协议书。”
“什么?——这个贺强!难道他就不考虑岚儿这会儿是谈恋爱的关键时候?”她接过稿纸,看着李淑芳问,“这是他今天写给你的?”
“不——是——!是我洗衣服的时候,在他的裤袋里发现的。”
李爱琴拉着妹妹进了客厅,又想起刚才切的韭菜。她把稿纸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就去厨房洗手。回到客厅,就看到刚进门的丈夫,“呃,这儿正好用得着你。你快帮淑芳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王耀武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她们姊妹俩,“门儿也不关,就是等着我回来的吗?——是啥大事情,犯得上如此大惊小怪的!”
“你看看这个,”李爱琴把那张稿纸展开给他看。
“是‘离婚协议书’,”王耀武大声叫道,“这都是谁跟谁的事儿?”
李淑芳忙说:“是我在贺强这个死鬼的口袋里找到的。——姐夫,您看我这……临老了,还要遇到这么磕碜的事儿,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儿……”她背过身,又哭了起来,“过去我们也曾闹过离婚,但感觉他这次是认真的。联想到上次发现的那一张小纸条——我曾告诉过我姐,当时我姐说是没啥,后来我也就没再往心里去——我就想:‘贺汉生’这三个字该不会是人的名字吧!如果是人的名字,而且又和他同姓的话,这就难免不让人着急了!”
李爱琴见妹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忙把自己的毛巾塞到妹妹。
李淑芳接着哭诉:“我猜想,他跟那个狐狸精一定是……” 她噫呜流涕地讲不下去了。
王耀武站在沙发旁开导道:“这也仅仅是你的主观臆断。如果你想把一件事情非联系到和你有关的事情上,你不仅能找出一条自己认为是合理的理由,怕是再找出几条来也必是一件困难的事儿!”
“这还不能说明他的问题?”李淑芳指着王耀武手里的稿纸,直声质问。
“可……也仅仅是‘离婚协议书’这五个字而已!而且,既没内容,也没所指。依我看,你还是先别声张,等真的有苗头了,我们再出手解决也不迟吧?万一这也仅仅是他的一个念头,我们却突然把这事儿给挑明了,闹得不好,还真把假事儿变成真事儿了哪!也就是说,本来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你却推波助澜地把它给弄成了,这不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李爱琴犹犹豫豫地说:“可……如果这要是真的呢?”
“问题是……”王耀武搔着头皮,“如果我们捅破这张纸,原来他还可能会有所犹豫的;可后来的结果,不就变成是我们帮他挑明了?接下来摆在他面前也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说我们是无事生非;要么他会一条道儿地跑到黑。如果到了那时候,我们可就变得越来越被动了。”
他继续沉思,想象每一种可能之后将出现的相应后果,“我看这样吧,”他抬头看着李淑芳,“等我找个机会先侧面了解一下;而你呢,最好也改变一下平时的态度。”
李淑芳似乎明白的点了点头。
李爱琴见妹妹的情绪稍稍稳定,就去厨房准备晚饭,并再次提醒妹妹:“淑芳,今儿就在这儿吃吧。面是现成的,菜在锅里热一下就成。”李淑芳却跑过去说:“姐,这可不成,即便是那个不要脸的混蛋——哦,是贺强——不回家,可家里还有一个需要伺候的姑奶奶哩!——唉,您看我前世都造了啥孽,怎么会碰上这么一对夙世的冤家?”
送走了李淑芳,李爱琴就忙着去做饭。
俩人吃饭的时候,李爱琴还嗟嘘地感叹:“你说,好好的一个家,非要把它搞得乱七八糟的,以后可就苦了岚儿这个丫头!如果没人去管她,说不定她又要酗酒滋事,再闹出啥大乱子!——不行,等吃过饭,我还得过去看一看。现在的关键还是把岚儿这个丫头先嫁出去,等她跳出这个是非之地,那两口子即便闹到天庭上,也只能由着他们的高兴了!”她见老公有心事儿似的皱着眉头,便又瞅着他问:“咋了,开始羡慕起别人的那种幸福啦?”
“羡慕……谁的幸福?”王耀武从沉思中回过神儿,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羡慕别人,有这个样子的?”他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脸儿,“你没看见我愁得皱纹都快要折断了!”他搛了一根泡苦瓜,放到嘴里慢慢嚼着,然后忧郁地说,“这可是在捅一个马蜂窝啊!弄不好了,连以后见面我们都会觉得抽抽趔趔的。以前他们夫妻不和,让你去调剂一下盐梅,那还没啥可为难的,因为两口子吵闹的问题往往都是‘光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现在呢,你可是去打听他自个儿的隐私,而且这种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还断定不了。这要是问不好了,人家还会以为我们有啥毛病嘞!”
“那你说我们该咋办?你答应的事儿,总不能撒手就不管吧?”
“所以我才苦恼了嘛!”他扒了一口面,然后边嚼边说,“不如这样吧,到了那儿,你先悄悄问淑芳,看贺强最近中午回家不,或者晚上回来得是否很晚:总之,看他最近是否有啥规律性的变化。我猜想:如果贺强要去找那个女人,淑芳这边也会有所察觉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根据这些情况来决定和贺强摊不摊牌。”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便平静地吃晚饭。等把碗筷和家务都拾掇好了,李爱琴就去找妹妹。
…………
走到妹妹家门口,李爱琴便听到屋里有摔碗的声音,于是就急忙敲开门。进到里面,她发现这两口子像是斗鸡似的相互仇视着。贺强浑身抖索地站在门口,李淑芳也是一脸的怒气,见姐姐来了,便哭哭啼啼地说:“姐呀,您来看看这个混账的男人吧!他暗地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却跑来吆三喝四地把我当丫头使唤;我不服,就说了他一句,他却像疯狗似的对我狂吠起来。”
李爱琴示意妹妹先冷静一下,然后又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对他俩说:“你看你们两个人,把吵架都当成家常便饭了!”
贺强趁着有人和妻子说活的空当,一声不吭地躲到客厅沙发里的一角去避风头。
他最近焦烦得很:一头是动辄取闹的老婆,另一头则是苦苦相逼的地下情人。他看见这一个,就后悔结婚;瞧见另一个,就恨以前的冲动。他现在算是体会到‘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滋味儿。
稳住妹妹的情绪后,李爱琴便把妹妹拉到沙发上,又去厨房取笤帚;就在她准备扫地的时候,她妹妹便在客厅喊开了,“姐,您别动,就让地上保持这个样子!反正这个家都已经破碎了,反正他都打算要和我离婚了,再保持以前的假恩爱、假和睦和假繁荣,又有多大的意义?说不定有一天我自个儿就在那儿撂一跤,立刻就闭眼去见牛头马面,这不也省得花钱去买……安眠药搞什么安乐死了吗?”随后便呜呜哭了起来。
李爱琴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你说的都是啥话?——你走了,可都解脱了,以后岚儿又该怎么办?难道你就忍心她再去过醉生梦死的落魄生活?何况她还是一个黄花闺女,难道你就能忍心撇下她,不管?”
这句话正点到李淑芳的要害处,她扯着嗓子干嚎道:“我的亲妈妈呀,您地下有知就该张开眼睛瞧一瞧啊,看一看女儿过得都是啥日子呀!看一看女儿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活寡妇快活了呀!”
“别吵啦——!”也不知道贺晓岚几时从外面闪进来了。当她看到家里一派乱糟糟的情景时,心里的火儿就一下子窜了出来,“你们……这像是过日子的样子吗?简直比乱哄哄的自由市场还要乱!如果我要是有这样的家,我早就一把火把它烧干净了!”
李淑芳见女儿发飙了,就立刻止住哭声,然后一边抹泪,一边怯声怯气地为自己解释:“这不,哭一哭,心里也能好受点儿吗?——这也说明你妈现在还没有老,否则即便是想哭,泪腺恐怕也都干瘪了!”
贺晓岚此时已厌透了这里的气氛,只是当着客人的面,她不好把心中的怒气都发泄出来。她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把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全都拒之于门外,使自己能够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思考一下今天所遇到的种种问题。当她快走进她的避难所时,她的姨妈却急忙喊住了她。
“岚儿,你先过来一下,我还有一件事儿想和你商量嘞!”李爱琴见贺晓岚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便神神秘秘地对她说,“那件事儿,我已经帮你办妥了!”
“啥事儿?”贺晓岚满脸狐疑地问。
李淑芳也讨好似的说:“还能有啥?不就是和那个……男孩子约会的事儿呗!”她见女儿并没有领情的意思,便气咻咻地坐到沙发上。她偷眼瞧了一下里面的贺强,发现他蜷缩在沙发上齁喽喽地睡觉,一肚子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她弯腰脱下自己的拖鞋,顺手就把它丢进他的怀里,即便如此,她还觉得不够解气,于是就骂骂咧咧地嘟囔:“你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在外面鬼混完了,回来就等着吃白食;等吃完了白食,又会像猪姥姥一样的睡大觉;难道天上的神仙,也能像你这样舒舒服服享受这么美的日子?”
贺强睡得正香,怀里猛不丁被投进一只鞋子,也正好应和了他梦里的情景:他当初正迷迷糊糊地走在一处田野上,田野里有一个很大的天坑,天坑里有一个很大的迷宫,有很多的人在这个迷宫里嬉戏打闹,也有人站在迷宫旁大吵大闹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到天坑外走一走,于是便朝迷宫的出口处走去。走到出口处,并向外一望,发现前面是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的尽头是一座金山,而且山势看起来也很陡峭。走到山顶上,发现挤满了人,也有从山上滚下来的。因为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他就往山下走,可没走多远,却碰到一只大猩猩。这个大猩猩一手托着血肉模糊的大肉球,另一只手却拉着他往山上跑,而且边跑变说:“走,上山踢球去。”他不从,那个大猩猩便气愤地把他往山脚一放,并且恶狠狠地威胁道:“站在这儿守门,否则我会让你好看的!”黑猩猩沿着草地跑出一段距离后,回身就是一脚,那个肉球就径直向他飞过来,他“啊”的一声,便被撞入怀里的肉球吓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家里的人,当他抬手的时候,却发现妻子的一只拖鞋从自己的怀里掉下去了,这才明白刚才发生过的事情。他气哼哼地瞪她一眼,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插到自己的裤兜里。
李淑芳见丈夫醒了,就对他说:“咋啦,我说得不对吗?你不就是想和我离婚吗?你做得都是枉费心机的梦,而且你根本也不可能得到你想得到的结果!”
贺晓岚见妈妈还在数落人,便气冲冲地回到她的房间,然后“呯”的一声,把房间的门重重关上了。
李爱琴尴尬地看着这一家子人所处的三个位置。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唉声叹气地出去了。
李爱琴已经对他们彻底失望了,“老的没个老的样子,小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接下来我该咋办?”她刚走出楼门,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不成,我还得把岚儿叫出来;不管是成,还是不成,我还得给娴儿一个明确的交代哩!”
她转身又往回走,走到门口,她又开始犹豫,“如果我进去,他们每个人还是那一副德行——吵架的吵架,生气的生气——我又该咋办?”突然,屋子里传来了尖叫声,接着就是“杀人了!——岚儿,你快点儿出来,你爸拿刀要杀人啦!”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