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晋萍利用清污公司的吸粪车完美报复沈曼华,解气的同时,注意到二十号别墅又把菜园子整平了,显然于董事长做不了沈曼华的主。那么,谁才是别墅的真实主人?她知道,龙湖公馆有一部分房主在物业公司公开登记的姓名大部分是假的或者冒名顶替,真正的房主姓名在哥哥朱晋龙手里,这是他贿赂操控政府官员的一种手段。二十号别墅登记在于九川名下,房主以前从未露面,元宵晚会才得知是个港商。阔老板有特殊癖好并不奇怪,有的热衷爬山,有的痴迷收藏,他哥哥专爱养狗,还有喜欢杀猪的,五花八门。不正常的是田建平为什么不让她去二十号别墅?肯定是沈曼华有交待。田建平头一次请她吃宵夜,口无遮拦地透露了于老板一点小秘密,沈曼华把他叫走,估计给他打了预防针,后来便讳莫如深。为什么这样?原因只有一个——不想让她和于董事长接触,就是说,不想让她知道其中的秘密。什么秘密?不怕脏、不怕臭、爱干农活、是个吃货,这些只是表象,深层的秘密是什么?难道……这个于九川董事长会是假的?惊鸿一闪的念头,让她感到围绕在于董事长身边那些权贵们可能都在表演,共同编织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朱晋萍的交际圈已经被压缩到极限,物业公司主要人员都是朱三定筛选的,谁敢触犯大老板的虎威。她是名义上的经理,没有实权,身边的员工小忙可以帮,大事靠不上。前段时间,还有一个让她费思量的人——在聚友鱼塘认识的王二贵。那天晚上二贵送她回到龙湖公馆,她误以为他也是哥哥的手下,后又发现似乎不是,小伙子没有乔胖子他们从哥哥身上沾染的戾气和恶习,在女人面前腼腆得像个处男。还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绝对是重体力劳动者的特征,还有燃烧着复仇怒火的目光,这些是装不出来的。王二贵对龙湖公馆周边熟悉,拿着微薄的薪水屈就鱼塘打工,所为何事?难道想结识我?……细细想来,他也许真有难言之隐,只是没到火候,不便吐露。双方都有加深了解的意愿,却被狡诈的沈曼华掐断渠道。朱晋萍没有手机,即便有,大抵也会被监听,与其连累他人,不如没有。田建平与她拍拖,她能想到是哥哥的安排,别人没这胆量,但又不能依靠田建平联系王二贵。她不再外出钓鱼后,乔胖子也回到西龙集团,虽说摆脱了暂时的鹰犬,可物业公司难说没有哥哥的耳目。总之,她的处境如同脚腕上绑了电子镣铐,一出龙湖公馆大门就可能报警。
天气转暖后,聚友鱼塘开了室外钓,二贵更忙了,老板把水产市场进鱼的工作也交给他,好处是开上车能叼空跟哥仨见个面。
李有才意外发现观察方位与朱晋萍一致,但观察目标是否一致打了问号。所以,他更加迫切地想与朱晋萍取得联系,掌握详细情况。哥四个都换成了不记名的如意电话卡,尽管如此,也不敢频繁使用,原始的鸡毛信和面谈更安全。
今早六点半,王二贵从水产市场进了活鲤鱼,一筐一筐装入客货车上大水箱,还没来得及喘气,李有才开着蛋蛋车来水产市场找他,两人坐进客货车驾驶室里,李有才把这几天的观察情况告诉二贵。
“朱晋萍为啥也注意二十号别墅?”二贵同样觉得蹊跷。
“咱们是找‘护林员’呢,她好像是观察洋老板。”李有才估摸着说。
“洋老板会种红薯?……也许是农民企业家出身?”
“俺后来也转移目标,发现那洋老板确实有点怪。本地人种红薯不做垅,洋老板种红薯的手法跟咱们那儿一样;他做的垅又快又标准,扦插红薯秧能一蹲几个小时。还有,洋老板端着方便面出门,田经理为啥要把他请回去?桌上摆着咖啡、茶水、饮料,洋老板渴了却喝自来水。大中午饭口,洋老板却跑出来接毛粪车,沤农家肥,你觉得这正常?穿着西装戴着钻戒却不戴手套干农活,摆着咖啡、水果、面包,他却吃方便面喝凉水?这叫啥?老百姓讲话,这叫‘装逼’。”
“嗯……可能有名堂……”
“更奇怪的是,洋老板和田经理刚种上红薯,沤上农家肥,‘女兵’回来大发雷霆,田经理只好叫来工人,用打夯机把地面平整回原样。说明啥问题?”
“说明……洋老板听‘女兵’的?如果是情人关系,倒也不奇怪。”
“需要抓紧时间联系朱晋萍,对接信息。”李有才说。“俺思来想去,只有让臭小去龙湖公馆找她,先把那部三星旧手机的信儿递给她,看她什么反应,说不定能一下拉近距离。”
“臭小才十五岁,让他卷入这种危险,对他不负责任。”二贵摇头。
“俺知道你跟臭小要好,可没别的办法呀。你不是说朱晋萍没手机,她公司的座机俺倒是能找到号码,万一被监听呢?对谁都不好。”
二贵还是摇头。
李有才有点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点道理都不懂?”
“要是自家孩儿俺倒舍得,可臭小是个孤儿,咱们这么做坏良心呢。”
“你太感情用事了!”李有才跳出驾驶室,开车离去。
二贵正在苦恼,鱼塘老板打来电话:“进上鱼咧没有?”
“进了八百斤,正往回开呢。”二贵边回话边发动车。
“快点哇,钓鱼的嫌不放鱼,都不买票,骂大街呢。”老板着急地说。
二贵急着赶路,竟然忘了拧开气瓶阀门给水箱加氧。回到鱼塘,一半鲤鱼都翻了肚皮。钓客们也不是傻子,一看鱼的状态不好,纷纷收杆不钓了。
老板气得在餐厅里大骂二贵:“你脑子被驴踢咧?为甚不吹氧呢?”
二贵知道自己错了:“是我的问题,你扣我工资吧。”
臭小站在一旁,不出声地瞅着他俩。
中午饭二贵没吃,独自坐在鱼塘后面的野湖岸边生闷气。他掏出那部泥里抠出来三星手机,摇头叹气。狼狗跑来靠在他身边,用舌头舔舔他的胳膊。他知道后边肯定跟着臭小,忙把手机揣回兜里。
“别藏了,我早看见啦。”臭小端着托盘,一碗米饭一盘过油肉一双筷子,“老板娘给你加了个菜,委挽你呢,这叫打个逼兜(耳光)给块糖。”
“我不想吃。”
“害相思病呢?”臭小把托盘放在地上,撵走狼狗,“有句话咋说的,‘在一块不懂得珍惜,离开了才后悔莫及’?”
“懒得理你。哎,今天进回的鱼缓过劲没有?”
“管球它,都死了才好呢。”臭小拣个石子,在湖面打水漂。
“问你正经事呢。”
“死了一部分,老板便宜处理了,没处理掉的在冰柜里冻着,将来做菜。”
“损失挺大……”
“快吃饭吧,我早看出来,你最近心不在肝上。我就见不得你这号,瘦驴拉硬屎,憋死不求人。”
“求人?我求谁?”
“求我呀,我是治相思病的专家,穿针引线,搭桥修路。”
“又来了。”
“你信不信,我早给你打好埋伏了,知道你有吃后悔药的时候。”
二贵等着下文:“说呀?什么埋伏?”
“求我呢?你先吃饭,你不吃我不说。”
二贵只得端起碗,拿起筷子吃米饭。
臭小悄声说:“告诉你,朱晋萍有一根最喜欢的日本达瓦鱼竿,田经理来搬她渔具那天,我把那根鱼竿偷偷藏起来了。”
“那她怎么没来找呢?也没给老板打电话?”
“说明她回去以后就没钓鱼,她要是钓鱼准用那根竿。下步棋知道怎么走了吧?”臭小摆谱地问。
二贵寻思:“好吧,我去给她送鱼竿,顺便把手机还给她。”
臭小眼睛一瞪:“你去?你正当年的汉子,去找小寡妇,不怕被人注意上?”他拍拍自己胸脯,“臭小出马,一个顶俩。”
“你?我不能让你……”
“算了吧。当我没长眼呀?你和你那伙计来鱼塘找工作那天,我就怀疑你们目的不纯。我敢把淹死鬼的实情告诉你,咱们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你……为什么?……”
“为民除害,跟你说了多少次,还信不过我。”
“你这么小,太危险。”
“早死早转世,下次投好胎。别婆婆妈妈的,咋呢,还让我签个生死状?”
二贵激动又感动,心里石头总算落地,胃口大开,三扒两扒吃完饭。
臭小补充:“先讲清楚,我去找她不带那部三星手机。她看见老公的遗物,当下失控,我咋哄她呢?让她找个地方,你俩见面,爱哭爱闹爱搂爱抱,随便。”
“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第二天接近中午,臭小提着带护套的鱼竿,悠哉悠哉下了公交车,往前走一截,横穿过马路,来到龙湖公馆大门口。保安拦住他:“你找谁?”
臭小反问:“你们物业公司经理是不是个女的?姓朱?爱钓鱼?”
保安回答:“是呀。你找她干吗?”
“她在我们鱼塘钓鱼,把鱼竿拉下了,我来还给她。”臭小举起竿。
“朱经理正在开会,把鱼竿交给我吧。”
臭小斜眼瞧瞧他:“你知道这根竿多少钱?三万!你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来。掂这份量,没个鸡蛋重。这么贵的物件,我得亲自交给她。你快通报我的大名,聚友鱼塘臭小。”
保安只得用对讲机通报,雷队长开着巡逻车来到大门口,请臭小上车进大门。朱晋萍没在办公室,等了片刻,她开会回来,高兴极了:“臭小!”
“哎哎哎,男女授受不亲。”臭小婉拒拥抱。
朱晋萍接过鱼竿,抽出竿节细瞅:“的确是我的达瓦。”
臭小见说话不方便,对朱晋萍说:“别急,先看你的达瓦竿在不在,你的要在,就是弄错了。”
朱晋萍说:“说的对,我的渔具搬回来一直搁在库房没动,检查一下也好。”
她拿上钥匙,两人来到车库旁边库房门口,打开锁进去,里面全是保安装备。她的渔具放在工具柜里,拿出竿包拉开,达瓦竿确实没在里面。
“谢谢你啊。”她把达瓦竿放入竿包。
“别谢我,谢王二贵吧。”
“王二贵?是他发现的达瓦竿?”
“小点声。”臭小瞅瞅身后,声音压低,“他在大鱼塘淤泥里,还发现了一部旧三星手机。”
“旧三星手机?”
“手机壳上还刻着Z字。”
“啊!……”朱晋萍惊得花容失色,竿包也失手掉落。
臭小帮她把竿包放入工具柜。她捂着嘴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臭小急了:“哎哎,你这个样子让别人看见,以为我非礼你呢。快说见面时间、地点吧。”
她揩净眼泪,想了想,附在臭小耳边:“今天晚上九点半……”嘱咐完毕,掏出化妆镜盒,眼部拍点粉,挤出笑容一块走出库房,对臭小客气道,“吃了饭再走嘛。”
“不吃了,把我送出大门。”臭小上巡逻车,小声嘀咕,“早点求我,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朱晋萍似听到非听到,轻嗔他一眼:“说什么呢?小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