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在电话里说:“你们工地有四个农民工跑到西龙集团采用极端方式讨薪,损坏公司财物,与保安发生肢体冲突,已经被我们羁押。”
“‘极端方式讨薪’……”办公室屋里的人都愣住。
“你刚才说,发生肢体冲突,有人受伤吗?”顾航问民警。
“双方都有受伤,经过调解,西龙集团承担了医疗费。”对方回答。
顾航继续问:“你们指控四个农民工采取极端方式讨薪,有证据吗?”
“指控是检察院的事,我们只处理治安案件。现在人证物证确凿,本人已经承认了错误。”对方回答。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顾航再问。
“四人没有犯罪前科,认识错误态度比较好,经教育后,准备释放,请你们把人领回。你们今后要加强法制教育,严格管理,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刘宏发抢过手机说:“你们把人放了就行,我们不去接了。”随即压了电话。
“你怎么能这样呢?无论如何该去了解一下情况呀。”顾航非常不满。
“去干什么?这是派出所套咱们呢,去了就得替他们交罚款,还得赔偿财物损失。这就是他们冲动的后果,活该!”刘宏发说罢,迅速删除来电,不想让顾航回拨。
今天,比起李有才他们讨账的艰辛与苦楚,老小工不仅幸运躲过一劫,而且到达幸福的彼岸。
他与哥四个在寺头村路口分手后,扛着涂料滚子准备去陈寡妇家。刚进村,遇上那两个认识的屠夫,手里没提刀,却抱着唢呐和笙,改当吹鼓手了。
“‘伪村长’!跟俺们帮事宴去吧?”一个吹鼓手召唤他。
听着这么称心的呼叫,老小工刚才受气的阴霾一扫而空,心里别提多舒坦了。管他顶的是死村长还是活村长,带了“长”字就是演艺事业的升华。不过,吹拉弹唱他一样不会。
“你们吃饭的家伙事儿,俺不中。”他指人家手里的唢呐和笙。
“抬老房(棺材)中不中?”
“俺是外乡人,有讲究吧?”
“你也算半个村里人么。”
“谁死咧?”
“陈寡妇老姑归天咧。”
“她老姑死咧?”
“快九十了,喜丧。”
“哦,那俺用不用过去哭两嗓子?”
“你倒插门还没办手续呢,哭个啥劲。”
“办啥手续?”老小工懵懂地问。
“先办事后办手续。”一个屠夫跟他开玩笑。
“先办事?……办啥事?”
“陈寡妇旱了两年咧,就等你这及时雨呢。”
“这叫‘一锤定音’。”
两个吹鼓手嘻嘻地笑着走了。
老小工往陈寡妇宅院走去,嘴里嘟哝:“先办事?……”
陈寡妇正在穿戴孝服,对进门的老小工吩咐:“孩儿他老姑奶奶今早上没了,俺去哭哭魂。外屋该苫住的都苫住了,你先滚外屋,等俺回来再滚里屋。”
“中。”
“这是涂料,要是稠了兑点水。”
“中。”
“踢脚线不用滚,别弄得满地都是。”
“中。”
陈寡妇出了门,老小工甩开膀子大干。她还没摸住准老公的行为特征,虽然把注意事项交代得好好的,可过了一个时辰回来,哭红的双眼一下瞪圆了:外屋滚了一遍涂料,那个不机迷的正在里屋大干呢。
她把嘴上的半截烟一甩:“哎呀祖宗!不是告你说等俺回来再滚里屋嘛!你说你滚就滚吧,起码把床铺苫住呀,那不是一堆废报纸嘛。这溅球的到处是白浆点子,你在俺床上跑马了还是咋的?刚洗过的被褥,又得拆洗,你真笨死啦!”
陈寡妇嘴快,把老小工骂得狗血淋头,傻呆呆举着涂料滚子,不知该咋办。
陈寡妇娘从外面进来,埋怨闺女:“你不能小点声?扯开叫驴嗓子,满大街都能听见,哭丧的也没你音高。”
“娘,你看他干这活,尽帮倒忙,咋干起来就刹不住车呢。”
“四套破(STOP)……”老小工说。
“四套破个屁!”陈寡妇没好气。
“他干活实在,实在人不都这样嘛。”娘说。
“实在人也是有脑子的,他是一脑子浆糊。”
“行啦,还没进你屋呢,白用人还嫌这嫌那。”
“咋是白用呢,他将来不也得住嘛。”
“将来说将来,现在说现在。你这么厉害,逮住怂蛤蟆非要攥出尿来,谁敢娶你?得给男人点自主权,叫啥来着……尊严。”
“噎死(yes)。”老小工又插一句。
陈寡妇剜他一眼:“你别蹬鼻子上脸,过小年必须把胡子剃干净。”
老小工求助地看向陈寡妇娘。
“俺不掺合你俩的事。”陈寡妇娘掏出三百元递给闺女,“给你老姑家随份礼。”
“你晚上过去吃饭?”
“让二一替俺去吧,圈里母猪快生咧,离不开人。”
“俺不去咧,傍黑还得回工地烧水呢。”老小工少见地谦让。
“晚上有大戏,你最喜欢的。”陈寡妇对他说。
“啥戏目?”
“《三打白骨精》。”
老小工来了精神:“那、那俺晚点回,你给顾经理打电话,给俺告个假。”
陈寡妇娘对闺女说:“等你滚刷完了,俺也使那滚子,把灶房滚一滚。”
准女婿自告奋勇:“俺给你滚刷去。”
“中。”准丈母娘笑眯眯走了。
陈寡妇瞅着老小工萎靡不振,从头到脚一身白,又心疼起来:“你也像个吊丧的。”拿来一把刷子蘸上涂料,就着一身孝服踢脚线和墙壁死角滚不到的地方。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说,“俺这脾气你慢慢就品兑住了,刀子嘴豆腐心。”
“仁义。”
“你总算憋出句中听的。其实,这屋里不算太脏,可咱们办事总得有个新样儿,你说是吧?”
“儿女们还没见呢。”
“俺算了下日子口,给老姑过完过头七,就到小年了,咱一家人见个面,你把刘经理、顾经理都请来,吃顿订婚饭,咱俩的事就妥了,该办手续办手续。”
“先办事,后办手续。”老小工傻呵呵地照搬屠夫的原话。
“先办事?”陈寡妇噗嗤一乐。
“一锤定音。”
“谁教你的?是不是遇上帮事宴的坏种了?”
“中。”
“回头俺再收拾他们。俺给项目部打了招呼,家里忙腊月,俺就不去做饭了,算多少工资无所谓,你替俺拿上。你今个回去也做做准备,洗个澡,理个发,换上俺娘给你的新衣裳。”
“中。”
“千万记住,把那一嘴腌臜胡子剃掉。”
老小工没回应。
“听见没?咋有气无力呢,是不是饿了?俺去做卤,中午吃捞面吧,晚上再去事宴吃大餐。”陈寡妇瞅瞅屋里屋外,“快有个囫囵家啦……平日里都懒得生火。”两人进厨房,她边和面边唠叨,“等开了春,咱俩回一趟你老家,是叫牛蹄村吧?瞅瞅你那间房,是重盖呀,还是翻新呀。”
“俺……没钱。”老小工洗着手支吾。
“俺帮你呀,两口子分啥你的俺的。”陈寡妇又开始憧憬,“要不,咱俩先去趟日本?”
“日本?……《地道战》不是打日本,地道挖过去咧?”老小工傻呵呵问。
“咱们坐飞机去,旅行结婚。”
“中,俺就想坐飞机。”
“俺想见渡边次郎。”
“俺没……”
“又是没钱,不怕,俺有。”
吃罢午饭,墙面稍干,露出屋顶没有滚到涂料的阴角,颜色反差大。陈寡妇摞起俩板凳,让老小工站上去用刷子补涂料。
“少蘸涂料轻点刷,别淋拉下来。”她在下面指导。
陈寡妇扶着板凳,老小工那敏感部位正在她面前,她眼神有点荡漾。虽说快过了如狼似虎的年岁,可异性的气味,久违的冲击,似远似近,或隐或现,让她越来越难以控制心猿意马的缰绳。她什么事没经历过,黄色笑话讲得那么生动,能凭空杜撰吗?接下来,她的撩拨一浪高过一浪,“战役”的序幕就要拉开,可幕布过于厚重也是费劲。
“你知道办事是啥意思?”
“知不道。”
“你这辈子,碰没碰过女人?”
“都问俺这个。”
“不该问么?”
“问的俺……心里麻乱。”
“麻乱啥呢?”
“你扶稳凳子,打晃呢。”
“没晃呀,是你紧张吧?”
“有点……”
“俺扶住你腿。你哆嗦啥呢?”
“俺快……”
“你不是老处男吧?”
“啥叫处男?”
“拉蔓子瓜了,还生着哩。告诉你,女人可不喜欢处男。”
“为啥?”
“一二三,买单。”
“俺是二一,丁二一。”
“快滚下来吧!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陈寡妇先去把院门插住,进屋又把窗帘拉严。
“看不清咧。”老小工还在刷墙角。
“吃饱啦喝好啦,就该上炕搁捣啦。看出你有反应了,快点吧……”陈寡妇将被褥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