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演出的节目过了大半,田建平估摸着男一号不会再方便了,自己也站得腰酸腿困,想找个位置坐一坐。先踅摸朱晋萍,看见她在后排坐着,身旁正好有一张空椅。他挤过去搭讪:“朱经理,我坐会儿行吗?”
朱晋萍瞅他一眼,未置可否,态度倒不似以前那般冰冷。
田建平腆着脸在椅子上坐下,没话找话:“你哥的面子大,票子也跟得上,请来这么多明星。不过大都徒有虚名,没看出他们演的多好,张力宏都唱跑调了。”
“别说话,看节目吧。”朱晋萍回一句。
“你崇拜哪个明星?”田建平继续问。
朱晋萍不答。
“我喜欢孔燕姿,你俩的长相还有点相仿呢,小家碧玉型的。”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朱晋萍嫌烦。
田建平突然被人拎住后脖领子拽起来,朱晋萍的司机乔胖子瞪着眼睛叱问:“你是个做甚的?敢坐偶的座位?”他说话跟朱三定一个味儿。
“我……我是朱董事长的……朋友……”田建平喉咙被勒得直咳嗽。
“偶咋没见过你?”乔胖子不依不饶。
“他是龙湖公馆业主。”朱晋萍对乔胖子说。
乔胖子松开手,田建平回身想发作,一看人家蛮牛般的身躯,先自畏缩。
“偶不看这烂节目,车上等你。”乔胖子对朱晋萍说完,气哼哼走了。
“你哥的手下都这么恨?”田建平扭了扭隐隐作痛的脖子。
“你自找的。”朱晋萍边看节目边回答。
田建平心思根本不在舞台上,时不时斜觑一眼朱晋萍:天然的美,不施粉黛,纯净如冰,很耐看。他有点魂不守舍,又开始攀话:“我们二十号别墅的物业费和取暖费还没交呢,你什么时候在办公室?”
“问这么多干嘛,我不在你可以交给别人。”朱晋萍皱皱眉头。
“其实我是个听差的,哪能住得起那么大别墅。”他指给朱晋萍看男一号就座的那张桌子,“港华公司董事长于九川,别墅就登记在他名下。”
“知道,刚才主持人介绍过他。”朱晋萍用平淡的口气回一句。
“他外甥女你见过吧?坐在于老板旁边那位女士。”
朱晋萍嗯了一声。
“她是我表妹,以前是省电视台导演。”
“现在经商了?”
田建平带着不屑:“人生就像一场戏,自导自演自得意。”
“她精干漂亮、自如得体,一看就是职场高阶。”
“当过导演,没这点基础还行。”
田建平的话让朱晋萍心里犯嘀咕。
这哥们有点心智失常,大概是套磁成功高兴过头了。《灰狼计划》主创人员从省、市、县,加上姐俩、朱三定,就六七个人知情,每人分工不同,各管一口,田建平这个剧务仅知粗略。他平时做生意挺机灵,算得上诡计多端,可今天晚上像小吕被打掉牙,嘴巴走风漏气的,嘚吧嘚吧,都快触及内幕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还不懂吗?男人呀,一旦色迷心窍,脑袋就像灌了屎,只顾讨女人欢心。也许,他想得简单,认为朱晋萍是朱三定的亲妹子,漏点口风无所谓,他哪知道兄妹之间仇有多大,恨有多深,不共戴天是没有亲疏远近的。
朱三定坐在第三排,边接听手机边往后排朱晋萍这边撩了一眼,对着电话说:“乔胖子,他俩的事你以后少管。”
座位扶手带有杯架,田建平感到口渴,拿起杯架上的口杯。
“乔胖子用过,你不嫌脏?”朱晋萍提醒他。
“看来咱俩都有洁癖。”田建平掏出纸巾,把口杯擦拭好几遍。
她给他倒了半杯饮料,这是冰美人少有的褒奖。
“谢谢。让你的司机回家吧,看完节目我送你。”田建平继续讨好。
“不用。”
“广东酒楼宵夜不错,能不能赏个脸?”
“请我吃饭,你可是要担风险的。”
“你哥还鼓励我跟你交往呢,大概怕你寂寞。”
朱晋萍不吭声了。
“人哪,浪费什么都不可惜,浪费青春才是罪过。”田建平又来一句。
“看节目吧,孔燕姿出场了。”朱晋萍打断他。
当红女歌星压轴唱完,补了两首流行歌曲,全体演员登台谢幕,主持人宣布晚会结束。
后排退场方便,田建平陪着朱晋萍随人流走出大厅。来到停车处,乔胖子对田建平客气许多:“田经理,刚才得罪咧,大老板训了偶一顿。”
田建平心情舒畅,大度地说:“不知不为过。一块吃宵夜去?”
乔胖子看朱晋萍,她却问田建平:“你的车呢?”明显不想带乔胖子。
“今天过十五,给你拿瓶好酒。”田建平拍拍乔胖子。
来到霸道车后,田建平从后备箱拿出一瓶高档包装的五粮液赏给乔胖子,这酒篓子喜出望外,连声道谢,颠着一身肥膘跑了。
霸道驶至广东酒楼前,偌大的停车场几乎没空位。指挥车辆的保安也有特色,大红色带流苏的民国军服,绶带、桶帽、白手套,为每位客人行脱帽礼,遇上有钱的主儿,还能讨个彩头。保安尤其对那些开高档车带女友的客人格外殷勤,知道男人死要面子好摆阔。
保安指挥霸道停稳,为朱晋萍拉开车门,脱下桶帽,皮靴咔地一碰,九十度弯腰:“恭喜发财!祝先生、太太元宵节快乐!”
保安铮亮的大光头映射出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芒,加上滑稽的动作,朱晋萍一下被逗笑了。田建平从未见她展颜,对“先生”、“太太”的称谓很是喜悦,出手甩给保安一张百元钞。
保安再次碰靴鞠躬:“谢谢老板!”
“你叫什么名字?”田建平问他。
“袁大头!”
“跟袁时凯长得一样。”朱晋萍忍不住再笑。
“你是窃国大盗?”田建平也乐了。
“报告先生、太太:袁时凯是俺爷爷的爷爷。”袁大头说。
“真的假的?”
“绝对真的,你看俺身份证——袁时凯老家的。”袁大头改说中南土话。
“看你身份证干嘛。”田建平没当回事,与朱晋萍一同走入酒楼。
这里生意真好,座无虚席。他问大堂经理:“包间有没有?”
大堂经理殷勤地说:“对不起,包间都预定了,给您二位找张散台吧?”
经理引导两人在散台坐定,他俩从笼车点了虾饺、凤爪、蟹黄包之类。
朱晋萍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楼梯口。不一会,她悄悄对田建平说:“你表妹和维港老板也来了。”
“想不想打个招呼?”田建平征求她意见。
“不想。”
“那就装没看见。”
两人低下头,朱晋萍只用余光瞄着。
沈曼华和男一号没注意到他俩,进入包间。
“你表妹在省电视台的工作多好呀,干吗要跳槽呢?”朱晋萍慢慢问。
“现在的年轻人跳槽,还不是为了钱和待遇。”田建平轻蔑地说。
“导演也不少挣呀。”
“这就得问她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在祁口做工程。”田建平掏出一张名片呈给她
“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
“我和你哥嘛……认识有些日子了。”
朱晋萍自语:“真有意思……”
“怎么呢?”
“我今天能跟你出来吃饭,想都不敢想。”
“意思是,你哥对我网开一面?”
“不然呢?”
“大概,他看我老成持重,不是那种不着调的。”
“这么说,是我哥鼓励你跟我交往?”
“不然呢?”田建平用朱晋萍的反问。随之笑了笑,“当然,我也注意到,你比较消沉,想开导开导你。”
“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世,可能就不会和我交往了。明确告诉你,我是个扫帚星,别人对我避犹不及。”
“大过年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再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朱晋萍用一种神秘莫测的眼神盯着田建平:“你会后悔的……所以,吃完这顿宵夜,还是各走各的,形同陌路比较好。”
“有时候,冷酷也是一种情调。”田建平毫不在意。
“你真固执……”她有些无奈。“那么,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有老婆孩子,但夫妻关系不好,正在闹离婚。”
“你有点自作聪明,我没想问这些。你这个岁数的人,没有家室才怪。我是想问,你表妹和我哥,是一种什么关系?”
田建平稍作考虑:“坦白地讲,我估计肉体关系没有,因为你哥不敢。”
“我哥还有不敢的事?”朱晋萍讶问。
“他真的不敢,不说其他,只说他尊称我表妹为‘教母’。”
“‘酵母’?不是发面用的吧?”
田建平笑道:“难得你展现幽默的一面。不过,这两个谐音词的作用差不多,都是使物体膨胀。我表妹教你哥言行举止,漂白身份,混官场、混世界。”
“那你表妹相当可以呀,懂得为官之道。”
“实际上,她就起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像物流中转站。”田建平给她夹虾饺。
朱晋萍很认真地说:“我坦白地对你讲,我哥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美国黑帮片《教父》,很会模仿里面的情节,不分远近亲疏,犯他者必杀。所以,你跟我交往,最好三思。”
“扯远了吧,我们还要在工程方面合作呢,尽管社会上对你哥有非议,世道不就是弱肉强食嘛。”
“你要这么认为,那咱俩就没什么好说的。”
田建平岔开话题:“你这次的气色,比我第一次见你好多了。人这一生,谁都难免遭遇点不幸,总是沉湎于过去,怎么会有未来?”
“你是不是想做我的教父?”
“不敢不敢,做抚慰心灵的朋友,我还是愿意的。”
朱晋萍叹口气:“既然你愿意铤而走险,想做朋友就做吧。”伸出手。
田建平情难自禁握住她的手:“改变——先从外貌开始,你换个齐耳短发,更适合你的脸型,也显得阳光、活泼、浪漫。”
“让我打扮得更像孔燕姿?”
“对呀。”
“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