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大叔跟着那位年轻的先生,走进那座八棱柱形的高楼的大门向左拐,沿着一条装饰着朦胧的淡绿色天花的长廊朝前走。双方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默默地走到长廊的尽头,年轻的先生才打开一扇土黄色的小圆门,把石山大叔让在前面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和天花都毛玻璃似的,上面装饰着彩色的流线型图案。右边靠墙一溜摆着几张赭黄色的单人沙发;左边没有任何陈设,只有靠近前墙角的地方有一扇隐形门。那扇门设计得非常巧妙,做工也很精细。
“若不是我走南闯北见得多了,还真的看不出来呢!”石山大叔望着那扇隐形门在心里说。
那位年轻的先生非常客气地和石山大叔在赭黄色沙发上各按宾主坐定。然后,他笑了笑,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茶几的边缘上连着按了一下,几面上立即就出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茶色犹如雪碧,澄澈透明。石山大叔瞪着那杯茶水,喉咙立刻又干又痒起来,他感觉到连鼻孔里呼出来的气息都干热得快要燃烧了。
可是那位年轻的先生却笑嘻嘻地朝石山大叔的面前一指说:“我最尊敬的先生,请用茶!”
“哦?”石山大叔慌忙把目光收回来,见自己面前的茶几上也有同样的一杯茶水,缕缕茶香随着腾起的热气四散飘逸。他忍不住动了几下喉结,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他眯起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那只空杯子把嘴咂了又咂,可是茶的滋味却一点都品味不出来,只觉得喉咙里开始清凉滋润起来。这一砸吧,倒也奇也怪也,那满口满鼻的火气立刻消散净尽,就连浑身上下的疲倦也被一扫而光了,剩下来的只有难以忍受的“咕咕”肠鸣。
那位年轻的先生并没有介意石山大叔不雅的举止,从头至尾笑嘻嘻地看着石山大叔喝完那杯茶。等石山大叔把手中的空杯子放到茶几上且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时,他才又开口说道:“尊敬的先生,我们去吃饭吧!午餐的时间到了。”
“嗨!他还真的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渴了知渴,饿了知饿。”石山大叔快乐得在心里笑起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应声,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慢慢地站起身来,斯斯文文的跟着年轻的先生向那扇隐形门走过去。
隐形门是自动打开的,后面是一条宽敞明亮的弧形走廊。走廊是封闭式的,两壁也是毛玻璃似的,弯曲如圆弧,透着柔和的光。条条流线型的花纹从墙壁的底部向上卷起,散开,再卷起,再散开,如不断扑击岩岸的大海的波浪。地板是土黄色的,天花绯红如霞。这一切令石山大叔想起了家乡的海边傍晚时候的怡人景色,一股暖流立刻又伴随着被欺骗的伤感流进了心窝。此时,他想起了自己要见的人,不由暗暗地问自己:“他真的会在这里吗?”
那位年轻的先生领着他走了约半个圆,又走进了一个橘红色的椭圆形小门。
石山大叔举目一瞧,原来这里是一个断环形的小餐厅,里面有十几个人正在用餐。餐厅的后壁是一面光溜溜的淡绿色的墙壁,左右两侧则微微泛白。右侧的墙壁上有一扇粉红色的小门,上面装饰着男女头像。石山大叔想:“那一定是洗手间了。可是厨房在哪里呢?怎么见不到一个厨师,也见不到一件厨具?”
二三十张餐桌成弧形摆成三排。那人恭恭敬敬地请石山大叔坐到第二排中间的一张餐桌上。石山大叔立刻注意到这里的餐桌很特别,一律都是单人独坐。桌子和椅子是连在一起的,而且椅子的底座是活动的,和“电脑椅”一样,可以随意改变坐向。餐桌的外部,紧靠边缘的上方有一溜向上突起的,七八寸宽、一尺来高,文件架似的东西。也是用毛玻璃似的材料做成的,不见有门,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玩意。
那位年轻的先生待石山大叔坐定以后,在紧靠石山大叔右首的一张餐桌上坐下来。指着面前桌边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说:“先生,请您先按下这个按钮打开菜单,然后点击菜单,喜欢吃什么就点击什么。尽管拣自己喜欢吃的挑,千万别客气!”
“好!好!谢谢!”
在食欲和好奇心的驱使下,石山大叔一时放松了警惕,暂且把心中的事情丢到了一边,和在家里时一样随便起来。他伸出右手食指,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果然,桌面上立刻跳出了一个菜单,菜单上有好多知名的和不知名的饭菜的美名。石山大叔赶忙点了碗红烧肉,这是他最喜爱吃的。他现在饥肠辘辘,一见到“红烧肉”三个字,眼睛就亮了。
嗨,神了!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么轻轻地一点之下发生了:随着“滴滴”两声轻响,那文件架似的东西竟然打开了一扇小门,一碗红彤彤、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红烧肉立即从里面缓缓地飘然而出,稳稳当当地顿到了桌面上。接着他又点了一碗大米饭,一碗青菜汤。它们都是那样悠然地从那扇小门里面飘出来,稳稳当当地顿到了它们该顿的地方,就和老练娴熟的传菜生上菜一样,没有一点不合适的。最后,无需点击就飘出一双竹筷子来,轻飘飘地飘落到饭碗的左侧。石山大叔两眼一直,禁不住在心里呼喊起来:“嘿,太神奇了!它竟然还知道我是个左撇子。”
可是石山大叔坐在那里没有动。尽管满口馋涎乱窜肠鸣声声,他还是倔强地忍着,故作斯文地等着那位年轻的先生请他开吃。他已经为喝茶时的失态感到羞愧,再也不想在吃相上丢脸了。
那位年轻的先生望了望石山大叔,又笑起来说:“您怎么就点这么一丁点的家常菜呀?我来帮您点几样吧!”说着他就在他自己面前的桌边上按了几按,随着几声“滴滴”声响,却在石山大叔的面前飘出了几盘石山大叔从来没有见过的菜肴。那色、那香、那鲜,真诱人啊!那位年轻的先生又为石山大叔点了一些饮料和作料,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吃吧,尊敬的先生。请您原谅,这里是公司餐厅,有规矩,我不能用酒招待您。我知道你们地球人是非常喜欢吃酒的,但是我不能破例。这些饮料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请您将就些,好丑尝点儿吧!它们和酒一样,都能解乏提神的,但它们和酒又不一样,都是不‘醉’人的,对人体无害。”
石山大叔道:“你这样说,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好,你坐过来!我们一起喝!”
“先生请!我这里有我喜欢吃的东西呢!我们都别客气,各人吃各人喜欢的。吃吧!”那位年轻的先生说完笑了笑,就开始吃自己面前的饭菜。石山大叔发现那位先生面前没有一碗给他点的这几样菜,连一碗红烧肉都没有。在他所能看到的其他人的面前也没有。那些人的面前有的只是一些平常蔬菜、瓜果,也没有作料和饮料。他想:“这伙人究竟想干什么呢?总不会是把我绑来做老太爷的吧?也好,吃就吃吧,倒看他们能把我怎样!”想到这里也就不客气地吃了,可是两筷子一夹,碗底子都朝了天。
所有盛饭菜的碗都不大,底子都高高的向上凸起,看似满满的一碗饭菜,其实只有两三筷子的分量。不像别的地方,招待客人用凹底的大碗盛菜,不管吃得了吃不了,只管满满当当地朝上端。石山大叔看着一只只菜碗都见了底,那碗米饭刨了两口也快没了,可是肚子里还是空空的,气得在心里连着骂了好几句“吝啬鬼”。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当他再次放下尊严,欲扫清每只碗里残留的那一点可怜的饭菜时,却发现那么很少的只够夹一筷子的菜竟然永远都夹不完。好像魔术师甩扑克牌,夹了又有,夹了又有,总有那么一筷子在里面,常夹常有。哪碗菜吃腻了,不想吃了,它就自动地没有了。过个时候又想吃了,只要心念一动,咳,它就又自动地有了。那些饮料也是这样,看上去只剩一两口,喝起来却没个完。石山大叔新奇地吃着、喝着,一时竟忘却了当前的处境,好不快活。
然而,怪事的发生并没有到此为止。就在石山大叔用完餐,把筷子轻轻地放到碗口上的时候,桌面上的杯盘、碗碟、匙筷、瓶壶……所有的餐饮器具转眼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桌面上,立时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留下一点残渣汤迹。
面对眼前神出鬼没的情景,石山大叔惊得愣在那儿一时回不过神来。那位年轻的先生见状,起身离开餐桌走到他的面前,把头一点,腰一弯,依然很客气地说:“先生,请!”
石山大叔不知道那位年轻的先生又要把他“请”往何处去,但是身不由己,也只好跟着那位年轻的先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