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岚离开派出所,不知道该找谁来帮忙。她想打工挣钱,但又不知道请一位律师到底该花多少钱,“怎么办?”她想,而且心里也没有一丝头绪,“是不是应该告诉徐峰的父亲?但他还躺在病床上,又怎么能经得起如此大的打击?”她陷入绝望之中,感觉前方没有路,也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方向。她感到饥肠雷动,心想:“我先吃了饭再说,反正现在也没有主意。”
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她进了一家卖川味米线的小餐馆。此时正是午饭刚过的时候,馆子里也只有一位妇女在匆匆地餐。她有一个小男孩儿,大约四五岁,也可能是刚吃饱的缘故,红扑扑的脸蛋和天真的笑容都让他表现得特别兴奋和精神。这个小男孩来到门外面的一口大锅前,看煮米线的师傅是咋样从一只大水桶里揪出一把米线、再投进滚开的汤水里的;又是咋样把煮熟的米线用柳条编制的蛛网状笊篱捞出来、再盛放到一只阔口的白瓷碗里的。当看完一碗米线制作的全部过程,就随服务员跑进餐馆里。他扒着母亲就餐的桌子旁,仰着脸儿央告道:“妈,我要那个玩具。”妈妈抹了油嘴,奇怪地问:“啥玩具?”小男孩用手指了指,说:“喏,就是那个捞米线的好东西。”煮面的师傅听见了,开心地笑道:“小朋友,这可不成哟!如果这玩意给你,好多人就该挨饿了!”小男孩转过脸儿,不解地问:“这又不能吃。给我,又有啥关系?”煮面的师傅继续开着玩笑说:“你想让我用手从锅里抓米线吗?”小男孩天真地说:“你不会不煮,直接把桶里的米线放到碗里,不就行了?”煮面的师傅一下子被逗乐了。小男孩的母亲也被弄得很尴尬,“去,去去,生米线咋吃!——走,咱也该回家了,”她站起起来,算还了饭钱,就抓着小男孩的小手离去了。
贺晓岚边吃米线,边想刚才小男孩幼稚的话。这让她想起王会计讲过徐峰童年时的快乐样子,“对呀!”她忽然醒悟过来,“你看我这个人有多笨!干吗不去找王会计商量一下?”
吃过饭,离开小饭馆,她就去了医院。在医院的一个单间病房里,她找到徐峰的父亲。
“那个浑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徐峰的父亲看到贺晓岚来了,便是一肚子气儿地问。
“哦,他现在还好,”贺晓岚胆怯地回答。
“还好就好,”他在病床上欠起身子,然后坐起来叹道,“姑娘,你看我的命有多苦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仇人,你……你说,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啦?”他擦了一把眼泪,委屈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伯父,徐峰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在我的眼里,徐峰不仅有正义感,还是有一副耿直心肠的人,也正是由于如此,他才对他看不惯的事情会表现出特别的反感和憎恶。因此,想改变他对某些事的看法,也几乎是徒劳的。”
“有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的致命弱点就是没有耐心,尤其情绪低落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所以,您也需要去改呀?比如下次再遇到生气的情形,您就做一下深呼吸,或者到一个有花有草、空气清醒的地方转移一下心境。”
“好!我就按照您提的方法去做!只要能挽回我的生活,我也愿意去尝试一下。——谢谢你了,姑娘。——哦,对了,我还没请教您的芳名哩!”
“我姓贺,叫贺晓岚,您也可以叫我晓岚,”她快活地回答。她坐在一个小椅子上,问:“今天王伯父怎么没有来?”
“哦,您是说王会计。他说他要来的。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
话音未落,王会计已经推门进来了。见到贺晓岚,王会计惊讶道:“嚄——,小姑娘,你怎么也跑来了?”
“我——,”她站起来回应,“伯父,我有一件私事想跟您说。”
“好哇——!你说吧,”王会计痛快地应道。
贺晓岚嗫嚅:“我们……还是在外面说吧。”
两个人走到楼道的端头。
贺晓岚忽然请求:“伯父,请救一救徐峰吧!”
王会计大惊:“徐峰?徐峰……这小子又怎么啦?”
“他……他被警察抓走啦!”她忍不住哭泣。
“你……你最好把话儿说得再清楚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又怎么会捅那么大的娄子?”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听那里的警察说:他杀人了。但是,他不可能杀人……他浑身是伤……可任凭我怎么解释,派出所的人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儿。他们还说,要想获得自由,也只有请律师这一条路可走。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贺晓岚急得顿足搓手。
“他们抓他,总该有一些证据吧?比如:他和被杀的人有仇,而且也有时间做这种的事情。”
“问题棘手就棘手在这儿!——我听说被杀的人,就是前日子里我们去吃饭的那个馆子里的值夜更夫——徐峰身上的伤,就是在那里留下的;还有,就是在他住的地方,警察还找到一把受管制的刀——”
“啥——?受伤——?刀——?”王会计几乎快要跳起来了,“这个臭小子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儿?这不明摆着‘瓜田里扯鞋——遭人嫌疑’吗?不过,这事儿还不能让老徐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兴许他的这条老命也搭进去了!你看他平时对儿子像是对待仇人似的,其实那都是怕丢面子的缘故。——我看这样吧,你先到医院的门口等我,等我忙完这里的事,咱俩再一起去找个律师。”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他俩便搭乘公交汽车,去了律师事务所比较集中的新源广场。
律师请到了,贺晓岚就和王会计分了手。
在回家的路上,贺晓岚顺便买了几本法律方面的书,也希望通过这场官司,自己能掌握点儿法律方面的知基本常识。回到家,王娴夫妇恰巧也在这里。她与王娴寒暄几句,就回到卧室看书去了。
…………
客厅里,李淑芳和王娴坐在长沙发上继续聊天。
王娴悄悄地问:“姨妈,岚岚现在有工作了么?”
“没有!”李淑芳心情忧郁地回答,“整天价地在外面跑,也不知都忙了个啥?就这,你还不敢去问——你一问,她就吵——所以,现在我也不想去管她,只要她是:一不喝酒,二不在外面过夜,三不惹警察敲我家的门,就算是我把高香都烧到了!”
王娴若有所思地说:“您还是想法儿说服她在外面找一个工作会比较好。一个人总不与社会打交道,终究会成为社会的弃儿。您试想一下,社会就好比是我们最大、最复杂的学校,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在这个学校里面,我们既要学习很多知识,同时在这个社会实践中还要获得各方面的经验和教训。假如她把自己封闭在相对独立的狭隘世界里,慢慢就会与社会上的人没了共同的语言。”
“原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你姨夫……他对这件事儿从来都不操心,弄得我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唉,你说做女人有多难啊!从老到小,没有一个人是让我省心的,末了还落了个‘白骨精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呵!”
“姨妈,我和田凯来,就是为了告诉您一件事儿的。”
“啥事儿?”李淑芳感到奇怪地问。
王娴一脸诡异地说:“我婆婆要结婚了。”
“啥——?”李淑芳看了看田凯的表情,“哎,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呀!想想这几年有那么多愁苦的事儿,也该用喜庆冲一冲!——说吧,有啥需要你姨妈帮忙的,就尽管来吩咐好了,我不趁身子骨还利落的时候活动活动,这一身的老骨头恐怕也该散架喽!”
“姨妈,看您说的!——您又不老,按照现在的计算标准,您还算是年轻人哩!”
“你这话儿,我就爱听!”李淑芳乐呵呵地附和。
俩人又唠了一些别的闲话,王娴夫妇就提出要走。李淑芳想叫女儿出来一起送客,但是贺晓岚在里面也只吭了一声,就再也没了什么动静。
“这孩子!”李淑芳颇为不满地嘟囔,“你说我的前世到底都造了啥孽,怎么就偏偏碰上这么一个夙世的小冤家?”
送走小两口,李淑芳很快就回去了。
…………
王娴小两口在路上聊了一会儿姨妈家的是是非非,经过菜市场,又买了点儿菜、大肉和馒头。就在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楼下面的时候,王娴却看到婆婆正站在楼门口的正对面,于是讶异道:“妈——,怎么会是您?”
田凯也走过去,“妈,您咋不提前吱一声?”
她感觉庆幸地说:“我也刚来几分钟。刚才上楼去敲门,门不开,正准备回去,没想到你们俩恰巧就回来了!”随后就和小两口上了楼。
三个人进了房间,王娴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厨房,便忙着给婆婆沏茶。母子俩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家常。
“这个婚我不结了!”
王娴突然听到婆婆大声地喊,就在厨房侧耳聆听。
她婆婆委屈地喘着粗气说:“你说说,跟一个土巴佬在一起,能有什么意思?”
王娴感到气氛来得有点儿特别。等沏好茶,她便袅袅走到婆婆的跟前。茶水放到婆婆跟前,就又回到灶房去准备晚饭。
“王娴,你也过来评评这个理儿!”
王娴听到婆婆喊她,忙又回到婆婆跟前。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只听了个大概,也不敢贸然发表自己的看法,于是怯怯地瞅着丈夫,生怕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又捅出婆婆一肚子的怨艾。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田凯的母亲喝了一口茶水,“今天上午,我和老夏到民政局领过结婚证,就提议到对面的咖啡屋里浪漫一下,算是我们这辈子的人也有模有样的年轻过了一回。可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老了,还要那么烧包,还真以为自己‘猪鼻子插大葱’,就是大象啦?——你说说这都是什么话儿?——呃,喝一杯咖啡,就成了装模作样的人,赶明儿我去吃一顿洋快餐,喝一壶青……梅酒,我不就成了千人唾、万人厌的人啦?——而且,这还不算是最气人的,接下来的事儿,才让人受不了嘞!——回到他家,我提议把新房子布置一下,他说:‘都是过来人,还讲究那么多干啥?结婚,不就是单人床换成双人床的事情嘛!’——你……你说,这是一个新郎官该说的话吗?如果他不想结婚,就提前说出来好了,干吗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耍阴招?”
王娴听出是这么回事儿,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我就打算离婚!——今天下午,我就和他离婚!”田凯的母亲突然高声地叫道。
“什么,上午领证,下午就要离婚?”田凯吃惊地看着母亲。
“是呀,妈,我也认为这么做,不妥!”王娴也忍不住插话,“您想想,该通知的,我们基本上都已经通知了,如果你们再离婚的话,别人肯定会把这件事儿当笑料看的,何况今天又不是办离婚的日子。”
田凯的母亲含着泪水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让他欺负吧?”
王娴说:“据我分析,夏叔叔并不是您现在想象的那种人。他可能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所以才会瞧不起那些虚舟飘瓦的浪漫和情致。要知道,浪漫有时就像是生活表面漂浮的浮萍,虽然可以伪饰我们的生活,但绝对不是我们生活真正的内涵。您想想,现实中又有谁是靠浪漫厮守到老的?现实中又有谁不依赖真实的生活才走完自己坎坷一生的?既然生活的本身就是真实无妄和朴素无华的,那么我们又何必要‘翠纶桂饵,反以失鱼’呢?”
“唉,怎么说呢?”田凯的母亲轻叹了一声。其实她根本就没搞清楚儿媳妇说的意思,她的思维也消化不了儿媳妇的想法,因此她很后悔把王娴叫到跟前了。
儿子忙向他妈解释说:“王娴的意思是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重点还要看他内心对您的想法。——你想,如果喝咖啡和买好家具就等于能厮守终生,有钱人岂不就成了爱情典范?但实际情况又是如何的?所谓‘浪漫的爱情’,也只不过是水中的花,镜中的月,转瞬之间便会成为破灭的泡影!”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心里算是亮堂了一点儿!——说实在的,我对老夏并非不依不饶的,只是一时转不过来这个弯儿而已。女人的心思像针尖,我是女人,当然会有女人的种种弱点——怕自己老了还嫁错了人——就像小姑娘考验她的小情郎一样,总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他真实的情感,久而久之,就把什么问题都一概而扩大化。”
田母心中的郁结打开了,人也变得活喇起来。她把两人硬按到沙发上,“平时不得空给你们做顿饭,今天就让我在这儿露一手!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谁来厨房,我就和谁急,所以你俩看电视也好,聊天也成:总之,就是别过来烦我,就行啦!”
王娴和婆婆谦让了一回,看婆婆执意要这么做,自己也不好再坚持下去。
离吃饭时间还早,田母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菜肴。她看了看小两口买回来的东西,就在心里简单计划了一下,便噼里啪啦地忙活起来。
看着婆婆一个人忙碌,王娴就有点儿坐不住了。她一会儿站起来,伸头瞅着厨房那边的光景;一会儿借故取水果刀,跑到厨房瞧个大概。婆婆对儿媳妇像侦探员似的诡异行为感到很不满,在王娴拿着水果刀、正准备走出厨房的时候,她便不客气地嚷嚷道:“既然干活才能使你感到浑身自在,等你吃完苹果以后,就过来做我的下手吧!”王娴娇笑着答应了。把削好的苹果简单地啃了几口,就把剩余的部分给了田凯。
婆婆见儿媳妇这么快就过来了,便开玩笑说:“你该不会把整个苹果都吞下了吧?”
“哪儿呀!”王娴娇羞地回答。
“唉,如果你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该有多好!”
王娴满脸通红地洗着菜。
闻到香味,田凯也悄悄走来,“妈,您做啥好吃的?咋那么香嘞!”
“看你的鼻子比狗的都灵!——我看你们买的馒头,就顺手蒸了一碗条子肉。等会儿用热馒头夹着条子肉吃,准保让你们香得连妈都认不得!”
田凯乐道:“没妈,咋会有条子肉?所以,只要吃了条子肉,才会更想妈嘞!”
三个人乐哈哈地在一起开着玩笑,不一会儿,晚饭就都准备好了:条子肉,蒜薹炒肉丝、尖椒土豆丝和家常豆腐,汤羹是一大碗南瓜羹,主食便是馏好的热馒头。
吃完晚饭,田凯的妈妈就回去了。
田凯夫妇收拾好家什,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田凯等着看世界杯足球联赛;王娴则趴在卧室的书桌上,准备第二天要用的教学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