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三,上午九点左右,二贵和臭小正在大棚外面拾掇网箱,修补大大小小的窟窿。奥迪Q5驶来,二贵叫上臭小到储藏间,搬上朱晋萍使用的钓具,给她摆放在钓位上,支好架杆,抽出抄网。
朱晋萍来到池岸边,感激地瞅了一眼二贵:“谢谢”。
她今天的扮相变化很大,一揪胡乱扎起的马尾辫不见了,修剪成齐颌短式偏分,丝丝顺直;脸上好像涂了些浅浅的胭脂,白里泛红,还戴了一副细框大眼镜。衣着也不同以往,穿一件淡黄色羽绒衣,紧身牛筋裤套着长筒皮靴,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清亮洒脱,二贵差点没认出她。
搬放钓具本来是乔胖子的事,给他省了力气。他把随车带来的暖壶放在朱晋萍身边,夸赞二贵:“好后生,长眼色了。”扔给二贵一包芙蓉王,“中午叫老板娘炒两个硬菜,烫壶酒,咱哥俩喝两杯。”
二贵腼腆地回话:“我不会喝酒。”
“烟酒不分家,哪有不会喝的。”
“你喝了酒敢开车?”二贵问他。
“偶喝了酒才开得好呢。”乔胖子得意。
“不怕交警?”
“交警是偶儿子,看见偶的车就背转身咧。”
朱晋萍一边开饵,一边嗔责乔胖子:“乔胖子,人家不喝你就不要逼人家,谁像你呢,一天到晚都是醉的。”
乔胖子回到车上玩手机。
二贵和臭小回到外面继续拾掇网箱。臭小悄悄把手伸进二贵衣兜里,偷走那包芙蓉王。
“就准备给你呢。”二贵说。
臭小嘿嘿笑着,打开烟,递给二贵一支。
“顾不上。”二贵不接。
臭小自己点了一支,没抽几口,鱼塘老板不知从哪儿走过来,一脚将他踹倒:“兔崽子!抽烟不看地方,网箱烧下窟窿呀!”
二贵把老板拉住:“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老板对二贵说:“你也不要老护着他,家有家法,惯出他毛病就改不了咧。”骂骂咧咧离去。
臭小爬起来揉着屁股,朝老板背影吐口唾沫,低声咒道:“呸,看老子哪天放把火,把你家当全烧喽!”
“那你就该下大狱了。”二贵说。
“我不够年龄,不用负刑事责任。”
“少管所等着你呢。”
老板开着客货车过来,对二人吩咐:“赶快把网箱支起来,偶去进鱼呀。”
臭小瞅着客货车远去,又点起烟:“二贵哥,我问你,你想不想拉呱朱晋萍?”
“别胡说八道啊。”
“她老公死了一年多,我看她有想法了,穿戴上就能看出来。”
“小小年纪,一天到晚琢磨什么呢?”
“你也有想法吧?一个劲溜舔人家。”
“在这儿存放钓具的,咱不都得给人家搬腾嘛。”
“人家没要求,是你主动搬的。”
“尽操鬼心眼儿。”
两人把网箱收拾好,抬进棚里,准备沉入大池塘。固定网箱的立柱距岸边有三米远,人必须下到近两米深的水里操作,把箱底绑扎在立柱根部。
“咱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下水。”二贵提议。
三局两胜,臭小输了,没奈何,准备脱衣服。
二贵怕他冻着:“这么冷的水,你还不冻成冰棍,还是俺下吧。”他脱掉上身衣服,又有点犹豫,看看对面的朱晋萍,问,“不影响你钓鱼吧?”
“怎么不影响,把鱼都惊了。你们干嘛呢?”朱晋萍问。
“绑网箱,要进新鱼了。”
朱晋萍走过来:“要我帮忙吗?”
“你帮不上忙,回去吧。”
“刚打了窝子,还没口呢。”
“我要下水干活,你……你回去吧。”
“这么冷,不怕感冒?”朱晋萍担心地问。
臭小插话:“他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捏捏二贵的胸脯肌肉,“看这胸肌多结实。”
二贵羞红脸,对朱晋萍说:“我经常冬泳,没事的。要不,你先背过身。”
“为什么?”
“我要……脱裤子了……”
“哈……”臭小差点笑岔气。
“脱你的吧。”朱晋萍无所谓。
二贵还是忸怩着不脱。
“真封建……”朱晋萍返回钓位。
二贵脱得只剩裤衩,对抱着衣服的臭小说:“你去烧一锅热水,再给我拿件军大衣过来。”
他嘴里咬着绑丝,手里拿钳子下水,沿着四方形木框架捆绑网箱边绳。
朱晋萍坐在钓箱上,回想刚才,暗自觉得好笑。
二贵正干着活,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潜下去摸起来,揩去泥浆,是一部三星旧款手机,屏幕都泡白了,肯定无法再用。他想扔掉,又觉得可以逗逗臭小,随手扔到池边溢水槽里。
时令还未出正月,春寒料峭,鱼塘里的水接近冰点,说不冷是假,刺骨的冷劲如同一把把锥子扎人。网箱固定完毕,二贵使劲喊臭小,却不见这小子出来。他爬上岸,嘴唇都冻紫了,浑身打哆嗦。朱晋萍顾不得许多,跑过来脱下羽绒衣要给他披上。
“不要不要……”二贵赶紧往餐厅跑。
臭小抱着军大衣,正在门缝瞄他俩呢,等二贵跑进来,这才把军大衣递给他。
二贵冻得话都说不出话,裹上军大衣,喷嚏连连。
老板娘端来一盆热水:“快擦洗擦洗吧。”
回到小屋,臭小帮二贵擦拭后背。
二贵恼火地问:“没、没听见我喊你?”
“听见了。”
“为啥不出来?”
“你俩多待会儿呀。”
“滚你的!”
二贵擦洗完毕,穿上衣服,捂着军大衣,还是不住地打喷嚏。老板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趁热喝了吧,驱驱寒气。”
“老板娘,我中午在餐厅吃饭啊。”朱晋萍站在餐厅门口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问:“好,你想吃点啥?”
朱晋萍说:“辣点儿的素菜,鸡蛋汤,米饭,炒个鱼香肉丝和回锅肉。”
“哟,你一个人能吃得了?”
“还有这俩伙计呢,多辛苦呀,犒劳犒劳他俩。”
老板娘十分意外,注意到朱晋萍今天换了装束:“这身打扮多精干,像是换了个人。”
朱晋萍离开后,臭小给二贵嘴里塞一支烟点上,笑嘻嘻地:“二贵哥,你要走桃花运了。”
“又胡说八道。”
“我眼睫毛都是空心的,后脑勺长眼,看人一个准,瞧好吧。”
“滚。”
运输活鱼的卡车到了,老板又喊二贵和臭小卸鱼,将一桶一桶活蹦乱跳的鲫鱼抬进大棚,倒入网箱。这些体力活干完,二贵觉得头昏眼花,浑身像散了架,臭小搀着他回到小屋躺倒。
“你撑着点儿,咋成这样了?让朱晋萍一看,体质不合格。”臭小奚落道。
二贵没精神理睬他。
老板过来摸摸二贵额头:“大小伙子,睡一觉就好咧。”
午饭时,老板娘进小屋喊二贵吃饭,他一点胃口没有,继续躺着。两盘肉菜给臭小打了牙祭,老板和乔胖子边侃边喝酒。朱晋萍坐在一张餐桌旁吃着米饭,翻阅一本钓鱼杂志。
外面一阵狗吠,田建平和沈曼华一前一后走进餐厅。
老板说:“今天是个人包场,不对外。”
话音未落,乔胖子认出田建平,热情打招呼:“田经理,你咋到这儿来咧?哦,偶明白咧。”他又看了一眼朱晋萍。
朱晋萍抬起眼,问田建平和沈曼华:“你们来找我?”
沈曼华解释:“我到物业公司交费,管理员说你每礼拜三休息,出来钓鱼,我们觉得女士好这一口的不多,过来看个稀罕。”
“双休日交费的住户比较多,我只能选在礼拜三休息。”朱晋萍说。
沈曼华坐在朱晋萍身旁:“吃的这么简单。钓了几条鱼?怎么不做一条?”
朱晋萍回答:“钓鱼的不爱吃鱼。”
“还有这讲究呢?”
“对,我也听说,吃鱼的不钓鱼,钓鱼的不吃鱼。”田建平似懂非懂添一句。
“也不是那么绝对。”朱晋萍补充。
“我记得你好像不戴眼镜呀?”沈曼华细瞅朱晋萍。
“我轻度近视,戴不戴都可以。”朱晋萍回答
“你的脸型配上这副眼镜很得体,也很显气质。”沈曼华欣赏道。
“你没注意她发型和服饰也有变化,比以前阳光多了。”田建平夸赞。
曼华拿出手机,给朱晋萍拍了一张。朱晋萍没提防,有些不高兴。
曼华自我解嘲:“我也想换个短发型。”
朱晋萍索性大方地摘掉眼镜:“那就再拍一张。”
曼华又给朱晋萍拍一张,说:“发型要和脸型搭配,回头你也给我捯饬捯饬。”
老板娘过来打招呼:“你们两位吃点甚?偶给你们做去。”
“我们不饿,谢谢。”沈曼华谢绝之后,对朱晋萍说,“咱们小区办个饭馆就好了,都是些养尊处优的住户,懒得做饭。”
“你们可以向西龙集团提建议嘛。”朱晋萍不抬眼地回答。
二贵在床上隐约听到熟悉的女性说话,趿上鞋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一道门缝,沈曼华的侧影让他大吃一惊!——这不是野猫岭那个貌似武警的女兵吗?她来这里干什么?既然认识,问起来不好圆场,更不能暴露身份,他有点不知所措。
沈曼华站起,漫不经心浏览餐厅,眼看要走到小屋这边。
二贵迅速躺下,面朝墙壁装睡。
沈曼华从餐厅传菜窗口朝鱼塘看看,问老板娘:“钓鱼的人好像不多啊。”
“礼拜三是萍萍包场,没人来打搅。”老板娘向她解释。
“这是你自家鱼塘?”沈曼华又问。
“偶两口子挣点儿辛苦钱,外是偶老伴。”老板娘介绍。
鱼塘老板朝沈曼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曼华走到小屋门口,推开看了看:“哟,里边还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