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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破鞋滚蛋！”朱三定恶狠狠用手枪比划一下。
姐俩战战兢兢绕过朱三定出门。
干爸惊愕之余强自镇定：“坐下坐下，多大点事么，还值得动枪。”给朱三定拖过来沙发椅，“你拿的是六四式吧？我试射过，容易卡壳。”
“对不起，偶不带保镖，习惯带枪。”朱三定把沙发椅拖得离开干爸一段距离，慢慢坐下，手枪平握在膝盖上。
“看样子，你准备好跟我翻脸了？”干爸也坐下，却心平气和。
“你年龄虽然比偶大，身板可比偶壮，偶得做最坏打算。”
“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习气。我们之间永远到不了那一步，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对不对？”
“这话偶也对曼华说过，瓜儿离不开秧秧，球儿离不开蛋蛋。”
“你不就担心，我怎么处置朱晋萍？”干爸扯出桌上的纸巾揩汗。
“对，偶把丑话说前面，她要有三长两短，偶让义临市领导层塌下半个天，中北省也得抓进半个连。”
“这我相信。”
“偶就这一个亲亲的妹子，身体还有病，出了事，偶没法跟老妈交代。”
“这我也听说过，你是个孝子。可是，朱晋萍并没有考虑你这个亲亲的兄长呀，欲致你于死地而后快。”
“她是要致你和偶——于死地。”
“刚才说过嘛，咱俩不分你我。”
“有恩必答，有仇必报，萍萍这一点像偶。”
“现在情况紧急，事关你我生死，得想办法处置。”
“咋个处置法？偶听听你的意见。”朱三定靠在椅背上。
“我希望你撇开亲情，田建平和朱晋萍是两条祸根，后患无穷。”
“偶只保萍萍的命，你答应不答应？”
“你别冲动，解决问题不是非要命嘛。”
“你们的手段偶知道，尸首都怕找不见，萍萍绝不能交给你们。”
“你把朱晋萍软禁一年多，不起作用呀。”
朱三定咬着牙，似乎痛下决心：“偶这回……把她送进精神病院，让她彻底明白，这块天和地，她永远翻不过来。她的癫痫病偶老妈知道，容易交代。”
干爸沉思稍许：“好，不亚于大义灭亲，我给你找精神病院。”
“你找下的偶不放心。偶做过这方面准备，实在是……不想走这一步……”朱三定有点说不下去。
“那就说定了，我给机场方面打招呼。”干爸站起拿手机。
“偶亲自去，偶有办法对付她。”朱三定把手枪插在腰后，“今天不好意思，冒犯掌柜的咧。”
“你们兄妹情深，我能理解。今天这一页算翻篇了，谁也不许再提。”
“田建平跟朱晋萍前夫不一样，他是无心之过，你考虑哇。”朱三定补充。
“我的人我处理，你就不用管了。哦，还有个问题，你和老宋对《灰狼计划》是不是有点三心二意？”
“没有的事，梅岭庄园明天就可以签约，偶都准备好移交咧。”朱三定边下楼边说。
中午时分，省城候机楼大厅人来人往。臭小穿一件蓝底三色横道T恤，戴一顶黑色棒球帽，仿古小圆片墨镜，背着双肩包在肯德基吃汉堡，不时留意大厅。
朱晋萍出现，白T恤，吊带工装牛仔裙，太阳镜片遮住半张脸，单肩米色包，拖着蓝色行李箱进肯德基。
臭小摘下小墨镜，朱晋萍也摘下太阳镜，彼此心领神会。朱晋萍要了一杯加冰可乐，坐在臭小对面，若无其事边吸边悄声说：“等我过了安检，确认没问题，你再办登机手续。万一有情况，你马上离开省城，去找二贵哥。”
臭小轻轻点头。
“我的旧如意卡不用了，你的旧卡也弃用，我给你买了新的，到北京再用。”她拿出一枚电话卡，用纸巾擦擦嘴揉成团扔在桌上，给臭小示意。
办理北京航班登机手续的广播响起，朱晋萍起身拖着行李箱去大厅。
臭小取过纸团，捻出里面的电话卡换在手机上，旧卡没扔，装进T恤口袋，他晃悠到安检外围挡板处，从缝隙往里瞄——
朱晋萍托运完行李箱，到安检口排队，把单肩包放在传送带上，顺利通过安检门，整理随身物品。
臭小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准备去值机柜台。最后瞄一眼安检门内情况，忽然发现一名女警员拦住准备离开安检区的朱晋萍：“你是朱晋萍吗？”
“是我。”朱晋萍点头。
“请出示身份证。”
朱晋萍把身份证递给女警员。
“你的行李箱里有问题，请你到警务室说明一下。”女警员说。
“有什么问题？”朱晋萍问。
女警员解释：“检查本人物品，须本人在场，请你配合。”
朱晋萍知道出事了，镇定地朝安检区外看一眼，假装在包里翻找东西，先把手机恢复出厂设置，然后对女警员说：“我要打个电话。”
“到警务室再打。”女警员说。
“凭什么不让我打电话！”朱晋萍突然提高嗓门，引得人们纷纷注意。
“这是规定。”
“这是限制人身自由！”
“请你服从规定。”
“我就不服从！”朱晋萍这么叫嚷当然是警示臭小。
女警员欲强行带走朱晋萍。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她捋一下自己的头发，能想到和能处置的都做了，跟随女警员走去。
臭小在缝隙处看得清楚听得真切，控制住眼泪，刚走到候机楼出口，却发现朱三定和薛助理匆匆而入，臭小拉低帽檐，跟着他俩，在警务室隔断外朝里张望。
朱晋萍和女警员来到警务室门口，侧面走来朱三定，叫她一声：“萍萍……”
朱晋萍下意识转脸，看到哥哥脖子上盘着一条“蛇”！实际是条仿真玩具蛇，但这是朱晋萍最怕的动物，她当场癫痫发作晕厥过去……两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从警务室出来对她施救。
臭小没有马上离开，坐在候机楼外的花池沿上观察动静。白色急救车鸣笛开到出入口，司机将担架车卸下，推入候机楼，急救车门上印着：南十字精神病医院。不一会儿，医护人员将担架车推出，朱晋萍瘦弱的胳膊和淡蓝的裙裾耷拉在担架外，担架车推入车厢内，急救车开走。
臭小一直用手机录偷，从T恤口袋掏出旧手机卡换上，随后拨号：“二贵哥，晋萍姐她……”泣不成声。
朱三定面色凝重地和薛助理走向停车场：“她包里和箱子里都找过咧？”
薛助理说：“找过了，确实没找到旧三星手机。”
三辆悍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临上车，朱三定对薛助理说：“精神病院院长是个老女人，喜欢高档包、首饰、化妆品，你去办哇。告诉院长，咱们只有两个要求，第一，让萍萍享受最好的待遇；第二，不许任何人跟她接触。”
田建平驾车坠崖的消息很快传到宏大集团，发生事故的地点在祁口县石门镇一处废弃的采石场，时间是凌晨四点左右，霸道从数十米高的悬崖坠落，汽油和车内白酒共燃，被发现时车烧成铁架子，人也快碳化。那条道路地图上都找不到，更没有监控，交警根据现场散落物和死者血检结果，推断是酒驾迷路坠崖。老坛汾香气四溢，助兴、助燃、也助感官印象。
最幸灾乐祸的莫过于田建平的死对头刘宏发，小酒一喝，走路哼歌，让人怀疑是不是这小子搞的鬼，因为他俩的矛盾是公开的，爆发冲突好几回了，存在利益纠葛。说实话，田建平以前在单位的人缘还不错，出手大方，经常请客，比刘宏发那个吝啬鬼强太多。他主要是这次集中供热投标内外勾连，人设崩塌，后又托大不恭，导致集团上层对他的看法一改过去，颇为反感，应了那句“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顾航又被派往祁口县，事故善后虽然是工会的事情，顾航毕竟人熟地熟方便沟通，这是一；其次，宏大集团是集中供热第二中标人，第一中标人西建总把项目转包九公司，西建总未必想干这个造价不上亿且以安装为主的工程。还没开工，项目负责人就挂了，陡增变数，需要了解西建总和建设方的态度。续县长上次与华总助理和顾航会面时，特别强调备胎之用，也许丧事连着喜事，戏剧性问题戏剧性解决？顾航这个爱当红白总管的中层干部，肩负起双重任务。
单位的人、妻女、亲朋好友，分乘五辆车从省城来到祁口。义临市赶来一辆别克商务，加上九公司老孟和包工头小吕以及两位建造师乘坐的皮卡，一共七辆车奔丧，由交警的车引导去往事故现场。采石场的路太难行，又下着蒙蒙细雨，老天有时为善终之人发点慈悲天相，是否善终也只有老天知道。一行人打着雨伞站在悬崖边，探着脑袋往下俯瞰，生怕滑下去见鬼。霸道的残骸在雨中散出徐徐青烟，有什么看头，无非给活人一个交代，走走程序。几束鲜花几块点心扔下去寄托哀思，还有一位田建平的朋友扔一瓶酒下去，简直是给警方的事故说法背书。田建平准备协议离婚的老婆面无表情，搂着女儿只朝下看一眼，扔出手里的花束就回到车上，没有合掌祈祷，更没有哭嚎，分手宴吃的真是时候。按程序还应该看看躺在县医院停尸柜里的死者，都快炭化了谁敢“瞻仰”遗容，半夜睡不着咋办。也有胆大的瞧了一眼，顾航和工会主席职责所在，戴上墨镜也得走过场。田建平老婆和女儿不愿进停尸房，等在医院停车场。工会主席经常处理白事，从停尸房出来边走边对顾航说：“跟高压电烧死的差不多。”顾航只胡乱哦了一声。停尸柜拽出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抬眼，不爱看恐怖片，也没带安眠药。
地方上处理人命事故一般分两种情况，责任明显在地方，比如煤矿事故，那对家属是百般抚慰百般招待，唯恐不周；责任模糊或与地方没关系的，那就慢待得很，巴不得家属绕一遭就走。顾航领着工会主席来到政府办，找不到郭主任，其他人一问三不知。田建平好歹也给当地做出点贡献，盖的还是人大办公楼，没一个官员出面，连说宽心话的都没有。一群奔丧的本想住下问问事故详情，质疑些问题。问谁？负责处理事故的交警翻过来调过去就那几句。条件好的酒店以接待会议为由婉拒入住，差点的，床单脏得不堪入目；吃的更差，菜里尽是苍蝇。不能说故意，也难说无意，好像有人盯着这拨送葬的一举一动。顾航注意到那辆别克商务车是位年轻人独自驾驶，据称是代人送葬，在人丛中光听不说，时不时接打电话。这种事人们不愿多问，代人送葬也不稀罕。田建平老婆和女儿一刻也不想在祁口多呆，匆忙在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上签了字，别人还能说什么。殡葬车把那具焦尸拉往义临市殡仪馆，顾航和工会主席开车跟去，既是完成工作，也算送田建平最后一程。死人只要离开县界，再想拉回来，门都没有，这事在祁口等于画上句号了。
送葬一行人在义临市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到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工会主席代表单位致完简短悼词，众人与家属握手安慰。田经理回炉再烧一遍，家属领上骨灰寄存，奔丧结束。酒店开两桌，家属答谢送葬的亲朋好友，顺便上礼。顾航负责记账，工会主席负责收钱，最后交给田建平老婆。那位开别克商务车的年轻人带来两份礼，一份是沈曼青，一份是沈曼华。顾航记账的时候没露声色，他绝对不敢露！这俩名字熟悉吗？顾航在李有才手绘的人物关系图上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