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他?”沈曼华问田建平。
“他在我工地待了半个月,刚送走不久。”田建平说。
“你怎么不早说呢,差点误了我大事。”
“他哪是演男一号的料。”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开国际玩笑。”
“剧组里你是导演,还是我?”
“当然你是导演,可你挑演员的眼光……找个不机迷,让人笑掉大牙。”
“住口,你充其量是个剧务,没资格评价我。”
“你很快会发现,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他笨的人了。”
“是,比他有名气、有演技、有才干的演员多得是。可是,你别忘了,我们不是真演戏,而是假戏真做,瞒天过海。”
“问题是……”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忠诚老实、勇于献身、没有后顾之忧、不计报酬的男一号,这出戏才能成功。”
“你听听自己提的这一堆条件,哪个农民工具备呢。”
“丁二一就具备。”
“不是我打击你的积极性,丁二一要是能演男一号,我把田字倒着写。”
“倒着写还不是田字。我承认他很糙,不糙能显出导演的眼力和功力?我要让你见证什么是化腐朽为神奇。”
田建平把车掉头,返回停在寺头村路口:“你选的那不机迷的男一号,还搞了个对象,是个寡妇,也是不机迷,就这寺头村人。”
“他俩成了没有?”
“不知道。”
“马上落实,想办法搅黄。”
“搅黄?”
“搅黄以后,把他弄到你手里,这是给你的首要任务,必须不折不扣完成。”
“你真会给我出难题。”田建平很不情愿。
沈曼华思忖:“续县长要是认识他就好了。”
“他们早就认识,续县长还送他一身保暖内衣呢。”
“是吗?”
“那不机迷一根筋地感恩戴德,只盼着再见一面。”
“条件全齐了。”沈曼华捣了表哥好几下,“你他妈把这么好的演员放走了,我要有枪,真想崩了你。有关丁二一的资料,你还掌握了哪些?”
田建平想了想:“还有……从七公司过来两个女民工,说丁二一在雷公庙捡了个酷似樊冰冰的电母,就是那种硅胶美人。”
“怪不得他说我像樊冰冰呢,他好色?”
“谈不上,没发现他有这毛病。”
“走吧,围着野猫岭再绕一圈,继续找续县长。”
“曼华,跟你说实话,我对剧务一点兴趣都没有。”田建平开动霸道。
“你尽义务也得尽。”
“尽义务是没问题,干爸在上,谁敢不尽义务。我没有别的要求,到时候让续县长把集中供热给了我就行。”
“又来了,成天念叨集中供热,鼠目寸光。”
田建平手机响起铃声,一看来电不熟悉:“谁呢这是?……”
“快接听呀,续县长没带手机,没准用别人的手机给你打呢。”沈曼华催促。
田建平接听:“喂……续县长?真是您呀?您在哪儿呢?……半沟村护林站?……怎么走?……好,我马上过去!”
霸道又掉头,沿着焦化厂公路往上开,穿过厂区,沿土石路继续上行,到达一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往上没路了。
“续县长只让我一个人去护林站接他,你在车里等着吧。”田建平嘱咐表妹。
“检查一下车轮,停稳当没有,吸取教训。”沈曼华心有余悸地吩咐。
田建平笑着下车,看看前后轮,给她做个OK手势,独自顺着山谷往上走。
续岩峰和沈曼华靠着卡宴强大驱动力爬上野猫岭,欢娱之际压根没注意到车体在渐渐倾斜。他惊魂落魄地跳下车,在灌木丛中慌不择路地奔逃,哪敢面对救他命的两个农民工,穿着护林员工衣回府更是闹笑话。他不知道自己蹿到什么地方了,想着先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再说。
五爷庙许了三个愿,前两个都灵验奇绝,一是父亲的手术让洪一刀做,有如华佗再现;二是逢凶化吉,仕途一片光明;惟有第三愿野战篇,始未实践,心有不甘而跃跃。前两愿是客观决定主观,靠别人的行为验证;后一愿是主观决定客观,靠自己的能动性体验。狂野之峦,风雨之巅,放飞云端,畅游水底,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让原始的本能纵横驰骋,那是多么酣畅淋漓的快感。尤其曼华那一身戎装,干练洒脱,英姿飒爽,实在撩拨得他心旌摇曳。什么组织纪律,什么妻子的信任、儿子的警告,统统抛在脑后,了愿胜过一切。安排的挺好,就是应景的服装没选对,他让田建平买的,只想着应山林之景,忽略了应野战之景,两人的服饰有点不搭。其实这都不要紧,护林员和女兵怎么就不能上一辆车,伐木的吴刚还和嫦娥同住月宫呢。关键是没想到车轮会停在野兔窝上,这是曼华驻车选点的失误;更没想到偏偏是两位认识的农民工前来搭救。虽然自己戴着隐形眼镜,可三句话就得露馅,形象比那辆卡宴坠落得还快,只好失礼先逃。没成为野猫岭一对孤魂野鬼,已是不幸中大幸。
他深一脚浅一脚,踏着落叶和碎枝杈落荒而行。看到山坳处有一间彩钢房,应该是个护林站。不敢再走了,按方位判断,焦化厂、气源站工地、寺头村就在下面,越往下人越多。公众人物,就这点不好,你不认识他,他可认识你。护林员的工衣也有好处,可以到护林站冒充同行,借手机打电话。
护林站的真护林员对他好一阵盘问:“你是哪个村的护林员?”
续岩峰对这一带粗略的地理位置心里有数,只能编故事:“我是山北边的,另一个县,大峪口林业站的。今天出来搞资源普查,迷路了。”
“你是林业站的还能迷路?”
“我刚调来,没上过山,第一次出来搞普查,你看我的工装都是新发的。”
“工作证给偶瞭瞭。”
“我出来太着急,工作证、身份证、手机,都没拿。所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给同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你想借偶的手机呢?你拿上跑唠咋办?”护林员把桌上的手机揣起来。
“我给你押上钱。”续岩峰一摸身上几个兜,钱也没带,好不尴尬。“这样吧,我打电话时,你堵在屋门口,你身强力壮,我想跑也跑不出去。”
“你敢不敢让偶摸摸你身上?”
“你摸我身上干嘛?”
“看你带没带套套。”
“套套?”续岩峰脸红,“我不是打野炮的,带套套干什么。”
“看你想到哪去咧,偶说的套套是套野鸡野兔的套套。”
“哦,那种套套呀?你放心吧,我是保护野生动物资源的。”
“外你连套套都不懂?”
“你们这地方的土话,我确实听不懂。这样吧,我把衣兜翻出来你看——”续岩峰把衣兜、裤兜都翻出来。
护林员把他后背衣服撩起来,没检查出套套,这才放心。
“可以让我用你的手机了吗?”续岩峰问。
“现在电话费可贵呢。”
“一分钟都用不了。”
“你押个东西哇。”
“我没东西押给你。哦,把工衣押给你吧。”续岩峰将上衣脱下给他。
“你真是林业站的?可不许打长途啊。”护林员犹犹豫豫把手机递给他——是一部老掉牙的直板机。
田建平接到电话,来到护林站。续岩峰让他给了护林员十块钱电话费,两人一块下山。
回到霸道车上,沈曼华不顾表哥在场,搂住续岩峰一通恸哭,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告诉你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偏要说,这下应验了吧?”
“还真是啊……”续岩峰也觉得玄不可测。“以后注意,无论任何场合,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又不是到了火葬场,不让喊活人的名字。当时情况危急,我脱口而出,那俩农民工老实本分,一点没察觉。”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察觉?”
“有察觉他们会问我的,只以为你是护林员,这套工衣歪打正着选对了。”
“护林员跟女兵造爱,可能吗?他们当时顾不上想那么多,事后能不怀疑?”续岩峰脱下护林员工衣扔到后备箱,换回干部套装,眼镜也换成有形的。
“那个老民工绝对不会乱猜疑。”曼华说。
田建平边开车边告诉续岩峰:“他叫丁二一,您给过他一身保暖内衣,他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想着见您。”
“我知道丁二一,他是个好同志,我欠他这次救命之恩。”续岩峰说。“如果仅是他在我倒不怕,也敢露面。随后来的那个,是让我帮忙要账的,那伙人刁蛮,很难对付。”
“曼华,你应该感谢我把丁二一放走吧?否则,哪有今天这场力扛千钧,英雄救美的故事。”田建平带着嘲弄语气。
“感觉像警匪片。”曼华把卡宴翻车的录像给续岩峰看。
“不看了,翻篇吧,我不想回忆这件事,真像一场恶梦……”续岩峰疲惫地仰在后座靠背上,闭住眼睛。
“好戏才刚开始,呶——”曼华把丁二一的相片让续岩峰看。
“你还留了他身份证相片?”他不解。
“为了我,为了你,请继续培养丁二一。”
“培养他干什么?”
“当你的死忠呀。想想朱三定对你说过的,给汪宁顶罪的老太婆……”
“死忠?……”续岩峰闭起眼睛,慢慢自语。
田建平说:“他还给刘宏发顶过酒驾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续岩峰睁开眼问。
“上个月。”田建平回答。
“刘宏发是谁?”曼华问田建平。
“气源站的项目经理。”田建平说。
“瞧瞧,多好的业绩。”曼华说。
霸道路过气源站工地,续岩峰望着那里,心情复杂而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