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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李有才和二贵在一号楼设备井更换空气开关，瞅瞅外面没人，悄悄对二贵说：“龙湖公馆物业不好进，连做饭的都要审查。”
“那咋办？”
“暂时想不出办法了。中午跟冯经理喝酒，俺倒是遇上龙湖物业经理了，是个女的。”李有才附在二贵耳边嘀咕了几句。
“是朱三？……”
“嘘……”
“是他亲妹子？”
李有才点点头：“刚三十就守寡，还没人敢要。”
“城里人跟咱农村人想法不一样。”
李有才别有用意瞟了二贵一眼：“俺倒是有一计，你要能联系上她妹子……”
二贵听出老大的意图，立马拒绝：“俺可不好那一口，你让俺吃苦、冒险、受罪，干啥都中，让俺联系女人，糟塌俺呢，传出去丢死人了，老婆孩儿要是知道了，咋交代呢？”
“咱们连命都不要了，还考虑老婆孩儿呢？你要考虑那么多，咱何必搞‘马王爷计划’，回家修理地球算了。”李有才训他。
二贵默不作声，继续换开关。
“想进入龙湖公馆物业，没有其他办法。朱三定妹子是物业经理，混熟了，她给你说句话，肯定不一样。”
“你为啥不让银锁干这个？上次去政协宾馆，朱三定也没见过他呀。”
“第一，银锁没你色相好；第二，他也没你胆大机灵；第三，他普通话没你说得好。”
“反正俺不乐意。”
李有才不好当下勉强二贵，只说：“别把话说死，考虑考虑吧。”
色相为突破口，这是古往今来百试不爽的谋略。李有才自己的长相实在拿不出手，要不就亲自披挂上阵了。哥四个里头只有二贵合适，一米八的个头，生就一张粉白的娃娃脸，就是情商差点，一撩逗这些，马上脸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天，小区一对老两口雇李有才的面包车去花窖，想买些大株赏叶植物，李有才叫上二贵，开着面包车往市郊驶去。车到花窖大门处正准备拐入，忽见一辆白色奥迪Q5超过他的车，那车号再熟悉不过，正是朱三定妹妹的座驾。瞅着Q5在不远处一条小路向左转向，消失在一片杂树林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俩先把雇车的老两口放到花窖，让他们耐心挑选花草，然后开车循着Q5刚才的轨迹寻找。
小路通往一所农场，面包车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Q5停在一座钢结构大棚外面，大棚上方竖着一面招牌：聚友鱼塘。
哥俩好生奇怪，朱三定妹子来这里干什么？一般来说，钓鱼是男人休闲取乐的运动，难道她也喜欢？冬季里，聚友鱼塘的生意似乎很清淡，大棚外面只停着一辆奥迪Q5。司机乔胖子躺在车内，两脚搭在驾驶台上打呼噜。另有一辆客货车是鱼塘自已的，车厢里是运输活鱼用的水箱，车门上喷着聚友鱼塘名称。
他俩还注意到，大棚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每周三包场，谢绝垂钓。
今天正是周三，包场？一个女流，喜好钓鱼已属另类，竟然还独自包场，图清净还是摆谱？听冯经理说，朱三定妹子的老公正是独自包场淹死的，她为啥也选择这个玩法？李有才和二贵嘀咕着，越嘀咕越觉得不可思议。
“走，进去看看。”李有才说。
两人脱去工装下车，因为工装上印有金地物业的名称，防备留下不必要的痕迹。刚走到大棚门口，旁边狗窝里窜出一条拴着铁链的黑背狼犬，狂吠不止。
鱼塘老板从餐厅出来，挡住他俩：“对不起，今天有包场。”
“俺们进去瞅一眼不中？”李有才问老板。
“不行，人家忌讳呢。”鱼塘老板口气决然。
一个瘦弱的男孩从餐厅里端着剩饭菜出来喂狗，同时注意他俩。
李有才瞥见门口另一侧贴着一张招临时工的启事，顺口诌道：“俺们不是钓鱼的，听朋友讲，你这里招人，俺们想瞅瞅工作环境，见见老板。”
“偶就是老板。”
“哦，俺弟刚从老家上来，没个落脚处，想找点营生做。”李有才介绍二贵。
鱼塘老板打量二贵一眼，觉得面相还算老实：“你今年二十几？”
“二十八。”二贵镇定回答。他仗着面嫩，尽量充小，好找活，口音也改成普通话。
“你以前干过甚？”
“车行洗过车，饭馆刷过碗，澡堂搓过背，工地搬过砖。”二贵张口就来。
“干过的行当不少啊，能吃苦就行。偶这地方试用期两个月，每月工资一千五，管吃管住。等室外鱼塘开了，还可以给你加点儿。”老板说。
“每天做什么活儿？”二贵问。
“打扫卫生、查票看场、养鱼放鱼、消毒加氧。”老板也会顺口溜。
二贵考虑着，说：“我就琢磨养鱼门道呢，将来回老家包上几亩鱼塘。”
“好，你留下哇，你可以走咧。”鱼塘老板吩咐李有才。
“俺跟俺弟再交待几句话。”李有才和二贵回到面包车上。
李有才有点纠结：“兄弟，俺没征求你意见，就下了这步棋。”
“哥，俺知道你是啥想法，为了完成咱们的计划，俺只能豁出去不要脸了。俺想法接近朱三定妹子，了解内情，再进入龙湖物业。”
“那个在奥迪车里睡觉的，是朱三定的打手，他在场，你要避开朱三定妹子。”
“俺能掌握尺寸，不会出格。”
李有才卸下手机卡给二贵：“这张如意卡你用，俺再办一张，每晚十点联系。记住啊，千万小心，不能暴露你身份。”
二贵下车，鱼塘老板已经拿来铁锹和一双雨靴，看样子当下就让他干活。
“听老板话，干活勤快点儿。”李有才从车窗探出头假迷三道嘱咐二贵。
面包车开走后，二贵跟着鱼塘老板进入大棚。里面光线不是太好，大白天还亮着灯，湿气很重。有一个类似游泳池的长方形大鱼塘，满满一池水，还有个正方形小空塘，里面全是淤泥。二贵略微瞟了一眼，诺大的空间只在角落里静静坐着一位独钓女子，似在钓鱼，又似坐禅。他没见过朱三定妹妹，凭感觉应该是她。
刚才喂狗的半大后生也拿着铁锹穿着雨靴进来，老板让他俩下到空塘里清除淤泥，同时吩咐二贵：“这个臭小干活偷懒，你得拧住他干。”
二贵先跳下泥塘，小名臭小的半大后生却先自点起一支烟，一副不紧不慢磨洋工的懒散样儿。
朱三定妹妹白皙的脸上毫无表情，根本没往他们这边瞟一眼。她钓鱼的招式倒是有模有样，搓饵、上饵、扬竿、起竿，像个老手。二贵对朱三定妹妹的初步印象有如那个平静的大鱼塘，不知水有多深，鱼有多少。
饭厅在室内鱼塘隔壁，摆着七八张大餐台，看样子，平时来的钓客们不少。午饭时，鱼塘老板娘泡好一小桶方便面，夹了一盘麻酱豆角，搁在托盘上，让臭小给朱三定妹妹送过去。
乔胖子脸上的横肉把眼睛挤成两道缝，肚子大，酒量也大。老板娘给他炒了一盘过油肉一盘溜三鲜，烫了两壶烧酒，他跟鱼塘老板推杯换盏地吃喝。
一切像既定程序，安安静静，好像生怕惊扰了那位独钓者。
“这生意淡成个屁了，平时也这样？”二贵吸溜着面条，问臭小。二贵的普通话说的也一般，他只是不想暴露自己中南人的身份。
“平时人可多呢，钓鱼的早上六点就来排队，挤破脑袋抢钓位，还打架呢。”臭小说。
“今天为啥就一个人？”二贵又问。
“礼拜三，钓鱼的都知道有包场，没人来。”
“一个女的包场？”
“包场不说，钓上的鱼全部放生。”
“那图啥呢？”
“阔小姐开窑子——图个痛快。”臭小年纪不大，俏皮话不少。
“我看她是钓鬼呢。”二贵随口说。
“就是钓鬼呢。”臭小一副吊诡的神情，压低声音说。
“钓啥鬼呢？”
“你刚来，别打听那么多，慢慢就知道了。”臭小卖关子。
下午五点多，在老板屋里醒酒的乔胖子起来，晃到朱三定妹妹朱晋萍那里，帮她收拾渔具。一不留神，抄网杆掉进水里，惹得朱晋萍很不高兴，转身就走。
“来个出气的！”乔胖子对起塘泥的二贵和臭小吆喝。
二贵从小泥塘爬上池岸，找根长竹竿帮着捞回飘在水面上的抄网杆。乔胖子等不及，嘱咐二贵将渔具放到储藏室，出去给主子开车。虽然朱晋萍是主子，这个主子似乎没有多大自由度，怪怪的。
除了礼拜三，聚友鱼塘的钓客确实很多，大鱼塘四周人头攒动，布满密密麻麻的鱼竿。每到中午饭口，老板娘忙不过来，二贵和臭小还得帮着传菜收拾桌子。以国人的传统，正月十五前都算过年，即便上班也不正规。过年期间休闲项目本来就少，打麻将费钱，逛歌厅缺姐，也就钓鱼能寻个乐子。
臭小还不到十六岁，烟龄可不小，据他自己讲，七岁放羊就开始抽小兰花（廉价烟），没上过几天学，十二岁就出来打工混世界。他书本知识没学多少，社会知识掌握挺多。臭小和鱼塘老板沾着点七绕八绕的亲戚关系，但老板并不待见他，他也比较懒散，大冬天只穿一件褪皮的人造革棉夹克，斑斑驳驳像浑身长满疥疮。二贵没来之前，看场子的黑背狼犬是臭小唯一的玩伴。
这天中午，餐厅正在上客，二贵忽见暴怒的鱼塘老板把臭小拎住耳朵拽出去，他觉得不对劲，急忙跟到外面。
老板在餐厅拐角处对臭小拳打脚踢：“冰箱里的火腿肠呢？”
臭小拨楞着脑袋，不回答。
“你偷吃咧，还是喂狗咧？”
臭小很拗，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恨恨地瞪着老板。
二贵上前拉住老板：“别打了，臭小还在发育期呢，把人打坏了，他遭罪，也是你的事。”
老板气呼呼地：“打死了活该！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客人昨天留下几根火腿肠，放在冰箱里，说今天过来喝酒，一根都没咧。”
“不就几根火腿肠么，我跟客人说去，给他们添个菜，算我的。”二贵把老板劝回餐厅。
臭小揉着耳朵正要往狗窝走，老板在餐厅门口喊他：“回来传菜！”
二贵与两位钓鱼客交涉好，给老板娘掏出十块钱加了个菜，算息事宁人。
事后，臭小扽扽二贵的袖子，掏出十块钱递给他。
二贵把钱塞回臭小兜里：“你留着买烟吧。”
臭小悄悄问：“二贵哥，我一直想问，你来鱼塘打工，有目的吧？”
二贵虽然心里一惊，却不露声色：“你尽瞎扯。”
臭小却哼起《雾里看花》，眼神里透着诡谲：“‘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二贵哥，你是不是想拉呱那个包场的美女呢？”
二贵转身躲开他：“怪不得你叫臭小呢，从小不学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