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嘿……”沈曼华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想到啊，胡局长推崇的旅游项目谈不拢，竟落下这种评价。你的话从何说起呀？”
“到底怎么回事？”副县长严肃地问胡局长。
“这个于董事长，他中南话说得比普通话还利索，而且动不动就扯到工地了。”胡局长说。
“请问胡局长府上是哪里？”沈曼华反问。
“中南省。”
“你是不是和于董事长认过老乡？”
“认过。”
“你和他认老乡，是不是为了拉近距离？”
“……是。”
“他用家乡话与你交流，体现一种对等亲近，难道不可以吗？”沈曼华反驳。
宋副市长说：“我接触过许多华侨华商，乡音未改多的是，小题大做。”
“请沈助理说明，他到底是哪国人？”胡局长咄咄逼人地问沈曼华。
“你是移民官吗？尽管你不是，但我可以告诉你，于董事长的父母都是中南人，解放前到了台湾，后来又到基里巴斯，在澳大利亚创业发展，兼有维港身份。多重国籍在中国不允许，维港默认。你满意了吗？”沈曼华应答如流地辩解。
“那……那他为什么动不动扯到工地上？”胡局长不甘心。
“很正常呀，中南省是农民工输出大省，出国劳务的项目很多。我们公司入股的昆士兰州铅锌矿就有中国农民工参与建设，于董事长与他们很谈得来。不知胡局长是否看过我们公司的资料？”
“当然看过。你们不是主投采矿业吗？”
“没错，还包括矿产品深加工。胡局长，你既知我们主投采矿业，为什么要拉上于董事长考察毫不搭界的旅游业？”
“因为……元宵晚会上，我发现他对小西天感兴趣。”胡局长支吾。
“是的，他对祖国的佛学情有独钟。”
“可他连释迦摩尼和如来都搞不懂，到了小西天要找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要我们答应修一尊卷帘大将佛才给投资。”
“于董事长长期生活在海外，能接触到的中国传统文化少之又少。”沈曼华打开平板电脑，展示《西游记》电视剧画面，“你看——这就是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积累，仅此而已。我倒要问问你哟——胡局长，三教合一在《西游记》里体现了多少？你知道多少呢？”
“这……”
“告诉你吧，体现在孙悟空的三个称号里——猴性、神性、人性，三性合一。你还是好好参禅悟道吧。”
“那……那他也不能偷吃供品呀？一个董事长就这种素质？”
“我问你，供品是不是甜点？”
“是。”
“这就对了，于董事长患有低血糖，比高血糖还危险，早餐如果没有甜品，很容易犯病，头晕乏力，神经功能紊乱。所以，他看见甜点只是下意识补充糖分。他没告诉你头晕吗？”
“……好像……说了……我以为他晕车呢。”
“是呀，他都告诉你头晕了，你还没注意，如果于董事长真的晕倒在小西天，真的上了西天，你可担当不起呀。佛门讲的是慈悲为怀，救苦救难，那块甜点救了他一命，也等于救了你一命。你今天够幸运的，阿弥陀佛吧。”
“我哪知道他有低血糖，他应该告诉我嘛。”胡局长口气软下来。
“你还有什么问题？”副县长问胡局长。“没有的话就不要妨碍项目洽谈。”
“我……我再看看你们的资料。”胡局长问沈曼华。
宋副市长早已不耐烦：“这些资料市政府都审查过，用不着浪费时间。说说你自己的问题吧。”
“我？我有什么问题？我全是为了工作呀。”胡局长委屈地。
“你违反组织纪律，违反上级规定，不打招呼就搞私下考察、交易。达不到目的就诋毁投资商，你眼里还有县政府、市政府，还有我这个副市长吗？”宋副市长严肃地问。“我去年在布里斯班华人商会作客时候，就认识于董事长了，他一直用家乡话与我交谈，非常专业，非常爱国，所以我才邀请他回国投资。是我眼瞎了？还是审查部门眼瞎了？还是你眼瞎了？”
胡局长哪敢顶撞宋副市长，哼哼唧唧：“我也是临时决定，来不及打招呼。可我……没搞私下交易呀。”
沈曼华把胡局长给男一号的那份意向书交给宋副市长。
“这是什么？你把公章都提前盖好了，这不是搞私下交易吗？都叫你胡日鬼，真没叫错你！”宋副市长十分生气。
胡局长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只是意向书……”
副县长批评他：“胡局长，商业洽谈是严肃认真的，玩不得小聪明，你真给我们平固县丢脸。”
“这种不称职的干部影响太坏，不能迁就。”宋副市长对副县长说。
副县长对胡局长吩咐：“你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回去写检查，听候处理。”
胡局长垂头丧气地把桌上的材料收拾停当。
“还有，当面给于董事长赔礼道歉。”宋副市长又补一句。
沈曼华大度地说：“赔礼道歉就不必了，董事长有吩咐，不希望打扰他休息。”
胡局长垂头丧气离开会议室。
副县长征求沈曼华的意见：“沈助理，这都是误会，希望你们不要计较。咱们接着天美厂的项目往下谈？”
沈曼华淡淡地说：“董事长还在病中，我们现在没心情讨论。商业合作哪能一蹴而就，过段时间来我们办事处谈吧——西龙大厦九层。”
沈曼华不愧当过记者，兼有国学和佛学基础，巧舌如簧，随机应变，加上宋副市长策应，终使一场危机有惊无险地化解。众生也就胡局长有双火眼金睛，可惜被活活扼杀。当然，他自己也有问题，过于立功心切，乌纱帽都不一定保得住。
外商考察团本来是乘坐市府提供的考斯特，沈曼华特意让小林把宾利开来，接回男一号。不能让他继续献丑了，需要回炉淬火，再培养，再教育。
男一号不晓得这次捅的篓子比挖通道挖穿垫层还严重。当晚回到二十号别墅，气力稍有恢复，肚里一整天就进了点早斋的米汤淡饭，泄得差点脱了水，该补充营养了。可路过城里那么多酒店饭馆，导演没有停车的意思。
他进门就问沈曼华：“广东酒楼宵夜……”
沈曼华回身就给他个大嘴巴：“你放肆！”
男一号被打得眼冒金花，不知道犯了哪条戒律：“……俺又把垫层挖穿咧？”
“你把自己挖穿了！你以为你是谁？”
“俺是……你舅舅……于董事长……”
“呸！给你块阳光就灿烂，没两个蛋坠着你，还要上天呢！”
“俺……”
“说普通话！”
“你……你让我……好怕怕啦……”男一号憋出粤语普通话。
“回工地去吧，我受不了你啦！”沈曼华把文件包扔在沙发上。
“我不想……回到过去啦……”
“你不珍惜现在，只能回到过去。你知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错误？”
“我想……成第一千个佛啦，一听金身如来，就、就想拜啦……”
“你被那个胡日鬼洗了脑，灌了迷魂汤，违反剧组纪律，举止粗俗，哪有外商老板的样子。对你的培养和教化几乎前功尽弃，差点原形毕露。”
“差点？……就是没漏吧？”
“你要怎么发挥才算漏？成了漏勺才算漏？没我和宋副市长给你救场，早把你按诈骗犯抓进去了。提醒过你多次，不要妄自尊大，不要单独行动，可你鬼迷心窍，还想给自己修像铸佛，你有何德何能配为佛身？”
“你说的，天老大，我老二……我现在谁也不怕啦，不是修成正果啦？”
“你还差得远呢！剧情刚进入发展阶段，你就脱纲了！”
“脱肛啦？俺……我……我是拉出血啦，脱没脱肛，不知道啦……”
“你脱离了拍摄大纲！今晚宵夜取消，关你禁闭。以后奖罚分明，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齐天大圣还有紧箍咒勒着呢。”
“不给宵夜，还要关禁闭？……关进号子，也得给饭吃呀。”
“厨房有方便面，自己泡去。”
男一号嘟哝着往厨房走去：“脱了纲，就剩这待遇咧……”
沈曼华上楼，进书房，拧着眉头写拍摄日记。写完之后又给续岩峰打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
续岩峰笑道：“他从人下人变成人上人，有点托大，不足为奇。李自成打进北京还忘乎所以呢，归根结底是农民意识作祟。你刚培训他不到三个月，扭转固有观念不那么容易，出现波折和反复很正常，要有耐心嘛。”
“他现在可能强词夺理呢，憋了一辈子的屁话得到释放了，我怕他飘得找不到北，准备关他几天禁闭，让他闭门思过。”
“适当惩戒一下倒也无妨。不过，为渲染和造势，考察团的行程你们该参加还得参加，短线项目可以签一些，交给曼青去做。不要直奔五峰铝业，不要把真实目的过早暴露。以迂取直，以假乱真，是大领导确定的纲要，我们只是执行。”
“短线项目已经在商洽，明天继续谈。”
“至于关男一号禁闭，你准备把他关在哪儿？别墅那么大空间，起不到闭门思过的作用。还有那么多藏品和字画，他又不懂，糟践了怎么办？”
“我已经想好了，把他关进地下室。”
“有点过了吧？你们一走好几天，他吃喝拉撒都在地下室？”
“我让田建平过来，定时给他放放风。”
“想过没有，万一给他造成心理阴影，找不回状态，改造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那你说怎么惩戒？总不能惯着他，让他越来越飘吧？”
“饮食上限制一下就可以了，行为上不如给他找点活儿干。这个季节，把院里的地翻一翻，种点东西，阔老板常有这种闲趣。你不放心，可以让田建平陪着，别让他走出院子与外人接触。”
曼华无奈地叹气：“真是软不得硬不得，供了个游僧野佛做法事。”
“不说男一号了。你对田建平和朱三定妹妹拍拖怎么看？他最近有点不对劲，工地也不常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朱三定又是怎么想的？”
“我表哥是个蹭子，心就不在剧组，有想法也是为集中供热。问题是，朱三定妹妹朱晋萍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我担心表哥那张漏勺嘴把《计划》泄密给她。”
“我就想提醒你这一点，田建平有点浮躁，夸夸其谈。”
“至于朱三定，他对亲妹妹是既恨又爱，一方面限制她，另一方面不想让她守活寡，这里的成因很复杂，一两句说不清，回头和你细讲。”
“不，我并不想知道朱三定以前的是是非非，你也不要对我说明。只希望你加倍约束田建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