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田建平打开手机免提,接听电话。
“你怎么半天才接电话?”沈曼华依旧凶巴巴的。
“我在高速公路开车呢,接电话也得躲监控呀。”
“你和谁在一起呢?”
“就我自己呀。”
“胡说,我问过物业办,朱晋萍不在办公室。”
“她不在办公室,不等于和我在一起呀。”
“你打开视频,把车内给我扫一圈。”
田建平嘟哝着照办,把车里草草扫一圈,“看清了吧?”
曼华还是抱怨:“朱三定也不管朱晋萍了,你们真能沉住气。”
“放心,她走不远,我们今早通过话,她说小区保安调去执行任务,管理人员也得巡逻,还有一种可能,在莲花池钓鱼呢。”
曼华似乎相信了。问:“你现在往哪儿开呢?”
“义临市呀,我刚从省城回来。”
“正好,中午十二点,来梅岭庄园。”
“我哪有时间打高尔夫。”
“必须来,剧组开会呢。”
“我一个烂剧务,长胳膊腿的都能干。”
曼华压低声音:“告诉你,干爸来了。”
“干爸?”田建平吓一跳,声音立刻下降八度,“如果非让我去,我就要跟干爸提集中供热,马上要开标了,趁朱董事长和续县长都在,给我个准话。”
“你就是个蹭子!”曼华骂完,补充一句,“你先完成今天的任务。”
“什么任务?”
“你下了高速,先去城北村农副产品市场采购食材,买两只石鸡、花骨鱼,都要活的。”
“石鸡?那不是野生动物吗?”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买你就买。”
“谁敢公开卖野生动物?”
“听我说,进了市场往右拐,倒数第二户卖家禽的,老板姓蒋。你悄悄跟他说,是方秘书让你来的。”
“方秘书?宋副市长的秘书?”
“对。花骨鱼也要野生的,山药炖石鸡,苁蓉花骨鱼,都是食补偏方。”
“买食材的事应该早准备呀,都该我剧务干?”
“你要想见干爸,自己掂量。记住,不许带手机进球场。”
田建平压了电话,依旧把车靠边停入停车带,朝后说,“萍萍,到前面来吧,委屈你了。”
朱晋萍坐回副驾驶位,捂着嘴直乐。
田建平又好气又好笑:“当个烂剧务还负责这些破事,补这补那,也不怕补过火。”
朱晋萍好奇地问:“真没想到,你还拍戏呢?”
“拍他妈狗屁!我成什么了。”田建平想起过往和现在,又骂,“一个三流都数不上的烂导演,找个吃货当男一号,假戏真做,真把自己当根葱呢,十八亿的矿业权就那么好盘弄?什么《灰狼计划》,不如改成《猴子捞月亮》”田建平这漏勺嘴,一气之下把家底快漏光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朱晋萍收获的资讯自己心里都激动。她趁机火上浇油:“吃野生动物违法呢,不许你吃啊。”
田建平嘿嘿一笑:“法律要看对谁。”
“你们所谓拍戏,就是干这号下三滥勾当?毒品也能使人兴奋,你去吸啊!你是不是也吸过?”晋萍追问。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还举报过吸毒,怎么能打自己脸呢。”
“都说梅岭庄园是毒窝、淫窝,‘白天打土洞,晚上打肉洞’,女球僮都有老板养着,你是不是也养着呢?”
“天地良心呀!”
“你一天到晚伺候于老板,他肯定也在梅岭打高尔夫,维港人都好寻花问柳,我就不信你跟他在一起能独善其身,肯定也养着女球僮。”
“男一号绝对不在梅岭庄园,他要会打高尔夫,我就相信公鸡能下蛋!”
朱晋萍故意板着脸,一路不理田建平。霸道出了义临高速口,她说:“停车!”
霸道靠边停住,朱晋萍跳下车,坐进一辆出租,绝尘而去。
朱晋萍有了手机和号码,田建平给她打了好几遍,不接。他苦苦思索,忽然想到办法,给朱晋萍发送一条短信:“我会自证清白的。”
城北村离高速口不远,田建平先去农副产品市场买食材,给干爸好好补补,昨晚肯定累着了。他这做表哥的,既像宫里伺寝的太监,又像仰赖皇妃的裙带。进取可以不择手段,下作又算什么,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尚,道德在出卖灵魂者的眼里就是一张如厕用的纸。
李有才到梅岭庄园踩点,路不熟,走了一段弯路。环城快速路在七里峪镇有个出口,再往前行驶一段,还有个出口,路牌标注为梅岭高尔夫俱乐部,路边赫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高尔夫球场鸟瞰图,这才是去梅岭庄园出口,有条不太宽的柏油路直通。可李有才从七里峪出口就拐下去,找不到去往梅岭庄园的路,又返回来,浪费不少时间。
部队当年把这一带选做农场是有道理的,这里是义临市唯一可以种植水稻的地方,山峦在此陡然消失,变成平缓的半开阔地,茂密的森林,丰沛的水源,气候温润,草绿花妍,当地人称为小江南。难怪朱三定与福东籍煤老板为得到这块风水宝地争得你死我活。义临市已把这一带规划为湿地公园,梅岭庄园所在的沙沟村已经搬迁,留下没有人烟的村落。
李有才驾着面包车在通往梅岭庄园的路上驶出十来公里,刚过庄园的大牌坊,保安在三岔口设立了路障,禁止社会车辆进入庄园。三岔口也立着一块与大路口同样的广告牌。
面包车掉头,停在牌坊路边,李有才装模作样用千斤顶支起后轮,卸下轮胎,自己却钻进车里,用手机拍照,草绘周边概略图。从牌坊这边可以隐约望见高尔夫球场的部分构筑物,包括接待楼、观球台、停车场以及一幢幢绿荫掩映的别墅,甚至可以看到停车场的个别车辆。但是看不到球场和球道,更看不到打球的人。
三岔口另有一条坑坑洼洼的砂石路通往远处的村落,路牌破旧,勉强可以辨认出上面写着沙沟村。李有才在惠州打工时见过高尔夫球场,他根据地势判断,从沙沟村所在的位置应该可以看见球道和果岭。他从车后找出一条旧内胎,下车,准备步行去往沙沟村。
“你要去哪里?”一个保安跑过来拦住他。
“去村里,找个补胎地方。”李有才扬扬手里的内胎。
“整村都搬到七里峪镇了,哪有补胎的。”
“一户也没了?要点胶水也中。”
“连狗都没了,快走吧。”
“走?俺可想走呢,走不了啦,你们给找点胶水中不中?”
“我们去哪儿给你找胶水。等会儿再来车,你自己问问吧。”
快十二点时,田建平的霸道驶来,赶巧停在蛋蛋车斜对面。李有才认识田建平,对方却不认识他。
田建平也是鬼转下的,他在宏大集团集中供热投标组负责土建技术标,但对安装技术标尤其电控部分不甚了然。续县长又爱较真,尽管准大兄哥朱三定愿意帮忙,让田建平跟西龙集团子公司西龙建设总公司(西建总)建立起关系,对方参加集中供热投标,但是,如果安装技术标底差距过大,续县长就是想为西建总说话也很难。所以,田建平必须掌握宏大集团最后确定的标底,给西建总通气,才能做手脚。一句话,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实为宏大集团投标组的内鬼。投标组最后确标有保密措施,不许带手机,他又记不住那么多数据,想出歪主意,在黑市买了一块微录手表,准备届时偷录。
今天来梅岭庄园,田建平明白按惯例不许带手机进球场,为尊者讳么。可他又想跟朱晋萍自证清白:没有女球僮,没有于老板。于是,他在进庄园之前停下车,从手扣里取出那块微录手表,先熟悉一下功能,戴在手腕上录个现场片段,让朱晋萍看过后再删掉,应该没事。什么叫色胆包天呢,他就不怕和朱晋萍前夫作伴去?正房在家给他戴绿帽,跟他闹离婚;他找了个小情人,给他备的帽子是什么色儿呢?谁戴谁知道。
李有才走到霸道车一侧,从车窗玻璃瞄见田建平正在鼓捣微录手表,这位经理偷偷摸摸一边试拍一边看效果,猛地瞧见车窗外站着个人,把他吓一跳:
“你干嘛呢?”
李有才把内胎举起来,敲敲车窗玻璃:“胎破了,给点胶水。”
田建平降下半截车窗玻璃:“什么年代了,都是真空胎,我哪有补胎胶水。”
“俺是老掉牙的蛋蛋车,就这种胎。”李有才继续央计。
田建平朝后瞧一眼蛋蛋车,从手抠箱里翻出一块补皮塞出去:“凑乎用吧。”
“谢谢啊!”李有才抱拳致谢。
田建平把车开到路障处,保安是龙湖公馆的雷队长,认识。
“你们是来这里执行任务啊?”田建平问。
“听候上级调遣嘛。有人打过招呼了,你进去吧。”
起竿放行。庄园接待厅门口还有两个保安站岗,也认识。朱三定养的这拨保安真是用处多多,类似私人武装,就差配枪了。大领导非公私访,或玩或乐,或谋或策,都需保密,动用警力难免走漏风声,用这拨人多安全。
来到前台,田建平把手里的编织袋递给大堂经理,活石鸡还在里面扑腾呢:“给大厨拿过去。”
他主动交出手机,服务生给他存在密码柜里。进安检门也顺利,身上的金属件就是常见的“运动手表”和一串钥匙。他去装备间换上运动装,领上杆包,准备去球场与六位球友见面。前台经理过来找他:“大厨叫你过去一下。”
他只好跟着经理来到后厨。宋副市长带来的厨子是个白发老头,戴着老高的厨师帽。他吩咐田建平:“宋副市长让你给我打下手。”
“什么?”
“你会不会杀鸡?”
“我会杀人!”田建平气得够呛。
也难怪,辛辛苦苦采购了一堆食材,想玩会儿球,见见干爸都难,能不生气嘛。其实他应该想开点,主创开密会,当然没他打杂的什么事。上次买了虹鳟鱼到龙凤度假村,好歹还见了一下泳池里干爸的身影,这次不会连影子都见不上吧?好事多磨,听使唤吧,只能下午再找机会。
中午,在金地苑食堂,吃着面条问金锁:“二十别墅有情况没?”
金锁摇头:“都去打球了,没动静。”
回到设备间,李有才到观鸟镜前瞄,发现不对劲:“哎?那辆别克商务车多会停到院外的?”
金锁凑过去仔细瞄,挠头:“咦?俺咋没注意呢……”
李有才埋怨他:“金锁呀金锁,你这稀里马虎,要误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