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秘书在朱三定身后轻轻提醒:“董事长,与会人员到齐了。”
他低沉地吩咐:“上三星官网查一下,手机泡进水里一年多,还能不能恢复数据。”又用座机拨叫,“薛助理……”
薛助理进屋,朱三定拿出一部新手机,指指鱼缸,薛助理用抄网把手机捞出,帮老板卸出电话卡揩干,装到新手机里。
稍倾,女秘书拿着笔记本电脑给朱三定过目:“三星技术总部最新研发出一项技术,长期浸水的手机可以部分恢复数据。”
“‘部分恢复数据’?……日能死咧……”朱三定心生焦躁,对女秘书指示,“偶有急事,董事会推迟。薛助理,叫上乔胖子跟偶走。”
蹊跷的车祸,诡异的巧合,沈曼华岂能轻易相信一切都是偶然。但是,缺乏证据的怀疑只能是怀疑,如同没有辐条的伞面,撑不开就起不了作用。她略知朱晋萍前夫的死因,也查到三星手机在数据恢复方面有最新消息,直让她寝食难安。那部湮灭在鱼塘以为注定报废的手机如果真落在这帮小人物手里,继而延伸考虑,对整个团队就是灭顶之灾。火烧眉毛当然顾不得《灰狼计划》和男一号了,干爸不知在北京开什么重要会议,不接电话也不回复。她决定双管齐下,和朱三定分头调查四个农民工与朱晋萍是否有交集,是否有更深的合作。诱捕时三缺一,另一个在哪里,这是要害。她估计田建平这会儿正在医院服侍心上人呢,车祸给了这位意乱情迷的秃子表现的机会。于是,她没打招呼就开车过去,以探视名义三头对面探个究竟。
沈曼华也买了水果花篮来到朱晋萍的病房。病房共三张床位,田建平正在给朱晋萍削苹果,另两张床上是俩中年妇女,相聊正欢。
朱晋萍瞧见沈曼华进来,欠起身体:“沈姐,把你也惊动了?”
“来看你的人不少啊!”曼华见床头柜里外尽是水果和营养品,不知把手里的果篮往哪儿放。
“说明我们萍萍人缘好呀。”田建平接过花篮。
这个蹭子,逮机会就发蹭,曼华心里暗骂。
“花这钱干什么呢。”朱晋萍客气道。
曼华坐在凳子上,握住朱晋萍的手,关切地问:“听说你出了车祸,可把我吓坏了,生怕未来的表嫂……”
“霸道气囊过于灵敏,这个缺陷好多车主投诉呢。”田建平插话。
“哦,是气囊弹出导致癫痫发作?”曼华问朱晋萍。
田建平纠正:“是癫痫发作导致追尾,追尾导致气囊弹出。”
朱晋萍淡然道:“我有这顽疾,不定什么时候发作。”
“应该有规可循吧?后天型癫痫发作,多是有诱因的。”曼华说。
“诱因就是饿了嘛。”田建平继续抢话。
“饿了?你在省城和曼青他们吃宵夜,不是给萍萍带了虾饺吗?早上还在微波炉里加热过。”曼华诘问表哥。
“那虾饺……有点馊了。”田建平搪塞。
朱晋萍说:“我从来不吃隔夜食物。要说诱因嘛,可能是虾饺勾起我食欲,迫不及待想去广东酒楼买一份,还闯了两个红灯。说来说去,都是嘴馋惹的祸。”
“记得闯红灯?记不记得追尾前踩刹车?”沈曼华追问。
“瞬间发生的事情,似有似无。”朱晋萍模棱两可地回答。
“给交警出了难题。”曼华谑道。
“交警也没你问的细。吃苹果吧——”田建平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曼华。
曼华啃着苹果,突然问朱晋萍:“你是不是认识抢救你的三个人?”
田建平挡话:“怎么可能,你把别人的爱心救助看得过于狭隘。”
朱晋萍反问曼华:“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
曼华倒显尴尬:“我只是觉得……有点蹊跷。”
朱晋萍坦诚地说:“那我告诉你,我们认识。”
沈曼华愣一下,没想到朱晋萍这么坦诚。
朱晋萍说:“急救车护士向我描述过现场抢救我的三个人,让我想起他们可能在龙湖公馆对面——金地苑工作,我常去他们楼下火锅店用餐,见过面但没说过话。女人惹眼,我哥又是公众人物,他们大抵晓得我是谁,我根据他们的工衣也知道其工作单位,仅此而已。”
沈曼华故作恍然:“哦,他们知道你是朱董事长的妹妹?那这种救助就可能带有功利性,可他们为什么销声匿迹了?”
朱晋萍反问:“你是说,他们应该等着领赏?”
田建平插话:“你总是从市俗角度看问题,把别人的爱心理解得那么狭隘。”
沈曼华瞪表哥一眼,勉强砌笑,越发感到朱晋萍智商太高,滴水不漏。
闲聊片刻,护士进来通知朱晋萍做直立倾斜试验,是晕厥病的常规检查,田建平搀扶朱晋萍起身,朱晋萍从枕下挎包里拿走新买的手机。三人在楼道告别,沈曼华走到拐角处放慢脚步,用余光瞅着两人进了电梯,火速返回病房,嘴里装模作样嘟囔:“我的车钥匙呢?”
两个中年女病号还在热聊,没在意。曼华趁机翻查枕头下的包,除了化妆品和宿舍钥匙之类,没有其他发现,她悻然离去。
妹夫临死前扔进鱼塘的手机当然是扎在朱三定心头的一根刺,虽然时间过去一年多,伤害的可能性越来越小,隐患终究还是隐患,尤其三星官网的最新消息,让他不敢丝毫大意,这一点与沈曼华的忧虑一致。利益的纠缠不能抵消利害的趋同,需要审时度势地权衡与取舍。十五万给续岩峰挖了坑,挖坑者自己似乎也遇到麻烦,四个农民工用不对称方式跟高官显贵们搏击,侬头疼,阿拉也头疼。首先要弄清他们跟朱晋萍有没有瓜葛,瓜葛有多深,会不会牵涉到那部要命的手机。
朱三定带着一众随从去往金地苑,在车上先问乔胖子聚友鱼塘的情况,乔胖子坚称自己寸步不离朱晋萍,没有异常。朱三定又通知龙湖公馆保安队雷队长先去金地苑找物业经理问话,一行人直接来到三号楼顶层。
乔胖子踹开设备间木门,朱三定进屋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朝西的通风窗口。他向保镖要来望远镜,保镖把凳子摆好位置,扶老板站上去瞭望窗外。
冯经理跟着雷队长来到设备间,朱三定从凳子上跳下,问他:“你叫个甚?”
“冯世奎。”冯经理不卑不亢。
“这设备间里住的些甚人?”朱三定再问。
“工人。”
“几个?”
冯经理懒得回答:“你不识数?三床铺盖,你说住几个?”
这个刺头经理让朱三定有些意外,乔胖子撸袖子想动粗,朱三定把他拦住,继续问冯经理:“这三个人现在在哪呢?”
“辞职啦。”冯经理尾音拖得很长。
“他们啥会儿来你这儿工作的?”
“没记住。”
“他们应该是哥四个,那个在哪呢?”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你比攻守同盟还嘴硬呢。”朱三定拉下脸,“你的工人,成天在小窗口偷瞄龙湖公馆,你也不知道?”
“工作之外,我管不着。”冯经理坐到床上。
乔胖子一把揪起他:“你倒是谱大呢,董事长还站的,你倒敢坐下。”
“偶再问你,这几个工人跟龙湖公馆的物业人员有没有联系?”朱三定问。
冯经理索性不答,点起烟卷。
朱三定向薛助理做个捻钱的手势,薛助理从皮包拿出一本人民币,朱三定递给冯经理:“烂烟呛人,拿去买软中华哇。”
冯经理看都不看,脸扭在一旁。
乔胖子一拳打在冯经理面门上:“真不识抬举!”
冯经理噗地吐了乔胖子一脸血水:“狗仗人势!”
乔胖子和两个保镖把他摁倒在地。朱三定走到电梯井旁,薛助理扳开盖板,黑幽幽的井口升起阴冷的凉风。
冯经理被拖到井口,朱三定抓住他衣领问:“还嘴硬呢?”
冯经理破口大骂:“少鸡巴扯淡!有本事把老子扔下去,你朱三定又添一条人命!别人怕你,老子不尿你!别看你花钱买个政协委员,作孽越多,死得越快!”
朱三定觉得犯不着跟这刺头经理计较,可又得找台阶下。他故意用手扇扇冯经理嘴里的气味:“臭死咧,谁大早起来喝酒呢。”
“你管天管地管老子喝酒放屁,老子天天喝,偏偏今天没喝。”冯经理真拽,给台阶都不下。
乔胖子请示主子:“把他扔下去算咧,只当是酒后失足。”
朱三定朝窗口扬扬下巴:“把他臭嘴封起来,让他在窗口好好瞄哇。”
乔胖子他们把冯经理连嘴巴带手脚用胶带缠绕住,捆在高低床架子上,推到通风窗口。冯经理动弹不得,两眼如炬,瞪着窗外,像是准备凌迟的受刑犯。
薛助理用手机给冯经理拍了照,和雷队长再次来到经理办,把照片给副经理看:“找不到当事人,只好让你们这些管理人员代为受过。你也跟冯经理作伴去?”
副经理可怜巴巴地:“我刚来金地苑任职,真不干我的事。”
“那就配合一下,把李有才他们的身份材料拿来,还有你们上半年的工资表。”
“请稍等。”副经理跑到隔壁,很快拿着工资表和身份证复印件呈上。
回到设备间,薛助理向朱三定汇报,撕下冯经理的封嘴胶带。朱三定问:“你只要回答偶一个问题就放你下来。李有才、王二贵、武金锁、武银锁,这个王二贵只领了一个月工资,人在哪呢?”
冯经理依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风骨,美滋滋地欣赏对面:“从这里看龙湖公馆,风景真是挺美,晚上还能瞄胡呢。”
偏偏乔胖子傻不唧唧来了事,他从助理手中取过身份证复印件端详:“王二贵?……名字咋这么熟呢……模样好像也见过……”
朱三定注意地瞅他一眼:“你早上没喝酒哇?”
“就喝了……一口口……”乔胖子不好意思。他忽地一拍大腿,“对,偶想起来咧!聚友鱼塘正月里招了个打工后生,叫二贵,就是这个人。问题是……他不是中南口音呀……”
朱三定火大了:“偶在车上问你聚友鱼塘情况,你还说一切正常,咋又冒出个二贵?他和萍萍有没有搁捣?”
乔胖子否认:“没有没有,偶盯得可紧呢。”眼神却开始躲闪。
朱三定吩咐保镖:“把这俩酒篓子绑一块,好好看风景哇。”
“董事长!饶了偶哇!……”乔胖子跪下。
求饶没用,两个保镖用同样手法把乔胖子绑在高低床上。冯经理放声大笑,还唱《杜丘之歌》呢:“啦呀啦……”
悍马车上,雷队长仔细查看每张复印件,对朱三定说:“我敢发誓,这几个人绝对没来过龙湖公馆,您可以调监控查看。如果我失职,任凭您处罚。”
“偶信得过你。再想想,还有谁来找过萍萍?”
雷队长努力回忆:“社区的人有时候来,都是熟面孔。哦对了,前段时间,聚友鱼塘有个男孩儿来找朱经理,是给她还鱼竿的。”
“又是聚友鱼塘?这个鬼地方……”朱三定似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