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的时间,孙淼高高兴兴地来到田凯家的门前。
开门的是王娴,田凯此时不在家里。
“田凯呢?”孙淼提着两兜水果,纳闷地问。
“他说……公司有点儿急事儿,可能回来得会比较晚,”王娴边说,边接过孙淼手里的东西,而且还忙不迭地埋怨,“你买这些东西干吗?难道钱和你有仇吗?”为让客人感到轻松,她顺口开着打趣的玩笑。
孙淼见王娴一脸妩媚的样子,原来还紧张的心情,也顿然松弛下来。他呵呵地应声道:“不是钱和我有仇,而是橘子和香蕉和我有仇,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把它们买来作消遣的。”
俩人随之都笑了起来。
“小孙,”她开始吩咐他,“你先在客厅看电视,我去看着油锅里炸的东西。”
孙淼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觉得与朋友的妻子独处一室,多少会有点儿别扭的感觉,于是他来到厨房门口,吞吞吐吐地说:“既然……田凯那么忙,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哎,你可别,”她放下手中的活,又将自己的素手在围裙上揩拭干净,“我还有话儿要对你说哩。”
她将客人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剥好一只柚子,并递给他,“请你来,其实就是我的意思;即便是他在家,也还得我跟你谈,”她从茶几上拾起遥控器,并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微弱。她一边放下遥控器,一边笑着说:“就是……我有个表妹,”卒尔,她觉得脸儿火辣辣的热。心想,“我的脸儿该不会红了吧?”她下意识地把脸儿转向电视机屏幕,低声嗫嚅道:“我想……”她启动樱桃似的小口刚想说,又不知道讲到哪儿了,慌乱中,感觉整个脸儿都是涨红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狼狈,她扭头看了一下厨房,不好意思地说:“哦,请等一下,我好像……忘记关火了。”
她忙走进厨房,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心里便暗暗骂自己:“咳!真该死!你今天是怎么啦?难道没见过男人吗?她可是你丈夫的朋友啊!他能对你怎么样?你对他又能如何?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关系嘛!”她把围裙从自己的腰上解下,又用手理了自己长长的秀发,然后望着窗外,深呼吸了几次,自己的情绪才稍稍镇定一些。
她从厨房软懒地走出,脸上的表情也是既羞愧,又遗憾,“咳,你看我这人的记性!明明火是关了的,而我却以为,看来自己年轻的岁月既往,而且也一去不复返了!”
“这种话可不是您该说的啊!”孙淼呵呵乐道,“想我孙淼,虽独身孑孑,但也未曾有过半句幽怨之语;而你们俩呢?就如‘莲花池内,好个鸳鸯对;一自芳容,一自才华最。真佳配’(出自:宋·词《点绛唇》)。如此琴瑟相调的天假良缘,您又怎么能感叹岁月不居?”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多少有点儿恭维和调侃的意思,便惶恐地低下头,默默吃了一瓣柚子。
“我并没有说什么‘岁月不居’呀?”她敏感地纠正,“而是感叹我这个廉颇已经老矣!”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好啦,我们还是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上天赐予人们的是相识的机会,但是相识的人想抵达幸福的彼岸,还得靠理智作行动的舵手,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悄悄地向你驶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不会是你……”
“哎,你看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她的脸儿马上又红了起来。想起今晚的尴尬,她就特别恨自己不争气的毛病;然而恨就是在意,而在意又都是因为自己的思绪总缠绕在这件事情上,无形中又使之扩大化了,以至于在她的内心,也不知不觉地多出一只被人撵着跑的小兔子。
孙淼见王娴脸上露出窘色,忙替她解围:“哦,我的意思是说,您该不会就是那个牵线的人吧?”
“说起来,咱俩也算是朋友了——哦,是单纯的那种普通朋友,”她刻意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想说明彼此之间的交谈绝对是光明磊落的,“所以,我对你也不必再躲躲闪闪地绕什么弯子。”
“您说吧,我愿意洗耳恭听您的教诲,”他盯着她的眼睛,心想:“如果地球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们就这样坐在一起慢慢地老下去,如果……”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于是就把她长长的眼睫毛,当成是频频拨动自己心灵的雨刷。他想:“她介绍的那个人如果长得和她一模一样,那就太好了!”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很无耻,但这种深刻的自责,也无法控制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和冲动,因为他现在的意识,就像挣开理智缰绳的一匹骏马,并不知所措地在她的影像中窜来窜去,“啊,这怎么能行?”他怀着对自己深深的厌恶,忽地站起来。
“你怎么了?”她惊诧地盯着他。
“哦,我想……我还是离开这里会比较好,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理由。
“难道我刚才说的话儿,你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她失望地垂下眉梢。
“什……什么?您……您说……我刚才……”他找不到事情的头绪,尴尬的脸庞也挣得通红。
“我刚才说,我的表妹长得……也很漂亮,”她羞怯地补充道。
“是……是吗?这……这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哦,对不起!我想,我需要……总之,面对这样的问题,我总会给别人一副很狼狈的模样,这样的……情形,”他快速翻转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确实该冷静一下,“一定会让您见笑吧?”他慢慢坐下,脑子里的影像好像也被她磁化得变形了。
她看着他,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而她的笑声,也让他变得更加窘涩和局促。
“你怎么了?是不是还不习惯我讲话的方式?”她盈盈欲笑地问。
“不,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觉得很出人意料。我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关心我的问题,而且……”他又一次出现令自己羞愧的语塞。
“凭良心讲,我这都是为了我表妹好才会想到你的。虽说从某些方面的条件来看,她并不如你,但就长相和气质来说,绝对是值得你期待的姑娘!”
“您能允许我再想一想吗?”
“行。你呢,就坐在这儿好好地想;而我呢,也该去准备我们的晚餐了。看这会子的光景,估计我的老公也该回来了,”她捡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到合适的大小,就转身进了厨房。
王娴刚把围裙系好,孙淼却来到厨房门口。他说:“现在的电视也没啥看的,还不如跟着你学点儿厨艺哩!”他见她正要动手切菜,便自告奋勇地捋起袖子,“这么简单的工作,还是交由我来完成吧!”
她笑着把刀放下,又从橱柜里取出田凯用的围裙,“来,围上,可别把你的西服弄脏了。”
他接过围裙,给自己系在腰上,“想起上次在你们家的那一次聚会,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哩!尤其是那一盘活龙活现的水晶虾,哎呀!”他突然惊叫一声。王娴正准备馏馒头,听到他这么一喊,吓得猛地回头,手里的蒸锅陡然落地;只听“咣当”一声,她吓得双手捂耳,连另一只手里的锅盖也掉下来。她忍不住“妈呀!”一声的蹲在地上。孙淼也被搞得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要把地上的锅和锅盖都捡起来。
她慢慢站起来,又用小拳头擂了自己的心窝,然后责怪道:“你刚才怎么啦?看你把我吓得!”后来意识到自己这样说话很不礼貌,便又掩口笑了,“你看,我自己的问题,却偏偏怪到你的身上——看来我这个廉颇,还真的是老咯!”
“您好像比我小吧?”他忍不住纠正,“如果您是廉颇,我就该是‘风地里的一盏灯——不知啥时候(就该)灭’啦!”
她不好意思地斜乜了他一眼,并且调侃道:“今天我们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总把自己往坏处里想,殊不知,刻意夸张的结果,往往又是不易被认同的;自己也因此还得了一个谦虚的美誉,这恐怕就是人际交往方式下的弦外之意吧!——哎,你刚才是怎么啦?不会是刀割到手了吧?来,让我瞧一瞧,”她伸手想要去拿他的手。
“没有!”他连忙缩回手,“是我刚才想起您借给我的那两本书,因此才失声叫起来。很不好意思,一定把您吓得不轻吧?”
“啥书?”她扑扇一对长长的睫毛。
“就是上次聚会,您借给我的……那两本菜谱。”
“哦,我早就把这件事儿忘到脑后啦!自学的怎么样?一定有很多的心得吧?”她把蒸锅洗好,接了水,又放了篦子。
“您猜,当时我回去后干的第一件事儿是啥?”他卖了个关子,见她依然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便如实地坦白,“就是把您做过的水晶虾,按照菜谱里的方法又亲手实践了一次。”
“做成了吗?”她把馒头溜上,盖上锅盖,打开灶火,就转身听他讲。
“起初我想的还挺好,等做完之后才发现:整盘菜并没有冰清玉润的那种感觉;菜色看上去不够鲜丽,虾的味道不够鲜美,虾肉嚼起来也没有弹性。”
她笑吟吟地问:“你谈过朋友吗?哦,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同意和我的表妹谈恋爱,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也许……知道那么一点儿吧,”他支支吾吾地回答,“说真的,在这方面我恐怕算是一个令人失望的侏儒。就拿我有一次的约会来说吧,我和那个姑娘从早上十点钟见面开始,一直谈到下午两三点,而且还是意兴盎然的:总之,我们谈得还挺投缘,她看上去也挺开心,直到分手的时候,她还依依不舍地望着我;但是第二天,介绍人却生气地跑过来说:‘你们俩的关系已经结束了,理由是你这个人太啰嗦,以至于把那么重要的午饭时间也抛之脑后。’介绍人甚至还问,‘约会那天你是不是没带钱包?你猜女方对我是怎么说的?她说,“如果不是我提出分手的话,我可能都要饿死在路上了!”别说女方自己是这么想的,连女方的父母都认为我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人。’您说,谈恋爱又不是谈生意,为啥我要有这样的应酬?何况你饿了,你就说出来好了,何必又要在介绍人面前搬弄是非?”
王娴听后,“咯咯”掩口笑了。她说:“你们男人呀,就喜欢在女孩子面前高谈大论,但在体恤女孩子方面,有时就表现得相当浅隘,更有甚者还会把实际需要的现实看成是低级庸俗的卑琐和薄俗,把弄粉调朱的必备虚荣也当成是附庸风雅的尘垢粃糠,殊不知人毕竟是有血有肉的浮沤之躯,如果大家都按照你们男人的想法如此行事,那么人类可能都该回到原始共产主义社会了。”
“可……我错了吗?难道吃一顿饭,比精神上的愉悦更重要吗?如果一顿饭就能否定一个人的智慧和思想,不就等于是在说‘智慧其实是更为廉价的商品’吗?总之,我搞不清女人们的想法——哦,对不起,我是在说那一位和我约会的姑娘——因此,我就更愿意成为一个独身主义者。”他沮丧地低下了头,表情也是一副很委屈、很迷茫的样子。
“如果我是那位姑娘,我也会这么做的!哦,这也是作一个比方,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她的脸儿一下子红到耳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心平气和地继续说:“要知道:两心相悦才是情啊!虽说‘一顿饭’和一个人的思想就没有可比性,但是在特定的场合里,它却能表达出一个人对现实的基本态度:总之,两心相悦并不是有己无人的妄自尊大,而是信任、尊重、坦诚、包容和关怀等一系列相互倡随的亲密关系。算了,”她突然止住话题,“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也许你多经历几次失败,也就懂得现实生活中的人情世故了。”
“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为什么在别人看来是复杂的事情,而在我看来却如此简单?也正是由于这种简单的想法,才使我频频吞下难以下咽的苦果。”
两个人一边忙碌,一边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地接近晚上九点的光景。
孙淼问:“田凯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
王娴浅笑道:“怎么,你饿了吗?不如先拿一块酥炸排骨压压饥。”
“没……没有。不过,说实在的,看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又都出自于你的手里,我想不饿,好像也不成啊!”
“难道我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好吃?”
“那当然了!尤其你这个人又那么好,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又纠正道,“哦,就是有宾至如归的那种感觉吧。”随后,两人之间就是一段很难堪的沉默。王娴始终含着笑,对于他对自己的恭维,她也不置褒贬。就在彼此都觉得很不自在的时候,有人开门进来了。
两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从厨房走出。
田凯一脸晦气地说:“啊,真对不起!今天本应该尽地主之谊的,却让一些杂事儿拖住了尾巴。”
孙淼回到厨房继续忙自己的事,“这都是举手之劳,何况我也只是动了动眼睛——在一旁观摩学习了一会儿。”
王娴担心地问田凯,“怎么,那个王副部长又为难你了?……”
“没有。怎么会呢?”田凯笑着回应。
“到底怎么啦?”王娴感觉田凯说话的表情很勉强,便进一步追问,“如果你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这顿饭恐怕大家吃得也不踏实!”
“你看你这个人,咋就那么怪呢!”田凯非常反感地说,“没有的事儿,你非要让我说。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王娴苦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吃饭。今天多亏孙淼帮忙,否则这顿饭还不知要弄到几时。”
田凯不好意思地对孙淼说,“这本应该是我做的,反而让你给包干了。这样吧,等你哪天成了我的妹夫,我再好好还你这个人情!”
“田凯,”王娴忙在一边儿虐戏,“孙淼还没答应哩,你就妹夫妹夫的叫!”
田凯翻着白眼,问:“难道你还没跟他提起此事?”
“我说了,但他说是要考虑的!”
“这还有啥可考虑的?”田凯对孙淼说,“我的这个小姨子呀,虽说,哦,总之,她是一个让人一见就容易爱上的人。如果连这样的人你也要错过,我就该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田凯!”王娴正要下油炒菜,听丈夫开的玩笑有点儿过火,就忍不住地喝阻,“你给他也留点儿面子,好不好?难道你心里不痛快,就合着把自己的不快也撒到别人身上?”
“你……咋会这么想呢?”田凯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的背影,“我们以前在大学同寝室的时候,可都是这么开玩笑的啊!算了,”当着客人的面被妻子数落,他觉得特别扫兴,于是他怏怏地坐在小餐厅的餐桌旁。
王娴见丈夫的表情有些异常,趁着将回锅肉端上桌子的机会,就悄声地问:“你怎么了?”见丈夫不搭理,又接着问,“该不会生气了吧?——快过来帮我端菜。”
夫妻俩一同进了厨房,把酥炸排骨、苦瓜烩花蟹、干烧鲫鱼和草菇虾仁也端出来。
趁着王娴在餐厅收拾酒具的时候,田凯对孙淼说:“这剩下来的菜还是让我切吧,老让你这么忙,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孙淼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可是你媳妇的关门弟子,所以不论在这里干多少的活,也都是我应该做的啊!”
“什么?弟子!王娴,”田凯回过头就喊,“你把我的朋友收为弟子,我不也成了他的师父?”
“看你像是师父的样儿吗?”又回到厨房的王娴,乐了,“常言道:学贵得师,亦贵得友。所以师者,首先是传道授业解惑之人,其次才是徒弟的良师益友,可你怎么就单单想以师父之名自居,忘了‘师友渊源,同道相益’这个原则?”
“你真不愧是优秀的人民教师!”田凯赞道,“讲得我都觉得像是在课堂里一样!”
“田凯,看你的福气!王娴既是你的夫人,又是你的老师、厨娘、朋友和保姆,如果我也有这福气,过不了半辈子,我就该幸福死了!”孙淼快活地打趣,俨然一副仰慕者的样子。所有的蔬菜切完,他便解下围裙。
王娴把切好的菜丁放一个盘子里,又把这些菜丁倒入冒着烟的热油中,热锅里“刺啦”一声,冒出一股白烟。趁着用锅铲搅锅的机会,她笑着说:“我可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家里的乐趣,不就是你付出后的种种收获?”
“经您这么一说,我的心也开始沸动了!”孙淼忘情地附和,“说实在的,看到你们生活得那么温馨和快乐,我的身心也被浸染透了!”他看着王娴,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好像她的快乐也让他有了无可言状的幸福感。
西芹百合炒完以后,这顿晚餐的菜肴也准备齐了。
田凯给每个人倒好酒,又对依然在厨房里忙活的妻子喊道:“王娴,快过来碰一下,今晚的酒宴才算是开席。”
王娴在厨房回道:“稍等一下,让我把香菇鸡汤也给咱煲上。”她把汆过的鸡腿肉,和浸泡过的干香菇、红枣等材料放入砂锅,又往砂锅里放入姜片、料酒和清水;打开灶火,把手洗净,就笑吟吟地走过来。
王娴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祝颂了一段酒桌上的令辞:“我们为孙淼的未来,或者是即将到来的莺期燕约,干杯吧!”
孙淼不好意思地称谢道:“托你俩的吉言,我先干为敬。”
“我看,约会的时间就定在明晚,”王娴眯着眼睛提议。
“我看行!”田凯随声附和,并自顾自地喝了几杯,然后又眨巴着眼睛说:“反正你现在又没啥事儿,还不如早早就结束了形单影只的孤独生活嘞!——你想想,既然幸福的大门已经敞开,干吗你还举棋不定、踌躇不前;当你推开门,走向幸福的怀抱,屏住怦然心动的呼吸,并且突然被幸福的冲动紧紧拥抱的时候,煞那间幸福的暖流,也就成了你密不可分的亲密爱人;而你就在这个爱人的抚拭下,尽情享受从未享受有过的生活;陶醉在从未有过的神怡之中,这又是多么的快乐和美好啊!”
孙淼窃笑道:“难道你追王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王娴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她暗气暗恼地用筷子狠狠敲了丈夫的手,“你……你都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淫词亵语?怎么就不顾忌这是什么场合?”
“啊,口误,这是无心的口误!”田凯嘿嘿地笑了,“其实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既想哭,也想笑,仿佛自己就不是自己,同时自己也不是别人。不过,酒桌上的话儿,谁又能当真啊?”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见孙淼的杯子空了,便举起酒瓶,给朋友倒酒。
孙淼见田凯今晚的表现有点儿异常,自己也变得局促起来。他本想阻止田凯,又怕他不高兴,于是就面有难色地瞅着王娴。但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叩询的目光,而是淹淹润润、一笑一颦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有不安的表情,他想,可能和她刚才说的王副部长有关。她或许正装着有几分快乐的样子,但是他知道她并不开心,显然也不会做这方面的掩饰,因为在她僵滞的微笑里还有几分麻木的表情。他嗅到美酒散发出的一股桂馥兰香的气味儿,看到酒水在熠熠的灯光下就如同一个随时都会破裂的美丽气泡,由此他又想起清晨的露珠,想到在蔚蓝色的天际下有一群海鸥在淼淼的海水上形成了一团白色的烟雾。
王娴忽然对孙淼说:“你别理他,我们还是先商量接下来的事儿。你说,你们啥时见面会比较好?”
孙淼茫然地看着她,“这……”他低下头想了想,“有时我觉得独身会比较好,独身就是自由,而自由并非就是什么坏事儿吧?”
“自由好吗?”田凯插嘴道,“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你能置身于世外吗?自由会使你慢慢孤立于这个世界,而孤独又是走向绝望的一个起点。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绝望实际上就是觉悟的开始,而觉悟是什么呢?觉悟就是开悟的……智慧,觉悟就是顿然认识到自己以往的过失,释迦牟尼佛不就是彻彻底底的觉悟者吗?”
王娴没有理会丈夫莫名其妙的置喙,而是继续地对孙淼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暂定在明晚的七点钟。当然,我还得先征求我表妹的意见,如果你们俩人都没问题的话,这件事儿也就这么定下了。你说,成吗?”她瞅着他,分明是想得到他的认可。但是她发现:他一直盯着她持筷子的手,于是她下意识地把手向后缩了一下。
“你就……同意了吧!”田凯喷着酒气催促,“你该不会觉得我表妹配不上你吧?”
“哪儿呀?”孙淼惶恐地回答,“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娴乘机补充道:“那好,那咱可就这么说定了!”
孙淼后来又一想,答应了,反而能增加接触王娴的机会,于是他爽快地应道:“行,只要您认为可以就可以,反正对我来说,可以再享用一顿丰盛的美食,不也是乐不可言的事情吗?”对于他来说,这里不仅有让他能感觉到的充实生活,还有让他感到心甜意洽和心荡神驰的人,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亲昵关系的,但是他的心情早已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了,他的心似乎被一个强大的磁场磁化了,因此他别无选择,也只能臣服于她的魅力之下。
王娴高兴地替他们筹划,“如果你答应,明天我就替你们安排见面的事儿。不过有一点我可要特别提醒你一下:如果事情有了眉目,而你们又打算做进一步的了解,你可不能再忽略了她本人的饮食健康啊?”随后又俏皮地向他乜斜了一眼。
孙淼知道她说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吃一堑,长一智,而我也不是那么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