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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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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连载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都是亲戚惹的祸

母女俩肩并肩地在路上走着。

贺晓岚问母亲:“能借点儿钱吗?”

李淑芳反问:“借钱干吗?”

贺晓岚说:“肯定有用嘛!”

“少了可以,多了免谈。”

“不多,也就两三千吧。”

“什么?两三千?”李淑芳丢开女儿的手,“为什么要借那么多?”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气嘟嘟地往前走,“算了,你还是把你妈杀了当猪肉卖了得了!”

“妈!”贺晓岚拉住母亲的手,“我发现,在你们床底下的大袋子里,有:蜡烛、宝香、禾稾、纻麻、黄昏纸、瓦盆和三如来佛的画像。这些东西是你的吧?”

李淑芳惊讶道:“是呀?是我的!你为啥要乱翻我的东西?”

“你看你,有虔心礼佛,却无诚心善利。”

“你是……佛?让我拜你?你快拉倒吧!如果让我去拜你,也会折你多少的寿数!哎,那些东西你是咋找到的?”

“就是昨晚我出门之前,在你们的床底下找到的。昨天下午你不是出门了吗?徐峰就跑来找我。我们在客厅聊了好半天,不过也都是不着边际的胡扯而已。等我爸回来以后,我就不想在家里呆着了。想一想倒霉的事情接踵而至,再看一看我爸那一张吊死鬼的脸儿,于是我就想:既然已经计划要走了,还不如干脆就离开家得了。当我背起背包刚要走的时候,我发现好像来例假了,就又到处找家里的卫生巾。当我找到你的床底下时,就发现了那个大袋子。出于好奇的原因,我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有烧纸和器皿,还有书写着‘三界万灵十方至圣六亲眷属七世父母’的三界万灵牌——”

“行了,行了!”李淑芳很不高兴地嘟囔,“以后你再看到不是你的东西,最好等到我回来再说!”

“我只是觉得,这是咱们家里的东西,而且可能还和我有关。”

“这……和你现在认为的事情有关吗?”

“有!”贺晓岚非常肯定地回答,“我记得有一本佛经是这样写的:‘欲得如来之身者,当发菩堤心,救度众生,身命财无所吝惜也。’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想成为有缘人,就要发忏悔心,使被救度者出离苦海,并且不吝啬自己所拥有的东西。现在就有一个人需要你去救度,所以能让你发菩堤心的机会也来了。”

李淑芳对女儿还有这方面的知识而感到惊讶,但她却故意矜持地质问:“你不就是想让我借给你钱吗?可是你犯得着要用自己家里的钱去充做好人吗?更何况徐大江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个钱呀,我还是不能借给你的;而且照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他还有能力偿还你吗?”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一个……非常可怜的女人。”

“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

“就算是我的一个朋友吧。”

“朋友?女人?我看,你好像有点儿不大正常了吧?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却去考虑别人家的事儿。难道那个女人是没有家的人?”李淑芳瞧着女儿一脸惶恐的样子,便直接道出自己的疑惑。

“你不借,那就算了!干嘛还有嘟嘟喃喃的像打不完子弹的机关枪似的!”贺晓岚不想和母亲再纠缠下去,就气咻咻地看着公路两旁枝繁叶茂的三球悬铃木,看着公路上行来驶往的各种车辆,看着人行道上急匆匆行走的男人和女人。她觉得自己犹如十方虚空中吹起的微尘,若有若亡的;又若大海中的浮沤,苦乐无常,起灭无从。

两个人各怀了一肚子的气,乘了公交车,一路匆匆地往回赶。

贺晓岚一进门,便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感到困意袭来,支持不住的身子向里一歪,整个人也横躺在沙发上,然后就呼呼大睡了。

李淑芳见女儿睡着了,就从女儿的卧室取来毛巾被,并轻轻地给她盖好,然后站在旁边静静看着女儿的身体在呼吸的牵动下有节奏的起伏着,看着这个为了执著心而表现得不够理智的傻呆呆女儿,看着这个凝聚她无数心血却一无所获的麻烦和忧忡。她觉得自己内心的压力很大,大到足以让自己都感到厌倦和绝望的程度。她见女儿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担心女儿醒来后会发现自己如此色沮的表情,因此他瞅着墙上挂钟的时间,这才想起要到姐姐家把《佛说盂兰盆经》拿回来了。

趁着女儿睡觉的时候,她急忙出门去办自己的事情。

在路上,她还不忘埋怨姐姐和姐姐的女儿:“原来说好是要你们拿来的,却一个推一个地拖到现在,害得我在为女儿忙碌的同时,还得跑去做这样的事儿!”

她害怕姐姐把她要的东西都给王娴,因为她清楚地记得昨天姐姐还对王娴说过此事儿。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到王娴那儿先走一趟。她不能确定他们之间是否有这么回事儿,这毕竟是“吊桶脱箍——没法提”的,如果是自己捕风捉影地把亲戚关系闹掰了,恐怕以后两家人也没办法再来回走动了。想一想昨天她和姐姐之间出现的争论,也说明她们之间的关系有了罅隙。

叫开王娴家的门,她发现蓬乱头发的王娴越发显得有魅力了,于是半开玩笑地说:“这都快要大下午了,你还妖妖娆娆地想迷惑人嘞?”

穿着睡衣的王娴,边用皮筋束着发髻,边尴尬地笑道:“看姨妈说的!我现在也快是半老的徐娘了,还能再有那样的能力?”

李淑芳忽然悄声地问:“家里没人吧?”

王娴尾随在李淑芳的后面,“没有。田凯吃完午饭就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现在还要被姨妈一番地挖苦。您说,我现在的命有多苦啊!”

李淑芳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像你这样一个美人儿,也配说出这么负气的话儿?”

王娴一边给客人准备水果,一边也跟着打趣:“《瑜伽师地论》第八十八卷有云:‘愁叹苦忧,皆由可爱转变而来:可爱而不可得,便生悲怅;悲又使人心戚,故名为愁;由愁而心生歔欷,故名为叹;因感叹只能拊膺顿足,故名为苦;由苦而心怀冤结,故名为忧。’所以,欲解心中苦,只能抛弃可爱,方能解决负气之忧。”

李淑芳对王娴斜眼嗔目道:“你说得还挺轻巧,若要你放下你们家的田凯,你会乐意吗?”

王娴仰望着窗外,叹息道:“放下和不放下,又岂是我能说了算的?”当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说话,便又极力地掩饰道:“其实,说放下容易,但要真正做到,却并非易事。这也是我只能作为娑婆世界里的一粒微尘,而继续苟活的一个缘由吧!”

“什么娑婆世界?”李淑芳不解地问,“是不是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比较啰嗦的人?”

王娴笑答:“不是啰嗦的人,而是坚强能忍的人,也就是现在人所说的苦行僧。”

李淑芳这才想起田凯先是辞职,后又有点儿不大正常的情况。于是便忍不住叹道:“咳,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就拿我来说吧,从小被父母卖给别人当闺女。终于有机会和家里的人团聚了,后来的男朋友又——哎,俗话说: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如果我们遇到了什么难处,不把眼泪往肚里里咽,还真有点儿活不下去了!”她下意识地擦着眼泪。

王娴对自己的姨妈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在她还未出阁的时候,母亲就和她不止一次地聊过她姨妈的事情,所以她对姨妈头一次说到的那个男朋友,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之处,更何况有一次母亲和姨妈还曾说到要抄写《佛说盂兰盆经》的时候,她就猜到姨妈要过佛欢喜日的目的,肯定和姨妈的那个男朋友有关。想到姨妈以前故去的那个男朋友,她也想起母亲交代给她的事情。她走到沙发后的壁橱前,拿出一大沓金粟纸,“姨妈,给,这是我妈让我给您捎去的。这里有:《佛说盂兰盆经》、《荐亡水陆法会斋天功德文疏》和《佛说炽盛光大威德消灾吉祥陀罗尼经》。需要抄写的就是这个《佛说盂兰盆经》,还有抄写经文的一大叠抄经纸。今天早上我就去了,可叫了半天的门,怎么都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本打算午休以后再跑去的,没想到您刚好来了,这也让我少练了一次腿脚。”

李淑芳接过后,笑道:“还是你妈想得周到,连抄纸都给我准备好了!早上为了找岚儿,我就早早出门了。哦,岚儿也被我找回来了。”她把经文和抄纸捧到茶几上,就对外甥女交代道,“我先放到这儿,等我走的时候,你别忘了提醒我一声,”见外甥女点了头,便把外甥女拉到沙发上,“来,如果你现在没别的事儿,就来陪我说一会儿话儿。”

王娴笑道:“岚岚不能总是这样——只要心里有疙瘩,就采取让大家都揪心的方式来处理。她一时半会儿地舒服了,却把难过全都转嫁到您身上了!”

李淑芳拉着王娴的手,有点儿动情地说:“如果我女儿平时有你一半的心思,也就好了!她总觉得我们欠她太多;可……天下还能找到像我对她那么好的母亲吗?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对她,她才会对我有一丁点儿的感激之心!”她抽出右手,开始揉眼抹泪地抽泣起来。

王娴很清楚她们母女俩儿之间存在的问题。按照因果论的说法:果者从因有,事成名为果。如果把事成之因,换成另外的造果者,那么从因的果,也就是由另外的道力而证悟的果。因此,要实现她的这个想法,就必须让她的姨妈了解:改变她自己生活方式对她的女儿是多么重要的!于是她侃侃而谈道:“一个人在特定的环境下不失去理智的理由,就是没有理由会失去理智,那么从相反的方向来看,就是失去理智通常都会有一个可以说得通的理由。可她失去理智的理由又是什么?如果我们把她的问题归纳一下,无非就是家里和她有关系的因素。不管是家里的和个人的,对她而言也都具有某种压抑的印象。每当她感觉自己受到这些印象的压抑时,她就会选择逃避的方式,而逃避也成了她要摆脱压抑的某种工具。”

“就算是我们家里的事情已经给她造成了某种不好的影响,可这对她个人的问题,又能有什么影响?”李淑芳不服气地嘟囔道。

“对压抑的抗拒力量,是在压抑中产生的;而抗拒压抑之后的快乐体验,又类似于报复之后的一种幻想。幻想通常都具有诱人的迷惑力,这也等于是这种具有诱惑的幻想,已经成了她想逃避压抑的这个果的因由了;也就是说,她想摆脱压抑的方式就是逃避,因为逃避已经是她想要体验报复性幻想的有效途径和方式,所以要灭除她的幻想,就必须解除能造成她逃避的所有理由。”

“我对你说的虽然不完全懂,但我知道在她的问题上我是有责任的,比如我的脾气不好,对自己不能忍受的事情,通常都没有过多的时限,这或许就是她受到压抑的一个原因吧。可是,她的个人问题按理说跟我也没啥关系吧?如果有关系,那么她动辄就跑,就好像我是家里多么渗人的老怪物似的!”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您和我姨夫的关系问题,”她知道这是姨妈最不爱听的一句话,但是她觉得贺晓岚的所有的问题,也都可以归结到这个问题上,比如贺晓岚性格方面的不稳重,就是无法让人保持安静的家庭环境造成的结果,“在不安定的环境下,必然会有不稳定的性格。然而,每个人对持久性的关系都有一种向往的特质,而且这种人又通常会以恋物癖的方式呈现出自己的这种特质,比如爱狗爱猫就是已经异化了的意识,而这也间接证明了她在这个方面的问题。”

李淑芳突然严肃地站起来,并盯着王娴看了一会儿,随后又软弱无力地坐下来。她双手抱头地呜呜道:“其实我也不想过这样日子,但这是能由得着我想的问题吗?”

王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便无助地跟着唏嘘道:“我知道过日子是不由人的,如果我们能换一种方式想问题,或许就有很多的事情便不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样子了,比如您平时对我姨夫的态度能尽量好点儿,尤其是在岚岚的跟前,尽量显得你们的关系是没有问题的,这样她才不会因为你们的问题而感到无所依靠。”

“说实在的,我也不愿意和你姨夫在家里闹活。自从他有了那种事儿以后,我总觉得在他身上有一股令人讨厌的味道。我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味道,但能感觉到这种无形的东西就潜藏在他的脸上。从这张脸上能看到愤怒和抵抗,甚至还能看到徐徐释放出来的刻骨仇恨,这也是我不得不对他的这些反应,相应给予回击的一个理由吧。你说,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还怎么可能和他复旧如初呢?”

“假如您想,您就是为了岚岚;假如您认为,我姨夫就是‘有艳遇之前的那个他’,如果您就按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去做,可能就不会有心理上的那些影响了。”

李淑芳对此却嗤之以鼻,“说的挺容易!你现在对田凯也用这种办法去试试看?”

正当王娴不知所可的时候,田凯的母亲带着夏小狗跑来了。

“哟,是老姐姐呀!”李淑芳忙和王娴都站起来。

“哎呦,是大妹子呀!”张雪华看到李淑芳,反而觉得轻松起来。她拉过夏小狗,并对夏小狗吩咐:“快,快来叫这个李阿姨。”

“哦,这位是……?”李淑芳用探问的眼神看了王娴一眼。

王娴忙解释道:“她是我夏叔叔的小儿子——夏小狗,小名叫毛蛋。在我妈的婚礼上,您也应该是见过的。”

李淑芳不冷不热地看了夏小狗一眼,等王娴让开了位子,她便和张雪华在沙发上都落了座。她好奇地问张雪华:“老姐姐,你带他来,该不会有啥目的吧?”

张雪华答道:“毛蛋上次来上班——”

“上班?”李淑芳感到有些诧异。

“是的。他上次来上班,就像毛头小伙子似的在这儿跑来跑去的,好奇心却让他的鼻子上留下签了到的印迹。”

李淑芳见夏小狗悄悄溜进田歌的卧室,于是就心怀不满地想:“不是说好了要让岚儿来的,现在他们倒先变卦了?”因为碍于田凯母亲的面子,她也不好对王娴再说什么。

“毛蛋的鼻子实际上还没好利落,可是老夏却非要让我把他送过来,而且还对我说什么……‘既然他是公司的正式员工,就不该再吊儿郎当地呆在家里,更何况他也需要跟着田凯多学习一些做生意的技巧,也好为他以后能成为公司响当当的人物打好基础。’这就是老夏的脑瓜里的小九九,也是他急着要让毛蛋来的真实目的。”

王娴走过来,笑道:“毛蛋只要肯吃苦,就不难实现他的目标。”

李淑芳低声地说:“我看那个孩子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比如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要是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人家可能还以为他所在的公司是——好,好好,下面的话,我就不便再说下去了!”她不怀好意地偷着乐呵,反而惹得张雪华不太高兴。

张雪华对王娴嘟囔道:“其实我让毛蛋来,并非为了他以后能有多么大的出息。只要他自己能顾得住自己,别给其他人添什么麻烦,我也就阿弥陀佛的烧高香了!”

李淑芳知道张雪华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便心气不顺地问王娴:“娴儿,我记得田凯可是答应过我们岚儿的啊!现在却为何变成这样一个结果?难道田凯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王娴尴尬地支吾道:“您是说过这件事儿。可……我又做不了这个主。或许……这要等到田凯回来了。”

李淑芳继续强调道:“我记得当时说这件事儿的时候,好像我的老姐姐也在,”她继而拉起张雪华的手,“老姐姐,您说,是这样的吗?”

张雪华不置可否地应道:“我可从来都没干预过凯儿的事儿,所以这就要等凯儿回来以后再说了。”

李淑芳气嘟嘟地发牢骚,“老夏的儿子都已经住进来了,难道再让岚儿也跟着住进来?这不明摆着是想拒绝我们的意思嘛!”

王娴不想再说话了,便悄然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淑芳和张雪华也没多少的话要说,便起身进了王娴的卧室。

李淑芳和外甥女摩肩而坐,并且媚笑低语地解释说:“其实我也没有怪怨你们的意思,因为我知道这肯定都是老夏在后面撺掇的结果。可是,你想没想过毛蛋来的后果?他可是一个有前科的人呀!既然他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难道你们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吗?这不就等于是‘错公穿了错婆鞋——错上加错’了吗?”

王娴远远瞅了一眼在客厅沙发上的婆婆,又对姨妈交头接耳道:“这些话,我对田凯都已经说过了,可是他偏听不进去,你说我还能有啥好办法?更何况自从毛蛋来过来以后,我也觉得很不方便。这毕竟是他们家的地界,我还能说什么好?说少了,人家就把我当哑巴应付;说多了,也只能招人讨厌了!”

李淑芳义愤填膺道:“只要你没啥不悦意的想法儿。等田凯回来后,你看我用话儿怎么挤兑他!”她见王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又把话题转移到她女儿身上,“你说这次岚儿约会,会有所进展吗?这已经是我心中的一大块儿心病,而且这块儿心病有时就像一只大老鼠似的,整天价在心里窜来窜去的,好像非要毕了我的命。”

王娴安慰道:“依我来,只要岚岚能变换一下交往的方式,或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变换方式?”李淑芳不解地看着王娴,“就岚儿那股冒不出泡的傻劲儿,只怕人家把她当猴耍了,她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大明星嘞!”

王娴并没理会她对她女儿的挖苦,而是耐着性子地解释说:“岚岚的性格有时太过于倔强了,而孙淼恰恰也是这样的人,这就等于是‘石地板上拖铁扫把——(有点儿)硬碰硬’了。既然孙淼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人,我们就可以在岚岚的身上多做一些文章,比如让岚岚变得温柔点儿,而不是动辄就给人家甩脸子看。”

李淑芳叹气道:“岚儿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毛病。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还相互斗了一场气!可谁又能管得了她?有时她对我,就像母亲对女儿一样的凶,有时我气得……都真想打她一顿!可……我又怎么能下不了这个手。”

“也只能对她晓以利害,”王娴显得很无奈的感慨,“这毕竟关乎到她本人的幸福,而且又不是别人能取代得了的。”

李淑芳抹着眼泪说:“哎,你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我不仅不需要操心,还能得到你的体恤和安慰。你说,我的命为啥就没有你妈的那么好?”

王娴见姨妈唏嘘不已地流泪,担心婆婆进来会让姨妈变得更难堪,于是就抱着姨妈的双肩安慰道:“常言道:恋爱中的男女是傻瓜。其实,我那会儿不也没让我妈省心多少吗?”

“可问题是:岚儿现在还没有谈恋爱呵!”

“我的意思不是让她装傻瓜,而是在学问方面,岚岚应该装作很无知的样子,从而体现出孙淼在自信中的那种快乐。在生活方面,岚岚应该像母亲一样的去关心他,因为孙淼最需要的也是这样一种感情,而且这也是岚岚最应该注意的方面。”

“哦——,”李淑芳恍然大悟,“我记得你俩好像有谁说过,孙淼也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孤儿在他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也就是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父母的关爱了。可是让岚儿去当他的母亲,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啦?岚儿可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啊!”李淑芳吃惊地叫起来。

王娴羞愧难当地解释:“我不是让岚岚去当孙淼的妈,”对于姨妈的无知和愚蠢,她感到既气愤,又觉得很无奈,“这也仅仅是打了个比方。您听没听过‘刚柔相济’这个词儿?意思就是说,刚直和软柔在一起,才会有相互补益的作用。”

“哦,我知道,也就是……用铁刷子刷石板之类的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她和孙淼在一起都是怎么做的,但是仅凭我所了解到的,就感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谈得并不怎么愉快。”

“应该是的,”李淑芳不肯定地附和着。

“所以——”王娴听到外面有关门的声音,“好像是田凯回来了。”她霍地起身,并走出卧室。发现丈夫的表情有点儿沮丧,便知道这次出去并不怎么顺利,于是就把田凯肩膀上的公文背包帮着取下来。

田凯一边换鞋,一边对王娴叹道:“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填好的《供应商资格调查表》,客户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地撇到了桌子上。他至少也应该对我表示点儿尊重吧?”

王娴轻声“嘘”了一下,然后向客厅使了眼色,“你妈来了,毛蛋也来了。”

田凯换好鞋,站起身,发现妻子的姨妈和夏小狗同时出现了,便很不自然地应声道:“今天咱们家还挺热闹的。”等他换了衣服,从卧室走出来,客厅已不见夏小狗的踪迹了,而且也只有他的母亲、妻子和妻子的姨妈围在一起:母亲和妻子的姨妈并坐在沙发上,王娴正忙着给客人们添水。

李淑芳对田凯开玩笑说:“老板,你的‘八’字也应该有一撇了吧?”

田凯笑答:“快了。基本保证可以有一个单子。”

李淑芳又接着问:“既然万事已经俱备,岚儿也可以过来帮忙了吧?”

田凯不知所可地应道:“哦,姨妈,我看……还是得一步步地来吧。”

“一步步来个屁嘞!”李淑芳忽然站起来,怒道,“毛蛋算是你的亲戚,我们家的岚儿难道就不算是?为了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你就那么绝情地把我们扒拉到一边儿,难道过去你姨妈疼你算是白疼了吗?而且我们家娴儿又有哪一点儿是亏你们田家的,你想找理由小瞧她,也不必把我们也搭进去吧?”

田凯因为在外面跑的本来就不怎么顺利,就想回来找机会发泄一番的,谁知道自己现在却碰到了一桩感觉更倒霉的事情。不过,同着他妈的面,他也没办法对姨妈发火。

李淑芳觉得田凯自己都认为理亏,便由着性子在客厅里嚷道:“难道你承诺的话儿,全是用来哄人的?难道你早就计划好了要涮我们家岚儿的?做人好像还不能那么没有底线吧,否则你还怎么和别人打交道,你的生意又怎么能蒸蒸日上?”

王娴原想借助姨妈的力量赶走夏小狗,姨妈刚提起此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要拦阻的意思;等到后来发现姨妈的话儿全都是心里的真火逼出来的,就有点儿害怕这股可以摧枯拉朽的臭脾气了;于是她忙上前安慰道:“毛蛋也只是临时帮个忙的,并没说他就是正式来上班的员工——”

李淑芳刚开始还鼻头出火的尽情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当她一遍又一遍用胳膊甩掉王娴的牵扯时,就愈发变得不耐烦了。她转而对王娴怒道:“你不是说‘毛蛋来了,你干什么都觉得不方便’吗?怎么,这会儿你倒替他们家做起好人啦?”

被姨妈狠狠地噎了一句,王娴的脸上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以前像貂蝉一样的妩媚,此时也瞬间荡然无遗了。

张雪华非常局促地坐在李淑芳和儿子对垒的视线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儿子和毛蛋,此时都成了李淑芳的冤家对头;而李淑芳又是她最害怕得罪的人,所以不论她向着哪一方说话,她都会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她索性就去抓茶几上一只碗盏里瓜子,但是一肚子的心思又不都在抓瓜子这个动作上,当她的右手穿过饰有美丽花卉的茶杯时,没成想到茶杯经她的手掌丘快速地触碰,便丁零当啷在茶几上滚开了,茶杯里的水也瞬间就溅到茶几上放的《佛说盂兰盆经》经文和手抄纸上。她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只碰倒的茶杯,李淑芳也赶忙拿起她的经文和手抄纸。王娴吃惊地看着两个老人像慌脚鸡似的一番动作,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她便迅速跑到厨房,拿来一块儿干净的抹布。她一边用抹布沾干茶几上的水,一边还忙不迭怪怨着自己,“都是我放的不好,否则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李淑芳看着湿了一大半的经文,痛心疾首地叫嚷道:“哎呀,我的经文哟!我的手抄纸哟!这要是让荐亡度鬼的十方三世一切如来,还能再助我救倒悬于仓急、得独行于功德吗?哎哟,我的天哪!这可怎么办哪!这可怎么好哇!”她转身把《佛说盂兰盆经》、《荐亡水陆法会斋天功德文疏》和《佛说炽盛光大威德消灾吉祥陀罗尼经》都铺在沙发座上,又小心地一张张地揭开,再将三张金粟纸完全展成一个倒写的“品”字。

就在李淑芳和张雪华相互埋怨的时候,田凯突然恨恨地说:“没事儿,你们都跑过来干啥?你们就行行好,别有事儿没事儿跑到这儿穷搅和啦!”

李淑芳回身怒道:“哎,田凯,你这话儿又是怎么说的?我又没招惹你,你干吗要冲着我发那么大的火?”

田凯恶狠狠地叫道:“你们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不该和你们有任何的关系!难道没有满足你们的要求就是我的错吗?哈哈,哈哈哈……”他放肆地狂笑,犹如一阵平地而起的暴风骤雨。

王娴发现丈夫气得浑身发抖,眼神也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忙过去安抚道:“他们怨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现在就去忙你的事儿,我们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你来管。”她推着丈夫,向他们的卧室走去。

李淑芳却不理不饶地叫道:“田凯,你最好能给我们岚儿一个合理的说法,否则我就和你没个完!”

田凯回头也喊:“我给你的说法,就是你们家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管啦!”

李淑芳这才想起她今天来的目的,于是便后悔自己的冒失。她忙跑到田凯的面前解释:“田凯,你看你姨妈……实际就是‘歪脖子说话——嘴不对心’。虽然说话时常会带点儿刺儿,但是人并不是一个坏人。我可以替你打我这张臭嘴,”随即她便在自己的脸上“啪啪”打起来。等到王娴把她的手拉住了,李淑芳便蹲在地上呜呜地哭。

田凯没想到妻子的姨妈竟会做出这么荒唐的动作,当他看着她抽打自己的脸儿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到王娴劝阻了姨妈,而且姨妈蹲在地上哭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眼前有一个会隐隐发光的多棱形花环,而且花环熠熠生辉,不停地变换着各种色彩,就像五颜六色的佛光普照而过。他神情恍惚地陷入光环的摄制之下,眼、耳、鼻、舌、身等的意识全都被统摄到那个光环里。此时他心中已经没有喜、怒、忧、思、悲、恐、惊等七种情感,因此他无论做任何好恶之事都不会有分别心,就好像自己是被人牵着线的木偶一样。他木然走向厨房,旁若无人地走到厨房的灶台前,并从机械式的步伐中超越出来。但是他接着的举动,却把一直都在关注他的其他女人全都给惊呆了,因为他从刀架上取下一把切菜刀,然后不停地晃动着,就像摆弄一个卜浪鼓似的;随后又用游走的手势,使刀像鱼儿一样的在空中游动着。他看着手里快速移动的刀,声音显得既平静,又有点儿粗涩地说:“你喜欢我吗?如果喜欢的话,你就对我笑一下。”

张雪华看到儿子摇晃着锋利的大菜刀,惊得几乎都快要背过气儿了。她屏住呼吸,生怕儿子在受到惊扰的情况下,会干出她更意想不到的事情;但又觉得与其被动接受一个不测之祸,还不如尽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因此她站起来,并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正播放一段非常吵闹的片段,这反而让田凯从迷乱的自我中解脱出来。

田凯慢慢放下菜刀,透过窗户玻璃,他看到天上有一团乌云从头顶飘过,厨房也立刻出现了短暂的灰暗,就仿佛他居住的整个房间是向后移动的,或经过了一个不太长的隧道,或经过了一个很短暂的夜晚,“咳——”他长叹一声,眼前的那个光环也顿然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儿,七情六欲重又回到他的身体里,于是他又有了很烦躁的感觉。

张雪华见儿子放下菜刀,才松了一口气。她想把夏小狗领回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不一会儿,夏振海便出现了。

“雪华,毛蛋在这儿干的咋样?”夏振海俨然一副家长的派头。

张雪华忙把他拉到客厅,悄声地对他说:“毛蛋在他的房间。你先让他慢慢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

夏振海见王娴和王娴娘家的人都在,而且还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便粗声粗气地嚷道:“你们在搞啥神神秘秘的事情?在我的家里,你们也需要这样吗?难道你就不能让毛蛋跟着田凯噼哩啪啦的干点啥?”

张雪华并对没有耐心的丈夫吼道:“你有本事儿,你就去对他说!我算是哪根葱、哪头蒜的?他跑来就钻到里面,就像老鼠钻到地洞里一样——好像有啥见不得光似的!难道他拉屎把尿也要我来管?我现在都成了他的什么人啦?”

夏振海不甘示弱道:“他现在就是你的儿子。你不管,又让谁来管?”

田凯跑出来,喊道:“你们都走,你们都给我走!这儿不再欢迎你们了。你们都给我走!”

夏振海愣怔道:“我们走?我们为什么要走?雪华,这难道不是我们的家吗?”

张雪华浑身发抖的对夏振海吼道:“我们离婚!这日子没法再过了!”随后便愤愤地走出房屋。

夏振海慌乱叫出夏小狗,也恨恨地跟着出去了。

李淑芳见这里的势头越来越不对劲儿,便匆忙向王娴告了别,也意急心忙地离开了。

王娴发现姨妈需要的经文、文疏和手抄纸等还在沙发上,忙把这些金粟纸都收拢到一起,然后抱起来,追了出去。

李淑芳见后面有人追,忙停住脚步。回身发现是王娴,又快步迎上去,“哎呦,光顾着想要回家做饭,竟把那么重要的事儿也给忘了!罪过,罪过,希望我佛如来不会因为这个而怒叱我啊!”她双手捧过经书和抄纸,又抱在怀里,并对王娴悔道:“今天都是我给你们造的孽,落下的恶业也会不轻啊!你看,我这张只会说痛快话儿的猪嘴,搞下的烂摊子,也只能委屈你来承顶啦!”

王娴苦笑道:“我现在是‘沙漠里的红柳——(已经)不怕(什么)风沙’啦!”

李淑芳叹气道:“本指望田凯能成为咱家最有出息的人,可是……他到底能给你创造什么样的未来?是遍布娇嫩鲜花的幸福,还是铺满尖锐荆棘的苦痛?”

“咳,其实不管是什么,也都无所谓了!”王娴叹道,“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还能再说什么好呢?”

“不过,也是的!女人的一生就是爱情史,而男人的一生则是创业史,如果两人的目的都是为了彼此的需要,结果就一定是令人羡慕不已的完美生活,否则也只能是毁灭给别人看的一出闹剧,或者悲剧!”

王娴因为不放心丈夫在家里的举动,便要告辞回去。李淑芳也急于回去抄写经书,便向外甥女招了一下手,“你走吧,田凯说不定还想和你有啥话儿要说哩!而我们家的岚儿,也是不能让人省心的主儿。唉,咱俩都是‘蜜蜂叮在玻璃窗上’——能看到光明,却看不到出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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