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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临市住建局宿舍区没多大，两幢六层砖混楼，各有三个单元，两幢楼中间是石棉瓦铺顶的自行车棚。这些年私家车普及了，有空的地方都驻满车辆。
宿舍大门坐东朝西。街对面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帕萨特，薛助理在后座睡觉，乔胖子在驾驶位负责盯梢，从车里可以看到续岩峰家一号楼三单元门口。
乔胖子脂肪厚，坐着都累，他开门下车，打着哈欠活动四肢，点火抽烟。
薛助理没睡踏实，降下后车窗说：“你少暴露自己。”
乔胖子发牢骚：“比打架还累呢，盯了三天，没见臭小半个影。”
“我值夜班连眼睛都不敢眨，蚊叮虫咬的身上全是包。”薛助理说。
这时，一条黑背狼犬跑过来，蹲在乔胖子脚下，嘴里叼着个空烟盒。乔胖子好生奇怪，取下狼犬口中的烟盒，里面有张字条，打开一看，上面有几个潦草的铅笔字：我是你们的恶梦——臭小。
乔胖子大惊失色，捶车门：“快起来，臭小！”
薛助理爬起跳到车外：“在哪儿呢？”
乔胖子把字条递给他，两人四下张望，除去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没看到目标。
狼犬朝他俩吠两声，往前跑去。
“是聚友鱼塘那条狼狗！臭小养大的，跟上它就能找到臭小，快上车！”乔胖子边说边钻进车里发动引擎。
薛助理顾不上考虑，钻进车里，帕萨特跟着狼犬驶去。
臭小从马路后方的便利店出来，摘下墨镜瞅瞅远去的帕萨特：“傻逼……”戴上墨镜，迅速遁入住建局宿舍大门。
看大门老头把臭小喊住。晓峰正在一层阳台瞭望，急忙到门房接应。
“你找一号楼三单元二号？是不是找续晓峰？”晓峰问臭小。
“对，你是？……”
“我就是续晓峰。”
“我是臭小。”
“来。”晓峰领上臭小回屋，“等你好几天了。”
“我发现他们盯梢呢。”
“我也发现了，买早点都跟着我。这里不能久留，也不能开车，给你——”
晓峰把山地自行车推给臭小，自己在楼道推一辆旧自行车，一前一后出楼门。晓峰与看大门老头交代两句，骑车出去，与臭小拐入小巷。
“咱们得有辆车呀。”臭小说。
“我能借到，先出城再说。”
“你买张如意卡，谁都方便。”
“对，前面正好有家电信营业部。”
帕萨特跟着狼犬走走停停，薛助理越想越觉得不对：“停车！我们上当了，这是臭小调虎离山呢。”
乔胖子路旁停住车，不解地问：“‘调虎离山’？”
“聚友鱼塘相距二十里，那条狗怎么来的？怎么找到你的？”
“它认识我呀。”
“正因为它认识你，才能引开你，让你跟着它找臭小，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快回快回！”
狼犬停在前方不远处，继续朝帕萨特吠几声，似乎还在召唤。
“别失去这个机会，要不咱俩分头找？”乔胖子犹豫。
“我说回就回！”薛助理很坚决。
帕萨特原地掉头往回开，停到原车位后，两人下车进入住建局宿舍，看门房老头将他俩喊住：“干甚呢？”
“找人。”薛助理说。
“先登记。”老头说。
“真麻球烦！”乔胖子不耐烦。
“说甚呢？”老头不乐意了。
薛助理和蔼地：“问问您也行。刚才有没有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进来找续晓峰？”
“不知道！”老头脾气挺大。
“续晓峰在不在家？”薛助理还是问。
“不知道！要么登记，要么出去！”
两人瞧见晓峰的银色捷达没动，返回到车上。乔胖子遗憾：“狗也不见咧，好机会错过咧。”
“你就是个傻逼。”
“你才傻呢！跟住狗还能找不到主人？”
两人吵了几句。薛助理看着那张字条，忧心忡忡：“‘我是你们的恶梦’……咱俩在聚友鱼塘干的那件事，会不会被臭小看见了？”
“看见屁咧，咱俩动手前他睡得跟死狗一样。”
“能写出这种话，说明这小子太有心计，他当时也许装睡呢？”
“你是抓住球儿当鸟儿，人都化成灰咧，怕球甚呢。你又不吃亏，一下当了董事长助理。”
“你吃亏了？董事长妹子天天让你泡。”
“去去去，别恶心偶咧，你喜欢羊羔疯，你去泡呀。”
晓峰买上如意卡换到手机里，给同学马亮打电话借车。骑至青龙寺景区，马亮没来之前，两人将自行车暂存，找一处僻静地方开始交换信息。根据李有才的人物关系图和田建平的录像，晓峰给《灰狼计划》每个人物对了号。
马亮驾驶瑞风商务驶来，两人登车，晓峰接管方向盘，直接开车上路。
“听说你经常给朱三定老妈送花草？”续晓峰问副驾驶座马亮。
“对呀，他老妈喜欢养花种草，我的车空间大，能放下。”马亮回答。
“他老妈在三交村住吧？我们找她谈点事，你去不去？”
“我得先问问什么事？”
“拉上他老妈去精神病院，把朱晋萍接出来。”
马亮惊愕：“你胆儿好肥呀，太岁头上敢动土？”
“你怕了？”
马亮不愿回答，转而问：“这男孩是谁？”
“他叫臭小，才十五岁，丝毫不惧黑老大，这种正气我都佩服，你还不如他？”
“看你说的。其实我对朱三定把亲妹妹送进精神病院也有看法，可谁愿多管闲事，我又在他手下工作。每次给他老妈送花草过去，他老妈一提朱晋萍就掉泪，还让我打听在哪个精神病院。”
“我听你说过，所以才找你。”
“你不是找我，是逼我。”
晓峰一笑：“你和他老妈熟络，好做工作。”
臭小拍拍马亮后背：“你可以告诉他老妈，朱晋萍的病本来好了，在机场被朱三定用一条假蛇吓得又抽过去。”
马亮感叹：“是过分了……”掏出手机递给晓峰，“给——别担心我通风报信。我说你怎么用上如意卡了，差点没接你电话。”
“到底是老同学。不过，你促成这件事，工作可能保不住喽。”
“大不了再跟你自主创业。哎，告你个好消息，我爸是村支书，他刚听完传达文件，中央要对黑社会动手了。”
“是吗？太好了！”晓峰和臭小高兴地击掌。
当日中午，宋副市长和朱三定在龙凤度假村吃过午餐泡过澡，躺在包房里休息。宋副市长说：“你的计谋没得逞，曼青让我压住对男一号的采访稿没发。”
“你去市人大当橡皮图章呀，管那么多干甚呢。”朱三定不高兴。
宋副市长得意地拿出冬虫夏草放进嘴里：“情况有变，续晓峰发现《灰狼计划》剧本了，要举报他老子，续岩峰怕了，提出五峰铝业改进方案，大领导对他很失望。”
“哦？”朱三定笑问，“掌柜的是不是觉得，还是咱俩这哼哈二将靠得住？”
“那当然。大领导还考虑，让我到书记位置上再干一年，混到正厅再退。”
“好！偶提前和宋书记握握手。”朱三定和宋副市长哈哈相庆。“妈的，爱绕弯的把自己绕下去咧，活该！”
“但是，大领导同时提醒我们，不要掉以轻心。中央文件看了吧？”
“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雨过地皮湿，又不是一次两次咧。”朱三定不在乎。“偶分析过，为甚叫斗争不叫运动呢，因为不能影响经济工作，这是大前提。”
“大领导说，中北省是重点，义临市是重中之重，巡视组可能很快下来。”
朱三定不得不重视，坐起问：“掌柜的这次有没有风险？”
“咱们和大领导经历过几番风雨了，关键是续岩峰，据他身边人说，他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掌柜的没有具体指示？”朱三定低声问。
“让咱们密切注意，防止他临阵变节。”宋副市长说。
朱三定转着牛蛋眼考虑：“不如趁这机会，再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抑郁了才好，这年头不尽是跳楼的。沈曼华流产，他自杀，《灰狼计划》还咋玩，掌柜的总不能怪到咱俩头上。”
宋副市长有所触动：“‘抑郁’？……你还真是粗中有细。好，我就对他说，大领导要亲临义临市督阵，让他自己掂量轻重。”取过手机拨号，“续县长吗？……影响你中午休息了。刚接到大领导秘书通知，他明天要来义临地区检查工作，后天，招商项目集中签约，《灰狼计划》就看你喽……”
通完话，朱三定问他：“咋样？”
宋副市长捂住嘴嗤笑：“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午睡后，宋副市长离开。朱三定点起雪茄准备再次看文件，手机响，接听：“你好，是哪位……贾院长？你好你好……”听了没两句，腾地坐起，“甚？偶妈去了精神病院？谁把她拉去的？……两位法律工作者？你让他们接电话……”
在南十字精神病院院长办公室，朱三定老妈向贾院长要过手机：“让偶跟儿子说话……龙龙？……你个挨千刀的！偶跟你爸做你时候没点灯，做下你个黑心黑肺的黑畜生！你用假蛇把萍萍害得犯了病，还不让偶见她？日的你死下人的，不让偶见萍萍偶就死在这里让你看！”
“见哇见哇，妈，你消消气，别气坏身体，把电话给院长……”朱三定急了。
贾院长伸手要手机，老妈啪地把手机摔在地上：“你透聋咧？没听见？”
“这是我的苹果……”贾院长心疼地拾起摔成几瓣的手机残骸。
“给！——”老妈从包里掏出个苹果扔给贾院长。“你亲自带偶见萍萍去，不许再给那灰小子打电话。”
“见可以，不能把患者带走，我们要对社会负责。”贾院长说。
“放你的屁！偶见她就是要接回家呢，拉下尿下偶伺候她！”
晓峰对贾院长说：“按法律规定，父母是精神病患者第二顺序监护人，兄弟姐妹都靠后，你做为一院之长应该清楚这一点。你们当初接收朱晋萍入院就属于违规操作，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贾院长无奈，问老妈：“带着户口本没？”
“当然带着呢。”老妈从包里拿出户口本和一沓钱，“买手机去哇。”
晓峰和马亮没让臭小在场，留在车上。臭小在商务车里终于看到朱晋萍和老妈来到院外停车场，母女俩哭成一对泪人，朱晋萍的精神状态尚可。
臭小从车上下来，朱晋萍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臭小！……”
“好了哎，男女授受不亲。我给二贵哥报个喜，他等着呢。”臭小掏出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