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霸道载着沈曼青和彭副总一同来到二十号别墅,别克商务车已经等在院外。曼华在客厅与进来的彭副总握手:“感谢彭副总配合。”
“不用客气,我和你姐搭档好几年了,可以说,搭戏好几年。”彭副总笑道。“他们不是劫持我去‘完婚’吗?我就咬定他们图财害命,我的身家也不菲呀。”
“放心,不是戏精,进不了我们公司。”曼青说。
“早茶是七点到九点半,抓紧时间换装吧。”曼华吩咐。
三人进更衣间,田建平擦地抹桌,收拾还有些凌乱的客厅。
男一号在地下室换回迷彩服工装,坐在箱子上哭成个泪人。续岩峰做他思想工作:“这是根据剧情的发展,需要你回去。”
“俺知道错咧,昨晚上不该喝酒,可……这是导演让俺喝的呀。”
“不,跟你喝酒没关系。”
“没关系?那是因为啥?”男一号愣住。
“因为你那拜把子四兄弟认出你了,非要把你弄回去。”
“他们认出俺咧?非要把俺弄回去?”
“他们认为,你就应该跟他们一样,一辈子做农民,卖苦力,不该过好日子,永远当人下人。”
“他们咋这样呢?”男一号想不通,“这不是……坏了俺的好日子嘛?”
“说得太对了,他们眼红你住别墅、坐豪车、吃酒楼。没办法,只好让你回到顶山县,做回你的过去,住回你的过去,吃回你的过去。”
“俺那一千六白亩庄园、五个山头大矿,白瞎咧?”男一号沮丧地问。
“只要你回去好好反省,这些还都是你的。”
“还是俺的?”
“条件是,你回去以后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在义临市干什么,不能说半句演戏的事情,否则,你就永远失去这一切了。”
“俺不露,打死也不露,俺发誓。”
“你不是爱看《西游记》吗?想想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吃的苦。”
“俺懂咧,让俺回去忆苦思甜,受磨炼呢。”
续岩峰露出难舍的伤感:“你不会因此怨恨我吧?”
“哪能呢,俺早说过,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续岩峰忍不住转过脸拭泪。
“续县长,你……你莫哭……你一哭,俺也想掉泪……”
“你把我感动了,真舍不得你走呀……”
“你放心,俺回去把高尔夫球练好,给你争脸。”
“我知道你一直有个心愿,想坐一次飞机,等你再回来,我一定满足你。”
传来沈曼华的喊声:“男一号!该走了!”
两人登上台阶来到客厅,续岩峰嘱咐曼华:“你们认住男一号在顶山的住处,留个眼线,观察他的情况,随时向这边汇报。但是你要快去快回。”
两人说话的时候,男一号看到彭副总穿着他平日的行头,搞不清怎么回事:“哎,你……你是?……”
“他是你的替身。”曼青对男一号解释。
“俺的替身?……他顶了俺的包咧?”男一号好难受。
“暂时的暂时的。”曼青安慰他。
“这还差不多。”他稍感心安。
曼华和曼青也相互换了装,男一号有点懵圈,认不出谁是谁。以为穿职业裙装的是曼华,曼青却把他推给穿卡其色连衣裙的曼华。曼华拉着他出门,迅速坐进商务车里,开出龙湖公馆大门后,直奔高速公路入口。此时是早上六点一刻,晨曦微明。
六点半,李有才准时起床,习惯性在观鸟镜前观察——田建平在打扫院子,把杂物袋丢进院外垃圾桶里,这是他每来二十号别墅几乎必做的事情。
金锁哥俩也起床,银锁替换李有才观察。李有才匆忙写了辞职信,交给金锁,然后把黑皮笔记本每一页和那张人物关系图都用手机拍了照,黑纸白字的纸张全部撕成碎片,扔进马桶冲走。哥仨的个人物品简单,被褥和工衣是物业发的,无需带走,都换上便装,七零八碎收进编织袋。李有才把双筒望远镜递给银锁观察,观鸟镜收拾进行李箱,这个物件值点钱。他和金锁先把三人的行李物品提上,坐电梯下楼,放到蛋蛋车后厢里。
银锁留在设备间继续观察,用手机向李有才汇报实时情况:“老大,田经理开上霸道离开二十别墅,到物业办公楼,可能找朱晋萍去了。”
“继续观察,只要沈曼华把宾利从车库开出来,‘洋老板’上车,那就是喝早茶去呀,你立马下来,咱们跟上去,行动就开始。”李有才吩咐。
金地苑物业办冯经理还没来上班,机会挺好。金锁把辞职信从办公室门缝塞进去,买来三份大酱蛋卷饼,三瓶水,坐在车里等待。
七点十分左右,银锁从单元楼门里冲出来,蹿到蛋蛋车上:“宾利出发啦!”
李有才急忙打马达,天呀,怎么打也打不着,急出一头汗,金锁哥俩赶紧下去推车,蛋蛋车一喘一喘,放了几声炮,喷出几团黑烟,总算着了。开出金地苑大门,远远瞅着宾利车尾往南去了,蛋蛋车加大油门想追上去,可这辆老爷车实在不给力,提不起速度。
“真他娘便宜没好货,两千多块白扔了。”李有才边开车边骂。
“去了广东酒楼千万不要熄火。”银锁说。
曼青驾驶着宾利,不时查看后视镜。手机铃响,是宋副市长打来的:“曼青,目标已经出现,别担心,警察就在你们身边。”
后座的彭副总谑道:“可别一上车就把我‘撕票’。”
蛋蛋车赶到目的地时,曼青正挽着冒充男一号的彭副总从停车场出来,去往广东酒楼。李有才他们只瞧见两人穿戴打扮和身形外貌一如既往,毫不怀疑调了包。李有才在路边停下车,没敢熄火。喝早茶的不如正餐人多,无需保安指挥驻车,那个袁大头也不在。
李有才给陈寡妇打电话:“准备好啊,最多三小时后,你就能见到情郎了。”
“他还是那身行头?从头到脚五百万?”陈寡妇操心的事真邪门。
“没错。”李有才压了电话,嘟哝一句,“想啥呢。”又给好兄弟拨号,“二贵,我们准备解救丁老哥,成功后再联系你。”他边卸手机卡边对金锁哥俩吩咐,“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都把电话卡卸掉扔了,防止被追踪。”
哥仨把手机卡卸下扔到窗外,警惕地扫视四周,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其实特警已经在停车场中巴车和酒楼里埋伏好了,虎视眈眈,只待李有才他们动手,立马抓现行。
寺头村这边,陈寡妇开始张罗自己的喜事。“九川太郎”到来,百转千回的姻缘总算要升华到殿堂级别。大喜的日子,她怎么着也得应个景,这辈子好容易做一回“东洋媳妇”,无论如何要跟“日本夫婿”留个喜结连理的合影。自从和李有才设计了抢婚的初步计划,昨晚,李有才根据银锁在广东酒楼的所见所听,确认“洋老板”就是丁二一,进一步跟陈寡妇定下具体时间和步骤。
凉棒和秀秀到义临市婚庆公司租来一套日本女人的和服、发髻之类,请来人家的化妆师,今个一早就租车回到寺头村。凉棒和秀秀积极性可高呢,每人一张千元港币不能白拿。
负责“软禁”老娘的大儿子没辙,老娘总是背着他打电话,昨晚好容易偷听到一点内幕,立马向郭主任做了汇报,俺娘要嫁人啦——嫁给那“日本”继父。老娘的脾气他当然晓得,撞破南墙不回头,反正该汇报的都汇报了,上面怎么处置是上面的事。他知道这出闹剧纯粹没戏,丢人现眼老娘愿意,由她吧。
李有才嘱咐陈寡妇要低调简单,她循规蹈矩没对外宣扬,更没打算摆宴收礼,“从头到脚五百万”,不在乎那点份子钱。村里人上礼又不多,一百元领上一家子吃你三天,洗碗还洗不过来呢。她准备先举行仪式,然后到日本绕一遭,以后需要补办事宴再补办。架不住凉棒和秀秀是俩传声筒,二百来户人家的寺头村犹如晴天一声炸雷,陈寡妇要嫁日本郎!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疯传各家各户,人人托住下巴怕掉下来。改革开放这些年,跨国婚姻不稀罕,可一个母夜叉,就因为卤肠头做得好,把日本人都招来了,虽然不会扛着三八大盖举着太阳旗,这谱也过于离经叛道。真假先不管,热闹还是要看的,村里男女老少早早就在陈寡妇院门前聚集,不事声张比声张还厉害。
田建平最近也够忙,费尽心机窃得宏大集团投标标底,传给西建总修改标书,开标地点临时从省城改为义临,既为西建总改标书赢得时间,还换了两个评委,当然利好。项目是十拿九稳了,又面临启动资金问题。县人大办公楼还未竣工验收,拿不到进度款。跟宏大集团筹借吧,通常情况下是可以的,好意思吗?用吃里扒外的卑劣手段拿到集中供热,纸里包不住火,已经有传言集团要把他扫地出门,还想借钱?门都没有。准大兄哥朱三定有言在先,拒绝底垫资金。万般无奈,他只好找另一个表妹曼青,只为融点资。这年头谁愿往外借钱,曼青不好明拒,找来彭副总诉说公司难处。三人吃宵夜时,偏巧曼华给曼青打来电话,商量诱捕计划,他的事自然晾一边了。
他不关心诱捕谁,更不在意男一号的去留,本来就不看好这吃货,走了更省心,起码剧务的负担轻了。今早,曼华和男一号离开二十号别墅后,他把院里打扫一遍,开上霸道去见心上人。朱晋萍没在宿舍,他站在楼道望见湖边有人钓鱼,是她的背影。他来到朱晋萍身边,提起鱼护瞧瞧,关爱地说:“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虾饺,是在省城广东酒楼买的,比义临市正宗。刚在微波炉热了一下,在我车上放着,你趁热吃去吧。”
朱晋萍没搭话。
“还生我气呢?”他把黑色运动表摘下,从朱晋萍包里拿出她的手机连接好,递给她,“这是我自证清白的球场录像,你看有没有女球僮,有没有于老板。”
朱晋萍把鱼竿递给田建平,接过手机和运动表浏览,悄悄把文件复制。宾利沿着环湖路开过来,田建平起身同驾车人打个招呼。朱晋萍瞥了一眼,没理会。
田建平的漏勺嘴又开始漏:“那个于老板以后不会出现了,曼华天不亮就把他送回老家啦。”
朱晋萍假装漫不经心,问:“你是不是没睡醒?刚才宾利车里是谁?”
“嘿嘿,那是一对诱饵,是曼青和她公司的彭副总。”
“‘诱饵’?拿人‘钓鱼’呢?”
田建平终于找着话题,反正男一号已经露馅,索性竹筒倒豆子:“跟你说穿吧,于九川于老板本来就是冒牌货,是个光棍农民工装的,用他顶包做笔大买卖,防范风险。不巧的是,他被工友给认出来了,要救他,只好今天一大早把他送回老家去。不过,他那几个工友要倒霉的,警方下了套,曼青和彭副总冒充曼华和于老板,一会儿在广东酒楼诱捕他们。”
朱晋萍心里一阵紧蹙,不露声色地把运动表还给田建平,考虑对策。
田建平边钓鱼边问:“这么快就看完了?”
“没、没看完。”朱晋萍紧张得直哆嗦。“我有点冷,吃点东西就好了,车钥匙拿来,替我看住渔具。”
她接过田建平递来的车钥匙,把挎包背上,快步走向霸道,发动着车,一打方向盘,开出公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