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在……山对面。”老小工小心翼翼回答。
“气源站工地?”魏大公子问。
“中。”老小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知道老子是谁?”魏大公子问老小工。
“知不道。”老小工摇头。
“老子就是这焦化厂的老板,老子的老子有四个煤矿,三个焦化厂,两个洗煤厂,一个运输队。这座雷公庙就是老子的老子出钱修的。”
“俺、俺也喜欢。”
“你也喜欢?”魏大公子忽然觉得有趣。“你喜欢雷公?还是电母?”
“电……”
“喜欢樊冰冰是吧?你有没有老婆?”
“没有。”
魏大公子开怀大笑:“太好了,让这老光棍操了樊冰冰,比砸了她更让我解恨!她是你的啦!”
“啊?……”老小工一下愣住。
魏大公子转身呵斥承包商:“你们耳朵里塞上球毛了?没听见?把电母拆下来,送给这个老民工做老婆。”
有钱就这么任性,照办吧。承包商一行七手八脚把电母从云台卸下,很不情愿地塞给老小工。搂着从天而降的电母,似真似假的“樊冰冰”,丰满柔嫩,唇红眼俏,不知激动还是害怕,老小工浑身颤抖。
“你不是中了电吧?”魏大公子笑问。
“电……电酥咧……”
一干人几近笑瘫。魏大公子说:“晚上好好操她,操八遍!”吩咐承包商,“再给你半个月时间,老子来验收。”
“好好好,那您现在的偶像是谁?”
“邓冰冰。”
天降艳福,老小工在雷公庙转了一遭,午饭没混上,却抱个貌似樊冰冰的“老婆”回来。到了气源站工地,正赶上午饭口,如日中天的大明星无人不识,民工们惊叫着一下围过来,当然不是冲他这个臭老汉,而是他怀里的仿真大美女!
项目部食堂也在开饭,听见民工食堂那边喧嚣,不知发生了什么。
“樊冰冰来喽!樊冰冰来喽!”小吕端着碗跑来告诉项目部员工。
项目部员工也感惊奇,纷纷撂下碗筷,顾航和刘宏发也忍不住过去看热闹。
民工们一双双粗皮糙手,在“樊冰冰”身上脸上揉来摸去,不住地啧啧:
“光光的皮儿,跟真的一样哎。”
“还带着骨头呢,胳膊腿都能动弹。”
“比那充气娃娃贵多少?”
“贵着哩,顶包说,值三万呢。”
“他又不识数,三千万也敢搬回来。”
那俩女民工笑得咯咯的,一个说:“拿刀子在当间拉个口子中用不?”
另一个女民工边用手机边拍照边说:“樊冰冰的‘初夜权’值三万哟!”
老小工蹲在不远处,端着海碗,得意地吸溜面条。这顿饭可吃的值当,白让你们过手瘾呢,这是俺的功劳。
午饭后,老小工把蹂躏得遍体黑手印的硅胶美人抱回自己屋里,立在床头,给她擦净污迹,考虑如何安顿“新娘子”。厕所改造的单间重新垫土粉刷后,两对“搭伙计”也搬进来住。这下平衡了,都有搂伴儿睡觉,老小工的“伴儿”还是个“大明星”。他不能让“新娘子”刚过门就受委屈,反正半下午没事,打扫卫生吧。先把脏兮兮的被褥抱出去晒一晒,捉捉虱子,别把人家细皮嫩肉叮起包;再把地面洒上水,扫两遍,打开门晾晾。他从来不在意个人卫生,到工地没洗过澡,焦化厂澡堂开着呢,他在茶炉房烧好晚上的热水,到池子里泡了俩小时。
洗完澡回到住处,开门一看——“樊冰冰”不翼而飞了!他又急又气,又不敢窜宿舍乱找,竟自坐在床上抽搭起来……
顾航负责工地安全,晚上拿着手提电筒例行巡查,来到那间“炮屋”门前,听到里面传出抽泣声,敲门进去,两对“搭伙计”的钢筋工在偷笑,老小工背朝门口坐着,身体一抽一抽地哽咽。
“老小工,你怎么了?”顾航问。
“硅胶美人丢了。”男钢筋工笑道。
“初夜权也丢了。”女钢筋工补一句。
老小工转过身来,眼圈红红的:“樊冰冰……出轨咧……”
“嗨!”顾航好气又好笑。“丢就丢了,本来就是假的,不能因为这点事不睡觉呀,快点钻被窝吧。”
老小工却跟着顾航出来,央计道:“顾经理,你能不能……再给俺买一个?”
“一个三万呢!”
“三万……是多少?”
“你不吃不喝,白在工地干两年。”
“听说有便宜的,吹气的?”
“那得到成人用品商店买,我可不好意思。”顾航摆着手走了。
项目部技术骨干在办公室开会,气柜倒装法模型做好了,但是模型与实际操作毕竟不是一回事,主要是壁板的垂直度由于现场的各种因素很难准确控制,体现在那么多倒链和千斤顶的分配、组织、协同和指挥上,这绝对需要经验。老实说,刘宏发以前并没有干过气柜安装,庞工也只参加过正装法,不是一回事。刘宏发跟续县长卖弄倒装法只是拿着图纸从理论上哄一哄外行。
工期不等人,顾航说:“技术上来不得半点马虎,该找专家找专家吧。”
“你有吗?”刘宏发问。
“我认识化三建白总工程师。”顾航说。
“哎哟,那可是干了一辈子气柜,退休了吧?”庞总说。
“正因为退休了我才能把他请来。”
“你怎么不早说呢!”刘宏发乐了。
“我以为你懂呢,没想到你连半吊子都算不上。”顾航挖苦他。
“你别拿田建平的话损我啊。”刘宏发不高兴。
“你俩又开始吵呀。”庞工当和事佬。
第二天,顾航开上皮卡车准备回省城,刘宏发嘱咐:“白总的报酬……尽量往低压一压。”
“便宜没好货——这可是你说的。”
“你看你,我的意思是,不要让他漫天要价。”
“我把他要价告诉你,决定权在你。”
“好,咱们电话联系。”
顾航不放心地叮咛:“我不在工地,你别喝起酒来没节制,要想想你的责任。万一高了就别动车,找代驾。”
“到底是老同学,知道疼我。放心吧,我的自制力还是可以的。”
刘宏发答应得挺好,谁知道顾航前脚走,他后脚就失去自制力了。
做工程需要应酬,特别是应酬甲方和监理方,这是明规则。还有公安、交管、劳动监察、甚至周边村委会,都不敢得罪,否则,总要想方设法找你点麻烦。雁过拔毛,亦为中国特色。刘宏发在大学期间酒量不行,这些年历练的可不得了,一斤白酒下肚,脸不红,腿不软,照样开车。他为抢到气源站这个项目,早就在祁口县运作,与当地交警混得倍熟,很少被拦截。可酒后开车哪有不出事故的,侥幸只是一时,出事就是大事。
气柜基础起来,进度款给付的比较及时。刘宏发没钱的时候愁眉苦脸茶饭不香,一旦手里有了银子,能乐得跳上房顶翻跟斗。顾航回省城后,刘宏发第二天下午就跟两个监理和两个甲方代表喝上了。喝完白酒不尽兴,又来到歌厅潇洒,搬来两箱啤酒助兴。五个人在歌厅折腾到后半夜,刘宏发摇摇晃晃驾着本田SUV返往工地。车开到县城外丁字口,侧向来车是远光灯,晃得他什么也看不清,车速快,手脚慢,照直就把路边立着的玻璃钢假警察撞飞了。冲出路基,又撞上正给饭店卸煤的农用车,前挡风破碎,机盖翘起,他本人被安全气囊崩得差点昏过去。农用车也惨,直接翻倒,车上卸煤的司机被煤面来了个就地活埋。
刘宏发血流满面,挣扎着摸到手机给小吕打电话,放下手机就哇哇呕吐。
小吕接完电话,把屋里两个四川老乡推醒:“刘经理出车祸喽!让我找个酒驾替身,我想了想,有驾照的,也就你俩。”
“顶酒驾?……顶酒驾要蹲班房呢,驾照也废了。”俩老乡使劲摇头。
“顶过这一关,刘经理再想法捞你。”
俩老乡还是不愿意。一个老乡提建议:“有现成的呀——顶包。”
“哎哟,他太老喽,又没本本,无证带酒驾,罪加一等。”
“七十岁还开车上大街呢。”
没办法,小吕只好把老小工从床上拽起:“有个紧急演出任务,你被选中喽。”
“演出?在哪演出?”老小工迷迷瞪瞪四下张望。
“你演过醉汉没的?”
“醉汉?……没演过。”
“演过傻汉没的?”
“演过。”
“好,走起。”
工地停着一辆回填作业的装载机,司机不在,俩老乡已经鼓捣着引擎,小吕让老小工蹲进铲斗里。
“让俺躺下吧,晕车哩。”老小工说。
“晕车正好,就怕你不晕哩。”小吕说。
“导演在哪?”
“我就是导演。”
“你?……还缺个板板,咔一下。”
小吕找来两块抹泥板,在老小工面前咔地一合,“傻汉”真就蹲进铲斗里,开始入戏。
装载机轰轰隆隆上路,老小工蹲在斗子里颠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到了事故现场,饭店伙计们刚把埋在煤堆里的司机挖出来,还好没死,一身乌黑,坐在地上运气呢。装载机先将翻倒的农用车扶正。
小吕把半昏迷的刘宏发搀下车,扶到对面马路边,让老小工坐在驾驶席上:“警察来喽,问啥子你都认,听到没?”
“问啥都认?……没有台词?”
“台词就一字:中。”
“中……”
小吕从刘宏发身上揩些血渍,抹在老小工脸上,算是化妆。酒糟鼻是天然应景,绝配。老小工本来就有晕车毛病,车里的呕吐物产生反射作用,他从口腔到鼻腔哇哇地往外喷泄。
小吕和老乡刚把刘宏发架离开现场,交警的面包车来了。
两位交警一左一右拉开本田驾驶室门,酒臭烂气把他俩熏得差点窒息。
“醉鬼!你喝了多少?”一位交警用手电筒照着老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