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无见石山大叔在石寅生的要求下找王大法谈话去了,愣了半天,才展了展眉头说:“老石,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石寅生幽幽地说:“那是因为你不懂得王大法的人性。我这样做,不正是可奶奶的屁股裁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贾无很茫然。
“您不懂也好,省得陪着我心累。”石寅生毫无表情。
“不过,我的心还是逃不过这个‘累’字。”贾无皱了皱眉头说,“司领导老是把我和你绑在一起,我这个人又有点自私。”
石寅生笑了一笑说:“放心吧,贾大科长哎!您就是连家带眷都搬到九中来,只管腿伸直睡觉。这里面没有您半点的事情。”
“假如他不接受呢?”贾无突然又翻起白眼问。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我无可奉告。”石寅生也翻起了白眼。
贾无感到无趣,愣了半天,又道:“世人都道读书学习是件苦事,你偏要说是乐事。我真担心,在这件事情上,你到底能不能让孩子们快乐起来?”
石寅生笑了,笑得很灿烂,说:“我说过读书学习是件乐事的么?没有啊!我只是说要‘乐学’,要以快乐的心态去学习,要把读书学习当作一件快乐的事情,并没有说读书学习本身是件快乐的事情啊?”
“你这样说,我就更不理解了。”贾无说,“苦,就是苦;乐,就是乐。你要孩子们把苦事当做乐事,他们能够做到吗?比如,你拿一根苦瓜给你的孩子,对她说这是甜瓜,她就能吃出甜瓜的味儿来吗?”
“话不能这样说,”石寅生继续笑道,“我给你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去年夏天的时候,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当时正值中午,阳光火爆,热浪滔滔。我眯缝着眼睛走在阳光下,头上带着一顶帽檐很阔的凉帽,脸皮子还被灼得火辣辣的痛,所以我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屋子里面去。可是,就在我身旁的那片没有一点绿荫的热浪滔滔的水泥地面上,邻家的两个孩子却顶着火热的骄阳在快乐地打陀螺。是那种古老的用砖块打磨成的陀螺,打起来特别费劲,是转动起来后需要用鞭子不停地抽打的那种。他们不住地挥鞭抽打着,发出快乐的笑声和愉快的呼喊声。他们脸上的汗水不打一处往下流,身上的衫子湿透了,但是他们没有一点痛苦状。他们的奶奶在门内喊着、吵着,要他们回到屋子里面去,可是他们就是不回去。你说,从苦乐的角度,该怎样解释他们的行为呢?”
“这……”“请您先不忙说……”贾无嘴一张,石寅生立即阻止了他。“我……”“不慌!请您听我再讲一个……”
贾无终于闭了嘴,石寅生继续说道:“那是前年冬天,我到寒山去游玩。适逢冷空气来袭期间,一到那里就听说‘寒溪’已经封冻。这可是百年难遇到机会呀,我就先到‘寒溪’看结冰去。‘寒溪’两岸游人如织。因为在枯水期,河水很浅,狭窄的河面已经全部冰封,见不到一丝水流。走近冰面,透明的冰下可见水草丛生,鱼影僮僮。我与众游客玩兴正浓,背后忽然走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兴奋地嬉笑着说:‘哦,这么多鱼啊!让我来逮几条吧。’大家还以为他说着玩呢,见他迅速地脱去外套,卷起裤腿,捞起衣袖,才知道他是当真的。慌忙阻止,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他提起赤着的右脚在那冰面上一踹,冰面就被踩开了。那冰足有指头那么厚。他就一面嬉笑着一面在那些碎裂了的冰块的缝隙中插进脚去,俯下身子开始摸鱼。‘嗬嗬,还是草鱼哩!’他一抬胳膊甩上一条来。见那鱼儿在岸上乱跳,他又扯开嗓子叫道:‘请哪位好友帮忙收管一下,有多没少平分哩。’话犹未定,他又甩上一条来。早有热心的游客帮他收管了。再看他那大腿上、膀子上的皮肤已经被冻得通红,围观众人都劝他赶快上来,不要为几条鱼把身子冻坏了,他却一边双手掰开冰面到水下去捞鱼,一边笑道:‘不冷不冷,热火火的呢!看,鱼儿也见我身子热火,直朝我的手心里钻呢!’说着又甩上岸一条。就这样,他笑着、摸着、和大伙儿说着,直到摸了大大十几条的大草鱼,才笑嘻嘻地爬上岸来。他那腿脚、手臂都被冻得像煮熟了的虾子似的,然而看不出他有一丝的冷态,一丝的不快乐。您说,这又是为何呢?难道不是因为心里快乐就不以艰苦的事情为苦么?如果我们的孩子对待读书学习都像我邻家的那两个孩子对待在暴热的阳光下打陀螺,都像那个男人对待在冰河中摸鱼,他们还会以读书学习为苦么?”
“关键是孩子们怎么会有像他们这样快乐的心态。打陀螺只是玩,没有目标、没有要求,所以也就没有压力,可是学习有。摸鱼,有鱼的美味诱使,可是学习没有。”贾无振振有词。
“您说对了,”石寅生说,“要让孩子们在快乐的心态下进行刻苦地学习,关键就在于一个‘诱’字。我们要他们快乐,就不能终日喋喋不休地以‘苦’来暗示,甚而硬性塞给他们若干的难以达到的目标和要求,给他们以大大超过他们心理承受力的压力。看看现在的家长们、老师们,张嘴一个‘苦学’,闭嘴一个‘苦学’,都恨不得把一泓苦海全都没头没脸地倾泻到孩子们的头上。试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们怎么能快乐得起来?我刚才讲的那两个小故事说明,人在快乐的心态主使下去做艰苦的事情不但不会感到苦,而且会感到很快乐;同时也说明,只要诱导得法,我们完全有可能把孩子们引上乐学之路,从而改变目前这种以苦为先导的很少有趣味的学习环境。”
“这,”贾无挠了挠头说,“说起容易,做起难那!”
正说间,石山大叔从外面走进来,以为是说他,接口道:“着实难哪,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蜡烛事。”
贾无忙问:“他真的不接受?”
石山大叔没理睬贾无,转对石寅生说:“现在我们还回到原地,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给他安排一个力所能及的岗位?”
石寅生一脸诡异,笑道:“您就没问问他,他能胜任什么岗位?只要他能够说出来,某项具体工作他愿意干,能够干得好,我就把那项工作给他。即使已经有人在干了,我也给他。不管是谁的,工作由我去做,只要他要。”
“我没有这样问,他也没有说。”石山大叔摇了摇头。
“既然他没有说,那我的安排就是最适合他的。不过,还有一个岗位,暂时还没有安排人去。如果他想要这个岗位也可以,因为具体事情他如果干不来,我可以在我的工作之余替他去做。他尽可以挂个名,不必担心做不好。”
石山大叔无奈,瞅了石寅生一眼,说:“罢罢,此事就说到这里,解铃还须系铃人那!这个铃是谁系的,还让谁去解吧!你们二位在这儿谈,我到司里面去一趟。”
望着石山大叔走出门去,贾无、石寅生都陷入了沉思。
原来,石山大叔应石寅生的要求,去和王大法协商聘请王大法为名誉校长的问题。没想到当他对王大法提出这个问题时,王大法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这是司领导的意见,还是石寅生的主意?”
“石寅生的意见。”
石山大叔以为王大法听了这句话应该很高兴,因为它清楚地表明了石寅生化干戈为玉帛的意向。谁知道王大法听了黑下脸来说:“我绝不接受!”
“为什么?”石山大叔感到好奇怪。
“没有为什么,我以前太把我自己当盘菜了。现在,我要求司领导让我到别的学校去吧,随便哪家,中学、小学都可以。”
尽管石山大叔再三劝说,但是王大法主意已定,不可改变。
经过和石寅生的再次磋商,石山大叔深有感触:这些知识分子们之间的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办的呢?都是弯弯绕绕,没有个直来直去的。所以他立刻决定终止斡旋,向司领导回报去。
然而,司领导能够尊重石寅生的意见,或者让王大法这么随意吗?